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番外二阿若视角
那是——莫离忘记夜阑后，被送入琅嬛阁时的事。
阿若在琅嬛阁只是底层小人物，因她擅长易容，交给她的任务常常是易容成目标熟悉的人，套出情报。
阁中又来了一批新的死士。
按照规矩，他们被安排在地下监牢中，一排排密不透风的狭小房间，外面用精铁焊死，像一个个铁笼子。
据说，这些死士都是非自愿加入琅嬛阁的，所以先关进铁笼子折磨意志，等差不多了再给他们种入蛊虫。
阿若被安排每日给他们送饭，说是饭，实际是拿喂牲口的粗糠做的，难以下咽，不过是维持最低限度的需求，不让他们饿死罢了。
其中，有一个人很特别。
不知为什么，他是昏迷着被送进来的，衣服破破烂烂遍布血渍，似乎刚受过酷刑，脸色像死人一般难看，不过长的倒是不错。
她从那时起便注意到了他。
他与其他关在铁笼子里的死士们也不太一样，其他人要么整日痛苦哀嚎，要么想尽办法要从里面出去，有的心如死灰绝食等死。而他，好像轻易就接受了命运，对现状无动于衷。
最初的那几天，他似乎一直在昏睡，每每路过他门口时，隐约能听到痛苦的喘息声和咳嗽声，送进去的吃食也没动过。
阿若有些担心他，从咳嗽声判断，他的肺腑应该是受了不轻的内伤，于是她暗中在他的食盘里添了些糖糕，酥饼之类更好下口的食物。
三天后，他开始吃一些东西了，虽然吃的很少，但能吃东西就代表着能活下来了。
他的咳嗽好了一些，听不到从肺腑传出的风箱声了，他内力应该不弱，至少可以自己调息。
每日送饭的枯燥工作，似乎也因为这个人变得有趣了一些，她总会在意他是不是又好一些了，今日能吃下多少饭……
那日，她照常给死士们送饭，昨日又死了几个，空出了几间囚室。
将食盘送入他的囚室后，他竟意外与她搭话。
“姑娘……请问今日是不是四月初八？”
因很久没开口说话了，那人的嗓音又涩又哑，实在不太好听。
她没作声。
那人继续道：“这里不知时日，四月初八是先帝的忌日，我只是想祭拜先帝。”
这时，看守的目光移到了这边，她不敢回话，只用手指蘸着水在食盘边缘处写了个“是”字。
“多谢姑娘！”他得到了答案，好像很高兴，声音都亮了些。
阿若想，这个人应该和先帝有不浅的关系吧。
*
后来，他熬过了铁笼子的折磨，正式加入琅嬛阁，代号“拾柒”。
今日是给拾柒种下蛊虫的日子，好巧不巧，又是阿若当值。
阁中的规矩很严格，施术的人，打下手的人都必须佩戴面具遮挡容貌。
拾柒的四肢被牢牢绑在石床上，嘴中塞着破布团，无法动弹，他似乎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不慌不乱，镇定自若。
施术者用极锋利的小刀，在他肚脐靠下的位置划开一道小口，鲜血瞬间溢出。
拾柒双眼无神，表情未变，麻木不觉，仿佛割开的是别人的肉一样。
阿若负责打下手，将装着蛊虫的盒子递给施术者，施术者从盒中取出只虫子来，那虫子通体漆黑，长着几十条腿，不停蠕动着，阿若看着都有些犯恶心。
接着，施术者用镊子将蛊虫塞入拾柒的伤口，蛊虫闻到血腥气瞬间兴奋起来，一口咬住他的血肉。
“唔！”
拾柒睁大双眼，全身颤抖，抵抗着突如其来的疼痛。
蛊虫越钻越深，终于钻入了他的内脏深处。
施术者见蛊虫已入体，便着手缝合他腹部上的伤口，没有麻药，生缝。
他疼得牙关都在打颤，肌肉绷紧，手背，额头，脖颈青筋都暴了出来，十分骇人。
阿若不忍直视地别过头。
*
种下蛊虫后，拾柒就开始在殷枫华的手下接任务。
阿若原以为再没机会见到他了，可谁知造化弄人。
其实两人的任务是不一样的，只是任务目标一致——云州富商陈钟。
据说，他十分痴迷虬龙与螭龙的力量，费尽心思得到了失传已久的海图残卷，那是一本百年前的古书，上面记载了关于虬龙的详细情报。他还有一片来自螭龙的鳞片。
阿若的任务，是从陈钟口中套出海图残卷藏在哪，并将海图残卷带回琅嬛阁。
而拾柒的任务，则是偷到陈钟手里的螭龙鳞片，然后将陈钟活着带回琅嬛阁。
乍一看两人的任务很相近，实际却另有乾坤，为什么要将海图残卷和螭龙鳞片分别带回？让陈钟活着的意义何在？
阿若要先易容成陈钟最宠爱的小妾模样，以便从陈钟嘴里套出海图残卷藏在哪。
先观察小妾的行为举止性格特点，再戴上特制的□□，吃下改变声音的药物，这一套工序于她而言已是驾轻就熟。
执行任务时才临时通知和拾柒一起，一来互相有个照应，二来可以让第一次出任务的拾柒学一学琅嬛阁的生存之道。
她见到拾柒时，是欣喜的，只是不能以真面目相见，有些可惜。
*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谁知陈钟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竟喜欢用各种药物折磨自己的女人。
那一夜，阿若至少被他灌下了四五种“助兴”的毒药，被折磨了一整晚，才终于从他口中套出了情报：海图残卷被藏在山顶一座隐蔽的祠堂里。
天蒙蒙亮时，她看着在床上酣睡如猪的陈钟，一阵恶心，拿了匕首对准他的咽喉——不行，得先拿到海图残卷……
一瞬间，长久以来的屈辱不甘涌上心头，她有什么错？她是人而非牲/chu，为什么一直都在干如此肮脏下/jian的活，这种耻辱的日子何时才是头？
她终是放下了手，随便拢拢衣服，就唤拾柒进来。
拾柒看到眼前一片狼藉，假扮成小妾的少女跪坐在地上，衣衫不整，头发蓬乱，脸上，身上全是些奇怪的伤口，有些惊讶。
