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叹了口气,果然该直面的还是躲不掉。

    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便只能恍若无事发生一般提唇朝他笑笑。

    纲吉缓缓走至我面前站定,看了一眼斋藤离开的方向,似是有些失神:“明天的……什么事?”

    “没什么。”我回答得很快。

    只是被人讹了一把罢了,我在心底里默默地想。

    “倒是你,纲君,有什么事吗?”

    他仿佛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脸色变得苦恼了几分,带着懊悔和歉意的眼神不停地闪烁起来。

    “我、那个……我其实是想来跟花火道歉的,就是在动物园那天,害你受伤了,对不起。”他看起来很低落,神色恹恹,嘴里说出来的话磕磕绊绊。

    “那时情况太危急了,我、我做不出太好的判断,只感觉当下推开你是最保险的。但是京子酱站在里侧不好闪避,我只好尝试着用身体去护住她。”

    “我知道这听起来像是在为自己推脱,但那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安全地救下你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但眼神是真挚的,里面找不出一丝说谎的痕迹。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又继续道:“我知道花火可能因此在生我的气,我、我接受任何形式的惩罚。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躲着我了,晚上放学再一起回家吧,好吗?”

    他微垂着头,眼睑抬高将我往上打量,眸中浮现出一丝丝乞求的意味。

    我忽然感到有些难过。

    我想说不是他的问题,是我自己想不明白。

    我想说我没有在怪他,他不需要这样放低姿态来央求我。

    静静地听他憋着一口气将所有话讲完,我强压下内心的风起云涌,尽量让自己表现得理智和平静。

    “我没有生气,纲君,当时那种情况,我知道也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而也事实证明了你的判断是对的,我们确实都被你救下来了。你已经很努力了啊,不要总是怀疑自己。”

    然后在他动容着开始染上几分希冀的眼眸中,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既然所有的捆绑都是以保护之名开始的,那便坦诚地告诉他真相。

    “但是我一直以来都没有跟你说,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我已经不会再遭到莫名其妙的袭击了。所以……你不需要再保护我了,也不用每天放学都刻意留下来等我。”

    “可是……”

    “纲君。”

    平息掉胸腔里的翻江倒海之后,我打断他,“我很抱歉。但我想说,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一段话说完,几乎用尽了我毕生的勇气。

    而棕发少年低垂着头,细碎的刘海在阳光下打下了一层厚重的阴影遮盖住他的双眼。他紧抿着唇,许久没有再说话,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课间休息在不知不觉间结束,操场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已经散开,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只剩下了空旷宁静的一片绿荫,而纲吉小小的影子被衬得带上了几分落寞。

    此间一阵微风迎面拂过,却并未吹动眼前人垂落的发梢。就好像他周身凝滞的寂落过分沉重,连风都忍不住绕开。

    最后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他终于唇角翕合,垂首轻声道:“我知道了。”

    .

    于是翌日,我如往常的时间再经过沢田宅的时候,果然已经没有了纲吉等候在门口的身影。当有些恍惚地看着空落落的院前,我说不上来内心是轻松更多一点,还是失落更多一点。

    只是终归是没有容许自己想得太多,只身前往学校的路途也并不算特别漫长。

    抵达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巡逻于校门口的风纪委员在数量上比寻常时候要多上许多,他们沉默着却成三成五地遍布各个角落,统一的黢黑色服装衬得周遭的气氛格外的严肃和逼仄。

    我不安地环视一圈。

    总感觉今日的校园有一股山雨欲来前的诡异宁静。

    不过风纪委员行为处事一直都不按常理出牌,大概又打算用什么奇怪的手段整顿某些不好的校园风气吧。

    我淡定地越过他们走入教学楼,刚出二楼的转角,就见斋藤半倚在教室门口,其中一条腿微曲着,随意地搭在墙边。待侧头看见我之后,眼神亮了亮,本来平直的嘴角被迅速勾起。

    俨然是一副等候了多时的模样。

    我靠近,他便朝我伸出手,恍如万圣节讨要糖果的小孩,“巧克力。”

    心想着这个人也太猴急了,我无奈地从书包里将被包装得还算看得过去的巧克力掏出来递了过去。

    再抬头的时候发现他的神色异常认真,眼眸里闪过什么我没能及时捕捉到的情绪,将巧克力接过之后,拇指好似下意识在包装纸上随意摩挲了会,而后才慢慢笑开。

    “看起来,还不错。”

    本来还想和他犟犟嘴,但看他一副心情甚好的样子,我感觉这种时候或许不好扫他的兴,于是只淡淡道一声“你喜欢就好”,便抬腿准备越过他走进教室。

    只不过在转身之余,很不巧地看见不远处,一抹棕色的身影正好局促地消失在隔壁班的门前。

    其实两道视线有过一瞬的相接,我好似看到那双清澈的褐眸里闪过转瞬即逝的低落。或许是看走了眼,但想再细看的时候,那人就已经迅速侧身躲进了我的视野盲区。

    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我回到座位上,还没坐下就被樱井光拉到一边。

    她把脑袋伸到我耳畔,难以置信地悄声道:“喂喂……我没看走眼吧,你给斋藤送了巧克力!?”

