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上开灵智前记忆模糊的那七十年。京狸前世在这个时空一共经历过32年的时间,其中五年颠沛流离,走过旷野平原,沙丘洋流,不仅没有死亡,还得以化为人形;直到流浪到昙华宗上,差点被人族剥皮抽筋,得到玄青及林筝的救护,被荀卿收为弟子。在山上的十五年间乏善可陈,虽然不曾得到荀卿的青睐,倒也不曾受过苛待。山上的修习以及大课她不曾缺席,也还能算是勤勉。只是毕竟少了些亲传教导,几无长进。比她晚入门的同门师兄妹早已突破筑基到达金丹,她却只突破了练气,在筑基前期停留,直到被逐下山前她那“亲亲师尊”亲手毁去她的灵脉,筋脉相连,她当时真是痛不欲生,十五年的修炼成果一瞬间灰飞烟灭。像是扔垃圾一样,她被扔在了昙华之外的荒野,筋脉尽断之痛让她直接退回了原型。好在她妖丹尚在,下山后又将筋脉一点点重塑了起来,最终修为退回了十五年前未到昙华之时。

    当时游荡到安平城时她又饿又痛又累,结果又晕了过去。也算是因果吧,因为前十五年间下山帮忙的任务她总是踊跃报名,所以她才会被她救过的人给捡回了家。那之后她就在安平暂时落户,城内大大小小的委托她依自己的能力能接的也都接下,报酬的话她也不太计较,能吃的上一碗饭就挺好。她不与任何人交心,也拒绝任何人的亲近,就像她曾经在山上一样。就算有人赠礼,她也必然会循着味道如数送回。渐渐地,了解了她的秉性,人们也就不再去打扰她。

    她有时就在屋顶上看着人们熙熙攘攘。

    听说在他们这个世界中,魔族是人族的一倍之多,人族是妖族的千百倍之多。人间与魔域相连成一个大世界,她穷极一生也无法走完,何况还有秘境不知几何。

    生命好像多如牛毛,资源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只是这些生命和资源全部都不属于她。

    这样的日子她过了十年,十年的时间她救了不少人,也有不少人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亡却无力挽救。人们因为相知相爱,在同伴获救之时会相拥而泣,在爱人死亡之时会痛不欲生。她总是站在一旁,作为旁观者,作为一个过客。

    妖族某种程度上来说,和野兽没什么区别。他们只关注生存与繁衍。但正因为上古过后凡人修士与妖族修士的结合演变至今,大多数妖族都混有了人族的血脉,两种血脉的结合,一方面使妖族在修行时化形阶段变早,另一方面使得它们也多多少少能够理解甚至渴望如同人类一般的情感。

    有趣的是,被同类排挤时她不曾一蹶不振,颠沛流离时她没有怨天尤人,被冤枉被驱逐她也坦然接受。可看着人们因为死亡而分别,她却无能为力时,她却陷入了巨大的自责与悲伤。她渐渐萌生出和人一样的情感。就像是学习知识一样,感情也是需要学习的。如果她从来没有见过,她便不会相信,如果她从来没有体会过,她就不会明白。

    ······

    京狸总觉得她睡了很久,好像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

    醒来后她揉揉眼睛推开了窗户,看了眼天色,天光大亮,家里安静得可怕,也感觉不到另外三个人的气息。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屋外是鹅毛大雪。一时间她感觉有点完蛋,怎么都没人来叫她。

    不对劲,谁会来叫她?这一年下来她总是很准时醒来的。随便给自己套了两件衣服她就往外冲。先是去后边的田园看了圈,该做的都已经做好了——温湿度很稳定,灵气比平日她来填补时多多了,每日数据也完美做好放在了该放的地方。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到了县衙,官兵们都在吃饭,看着颇有些祥和的味道。一问才知道今日城内的事务都处理好了。也能理解,天冷了人们都愿意窝家里,精怪也一样,现在城里就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吗,并不需要她出面处理。听他们说巡城的工作安年也带着巡完了,报告已经送到她的府上。

    在城里转了一圈,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济世堂。

    医馆每日来看病的人都络绎不绝,不得不说人还真是脆弱的一种生物。

    其实她也没想干嘛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和安年肩并肩走在路上了。听安年说另两个人又去哪里薅羊毛了。冬天大雪封山,工匠没办法给血饮进行宗门建设。好在血饮也不在意这么点时间,表示理解。所以她和陆恣大概还要在京狸这住上一段时间。也才多了三个人,京狸却觉得家里比之前热闹多了,甚至当大家都不在的时候会觉得冷清。

    “你怎么一个人把事情做完了。”这么两人走在一起总觉得有点尴尬,京狸搜寻了半天才搜寻了这么一句话出来。放弃杀他的那一刻她就想通了,虽然做不到喜欢信任安年,不过她也不想把关系弄得很差,虽然种族不同利益不同,但也许未来有能合作的一天。现在什么也没发生,魔族也还没攻打人族,她就做她能做的,其他的交给天道。

    “事情也不多。”关心的话总觉得有点太恶心,什么我希望你多休息一会儿,什么你最近太累了我不忍心叫你起床,安年最终没说出来。

    “嗯。你还算有点用。”谢谢,你人真好什么的话太恶心,京狸最终说出了她自己都想打自己一个大耳刮子的话。

    安年不知觉笑了出来,他发现她真的是个非常别扭的人,特别是极其不善于接受别人的好意。

    他的笑让京狸有点恼意,“我没叫你出来,你跟着我干什么。”

    “都中午了,反正都要吃饭,一起吃呗。”他原样复制了血饮经常说的话。

    一击致命,京狸无话可说。

    “······”犹豫了很久,京狸总算说出了真正想说的话,“快过年了,你要一起准备一下吗。”说完京狸立马补充了句“不要就算了。”生怕安年的拒绝让她自己下不来台。

    “什么什么,什么过年,要准备什么,我也要准备。”血饮拉着陆恣忽然出现,打破了极为尴尬的氛围,她方才就跟在这两人身后了,就想听点什么有意思的,结果他俩真就没什么意思。

    “就是······安平的人们一年一次的节日,为了纪念这一年的平安与收获。一般人家里会准备年货啦,礼物啦,互相串门互相赠礼互相道喜。大概是这么个节日。”京狸思绪渐渐飘远。

    ······

    生命的最后她不断挥舞着自己的武器,一刀一刀,她只是麻木地挥着。

    多救一个人,哪怕多一个人。

    如果她无法获得幸福,那么至少希望她能让别人获得幸福。

    如果要她的命,那就拿去,反正她不过就贱命一条。

    徒劳,又麻木。她的动作越来越慢。身边全是尸首,她再也挥不动刀,于是木然等待死亡。

    敌方的术法即将带走她生命之时,一个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道友,新年快乐。”郑州当时面对着她,笑着对她说。

    他身上全是鲜血,是挣扎着爬起来,为她挡下了那道术法的。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明知道没有意义,还是要去做。明知道无力守护,还是拼命努力。

    生命的最终,她也成了别人拼命想要守护的人。可惜,那时她想,她却再也没有机会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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