阿若低着头，毫无感情地说道：“海图残卷在向东五十里山峰上的祠堂里，你要的鳞片应该也在那。”
拾柒道：“走吧。”说着向她伸出手，“能站起来吗？”
阿若看了看他的手，惊诧道：“你……不嫌弃我脏吗？”
“为何？”
“我的任务，大多是这样——在寝塌上套取情报。”她声音颤抖，自嘲道：“至今为止我不知和多少男人……这样的我，与青楼女子又有何不同？如此肮脏yin//乱，你……还是不要碰我了。”
拾柒听罢，仍无所谓地将她扶了起来，并脱下最外层的衣衫披在她身上。
“你不脏，你也好，青楼女子也罢，你们都没错，只是别无选择。”
“……”
他的话诚恳真挚，有着振奋人心的力量。
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盯着他的眼睛，良久，有些哽咽，“谢谢你。”
*
二人找了一辆马车，将陈钟五花大绑塞了进去，那人肥头大耳，满身横肉几乎要溢出来，两匹马拉着车都有些费劲。
半夜，爬上半山腰来到了祠堂，将祠堂翻了个底朝天，仍未找到想要的残卷。
阿若于是回到马车上，用针刺醒陈钟，毫不客气的逼问他海图残卷在哪。
陈钟怕得话都说不利索：“不……不对啊，不，不是在□□牌位下吗？”
阿若揪起他的头发，“把牌位都翻遍了也没有。”
“那……你把我带过去，我给你找……”
“你最好别耍花样。”
“不敢不敢。”
她拽着陈钟的头发，像拖麻袋一般把他拖入祠堂，他双手被缚，用下巴这摸摸，那碰碰，仿佛是在寻找些什么。
片刻后，他笑吟吟道：“嘿嘿，找到了，在这里。在墙里面。”
阿若不疑有他，走过去挪开那块砖，里面确实是空的，可伸手摸了摸却什么也没摸到。
“摸不到，在哪？”
不知不觉，陈钟已撤离老远，“你把手放进去就能拿到了。”
站在一旁的拾柒感到事情不对劲，刚想阻止却晚了一步。
阿若触碰到了里面的机关，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墙体裂开一条大缝，房梁摇摇欲坠。
眼见祠堂要塌，拾柒眼疾手快拽上阿若和陈钟跑了出去。
番外三阿若视角之二
祠堂倒下后，巨响未歇，从那倒塌的石块中，竟缓缓走出一个高大的人形。
那是——机关傀儡，精致的木质结构，拟人的姿态，僵硬的动作，三人高的身形，让人不寒而栗。
阿若望着眼前的景象出神，“我是……在做梦吗……”
傀儡抬起左臂，对准她发射箭矢。
她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小心！”
拾柒飞扑过来，将她推到一边。
阿若惊魂未定，“谢，谢谢……”
陈钟趁二人不注意，肥胖的身躯顺势滚了老远，拾柒及时发现，将他揪了过来。
“那是什么？”拾柒厉声问道。
“嘿嘿嘿，你们完了，这是我特意让高人定制的傀儡，你们拿不到海图残卷的。”
“……”
这时，傀儡又抬起右臂，上面装了一柄刀，手腕机关飞速旋转，刃锋也同时旋转，化作无坚不摧的力道，向阿若袭来。
拾柒心知不能硬拼，抱着阿若跳起，堪堪躲过了刃风，他的脚踝上也被砍出了一道很深的伤口。
阿若惊魂未定，“你，你的脚……”
拾柒看了一眼脚踝，摇头道：“没事的。”又指着陈钟，“他应该知道如何让这怪物停下来，你去问他，我来拖延时间。”
“好……好！”
阿若连滚带爬来到陈钟旁边，费尽力气将他拖到一处暂时不会被攻击到的地方。
她拿出小刀，捏起陈钟的小拇指，“说！如何停下它？！”
陈钟咬紧牙关，沉默。
于是她手起刀落斩断了他的小拇指。
“哇啊——————！！！”
血色飞溅，陈钟惨叫连连，想爬走却被她牢牢按住。
虽然拾柒的任务是将他活着带回去，可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她接着捏起他的无名指，“说不说？！”
陈钟疼得牙关打颤，两眼一翻就要晕厥过去，阿若忙往他的大穴刺入银针，强行让他保持清醒。
一边的拾柒，正艰难地躲避着傀儡的攻击，傀儡体型虽大，行动却也比较迟缓，拾柒便引诱它进攻，每每它使出旋转的刀刃或是射箭攻击时，在眼看就要打到他时，再轻轻跳开，次数多了，那傀儡竟也恼羞成怒，抬起巨大的木脚到处踩踏，地面一片狼藉。
就在阿若下刀斩陈钟的无名指时，陈钟大喊：“好了好了，女侠饶命！我说就是！”
“快说！”
他颤巍巍地指向祠堂，“大堂的正中央，有几个牌位，把它们按照乾卦的顺序排好，傀儡就能停下来……”
阿若听罢，给他点穴止血，再将他牢牢捆在树根下，避过傀儡的攻击，进入祠堂。
果然如陈钟所说，祠堂虽已倒塌，可位于中央，置放牌位的桌子却屹立不倒，仔细一看，桌子上用红线画着乾坤图。
阿若捡起散落一地的牌位，果然见牌位底下有卦象的符号。
“乾卦……乾卦……”
外面傀儡攻击的巨响不停，她心烦意乱，虽然知道乾卦怎么摆，却频繁出错。
拾柒与傀儡缠斗了半天，终是体力不支，被刃风边缘击中，撞破残破墙壁，摔到了阿若旁边。
阿若回头望去，只见他胸口被斩开了一条大口子，鲜血淋漓。
“拾柒……你……”
“不用管我，你只专心解开机关！”
傀儡的下一击很快到来，拾柒喊出这句话便匆忙起身躲避，并将傀儡引开，远离祠堂废墟。
阿若拿牌位的手还是抖着的，她深呼吸几下，又使劲拍了几下脸，镇定下来，脑海中乾卦的图像越来越清晰，她有条不紊地摆好。
