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拼尽全力挣扎，身体偏不听她使唤，以一种僵硬又古怪的姿势向前走去。
明姝心中大呼完蛋，手腕忽然一紧，强势的力道促使她脚步一驻，侧头去看，原是谢熠舟已不动声色闪身过来，将她死死拽住。
悬起的心脏尚未回落，前方顾修怀又出了声：“姝妹妹，快来我身边。”
这声音带着蛊惑，似有魔力，明姝呆呆看着他嘴唇一开一合，腿脚竟又不由自主动了起来。脑海中尚存的理智在和躯体做斗争，她痛苦地蹙紧了眉头。
顾修怀微微一笑，展开双臂，以一种欢迎的姿态等待明姝投入他的怀抱。
谢熠舟手没有放开，被明姝带着往前踉跄了两步。他看着顾修怀道：“顾修怀，用话本主宰世界的滋味如何？”少年声音清亮，不紧不慢，一如他往日在京郊草场赛马时的意气风发。
此话一出，莫说其他人，明姝亦如坠云雾。
什么玩意儿？《东宫斗》话本不是被她毁了吗？顾修怀也有话本？
顾修怀唇畔扬起的笑容忽一僵，警觉地盯着谢熠舟看了半晌：“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谢熠舟轻笑着摇了摇头：“别跟我装傻，顾修怀，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话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目下靠它获得的一切日后都将为此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他说着斜看明姝一眼，轻笑道：“要说最聪明的当属司姑娘，她原先也有一本话本，早早发觉话本不对，将那破玩意儿及早烧了，幸甚尚未鬼迷心窍。”
此话可不怎么悦耳，明姝难得没计较，她蹙眉思索顾修怀的话和太孙的话，慢慢理清了思路。若她猜想的不错，顾修怀应当也有一本和她之前一样的可以控制这个世界的话本，也无怪乎他自称是世界主角，亦能够召唤出面前一大群诡谲异兽了。
明姝忍不住在心中将江上月骂了一大通，这作者忒不靠谱，写个小说还能弄出不止一本话本。
不过太孙怎知她将话本毁了？他那段时间不是和她赌气搬离了司府，如何能将她的动静了如指掌？明姝不由向谢熠舟瞥去一眼。
动作间她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惊喜地“咦”了声，谢熠舟不知何时已将她手放开，她却仍好端端立在原地，不受顾修怀控制了。
再看顾修怀，他现下眼神飘忽，瞳仁浑浊，拇指和食指无意识地摸索着，显然太孙的话扰乱了他的心绪。
谢熠舟趁势又道：“扪心自问，获得话本后的这些年，你的日子是否快活？当你用话本为自己改命，从而牵累了你母亲性命的那一刻起，你可有真正开心过？”谢熠舟字字尖锐，声声高亢，一连几个问句向顾修怀劈头砸去。
他顿了顿，又抛出最后一句，音量比之方才轻了些，有意和缓了语气：“这些年行尸走肉般的人生是你顾修怀真正想要的吗？”此句入耳，顾修怀像是被一道闷雷击中，整个人僵在原地。
若说那张脸方才还是时阴时雨，时雨时晴，此时却是兜脸哗啦啦倒下倾盆大雨，雨水当空淬了火星，结成冰砖，啪嗒啪嗒将他打得鼻青脸肿，烫得他面目狰狞，震得他脑袋轰隆直响。
顾修怀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会儿又涨成紫肝色，五官全僵住了，仅两颗乌黑的眼珠子慢悠悠转动着，慢慢的，连最后一点两点的光也隐去了。
顾修怀从话本中获得的“神力”在逐渐变弱，消退……
厚重的云翳越来越透，越来越清；那群骇人的异兽体型越来越小，目光越来越温顺，最后竟化成山间的野兔、山狸、百灵蹦蹦跳跳跑开了。
顾修怀俯身一连吐出来好几口鲜血，瞬间将身前的大块雪地染得殷红。
会被他的话影响，且有此反应，说明此人人性未泯，还有救。
谢熠舟眉目松展了些。
“只要你未曾使用话本作奸犯科，过去的，朝廷将既往不咎。若是你已然触犯大燕律例，只要将话本交出，将所有事交代清楚，本太孙亦可保你日后安全无忧。最后一次机会，顾修怀，你要不要？”
顾修怀吃力地仰首看去，目光所及，黑色滚云纹筒靴踩雪而来，谢熠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淡淡的，不可一世的。他哼笑出声，嘲讽道：“谢熠舟，还轮不到你来给我机会。”尔后，他动了动嘴唇，在众目睽睽之下，身躯变得逐渐透明起来，直至整个人在原地消失无踪。
