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斋藤的运动神经超乎常人,灵巧地躲开了身后的偷袭。

    但我终究慢上一步,手臂不可避免地被划开了一道狭长而深邃的口子。

    我下意识遮住破口的衣袖,回头只见被我挡在身后的小春浑身发着抖,直视着前方难以置信道:“是、是什么电影的道具吗?好危险……!”

    斋藤迅速稳住心神,抬腿欲从旁侧跑来支援,却被其中一只怪物敏锐地察觉到意图,长爪一甩阻挡了去路。

    友军被阻,逃跑无门,一时之间我和小春被笼罩在高大又骇人的阴影之下,如同待宰的羔羊。

    而本以为将乘胜追击的两只怪物却没了下一步动作,悠悠地在我们跟前展示起四只利爪,笑意吟吟地像是在挑衅,似恶趣味一般试图多看几眼我们恐惧的模样;又像是在静默着,等待着谁下一次的发号施令。

    我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偏过头道:“听好了小春,这大概并不是电影的道具。等下我做饵掩护你,你就趁势跑开,退到它们的攻击范围外去。”

    “我、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

    哪怕被吓得带上了哭腔,女孩说出口的话音里还是倔强地带上了几分责备,“花火酱不许一个人逞英雄,小春绝不是那种会抛下好朋友苟活的人!”

    她满脸英勇就义的模样令我不禁叹了口气,被拒绝也是意料之中。虽然那份不离不弃的赤诚心意让我深受感动……但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告诉她,其实我是不会死的呢?

    可惜凶徒们没有修整太久,伴随着霎时间喷涌而出的杀意,它们发动了下一次的攻击。挥过来的利爪带着不由分说的力度和速度,根本不给人任何的反应时间。

    在我绝望地以为将要被扎无数个窟窿之时,迎面而来的攻击竟是迟迟没有落下。反倒是随着几声清亮的呵响,有什么应声而倒。

    再睁开眼,只见刚刚还生龙活虎凶神恶煞的两只怪物,此时已然双双倒在了一边,瘦骨如柴的肢体被人掰成了奇异的弧度,再不动弹。

    从危机顿起到风波平息不过转瞬。

    遇难的惊怕还在胸腔内盘桓不去,我睁大着眼极力寻找起救命恩人的身影。

    瞳孔还没来得及聚焦,一名身着中国旗袍、头上的鱼骨辫被整齐干净地扎在脑后的女孩,已经轻盈无声地落到了我们的跟前,神色关切。

    “花火小姐,小春小姐,都没事吧?”

    以怪物骨折的程度来看,我以为来者必定得是力大无穷的壮汉,却是怎么也想不到,竟是一名看上去文静又柔弱的同龄女生。

    带着敬语呼唤着我们名字的语气颇为熟稔,似乎……相识?

    正值此时,另一边又幽幽传来一道慵懒的男声。

    “啊啊,骨头全折了。一平…越来越粗鲁了。”

    话音落地,声音的主人缓缓从怪物旁边站起,双手叉着兜,悠悠哉哉地往我们这边走过来。

    但小春的脸色登时变得更为难看,随着来人的不断靠近,她颤着手指着他,几欲将自己缩成一团。

    “噫!是那个变态!”

    变态君闻言脚下一顿,哭笑不得地揉了一把脑袋上数量惊人的卷发,“又这么称呼我,小春姐好伤我心。”

    这两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啊。

    我举起手,弱弱询问:“两位侠士,我们……认识?”

    女孩双眸微张,表情有些疑惑。

    倒是男孩瞪大了眼睛,凑到我跟前,用手指着自己的脸,不可思议道:“年轻的花火小姐居然认不得我!?我在未来可是没少受到您的关照啊!”

    而这「关照」二字,在他唇下辗转几息,几乎被咬着牙吐了出来。

    于是我又重新将二人打量了一番,女孩身上分明带着一股浓郁的中国气息,而男孩的话……最惹眼的还是那一头蓬松如椰菜一般的短发。

    倏忽间,我灵光一闪,福至心头。

    好像知道是谁了。

    “不会是……长大后的,蓝波和一平吧……”

    蓝波闻言,双眉微舒,予以肯定地点了点头:“嗯嗯,这样才对,我印象里的花火小姐就应该是这么敏锐的。”

    但一平不太想参与进我们的话题的样子,拉起我的手,关切中带着急切:“花火小姐,请让我们先护送你们回家吧。”

    劫后余生的松弛让我险些忘了现下还不是寒暄的时候,毕竟上一波袭击未遂,指不定又要换做别的怪物前来灭口。

    便顿时感觉周遭又危险了几分,我极为配合地点了点头。

    .