“咔哒”一声，好像触到了某种机关，傀儡的膝盖以下崩出许多铁钉零件，颤抖着散架，傀儡也直接跪在原地，再不动弹了。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拾柒捂着胸前的伤口，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来到傀儡身边，刚才在与它缠斗时，他就发现这具傀儡腹部好像有一道空的暗格，他摸索了一番，取出小刀敲掉暗格的锁，里面放着一本破旧的书，一片很小的像鱼鳞一般的东西。
他将两样东西拿出来，翻了翻书，上面的文字似乎是某种暗号，读不懂，又将鳞片对着月光，透明的鳞片登时闪出七彩的光晕，十分好看。
忽然，有女声喊他：“拾柒！”
他回头看去，只见阿若用刀抵着陈钟的喉咙。
“把海图残卷和龙鳞交出来，否则，我杀了他。”
那声音冷厉决绝，不带丝毫感情。
拾柒不解道：“你的任务，不是找到海图残卷吗？”
“是啊，不过我想领两份功劳。”她意味深长，“两人的任务，只有一个人能回去，推别人入深渊，而自己升天，这就是琅嬛阁的生存之道。”
拾柒看了看手中的残卷，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
阿若缓缓开口，“先前我故意示弱，让你对我有怜惜之情，就是为了此刻，你……不该信任我的。”
“为什么？”
“这还用问？”她觉得有些可笑，“我要往上爬，只有站在高处，才能摆脱这命运……”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喃喃道：“曾经也有个天真的姑娘，不愿同流合污，后来，她死了，我亲手杀了她。”
她的语气冷淡疏离，像是在说别人，也像是在说自己。
拾柒仍试图劝她，“那个姑娘，看到现在的你，会作何感想？”
她狡黠一笑，“她已死了，我管她作何感想。”
“……如果我把这两样东西都给了你，我会如何？”
“未完成任务的死士，下场只有一个。”
“是吗……”
“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自己人微言轻吧。”
在这剑拔弩张的情境下，拾柒居然释然般笑了，不再犹豫，将龙鳞夹入书页中，再将手中的残卷掷了过去
阿若接过残卷，确认龙鳞在其中，便押着陈钟走向马车。
谁知，就在这时，陈钟突然像疯了一般狠狠咬了阿若一口，阿若吃痛放开他，他便踉踉跄跄地跑去了一动不动的傀儡旁边。
阿若惊道：“你想干什么？！”
“呵呵呵……”陈钟俨然已是破罐破摔的疯癫状态，大吼道：“我不会跟你去琅嬛阁的！琅嬛阁为什么留我一命……还不是要拿我当实验品？！”
“实验品……”
“哈哈，反正我也活不久了，不如大家一起死吧！”
说罢就拉动了傀儡身上的某个机关。
刹那间，傀儡全身散发出浓烈的火药味，接着，一声巨响，竟直接爆炸。
*
热浪滚滚，火光冲天，罪魁祸首的陈钟早已被烧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阿若被什么东西压倒，短暂失去意识，却很快醒来，忍受着耳膜嗡嗡的不适，赫然见到拾柒用身体将她护住。
“……”
面对刚才还在威胁自己的人，不仅在一瞬间就做出反应，还宁愿自己受伤也要保护她……这个人……是傻的吧？
拾柒被冲击波震得不省人事，她用劲推开他，突然发现海图残卷躺在不远处，正在燃烧。
“糟了！”
她赶忙捡起来拍灭火星，可惜古书已被烧得只剩一半，夹在里面的龙鳞也不幸被烧化了。
“……”
这次任务是真的不顺……
她骑上马，准备离去，又瞅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拾柒，对方好歹也救了她一命，她实在不忍心就丢他在这里。
他是个好人，在这尔虞我诈，危机重重的地方，竟还有如此正直良善的人……但愿他将来也能保持初心吧。
思虑后，她还是带上拾柒一同回了琅嬛阁。
*
后来，拾柒将此次任务失败的责任一并归在自己身上，接受了入阁以来的第一次惩罚。
听说，他被蛊虫折磨了整整十三天。
阿若曾悄悄去看望过他。
透过纸糊的窗户，依稀能看见床铺上蜷缩着一个消瘦的人形，正辗转挣扎。
犹豫良久，阿若终是没敢进入，这个人如此善良，她简直无颜面对他。
她欠了这个人不少的人情，她想，等哪一天她有勇气以真面目站在他面前时，再去想怎么还吧。
六十一
那位替身虽五官易容到和萧泽允一模一样，却显然身高有些不够，鞋底垫高才能勉强看起来和萧泽允差不多。
身形则是穿了许多层衣服，显得更加宽大，实际的身形应该是个少年，至于胎腹，则是放了个软枕在衣服里假装有孕。
霁月心底总是痒痒的，那种奇怪的嗜杀想法又时不时出现在脑海。
所以她猜想，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那天见到的琉璃色眼瞳的少年。如果是的话，脑海中蓬勃的杀意可如何是好……
好在，这种想法暂时还可以通过转移注意力来抑制。
三人在密林中慢悠悠地行走了大概五里路，霁月发现身边的莫离脚步虚浮，呼吸也越来越沉重，正考虑要不要扶他一把时，他踉跄着向前栽倒，她赶忙拽住他的胳膊。
风雪早就停了，天气晴好，走了大半天她觉得身上都微微出汗。
明明山中不冷，可莫离的身体却像冻了千万年的寒冰一样冷，碰一下好像都会被冻伤。
她心觉不妙，道：“要不我们找地方歇一下吧？”
莫离摆摆手，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可他眼前昏黑，视线斑驳重叠，没走两步就又要摔倒。
