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很多的人都生活在这座城市里,从早到晚,从春夏到秋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着,或为生活奔波,或为理想奋斗,或因纷纭而溺志,或沉浮自我的苦海不得自拔……。

    这座城里的你我他她映着不同容貌,总是善于一遍又一遍练习着“你好”,复述着“再见”。其中演变着的,都沦为无常。

    这座城困着千万人,你是城里的人?还是活着的人?亦或是活着的城里人?

    这座城同样也困着两条河,一条名为江河,自高山起始,跨经九省,绵绵不止,涛涛不绝,直奔大海东去。一条名澄河,取澄澈之澄字冠之,顾名思义,澄水较江河来说算得上清澈之名。

    站在两河交汇处,一浊一清,一激一缓,相形之下,倒还是看得分明。

    只不过生活在城里的老一辈人常常会感慨,儿时在澄水岸边嬉戏,水质清爽清晰可见,只是这几年也不知道是犯了哪条忌讳,这水是越治越混浊起来。

    往往说到这,懂事的老年人先只是在一旁无奈笑了笑,然后拖着他爽朗的笑声打岔道“不谈这些,下棋下棋”

    后来,河边换了一批老人,也就没人再时时提起这澄河里面的门门道道。偶尔也会有那闲心的人顺嘴那么一说,可能是自己也觉得无趣,便自打着哈哈略过。

    若不是那名字摆在那儿,澄河的过去就如同众多江河的命运一样,压在黄暗暗的混浊下,沁不出一点清白模样。

    如今的人们已经不在乎这水的模样。清白也好,混浊也好,这水里盘桓着多少鱼,大体上有什么种类……对于城里人来说都不太重要。

    大多数人只是觉得河岸两旁,居民楼下的茶馆、KTV等场所倒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去处。

    不过这几年政府开始重视起河道建设来,投了大笔资金用于河道两岸的绿化上,什么人民广场,澄河广场,水龙宫广场……各种名目,百步逢一。又不知道从哪里移植来多颗古树,树身上挂上个银牌牌,增添些许光合作用,搏一个空气清新之名。

    只是白日里大家忙着各自的家长里短,很少有空闲时间到此驻足玩耍,就是有也多是带着个孩子,那口、心、眼都围绕着孩子转啊转,白日里最热闹的刺耳声不过是孩子玩闹时的叫嚷声,几声过去便又宁静如常。

    但到了天色转暗,星月分辉之时,河道旁的生气才开始喧闹起来,先是星星点点分散着两三人,信手漫步,或沉默不语,或喋喋不休。慢慢的,四面八方的人开始聚集而来,一团一团的人相互约喊着 各自划下一块空阔场地后,跟随着音乐的律动,整齐划一舞动着身躯。

    赵明瑜总喜欢在急跑之后,随意站在一颗树下 扭动踝关节、平稳呼吸的同时欣赏着大妈大叔的舞姿,时不时也会在心中暗自批点几句,哪个手脚笨拙,又是哪个天资卓越。

    待到呼吸顺畅,双脚轻便时,便整理好衣物,动身回家。

    只是这几日外出运动时,赵明瑜的目光总被三个年轻男子所攥取住。

    这三个男子各个面目爽朗,线条分明,身形挺拔,借着昏黄灯光细细辨认,肌肉的线条贴敷着运动服面料上清晰可见。

    三人轮廓相似面目却各有异同。其中一个常被另外二人戏谑为少爷的,最称赵明瑜的心意。

    少爷剑眉星目,鼻梁挺俊。无笑时疏离清冷,似皓月高悬、高阳炙照。浅笑时温润如玉,春风作响,倒叫人无端生出几分亲近之感。她很少见他放肆大笑,说起话来也是清朗有余,质感不足。但她喜欢听他说话,似旅人深山遇溪,叮当入耳 ,便豁然开朗。

    至于另外两人,单从气质上说,明瑜只觉一人傲气十足,另一人多见随意,总是缺少少爷的几分恰到好处。

    时不时也有大妈上前与他们攀谈,三人回应看似热情得体,但手舞足蹈间多是拒绝之姿。

    赵明瑜只能大胆猜测,这些大妈多是为了自家女儿来相问一番,只是这三人拒绝的原因,怕是身旁早有了心意相通之人。

    想到这一层,赵明瑜心底溢出说不出来的失落,她佝偻着身子坐在花坛旁的石阶上,漫无目的搜寻着入眼的一切。也许这样就能掩盖她体内散发出来的哀怨之气。

    经过几日的观察,赵明瑜发现广场上的年轻女子日益增多。倒还是有些胆大的年轻女子,主动上前添加微信。无一例外,全都悻悻而归。

    赵明瑜顿时生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疏离感,主动出击是不可能的,那就多看几眼,总算是得体的。