    于是乎,在一平和蓝波的高效护送……呃,其实是像小鸡仔一样被拎着在空中飞梁走瓦之下,我们三人堪堪得以在五分钟之内逐个平安到了家。

    斋藤起初别扭得很,嘴里抗拒着说不想被女孩子保护,但被我软磨硬泡过后,终归没有强硬拒绝。

    只是当这名一米八的精壮大汉被一平毫不费力单手拎起的时候,看得出来他还是怀疑起了人生。

    而小春或许是天性懵懂,又或许是劫后没缓过来神,直到回了家,她也愣是没认出救命恩人的身份来。

    我是最后到家的。

    趁着十年后火箭筒的时效还没过去,我犹豫一瞬,叫住了二人。

    “一平,是里包恩或者纲君派你们来保护我们的吗?”

    而后如我所料的那般,她认真地朝我点了点头。

    我抬眸,望向黑曜中学所在的方向有些出神,“那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吗……?”

    一平闻言,似有些苦恼:“对不起,花火小姐,小时候的我只是被里包恩先生嘱咐了该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出现,其他的事情……他没有多说。”

    心想也是,毕竟被嘱托的时候,蓝波和一平不过还是两个五岁的孩子而已。

    便没再多问,我朝他们感激地笑笑:“我知道了,谢谢你们,下次再见。”

    下一秒,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一道浓厚的紫烟彻底掩盖住了他们的身形。

    待烟雾散去,便只剩下两只迷茫的小团子落在我的脚边左顾右盼,呆愣问着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却很快又将疑问抛之脑后,打打闹闹着走了远。

    我看着远边渐渐沉下来的天色,只觉愈发的心神不宁。

    刚才的袭击突如其来又毫无理由,我和小春分明只是毫无战力的普通人,自然说不上惹到了什么仇家。

    究竟为什么会同时被歹人盯上,只要稍加思索就能得出结论。

    光是被派遣过来对付我们的虾兵蟹将都如此凶煞,可想而知纲吉他们要面对的敌人……是何等的强大和可怕。

    驻足在原地想了很久,我迟迟没有走进家门,心里渐渐有了计较。

    哪怕心知肚明自己无论如何都派不上用场,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还是没能遵守与纲吉的约定,鬼祟地窝在了黑曜中学门口。

    此时此刻,我终于忍不住暗骂自己。

    仗着有不死之身就为所欲为……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

    学校里面的状况并没有从并盛的教室里看上去的那么平静,目之所及有着分明打斗的痕迹。其间一块大石突兀地横亘在道路中间,上面有着明显的灼痕。

    再远一点……本就破败的教学楼墙体,从内爆破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若此前这所学校给人的感觉不过只是废弃旧校应有的残破,那如今就如同被巨型机械碾过一般的支离破碎,甚至无一处完好。

    这是打成了什么样啊……我不由一阵心慌。

    但只是堪堪站在门口,根本无法知晓更多消息。

    到此为止吧。

    理智逼迫自己一定不要再往前。

    若是不巧被敌人逮住,哪怕是死罪能免,活罪也难逃。

    当然这还都是小事,要是因此被当成人质去威胁纲吉的话……那心软的家伙会毫不犹豫以命换命也说不定。

    思及此,我幽幽地叹了口气,替自己的无力感到悲哀。

    正暗忖着周遭怎么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下一秒便被一道红蓝交替的锐光晃了眼。

    白花花的救护车由远及近,一辆接着一辆越过我涌入校园,停留在了那一栋破开了巨口的教学楼前。

    旋即数名训练有素的救护人员从车上迅速走下,手持担架进去了楼道。

    这是谁叫的救护车?

    ……莫非打斗结束了?

    我焦急得来回踱步,终究还是不甘就此毫无作用地张望,便眼一闭心一横,用着毕生最快的速度跑到教学楼前,翻身躲进了半开的救护车里。

    将车门快速关上之后,我压低着脑袋不敢探出,只能蜷缩着静默地聆听起周遭的动静。

    可惜还是安静得不可思议。

    都说当一个人焦躁不安的时候,等待的时间往往是最久的。于是在我耐不住如麻一般的心急,企图亲自前去一探究竟的时候,落叶可闻的诡异宁静终于被错落的脚步声打破。

    我着屏气,悄悄把头凑到窗边。

    有窜动的人影抬着担架走了出来。

    而躺在担架上的人却是一个比一个熟悉。

    狱寺、山本、碧洋琪、甚至还有传言失踪了许久的风纪委员长云雀。

    但此时根本无法开怀地说着还能见到你们真的太好了,因为担架上的每一个人尽是血迹斑斑、奄奄一息。

    直到最后,如所料又所惧的那般,有一副担架出现于视线的最末端,随着我的心跳越来越用力的鼓动,一点点自楼梯转角处露出了冰山一角。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车门应声打开,有人惊呼出声。

    “怎么有个小丫头在里面!?”

