“狄哥,我男朋友想做泽安的土方工程,帮他中标。我会把你微信名片推给他,记得加。”

    发送。

    删除聊天记录。

    泽安大厦,时闻钦的办公室门被敲开,一个文质彬彬、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他顶着一双风骚的狐狸眼,需要装正经人时就戴上金丝边眼镜,将手机放在桌上,推到时闻钦面前,笑吟吟道:“闻钦,给你看点好东西!”

    时闻钦看到他装模作样穿西装戴眼镜就想笑,无奈道,“狄岳,你有正事没有?”

    “哎呀呀,先看看。”狄岳坐在时闻钦对面,翘起二郎腿,“保证好玩。”

    时闻钦敷衍看去,是时佳羽和他的聊天记录,“狄哥……”时闻钦眉头微不可察地动动——狄岳是时闻钦从小到大的死党兼同学,手欠嘴贱,爱逗小孩,每次都把时佳羽逗得满世界追着他打,所以时佳羽一般管狄岳叫讨厌鬼。

    时闻钦抬眸,和狄岳对视。

    狄岳挑眉:“怎么样?有意思吧。”

    时闻钦继续往下看,“男朋友要做泽安的土方工程……”时闻钦将手机丢还给狄岳,这不可能是时佳羽发的。

    蒋文星的公司要资质没资质,要资金没资金,要工人没工人,开业一年连个业务都没有,就算要投标,也是用别人的资质申请。

    时佳羽不懂企业管理,蒋文星那闹着玩一般的公司,在没弄清楚会不会对时闻钦有害之前,不会轻易让时闻钦给他背书。

    “本事不大,心眼不少~拿你妹当跳板呢?”狄岳活动手腕,“我好久没整人了,手痒痒”,他期待地望向时闻钦,“让我玩几天吧?我保证不玩死他。”

    时闻钦拒绝:“不,不要玩。”

    “嗯?”

    时闻钦道:“答应他。”

    狄岳瞬间警惕:“然后呢?”

    时闻钦露出半个酒窝:“然后你去监察部举报我滥用职权。”

    “……”狄岳窒息,为监察部的同事鞠一捧辛酸泪,不仅要为时闻钦当尚方宝剑,上刀山下火海,还要抽空陪他演戏,人生何止一个“惨”字得了。

    “然后我再把你被监察部调查的事‘不经意’透给佳羽是吧?随后她会发现,她的男朋友居然敢冒用她的名义给你添这么大的乱子,马上分手!”

    “不是。”时闻钦慢悠悠纠正后半句,“她会发现,我明知道那条消息不是她发的,但为让她谈恋爱顺利,违心帮助她那走歪门邪道的男朋友。”

    “……”狄岳像喉咙里吞了一口屎,艰难地抬起胳膊,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时闻钦,做个人吧。真是有够不要脸的,牛逼。茶到你这份上,也算升仙了。”

    时闻钦颔首,理所应当地接下夸赞,“办成,你和监察部本季度奖金翻倍。”

    狄岳麻溜儿起身,摘下并不存在的帽子,假装拿着帽子,在空中旋转两圈,弯腰屈身,表演着浮夸的脱帽礼,“哦我的上帝,我亲爱的先生,我发誓我会圆满完成您这微小但重大的任务的。如果监察部的人不配合,我保证用我的尖头靴子狠狠踢他们的屁股。”

    狄岳火速出门办事,办公室又只剩时闻钦一个人。

    时闻钦查看日程表,今晚有茶会。

    时闻钦关掉电脑,洗澡换衣服,花洒的水喷涌而下,热气蒸腾,水汽糊在镜面上,雾蒙蒙一片,模糊了镜中时闻钦的面庞。

    片刻后,时佳羽的手机亮起,“狄岳:知道了。”

    蒋文星悬着的心放下来,轻轻删掉这条聊天记录。

    桌上放着干果,蒋文星将干果盘拖到面前,一颗一颗剥起来。

    见时佳羽回来,蒋文星笑起来,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吹干头发,又恢复从前的人模狗样,“回来了?”蒋文星将手边剥好的干果放在时佳羽面前,“刚剥的。”

    时佳羽盯着干果,她爱吃干果,蒋文星追她时,每天在她门前放一盒剥好的干果,五花八门,品种繁多,一送就是一年半,从未中断。

    他就是这样的人,坚定、坚持,想对人好时,能好到天上去。

    半晌,时佳羽叹口长气,“蒋文星,我们谈谈。”