好在霁月有准备，在他磕到地面之前拉住了他，发现他意识不是很清醒，赶忙转头唤道：“能过来帮我一下吗？”
替身少年闻言，便过去帮她一起架住莫离另一边胳膊，两人合力将他拖去一处阴凉的树墩下休息。
她给莫离诊了脉，脉象太虚弱无力了，甚至她都无法诊断他是哪里不舒服。
于是她轻声问道：“拾柒，你哪里疼吗？”
莫离似乎很累，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缓缓答道：“没有，就是……有些困……”
她明白了，他是失血太多了，连着几天都给萧泽允放血，那日还因为内脏受伤而吐血不止，才导致乏力晕厥，可这病症，需要得到充分的修养才能缓解，这种条件下又如何让他修养？
这时，一直一言不发的替身少年也开口道：“大哥这个情况，万一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少年应该是吃了变声的药，只不过药效还没完全发挥，他的声音介于本音与萧泽允声音之间，这也许是他不肯开口的原因吧。
莫离答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说的是九转丹吧？他可能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好，才会要了那种药，以防虚弱无力时遇到敌人来袭。
现如今，她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喂他喝了些水，吃了些补气血的药。
他靠在树墩上有些费劲地呼吸着，额上冷汗密布，青白的皮肤下几乎能看到血脉无力的流动，似乎是很困，可这个姿势实在无法安眠。
于是霁月让他躺下，枕在自己的腿上。
“喏，我给你当枕头了，你休息会吧。”
莫离转头看了一眼她，也没说什么，他实在是太累了。
闻着她熟悉的体香，他很快放松下来，喃喃道：“抱歉……我会……尽快恢复的……”
她回道：“嗯，快些恢复吧。”
他马上就要睡着，仍坚持嘱咐着：“遇到危险，一定要叫醒我……”
她点头，“我知道。”
听到答复，他终于完全放心，昏睡了过去。
*
霁月也有些累了，靠着树干打盹。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声响刺破了午后的宁静——那是，利刃入肉的声音！
她瞬间睁开眼，就看到替身少年被利刃穿胸而过，钉在了树干上。
那利刃是飞刀形状，后方连接着锁链，锁链的另一端隐入密林，看不清敌人在哪。
“喀……喀……”
那少年似乎是被刺穿了肺，面露惊愕，瞪大双眼，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响声，咯血不止。
她下意识的搂住莫离的身体，伏低身子躲在树根后面。
这时，又一根锁链从幽深的密林中飞出，“噗嗤”一声刺入少年的胸膛，少年全身痉挛，双眼翻白，已是濒死。
她赶紧拍打莫离的脸颊。
“莫离！莫离！醒一醒！！！”
莫离眉头皱了皱，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我们遇袭了！！！”
听到这句话他登时清醒，从兜里拿出九转丹，服下一颗。
“敌人在哪？”
霁月惊慌地摇摇头，又颤抖着手指向被钉在树上的少年。
“看起来，敌人的目标是萧泽允。”
“那……我们怎么办？”
“逃吧。”
“逃？不，不管他了吗？”
“伤成这样，已经没救了。”
那少年已吐不出血，脖子一梗一梗的，眼看就要断气。
霁月想了想，虽然有些对不住殷枫华，不过目前也只有这样了，于是点点头。
莫离带着她，朝着锁链飞来时相反的方向逃命。
*
阿若躲在密林深处观察着战况，她穿着夜行衣，将身姿容貌遮得严严实实。
十个手指上各套着一只银色指环，她已与壁虎，准确来讲是他的尸身定下血契，通过指环，无需丝线，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操控壁虎各个关节的活动，非常省事。
壁虎站在旁边高处的树杈上，他也穿着夜行衣，手里拿着收回的锁链刀，浑身上下的绷带已被拆掉，裸露的苍白皮肤上虽布满了一道道伤痕，却依旧掩盖不住俊美的容貌，高鼻深目，应是混了一些西域异族的血。
“萧泽允”浑身是血，大睁着双眼，已然断气。
霁月和莫离好像躲起来了，找不着。
——当朝太子，这么容易就解决掉了？
阿若觉得事情可能不会有这么简单。
于是操纵壁虎飞身下树，去往“萧泽允”的尸身旁察看。
谁知，她的注意力就放在壁虎身上了几秒，转眼，那具尸身竟不见了！
！！！
她赶忙操纵壁虎后退，周围是密林，风吹草木发出沙沙的响声，有一滴冷汗顺着太阳穴流下，仿佛心脏也停滞。
忽然，有一黑影出现在壁虎身后。
“大哥哥……好痛啊……”
声音带些痛色，十分轻柔，虽听起来和当朝太子相差甚远，可确实是萧泽允的声音没错。
他将手攀上壁虎的胳膊，下一瞬间，只听“喀嚓”一声脆响，壁虎的胳膊从肩膀处被生生掰了下来。
——壁虎活着时已失去一只胳膊，被扯下来的刚好是假肢。
“萧泽允”看着手中的东西，硬邦邦的不似人肉，疑道：“假的？”
阿若没想到他重孕之身居然还能做出如此动作，却也迅速反应，趁他愣神的档口，操纵壁虎一把抢回假肢，并向后跳出老远。
“萧泽允”神态淡然地看着壁虎逃走的方向，并未追击，仿佛游刃有余的猎手一般。