    至于缘分这种事,没有就没有吧,难过一番,失落一番,感叹一番,自嘲一番,就等着下一场缘分的到来。

    赵明瑜向来看中养生之事,她偏爱中医,对阴阳调和之术深信不疑,可自己又不肯下功夫苦学。便捡着些皮毛,日日都试炼一番。

    每日在天□□白未白之际,她就先来一遍金刚经。等到黑夜笼罩,月色正明的时候,在打一次长寿功。驱病延寿,双管齐下。有没有用赵明瑜也不是很清楚,就是图它个起码无害的心理安慰。

    她深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保持身体健康,才有实现财富自由的可能。

    只不过至今她都没想到赚大钱的法子,只能月复一月拿着微薄工资,贩卖着她那不太聪明的大脑和笨拙的话术。

    她有时在想她原本就是值这么点钱的,这样想着想着人就不那么急躁了。她更相信凭借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努力,她一定会值很多很多钱的。

    可

    她也知道自己是个懦弱的人,而这个世界对于懦弱的人总是苛刻的。

    赵明瑜一直觉得自家老板春姐不像个商人,更像个慈善家。她的公司里老弱病残,鳏寡孤独各有代表。赵明瑜当之无愧抢了一个弱的名号,其他七个自对应。

    公司里的小胖,姓甚名谁不大有人记得清,只因着和老板沾亲带故便在公司谋得一份“闲差”—睡觉和搭积木。否则以他的条件很难在当今的就业市场上找到合适的工作。

    小胖其实也不算胖,最多算得上壮。赵明瑜也不知道为何大家叫他小胖。既然大家都这么叫他,她也就跟着这么叫吧。

    小胖年少时得了一场病至此一半多的耳朵就烧聋了,与他对话,是要扯着嗓子大声叫喊,多说几句就容易吼成个鸭嗓子,偏偏这个小胖又是个喜欢对话的主儿。

    那楼下守门的李伯常常拿此打趣公司的人—你们公司干脆改行卖鸭子吧。不过李伯从不在小胖面前说起这些事,哪怕李伯知道小胖很难听见。

    赵明瑜也听人说起过,小胖的脑子当时怕也被烧坏了。对这种说法赵明瑜不以为然,她很坚定地认为,小胖的傻和坏纯粹是因为他自己书读少了加上父母不善管教的缘故。

    小胖总是喜欢捉弄她,要不送她个活□□,要不捉几只蚯蚓藏在她办公桌上……待把她吓个花容失色,小胖就从角落里蹦出来,做着鬼脸,指着赵明瑜叫嚷道“大傻子,哈哈哈哈,大傻子”

    赵明瑜想着自己也不能与傻子论长短,只是在曲大爷的帮助下默默打扫整理办公桌,然后静静等待着春姐的精神抚慰金。

    私下里,郑姐姐也会打趣道“小胖,是不是喜欢你啊” 。

    赵明瑜听到这句话只会浑身一哆嗦,通体寒凉,随即她笑着推搡着郑姐姐道“你别吓我哦,我胆小”

    郑姐姐笑嘻嘻拍了拍赵明瑜攀着其胳膊的手背,安慰道“你怕什么,小胖懂不起这些东西的”

    赵明瑜收回自己手,满脸抗拒道“你们总说他傻,可我觉得他一点都不傻”

    “怎么可能?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傻不傻我还能不知道”

    “这可说不一定”赵明瑜十分坚信自己的判断。郑姐姐见她脸色也就不再与她纠缠这个问题,反倒说起小胖小时候的事“小胖小得时候,真的是又傻又胖,村里的小孩都愿意欺负他。唯独有一个小孩,他总是护着小胖。护不住的时候两个人就一起挨打,被打后还是笑嘻嘻的,说什么打是亲骂是爱。估计还是年纪太小,听到这句话就生搬硬套上去,又或者他们只是在苦中作乐吧”

    郑姐姐还沉溺在过去的回忆中无法自拔,这边赵明瑜一下抓到了故事的关键点“郑姐姐,你和老板也是同乡啊”

    “你能不能关心一下这个故事的重点”

    赵明瑜眉头一皱,思考状“故事的重点?是什么?小胖被打?”

    郑姐姐看着赵明瑜那双透着清澈般愚蠢的大眼睛。无奈摇了摇头最后只能简而略之“我懒得跟你说”

    赵明瑜其实是知道这段话的重点的。一个小胖子被一群人欺负,只有一个人愿意帮助他,结果就变成了两个人被一群人欺负。只是她不愿意去强调、去重复。

    欺负二字对她来说太轻,是诱发同情的种子,却如睫似羽,必要不过点缀;但对有些当事人来说,这两个字太重,是淌不过的河,是爬不完的山,是他人生路上不可磨灭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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