    蒋文星不疾不徐地将茶递给时佳羽,手背贴在茶杯上感受温度——从时闻钦那儿学的,“外面凉,先喝点茶再说。”

    时佳羽心不在焉地喝完一杯茶,蒋文星要给她添水,时佳羽用手挡在茶杯上,“说正事。”

    蒋文星便道:“我今天就是来道歉的。昨天是我不好,我鬼迷心窍,才想到这个办法。”

    “佳羽,你是了解我的。”蒋文星抓住时佳羽的手,“我……我一直都知道我配不上你。你有很好的出身,有爱你的父母和哥哥,但我……”

    蒋文星笑容苦涩,说不下去,他父亲靠打零工为生,母亲在家照顾瘫痪的爷爷和有精神病不能自理的奶奶,他上面还有四个姐姐。这些事他从不敢告诉时佳羽,只含糊提句家境不好。

    “我总想着,我再努力一点,把公司经营好,好堂堂正正去见你的家人,让他们能认可我,能祝福我们。”

    “我就是……”蒋文星惨淡地笑,“我就是太心急了。”

    时佳羽垂眸,随手捻颗苦杏仁吃,苦意席卷而来,丝丝缕缕地刺激着心脏。

    “我已经三十了,你还年轻,古人说三十而立,我在这个年纪,却一事无成。表面上有个公司,可那公司的情况你也清楚,不过是徒有其表的空壳。我太想成功了,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时佳羽不置可否。

    “佳羽,但和你昨天讨论后,我想明白了,”蒋文星语气郑重,“我不该走歪门邪道的,是我错了。我应该靠我自己。我昨晚和我的合伙人彻夜长谈,决定修改我们的方案,我们没有资质,但有技术,我们打算和有资质的公司合作。这样赚的钱是少一点,但安心踏实。”

    “佳羽,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家的。”蒋文星握紧时佳羽的手,“是属于我们两个的家,没有其他人,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小家庭。”

    时佳羽茫然地捏着干果,作为恋爱脑,她本该被这些话感动,本该同情蒋文星的遭遇,怜惜他的出身,对他的焦虑感同身受,然后义无反顾地和他一起承担。

    可从昨天对蒋文星滤镜破碎,从他一晚上不发一条信息,从他在公司楼下众目睽睽地抱着花道歉,时佳羽再听这些话,身上总有点不得劲儿,蒋文星仿佛在背台词,说着违心的话。

    他的话,像干巴巴的石头,硬生生被摆成这条凹凸不平的台阶,卖惨、道歉、解释苦衷、许诺未来,一个台阶比一个台阶陡峭,等着她无知无觉地走下去。

    时佳羽觉得她看不透蒋文星了。

    时佳羽呢喃:“蒋文星……”

    蒋文星的声音温柔如水:“我在。”

    “你真的爱我吗?”时佳羽迷茫。

    蒋文星直视她的眼睛,笑道:“当然爱你。”

    时佳羽心里踏实了一点。确实,应该是爱的。一年半的干果做不了假,为她洗手做汤羹做不了假,为了她一句没见过昙花开,连着熬几天大夜做不了假。

    刚刚一闪而过的不舒服,也许是她想多了。她好像染上一些不好的毛病,以为自己有两个钱,就看谁都像带着目的。这实在不好。

    时佳羽隐隐后悔,她是不是做得过分了。

    她又不是蒋文星,没经历过蒋文星的生活困苦、白手起家的艰难,她怎么敢站在道德高地去指责蒋文星走歪门邪道呢?把她放在蒋文星的位置,难道就会比蒋文星做得好么?

    她从没在蒋文星面前讲过她哥的艰难,从蒋文星的视角里,她哥办这件事是轻而易举的,蒋文星会想到这里情有可原。

    她从未和蒋文星说过,她讨厌被人议论八卦。蒋文星或许以为这样道歉是有诚意的。

    说来说去,她也是有错的。

    时佳羽回握蒋文星的手,“文星,其实我也有……”

    蒋文星接着说:“佳羽,你要相信,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哦。

    时佳羽骤然清醒,四散的恋爱脑情绪火速收拢,放屁,天底下她干爸干妈和哥哥最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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