那是——莫离忘记夜阑后，被送入琅嬛阁时的事。
阿若在琅嬛阁只是底层小人物，因她擅长易容，交给她的任务常常是易容成目标熟悉的人，套出情报。
阁中又来了一批新的死士。
按照规矩，他们被安排在地下监牢中，一排排密不透风的狭小房间，外面用精铁焊死，像一个个铁笼子。
据说，这些死士都是非自愿加入琅嬛阁的，所以先关进铁笼子折磨意志，等差不多了再给他们种入蛊虫。
阿若被安排每日给他们送饭，说是饭，实际是拿喂牲口的粗糠做的，难以下咽，不过是维持最低限度的需求，不让他们饿死罢了。
其中，有一个人很特别。
不知为什么，他是昏迷着被送进来的，衣服破破烂烂遍布血渍，似乎刚受过酷刑，脸色像死人一般难看，不过长的倒是不错。
她从那时起便注意到了他。
他与其他关在铁笼子里的死士们也不太一样，其他人要么整日痛苦哀嚎，要么想尽办法要从里面出去，有的心如死灰绝食等死。而他，好像轻易就接受了命运，对现状无动于衷。
最初的那几天，他似乎一直在昏睡，每每路过他门口时，隐约能听到痛苦的喘息声和咳嗽声，送进去的吃食也没动过。
阿若有些担心他，从咳嗽声判断，他的肺腑应该是受了不轻的内伤，于是她暗中在他的食盘里添了些糖糕，酥饼之类更好下口的食物。
三天后，他开始吃一些东西了，虽然吃的很少，但能吃东西就代表着能活下来了。
他的咳嗽好了一些，听不到从肺腑传出的风箱声了，他内力应该不弱，至少可以自己调息。
每日送饭的枯燥工作，似乎也因为这个人变得有趣了一些，她总会在意他是不是又好一些了，今日能吃下多少饭……
那日，她照常给死士们送饭，昨日又死了几个，空出了几间囚室。
将食盘送入他的囚室后，他竟意外与她搭话。
“姑娘……请问今日是不是四月初八？”
因很久没开口说话了，那人的嗓音又涩又哑，实在不太好听。
她没作声。
那人继续道：“这里不知时日，四月初八是先帝的忌日，我只是想祭拜先帝。”
这时，看守的目光移到了这边，她不敢回话，只用手指蘸着水在食盘边缘处写了个“是”字。
“多谢姑娘！”他得到了答案，好像很高兴，声音都亮了些。
阿若想，这个人应该和先帝有不浅的关系吧。
*
后来，他熬过了铁笼子的折磨，正式加入琅嬛阁，代号“拾柒”。
今日是给拾柒种下蛊虫的日子，好巧不巧，又是阿若当值。
阁中的规矩很严格，施术的人，打下手的人都必须佩戴面具遮挡容貌。
拾柒的四肢被牢牢绑在石床上，嘴中塞着破布团，无法动弹，他似乎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不慌不乱，镇定自若。
施术者用极锋利的小刀，在他肚脐靠下的位置划开一道小口，鲜血瞬间溢出。
拾柒双眼无神，表情未变，麻木不觉，仿佛割开的是别人的肉一样。
阿若负责打下手，将装着蛊虫的盒子递给施术者，施术者从盒中取出只虫子来，那虫子通体漆黑，长着几十条腿，不停蠕动着，阿若看着都有些犯恶心。
接着，施术者用镊子将蛊虫塞入拾柒的伤口，蛊虫闻到血腥气瞬间兴奋起来，一口咬住他的血肉。
“唔！”
拾柒睁大双眼，全身颤抖，抵抗着突如其来的疼痛。
蛊虫越钻越深，终于钻入了他的内脏深处。
施术者见蛊虫已入体，便着手缝合他腹部上的伤口，没有麻药，生缝。
他疼得牙关都在打颤，肌肉绷紧，手背，额头，脖颈青筋都暴了出来，十分骇人。
阿若不忍直视地别过头。
*
种下蛊虫后，拾柒就开始在殷枫华的手下接任务。
阿若原以为再没机会见到他了，可谁知造化弄人。
其实两人的任务是不一样的，只是任务目标一致——云州富商陈钟。
据说，他十分痴迷虬龙与螭龙的力量，费尽心思得到了失传已久的海图残卷，那是一本百年前的古书，上面记载了关于虬龙的详细情报。他还有一片来自螭龙的鳞片。
阿若的任务，是从陈钟口中套出海图残卷藏在哪，并将海图残卷带回琅嬛阁。
而拾柒的任务，则是偷到陈钟手里的螭龙鳞片，然后将陈钟活着带回琅嬛阁。
乍一看两人的任务很相近，实际却另有乾坤，为什么要将海图残卷和螭龙鳞片分别带回？让陈钟活着的意义何在？
阿若要先易容成陈钟最宠爱的小妾模样，以便从陈钟嘴里套出海图残卷藏在哪。
先观察小妾的行为举止性格特点，再戴上特制的□□，吃下改变声音的药物，这一套工序于她而言已是驾轻就熟。
执行任务时才临时通知和拾柒一起，一来互相有个照应，二来可以让第一次出任务的拾柒学一学琅嬛阁的生存之道。
她见到拾柒时，是欣喜的，只是不能以真面目相见，有些可惜。
*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谁知陈钟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竟喜欢用各种药物折磨自己的女人。
那一夜，阿若至少被他灌下了四五种“助兴”的毒药，被折磨了一整晚，才终于从他口中套出了情报：海图残卷被藏在山顶一座隐蔽的祠堂里。
天蒙蒙亮时，她看着在床上酣睡如猪的陈钟，一阵恶心，拿了匕首对准他的咽喉——不行，得先拿到海图残卷……
一瞬间，长久以来的屈辱不甘涌上心头，她有什么错？她是人而非牲/chu，为什么一直都在干如此肮脏下/jian的活，这种耻辱的日子何时才是头？
她终是放下了手，随便拢拢衣服，就唤拾柒进来。
拾柒看到眼前一片狼藉，假扮成小妾的少女跪坐在地上，衣衫不整，头发蓬乱，脸上，身上全是些奇怪的伤口，有些惊讶。
阿若低着头，毫无感情地说道：“海图残卷在向东五十里山峰上的祠堂里，你要的鳞片应该也在那。”