“啊！”好不容易从昏睡中醒来的小婢女见状再次晕了过去。
雪落纷纷，天地无声，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努力消化方才所见的，一个又一个超出认知的场景。
谢熠舟尚站在原地，良久，他眼皮子一撩，喉咙逸出一声轻笑。
“自寻死路。”
-
明姝畏寒，以往雪天入睡汤婆子从不离手，且屋里必须整夜烧着红炉炭，不然轻则失眠，重则梦魇。最近连日山中奔波，已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当她睁开眼看见周围环境时，整个人不由一愣，婧睫颤了颤，便有雪糁簌簌抖落，落在脸颊上凉凉的。
这是一处藏在绝壁中的洞穴，一面透风，大把的寒风呼啸着灌进来，能把人热乎乎的心脏也冻僵。山洞中仅一张草席，被褥也没有。明姝非但不觉得冷，还沉沉睡了一个好觉。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明姝望着山洞顶部呆呆地眨眨眼，试图寻找睡前的记忆。
顾修怀，吴勇，话本，周昳，太孙……一幕幕景象从她眼前划过。
发怔间，头顶横空伸来一手，不大温柔地将她脸上的冰水抹去。又搁在她颈项上，明姝便感到一股融融的暖意从颈部传入身体，逐渐蔓延全身。整个人顿时既轻盈又舒服，恨不得再美美睡上一觉。
那手按在她脖子上时，宽大的衣袖流云般从她鼻下擦过，那是一股干净又清爽的味道，如同被初春雨水冲洗过的松竹，也像雪山顶上唯一一株雪芽，承了清晨第一缕日光，消融出最清澈干净的清香。
这香味极为熟悉，明姝反应过来是谁时，已“啪嗒”一声将那只手拍开，反应极大地向侧边避让了一下。
太孙的手便悬在了半空，他眉眼一挑，问道：“司明姝，你躲什么？”
当然是怕你图谋不轨啊，明姝在心中飞快回了一句。她低低嘟囔了一句：“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太孙眼皮子一跳。
明姝自知理亏，太孙好心输内力给她驱寒，自己反倒做出这尴尬反应，委实不该。她坐起身，朝太孙方向挪了挪，谄媚一笑道：“说来，我们怎么会在这？其他人呢？”
谢熠舟也有些不自在，他原也是怕司姑娘被冻死才勉强施舍些内力，没承想某人好心不知驴肝肺，将他当作了登徒子，一时间耳根子有些红。见明姝递来了台阶马上顺势道：“火凤营援兵到了，司府其他人，包括你那表妹已经先行回京了。”
“哈？”安平王叛军这就被解决了？援兵到了你还把我掠来这破山洞做什么？明姝满肚子都是疑问，末了只瞠圆双目瞪向谢熠舟。
太孙自是一眼读懂了那双葡萄般亮晶晶的眼睛中跳动的火焰，摸了摸鼻子，难得耐心解释道：“安平王叛军没被解决，火凤营将颖水上的冰砸光了，他们还是走得水路。至于为什么我要和你留下来……”他顿了顿，卖了个关子，“司明姝，你不想把顾修怀的秘密探查清楚吗？”
明姝愣了愣，脱口而出道：“当然是想的。”顾修怀之古怪带给她的震惊丝毫不逊于当初在神秘空间得知她原是话本中人物的时候。
“你怎知顾修怀手上也有话本？他手上拿的也《东宫斗》故事吗？江上月写了两本？”明姝一叠声抛出好几个问题。
谢熠舟冷笑：“写了两本？呵，只怕两本都不是他写的。”
明姝更加迷惑了：“什么叫不是他写的，作者处写的是他的名字……”明姝心中一动，霍然抬头：“你是说他抄袭……”
谢熠舟嘴角一扯：“若是我猜得不错，你手上原来那本是江上月的抄袭版，而顾修怀如今拿到的是原作者的话本。”
明姝惊得半天合不拢下巴，一边思忖一边往下接话：“所以顾修怀有本事造异象，能让人凭空消失。”而她那本《东宫斗》最多只能控制太孙行动而已。
“欸，不对！”明姝猛地反应过来，盯着谢熠舟道：“你怎么知道江上月抄袭？不仅如此，你还知道原作者的话本在顾修怀手里！你见过原作者！”最后这一句带着十足的肯定。明姝自问心细如发，能从局限的视野中获得最多的信息，太孙为何知道那么多局中人本不应知道的消息？
明姝此刻几乎笃定，太孙必定也进过原作者的神秘空间，就如当时他们死后见到江上月一样。太孙必定还有极重要的事瞒了她！
很久以后明姝才知道，她想错了。太孙是见过原作者不假，但不在神秘空间，就在这个世界，一个与她牵连甚深的人。
明姝心中大呼完蛋，手腕忽然一紧，强势的力道促使她脚步一驻，侧头去看，原是谢熠舟已不动声色闪身过来，将她死死拽住。
悬起的心脏尚未回落，前方顾修怀又出了声：“姝妹妹，快来我身边。”
这声音带着蛊惑，似有魔力，明姝呆呆看着他嘴唇一开一合，腿脚竟又不由自主动了起来。脑海中尚存的理智在和躯体做斗争，她痛苦地蹙紧了眉头。