    我寻思着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不明白有什么值得跟个间谍似的还得小声密谋。于是忍不住往狡焉思启的方向发挥了一下想象力,“怎么说?他不会是吃不得巧克力吧!?”

    比如对巧克力过敏什么的,然后装作中毒再讹我一把!?

    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忍不住往斋藤的位置上撇了一眼,果然发现那块有棱有角的巧克力被他妥帖地放在抽屉一角,丝毫没有要开动的意思。

    但樱井眯着眼无语地看了我一会,用一副「你到底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的表情吐槽我,“不是,花火同学,你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什么节日?”

    她终于呲着嘴发作,恨铁不成钢似的怒骂:“情人节啊!这种时候不去关爱纲吉就算了,你居然还光明正大地送别的男生巧克力!?你这见异思迁的功力也太强了点吧!”

    我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实在没明白她气愤的点在哪里。但想起纲吉刚才一看到我就连忙躲起来的样子,我就不住地感到一阵郁闷。

    于是没有理会樱井的东河狮吼,我在她身侧悠悠地坐下,撑起下巴,百无聊赖地目视前方。

    “纲君才不缺我这一点关爱呢。”

    毕竟我仿佛已经可以透过眼前的这面墙看到另一边,狱寺捧着被送了满怀的巧克力,狗腿地围在纲吉旁边借花献佛的样子了。

    幸运的话,或许某人还能收到京子亲手做的巧克力吧。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解释道:“而且今天的巧克力纯属意外,斋藤昨天为我挡了球,我不过是还个人情给他。况且谁规定情人节送巧克力的就一定得是情人啊!我们圣诞节不也吃巧克力吗?就当拜个早年呗。”

    盯着我无所无谓的模样,樱井光反而不好再说些什么,皱紧的眉头里盛满古怪的怜惜,“你最近很奇怪啊花火。”

    “……有吗?”

    她沉吟着思索了许久,好似在极力组织着语言,“我也说不太上来,只是看你这几天又是不断地躲着纲吉,又是坐在教室里叹气,整个人幽幽怨怨的,完全没有了从前那种不顾他人死活的霸气。”

    我直叹学渣语言的博大精深,一整句话听下来,完全分辨不出来其中的感情色彩。

    而后她挠了挠头,大概连自己也心虚地感觉刚才的形容有失偏颇,于是又转着脑瓜子纠正一遍:“你看啊,我们刚认识那会,你明明还是个小屁孩,就已经有着同龄人都没有的果敢。直到现在,向来好像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马上就能付诸行动,雷厉风行的从不犹豫,也从不考虑失败的后果,仿佛只有一根筋似的。”

    我越听越不对劲,虽然不懂她想表达什么,但常识告诉我「一根筋」并不是什么褒义词。

    “你有心吗樱井同学,我都这样了,你还要拐着弯贬我……??”

    但她嘴角噙着笑,眸光渐渐柔和下来,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但我就是被那样的花火所吸引,随心且随性,胆大而心细,干脆又利落。就像我们初识的那天,如果不是你,或许我就会因为胆怯而纵容了一场霸凌;又如去年的留级,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收获人生中第一次因为忤逆父母的安排而体会到的畅快。这么多年紧跟着你的步伐,我感觉我自己真的有在一点点变得勇敢。”

    “虽然我不知道花火最近和纲吉发生了什么,但我想说,瞻前顾后胡思乱想地逃避一点也不适合你,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兀自纠结,不如直截了当地遵从你内心最单纯的想法。”

    她背着手,就这么站在窗前,清晨的阳光懒洋洋地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一件淡金色的披纱,逆光中的她让人看不真切,唯独那双剪水的瞳孔此时闪烁着令人神往的光芒。

    “抛开一切的顾虑,就单单问问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怔愣地看着她。

    最单纯的想法吗……?

    我忽然发觉,所有的矛盾不过都是从支点延伸出去方向不同的两端罢了,一端说要缠着他,一端说要远离他。可其实那个立在中间控制着平衡的支点才是矛盾之源。

    一直横亘在心里挥之不散的乌云好似被人不由分说地捣散了些许。

    “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谢谢你,小光。”

    而这个所谓的支点似乎不过就是——他。

    不是路人甲也不是同学乙,是世间仅此的沢田纲吉。

    如同一个哭着闹着想要糖果却又别扭地不愿表达的孩童,我好像只是……希望他能够更多地把目光放在我身上,像从前那样,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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