拾柒道：“走吧。”说着向她伸出手，“能站起来吗？”
阿若看了看他的手，惊诧道：“你……不嫌弃我脏吗？”
“为何？”
“我的任务，大多是这样——在寝塌上套取情报。”她声音颤抖，自嘲道：“至今为止我不知和多少男人……这样的我，与青楼女子又有何不同？如此肮脏yin//乱，你……还是不要碰我了。”
拾柒听罢，仍无所谓地将她扶了起来，并脱下最外层的衣衫披在她身上。
“你不脏，你也好，青楼女子也罢，你们都没错，只是别无选择。”
“……”
他的话诚恳真挚，有着振奋人心的力量。
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盯着他的眼睛，良久，有些哽咽，“谢谢你。”
*
二人找了一辆马车，将陈钟五花大绑塞了进去，那人肥头大耳，满身横肉几乎要溢出来，两匹马拉着车都有些费劲。
半夜，爬上半山腰来到了祠堂，将祠堂翻了个底朝天，仍未找到想要的残卷。
阿若于是回到马车上，用针刺醒陈钟，毫不客气的逼问他海图残卷在哪。
陈钟怕得话都说不利索：“不……不对啊，不，不是在□□牌位下吗？”
阿若揪起他的头发，“把牌位都翻遍了也没有。”
“那……你把我带过去，我给你找……”
“你最好别耍花样。”
“不敢不敢。”
她拽着陈钟的头发，像拖麻袋一般把他拖入祠堂，他双手被缚，用下巴这摸摸，那碰碰，仿佛是在寻找些什么。
片刻后，他笑吟吟道：“嘿嘿，找到了，在这里。在墙里面。”
阿若不疑有他，走过去挪开那块砖，里面确实是空的，可伸手摸了摸却什么也没摸到。
“摸不到，在哪？”
不知不觉，陈钟已撤离老远，“你把手放进去就能拿到了。”
站在一旁的拾柒感到事情不对劲，刚想阻止却晚了一步。
阿若触碰到了里面的机关，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墙体裂开一条大缝，房梁摇摇欲坠。
眼见祠堂要塌，拾柒眼疾手快拽上阿若和陈钟跑了出去。
番外三阿若视角之二
祠堂倒下后，巨响未歇，从那倒塌的石块中，竟缓缓走出一个高大的人形。
那是——机关傀儡，精致的木质结构，拟人的姿态，僵硬的动作，三人高的身形，让人不寒而栗。
阿若望着眼前的景象出神，“我是……在做梦吗……”
傀儡抬起左臂，对准她发射箭矢。
她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小心！”
拾柒飞扑过来，将她推到一边。
阿若惊魂未定，“谢，谢谢……”
陈钟趁二人不注意，肥胖的身躯顺势滚了老远，拾柒及时发现，将他揪了过来。
“那是什么？”拾柒厉声问道。
“嘿嘿嘿，你们完了，这是我特意让高人定制的傀儡，你们拿不到海图残卷的。”
“……”
这时，傀儡又抬起右臂，上面装了一柄刀，手腕机关飞速旋转，刃锋也同时旋转，化作无坚不摧的力道，向阿若袭来。
拾柒心知不能硬拼，抱着阿若跳起，堪堪躲过了刃风，他的脚踝上也被砍出了一道很深的伤口。
阿若惊魂未定，“你，你的脚……”
拾柒看了一眼脚踝，摇头道：“没事的。”又指着陈钟，“他应该知道如何让这怪物停下来，你去问他，我来拖延时间。”
“好……好！”
阿若连滚带爬来到陈钟旁边，费尽力气将他拖到一处暂时不会被攻击到的地方。
她拿出小刀，捏起陈钟的小拇指，“说！如何停下它？！”
陈钟咬紧牙关，沉默。
于是她手起刀落斩断了他的小拇指。
“哇啊——————！！！”
血色飞溅，陈钟惨叫连连，想爬走却被她牢牢按住。
虽然拾柒的任务是将他活着带回去，可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她接着捏起他的无名指，“说不说？！”
陈钟疼得牙关打颤，两眼一翻就要晕厥过去，阿若忙往他的大穴刺入银针，强行让他保持清醒。
一边的拾柒，正艰难地躲避着傀儡的攻击，傀儡体型虽大，行动却也比较迟缓，拾柒便引诱它进攻，每每它使出旋转的刀刃或是射箭攻击时，在眼看就要打到他时，再轻轻跳开，次数多了，那傀儡竟也恼羞成怒，抬起巨大的木脚到处踩踏，地面一片狼藉。
就在阿若下刀斩陈钟的无名指时，陈钟大喊：“好了好了，女侠饶命！我说就是！”
“快说！”
他颤巍巍地指向祠堂，“大堂的正中央，有几个牌位，把它们按照乾卦的顺序排好，傀儡就能停下来……”
阿若听罢，给他点穴止血，再将他牢牢捆在树根下，避过傀儡的攻击，进入祠堂。
果然如陈钟所说，祠堂虽已倒塌，可位于中央，置放牌位的桌子却屹立不倒，仔细一看，桌子上用红线画着乾坤图。
阿若捡起散落一地的牌位，果然见牌位底下有卦象的符号。
“乾卦……乾卦……”
外面傀儡攻击的巨响不停，她心烦意乱，虽然知道乾卦怎么摆，却频繁出错。
拾柒与傀儡缠斗了半天，终是体力不支，被刃风边缘击中，撞破残破墙壁，摔到了阿若旁边。
阿若回头望去，只见他胸口被斩开了一条大口子，鲜血淋漓。
“拾柒……你……”
“不用管我，你只专心解开机关！”
傀儡的下一击很快到来，拾柒喊出这句话便匆忙起身躲避，并将傀儡引开，远离祠堂废墟。
阿若拿牌位的手还是抖着的，她深呼吸几下，又使劲拍了几下脸，镇定下来，脑海中乾卦的图像越来越清晰，她有条不紊地摆好。