顾修怀微微一笑，展开双臂，以一种欢迎的姿态等待明姝投入他的怀抱。
谢熠舟手没有放开，被明姝带着往前踉跄了两步。他看着顾修怀道：“顾修怀，用话本主宰世界的滋味如何？”少年声音清亮，不紧不慢，一如他往日在京郊草场赛马时的意气风发。
此话一出，莫说其他人，明姝亦如坠云雾。
什么玩意儿？《东宫斗》话本不是被她毁了吗？顾修怀也有话本？
顾修怀唇畔扬起的笑容忽一僵，警觉地盯着谢熠舟看了半晌：“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谢熠舟轻笑着摇了摇头：“别跟我装傻，顾修怀，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话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目下靠它获得的一切日后都将为此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他说着斜看明姝一眼，轻笑道：“要说最聪明的当属司姑娘，她原先也有一本话本，早早发觉话本不对，将那破玩意儿及早烧了，幸甚尚未鬼迷心窍。”
此话可不怎么悦耳，明姝难得没计较，她蹙眉思索顾修怀的话和太孙的话，慢慢理清了思路。若她猜想的不错，顾修怀应当也有一本和她之前一样的可以控制这个世界的话本，也无怪乎他自称是世界主角，亦能够召唤出面前一大群诡谲异兽了。
明姝忍不住在心中将江上月骂了一大通，这作者忒不靠谱，写个小说还能弄出不止一本话本。
不过太孙怎知她将话本毁了？他那段时间不是和她赌气搬离了司府，如何能将她的动静了如指掌？明姝不由向谢熠舟瞥去一眼。
动作间她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惊喜地“咦”了声，谢熠舟不知何时已将她手放开，她却仍好端端立在原地，不受顾修怀控制了。
再看顾修怀，他现下眼神飘忽，瞳仁浑浊，拇指和食指无意识地摸索着，显然太孙的话扰乱了他的心绪。
谢熠舟趁势又道：“扪心自问，获得话本后的这些年，你的日子是否快活？当你用话本为自己改命，从而牵累了你母亲性命的那一刻起，你可有真正开心过？”谢熠舟字字尖锐，声声高亢，一连几个问句向顾修怀劈头砸去。
他顿了顿，又抛出最后一句，音量比之方才轻了些，有意和缓了语气：“这些年行尸走肉般的人生是你顾修怀真正想要的吗？”此句入耳，顾修怀像是被一道闷雷击中，整个人僵在原地。
若说那张脸方才还是时阴时雨，时雨时晴，此时却是兜脸哗啦啦倒下倾盆大雨，雨水当空淬了火星，结成冰砖，啪嗒啪嗒将他打得鼻青脸肿，烫得他面目狰狞，震得他脑袋轰隆直响。
顾修怀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会儿又涨成紫肝色，五官全僵住了，仅两颗乌黑的眼珠子慢悠悠转动着，慢慢的，连最后一点两点的光也隐去了。
顾修怀从话本中获得的“神力”在逐渐变弱，消退……
厚重的云翳越来越透，越来越清；那群骇人的异兽体型越来越小，目光越来越温顺，最后竟化成山间的野兔、山狸、百灵蹦蹦跳跳跑开了。
顾修怀俯身一连吐出来好几口鲜血，瞬间将身前的大块雪地染得殷红。
会被他的话影响，且有此反应，说明此人人性未泯，还有救。
谢熠舟眉目松展了些。
“只要你未曾使用话本作奸犯科，过去的，朝廷将既往不咎。若是你已然触犯大燕律例，只要将话本交出，将所有事交代清楚，本太孙亦可保你日后安全无忧。最后一次机会，顾修怀，你要不要？”
顾修怀吃力地仰首看去，目光所及，黑色滚云纹筒靴踩雪而来，谢熠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淡淡的，不可一世的。他哼笑出声，嘲讽道：“谢熠舟，还轮不到你来给我机会。”尔后，他动了动嘴唇，在众目睽睽之下，身躯变得逐渐透明起来，直至整个人在原地消失无踪。
“啊！”好不容易从昏睡中醒来的小婢女见状再次晕了过去。
雪落纷纷，天地无声，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努力消化方才所见的，一个又一个超出认知的场景。
谢熠舟尚站在原地，良久，他眼皮子一撩，喉咙逸出一声轻笑。