    被人粗鲁地揪着衣领拉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根本感知不到了被抓包的窘迫,似乎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视线触及到那一张熟悉的面容时瞬间凝结。

    我失魂落魄地从车上跳下来,目光再也无法从眼前人的身上挪开。

    他身上的衣物根本没有一寸是完好的,划痕、灼痕、擦伤、淤肿……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伤口遍布我的整片视野,脸上鲜红血迹和刮伤交错在一起,衬得面色更加苍白。

    破碎得如同一幅颓败的陌生画作,仿佛一触即碎。

    可明明重伤如此,他的表情却不见丝毫痛苦,好似不过是一只在午后慵懒的阳光之下,安静睡着的小花猫。

    安静得…就像不会再醒来一样。

    “纲君……”

    我下意识伸手向他,说出口的话语带上了我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哽咽。

    但还没有触碰到他,染血的担架连人一起被抬上了救护车,旋即尾气一扬,渐渐在我的视野里扬长而去。

    感觉到心脏在一寸寸地往下沉,我目视着早已消失在转角处的救护车,怔愣着在原地站了许久。

    直到西装革履的小婴儿沉着脸色闯入了眼帘。

    “放心吧,这场战斗,他们打赢了。”

    赢了……?

    纲吉浑身是伤的模样再度自脑海一闪而过,阵阵刺痛起我的神经。

    忽然地,我感到一阵窒息般的迷茫。

    “可我……”眼前水雾再度弥漫,我紧咬着唇,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关心的……根本就不是战斗的输赢啊。”

    里包恩的表情松动了些,话音里糅进了几分轻不可闻的叹息。

    “但你需要关心输赢。”他静静道,“在黑手党的世界里,很多时候只有赢家,才能活着。”

    霎时间,漠然的话语犹如一根锋利的针,毫不留情地扎进心底里,将那些我一直不愿直面的疼痛直截了当地摆到了我的面前。

    或许是过往的几十年过的太安逸,又或许是从未像此刻这样见证了战争的残酷,直至今日之前,我依旧不断地欺骗着自己,在这个和平的年代里,里包恩口中「危险的世界」定然不会有多么危险,而那个深陷局内的少年,在第一杀手的保全之下,也定然能够安然无恙。

    但好像……是我想错了。

    只觉喉咙在不住地发紧,我又一次沉默下来。

    里包恩亦没有再出声,待感觉到我的情绪在渐渐平复之后,他足下一跃,轻跳起来拍了拍我的脑门。

    力度不大,像是隐晦的安慰。

    “回去吧。”

    .

    再后来,所有伤患都被送到了并盛中心医院。

    不得不说黑手党的自愈能力甚是惊人,才刚入院三天,狱寺就已经恢复如最初那般活蹦乱跳的模样,如同开屏孔雀一般围在了纲吉的身边忙前忙后。

    而山本念念不忘近日的棒球比赛,若无其事般将手臂上的绷带一拆,也匆匆赶回了学校。

    至于云雀……则更是夸张,刚被抬近住院楼的第一天晚上,护士长便惊呼18号床的病人不知何时已经粗鲁地拔掉了针管,连夜出逃了。

    但我猜他一定是回去并中了。

    那个爱校如命的男人。

    伤痕累累的大家逐个恢复了元气,唯独纲吉还在被迪诺先生安排的单间里安安静静地睡着。

    嘛,其实也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安静。

    要是这间病房里有蓝波和一平,那就会迅速充斥起小孩子的嬉笑打闹。

    随后自诩为保安的狱寺便会怒气冲冲地前来,凶巴巴地说着「你们不要吵到十代目休息」。但在被蓝波无视掉之后,他又会恼羞成怒地掏出武器,化身为最影响十代目休息的那一个人。

    至此,这家没有伤害任何人的医院每天都要被横飞的手榴弹和炸药硬核拆迁,导致迪诺不得不命手下把病床上的人转移去另一间病房。

    顺便在护士长的怒视之下,无可奈何地收下巨额的房屋修理费用单。

    当然,这笔费用最终都会被暗中观察的里包恩阴恻恻地算在纲吉的头上。

    但纲吉大概是头一回如此淡定,哪怕是身陷叙利亚战场,也愣是无动于衷。

    此后的每天我都会推掉社团活动,和京子还有小春一起到医院里看望他。

    待她们二人回家,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又会忍不住作乱,将他已经好得差不多的脸颊蹂.躏成各种形状。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醒来。

    停下来的动作僵直在回响着仪器滴滴声的半空中,我看着他沉静的睡颜,忽然有了决定。

    于是复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之人后,我拔腿便跑往沢田宅,借由碧洋琪的名义将夏马尔骗了出来。

    最后在墨蓝色的夜空下,我站在昏黄的夜灯里,认真地看着夏马尔慵懒的神色,坚定地开口。

    “夏马尔医生,我想请你收我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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