“咔哒”一声，好像触到了某种机关，傀儡的膝盖以下崩出许多铁钉零件，颤抖着散架，傀儡也直接跪在原地，再不动弹了。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拾柒捂着胸前的伤口，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来到傀儡身边，刚才在与它缠斗时，他就发现这具傀儡腹部好像有一道空的暗格，他摸索了一番，取出小刀敲掉暗格的锁，里面放着一本破旧的书，一片很小的像鱼鳞一般的东西。
他将两样东西拿出来，翻了翻书，上面的文字似乎是某种暗号，读不懂，又将鳞片对着月光，透明的鳞片登时闪出七彩的光晕，十分好看。
忽然，有女声喊他：“拾柒！”
他回头看去，只见阿若用刀抵着陈钟的喉咙。
“把海图残卷和龙鳞交出来，否则，我杀了他。”
那声音冷厉决绝，不带丝毫感情。
拾柒不解道：“你的任务，不是找到海图残卷吗？”
“是啊，不过我想领两份功劳。”她意味深长，“两人的任务，只有一个人能回去，推别人入深渊，而自己升天，这就是琅嬛阁的生存之道。”
拾柒看了看手中的残卷，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
阿若缓缓开口，“先前我故意示弱，让你对我有怜惜之情，就是为了此刻，你……不该信任我的。”
“为什么？”
“这还用问？”她觉得有些可笑，“我要往上爬，只有站在高处，才能摆脱这命运……”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喃喃道：“曾经也有个天真的姑娘，不愿同流合污，后来，她死了，我亲手杀了她。”
她的语气冷淡疏离，像是在说别人，也像是在说自己。
拾柒仍试图劝她，“那个姑娘，看到现在的你，会作何感想？”
她狡黠一笑，“她已死了，我管她作何感想。”
“……如果我把这两样东西都给了你，我会如何？”
“未完成任务的死士，下场只有一个。”
“是吗……”
“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自己人微言轻吧。”
在这剑拔弩张的情境下，拾柒居然释然般笑了，不再犹豫，将龙鳞夹入书页中，再将手中的残卷掷了过去
阿若接过残卷，确认龙鳞在其中，便押着陈钟走向马车。
谁知，就在这时，陈钟突然像疯了一般狠狠咬了阿若一口，阿若吃痛放开他，他便踉踉跄跄地跑去了一动不动的傀儡旁边。
阿若惊道：“你想干什么？！”
“呵呵呵……”陈钟俨然已是破罐破摔的疯癫状态，大吼道：“我不会跟你去琅嬛阁的！琅嬛阁为什么留我一命……还不是要拿我当实验品？！”
“实验品……”
“哈哈，反正我也活不久了，不如大家一起死吧！”
说罢就拉动了傀儡身上的某个机关。
刹那间，傀儡全身散发出浓烈的火药味，接着，一声巨响，竟直接爆炸。
*
热浪滚滚，火光冲天，罪魁祸首的陈钟早已被烧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阿若被什么东西压倒，短暂失去意识，却很快醒来，忍受着耳膜嗡嗡的不适，赫然见到拾柒用身体将她护住。
“……”
面对刚才还在威胁自己的人，不仅在一瞬间就做出反应，还宁愿自己受伤也要保护她……这个人……是傻的吧？
拾柒被冲击波震得不省人事，她用劲推开他，突然发现海图残卷躺在不远处，正在燃烧。
“糟了！”
她赶忙捡起来拍灭火星，可惜古书已被烧得只剩一半，夹在里面的龙鳞也不幸被烧化了。
“……”
这次任务是真的不顺……
她骑上马，准备离去，又瞅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拾柒，对方好歹也救了她一命，她实在不忍心就丢他在这里。
他是个好人，在这尔虞我诈，危机重重的地方，竟还有如此正直良善的人……但愿他将来也能保持初心吧。
思虑后，她还是带上拾柒一同回了琅嬛阁。
*
后来，拾柒将此次任务失败的责任一并归在自己身上，接受了入阁以来的第一次惩罚。
听说，他被蛊虫折磨了整整十三天。
阿若曾悄悄去看望过他。
透过纸糊的窗户，依稀能看见床铺上蜷缩着一个消瘦的人形，正辗转挣扎。
犹豫良久，阿若终是没敢进入，这个人如此善良，她简直无颜面对他。
她欠了这个人不少的人情，她想，等哪一天她有勇气以真面目站在他面前时，再去想怎么还吧。
六十一
那位替身虽五官易容到和萧泽允一模一样，却显然身高有些不够，鞋底垫高才能勉强看起来和萧泽允差不多。
身形则是穿了许多层衣服，显得更加宽大，实际的身形应该是个少年，至于胎腹，则是放了个软枕在衣服里假装有孕。
霁月心底总是痒痒的，那种奇怪的嗜杀想法又时不时出现在脑海。
所以她猜想，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那天见到的琉璃色眼瞳的少年。如果是的话，脑海中蓬勃的杀意可如何是好……
好在，这种想法暂时还可以通过转移注意力来抑制。
三人在密林中慢悠悠地行走了大概五里路，霁月发现身边的莫离脚步虚浮，呼吸也越来越沉重，正考虑要不要扶他一把时，他踉跄着向前栽倒，她赶忙拽住他的胳膊。
风雪早就停了，天气晴好，走了大半天她觉得身上都微微出汗。
明明山中不冷，可莫离的身体却像冻了千万年的寒冰一样冷，碰一下好像都会被冻伤。
她心觉不妙，道：“要不我们找地方歇一下吧？”
莫离摆摆手，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可他眼前昏黑，视线斑驳重叠，没走两步就又要摔倒。
好在霁月有准备，在他磕到地面之前拉住了他，发现他意识不是很清醒，赶忙转头唤道：“能过来帮我一下吗？”