“自寻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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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姝畏寒，以往雪天入睡汤婆子从不离手，且屋里必须整夜烧着红炉炭，不然轻则失眠，重则梦魇。最近连日山中奔波，已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当她睁开眼看见周围环境时，整个人不由一愣，婧睫颤了颤，便有雪糁簌簌抖落，落在脸颊上凉凉的。
这是一处藏在绝壁中的洞穴，一面透风，大把的寒风呼啸着灌进来，能把人热乎乎的心脏也冻僵。山洞中仅一张草席，被褥也没有。明姝非但不觉得冷，还沉沉睡了一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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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修怀，吴勇，话本，周昳，太孙……一幕幕景象从她眼前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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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手按在她脖子上时，宽大的衣袖流云般从她鼻下擦过，那是一股干净又清爽的味道，如同被初春雨水冲洗过的松竹，也像雪山顶上唯一一株雪芽，承了清晨第一缕日光，消融出最清澈干净的清香。
这香味极为熟悉，明姝反应过来是谁时，已“啪嗒”一声将那只手拍开，反应极大地向侧边避让了一下。
太孙的手便悬在了半空，他眉眼一挑，问道：“司明姝，你躲什么？”
当然是怕你图谋不轨啊，明姝在心中飞快回了一句。她低低嘟囔了一句：“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太孙眼皮子一跳。
明姝自知理亏，太孙好心输内力给她驱寒，自己反倒做出这尴尬反应，委实不该。她坐起身，朝太孙方向挪了挪，谄媚一笑道：“说来，我们怎么会在这？其他人呢？”
谢熠舟也有些不自在，他原也是怕司姑娘被冻死才勉强施舍些内力，没承想某人好心不知驴肝肺，将他当作了登徒子，一时间耳根子有些红。见明姝递来了台阶马上顺势道：“火凤营援兵到了，司府其他人，包括你那表妹已经先行回京了。”
“哈？”安平王叛军这就被解决了？援兵到了你还把我掠来这破山洞做什么？明姝满肚子都是疑问，末了只瞠圆双目瞪向谢熠舟。
太孙自是一眼读懂了那双葡萄般亮晶晶的眼睛中跳动的火焰，摸了摸鼻子，难得耐心解释道：“安平王叛军没被解决，火凤营将颖水上的冰砸光了，他们还是走得水路。至于为什么我要和你留下来……”他顿了顿，卖了个关子，“司明姝，你不想把顾修怀的秘密探查清楚吗？”
明姝愣了愣，脱口而出道：“当然是想的。”顾修怀之古怪带给她的震惊丝毫不逊于当初在神秘空间得知她原是话本中人物的时候。
“你怎知顾修怀手上也有话本？他手上拿的也《东宫斗》故事吗？江上月写了两本？”明姝一叠声抛出好几个问题。
谢熠舟冷笑：“写了两本？呵，只怕两本都不是他写的。”
明姝更加迷惑了：“什么叫不是他写的，作者处写的是他的名字……”明姝心中一动，霍然抬头：“你是说他抄袭……”
谢熠舟嘴角一扯：“若是我猜得不错，你手上原来那本是江上月的抄袭版，而顾修怀如今拿到的是原作者的话本。”
明姝惊得半天合不拢下巴，一边思忖一边往下接话：“所以顾修怀有本事造异象，能让人凭空消失。”而她那本《东宫斗》最多只能控制太孙行动而已。
“欸，不对！”明姝猛地反应过来，盯着谢熠舟道：“你怎么知道江上月抄袭？不仅如此，你还知道原作者的话本在顾修怀手里！你见过原作者！”最后这一句带着十足的肯定。明姝自问心细如发，能从局限的视野中获得最多的信息，太孙为何知道那么多局中人本不应知道的消息？
明姝此刻几乎笃定，太孙必定也进过原作者的神秘空间，就如当时他们死后见到江上月一样。太孙必定还有极重要的事瞒了她！
很久以后明姝才知道，她想错了。太孙是见过原作者不假，但不在神秘空间，就在这个世界，一个与她牵连甚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