替身少年闻言，便过去帮她一起架住莫离另一边胳膊，两人合力将他拖去一处阴凉的树墩下休息。
她给莫离诊了脉，脉象太虚弱无力了，甚至她都无法诊断他是哪里不舒服。
于是她轻声问道：“拾柒，你哪里疼吗？”
莫离似乎很累，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缓缓答道：“没有，就是……有些困……”
她明白了，他是失血太多了，连着几天都给萧泽允放血，那日还因为内脏受伤而吐血不止，才导致乏力晕厥，可这病症，需要得到充分的修养才能缓解，这种条件下又如何让他修养？
这时，一直一言不发的替身少年也开口道：“大哥这个情况，万一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少年应该是吃了变声的药，只不过药效还没完全发挥，他的声音介于本音与萧泽允声音之间，这也许是他不肯开口的原因吧。
莫离答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说的是九转丹吧？他可能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好，才会要了那种药，以防虚弱无力时遇到敌人来袭。
现如今，她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喂他喝了些水，吃了些补气血的药。
他靠在树墩上有些费劲地呼吸着，额上冷汗密布，青白的皮肤下几乎能看到血脉无力的流动，似乎是很困，可这个姿势实在无法安眠。
于是霁月让他躺下，枕在自己的腿上。
“喏，我给你当枕头了，你休息会吧。”
莫离转头看了一眼她，也没说什么，他实在是太累了。
闻着她熟悉的体香，他很快放松下来，喃喃道：“抱歉……我会……尽快恢复的……”
她回道：“嗯，快些恢复吧。”
他马上就要睡着，仍坚持嘱咐着：“遇到危险，一定要叫醒我……”
她点头，“我知道。”
听到答复，他终于完全放心，昏睡了过去。
*
霁月也有些累了，靠着树干打盹。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声响刺破了午后的宁静——那是，利刃入肉的声音！
她瞬间睁开眼，就看到替身少年被利刃穿胸而过，钉在了树干上。
那利刃是飞刀形状，后方连接着锁链，锁链的另一端隐入密林，看不清敌人在哪。
“喀……喀……”
那少年似乎是被刺穿了肺，面露惊愕，瞪大双眼，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响声，咯血不止。
她下意识的搂住莫离的身体，伏低身子躲在树根后面。
这时，又一根锁链从幽深的密林中飞出，“噗嗤”一声刺入少年的胸膛，少年全身痉挛，双眼翻白，已是濒死。
她赶紧拍打莫离的脸颊。
“莫离！莫离！醒一醒！！！”
莫离眉头皱了皱，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我们遇袭了！！！”
听到这句话他登时清醒，从兜里拿出九转丹，服下一颗。
“敌人在哪？”
霁月惊慌地摇摇头，又颤抖着手指向被钉在树上的少年。
“看起来，敌人的目标是萧泽允。”
“那……我们怎么办？”
“逃吧。”
“逃？不，不管他了吗？”
“伤成这样，已经没救了。”
那少年已吐不出血，脖子一梗一梗的，眼看就要断气。
霁月想了想，虽然有些对不住殷枫华，不过目前也只有这样了，于是点点头。
莫离带着她，朝着锁链飞来时相反的方向逃命。
*
阿若躲在密林深处观察着战况，她穿着夜行衣，将身姿容貌遮得严严实实。
十个手指上各套着一只银色指环，她已与壁虎，准确来讲是他的尸身定下血契，通过指环，无需丝线，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操控壁虎各个关节的活动，非常省事。
壁虎站在旁边高处的树杈上，他也穿着夜行衣，手里拿着收回的锁链刀，浑身上下的绷带已被拆掉，裸露的苍白皮肤上虽布满了一道道伤痕，却依旧掩盖不住俊美的容貌，高鼻深目，应是混了一些西域异族的血。
“萧泽允”浑身是血，大睁着双眼，已然断气。
霁月和莫离好像躲起来了，找不着。
——当朝太子，这么容易就解决掉了？
阿若觉得事情可能不会有这么简单。
于是操纵壁虎飞身下树，去往“萧泽允”的尸身旁察看。
谁知，她的注意力就放在壁虎身上了几秒，转眼，那具尸身竟不见了！
！！！
她赶忙操纵壁虎后退，周围是密林，风吹草木发出沙沙的响声，有一滴冷汗顺着太阳穴流下，仿佛心脏也停滞。
忽然，有一黑影出现在壁虎身后。
“大哥哥……好痛啊……”
声音带些痛色，十分轻柔，虽听起来和当朝太子相差甚远，可确实是萧泽允的声音没错。
他将手攀上壁虎的胳膊，下一瞬间，只听“喀嚓”一声脆响，壁虎的胳膊从肩膀处被生生掰了下来。
——壁虎活着时已失去一只胳膊，被扯下来的刚好是假肢。
“萧泽允”看着手中的东西，硬邦邦的不似人肉，疑道：“假的？”
阿若没想到他重孕之身居然还能做出如此动作，却也迅速反应，趁他愣神的档口，操纵壁虎一把抢回假肢，并向后跳出老远。
“萧泽允”神态淡然地看着壁虎逃走的方向，并未追击，仿佛游刃有余的猎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