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章·游泳比赛
当天我被迫起了个大早。
晨光熹微，空气也清新，隔壁家大爷正在院落里晨练。
妈妈为了配合我出门的时间，特地比往日更早起来给我做了早饭。
待牛奶鸡蛋三明治等食物裹了腹，许久不适应早起而弥留的困意终于被驱散了一大半。
听说我要去海边过节，妈妈赶在我出门之前，利落地往我左右两手分别塞上了一套泳衣和一件浴衣。
……可惜，全都被我婉拒掉了。
看着被塞回手里的衣物，妈妈面露惋惜。
“怎么都不带上呀。”
“我不下水，妈妈。”我淡淡道。
“那好歹把浴衣带上，我跟你说，这件浴衣……”
妈妈拖长了话音，眉目含笑地瞥了一眼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懒人沙发上专注看报的爸爸，然后俏皮地凑到我耳边悄悄道。
“可是你爸爸专门给你买的。”
“……哈？”我仿佛听见了世纪轶闻，瞪大了双眼，压着声道，“突然示好，是为何故？”
“真是的，花火总是把爸爸想的这么坏。”
妈妈无奈地朝我扇了扇手，替爸爸解释，“他啊，前几天看到一个和你年纪相仿的孩子穿着好看的浴衣，才想起来从来没给你买过。所以听说你今天要去逛夏日祭，他一早就跑到集市去‘顺手’给你搞来了。”
“毕竟啊……别人家孩子有的东西，我们花火也要有。”
轻柔的声线在耳畔落下，我不由转头望向妈妈描述里那位真诚却有些别扭的父亲。
或许是因为早晨的阳光过分柔和，衬得那金丝框眼镜下一贯清冷的眉眼，此刻沾染上了些许温柔。
我心念一动，终于正眼看向被妈妈抱在怀里的那一件深色浴衣。
被匆匆揉成一团的衣物让人分辨不出具体是什么样式，但我想，一定是好看的吧。
“衣服你帮我放回房间吧，妈妈。”
闻言，妈妈脸上露出了说服失败的苦恼，“不喜欢吗，花火。”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很喜欢。”
“那为什么……”
“今天是要去打工的。”视线重新放回崭新丝滑的衣缎上，我顿了顿，不自觉放柔了声音，“我不想弄脏了它。”
“所以，下次再穿。”
接着妈妈的神色从困惑变成了然，随后眉目熨帖地朝我笑笑说知道了。
而在最后离开玄关之前，我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回头嘱咐一道。
“对了妈妈，麻烦您‘顺便’也帮我谢一下爸爸。”
*******
和纲吉一群人抵达沙滩的时候已经是正午。
毒辣的阳光直接穿过毫无遮蔽的天幕，向这一方土地之上的所有生物散发它独有的热情。
我热到只想找个阴凉的地方龟缩一团，偏偏同行的女孩子们毫不畏惧，甚至还换上了泳衣，准备投入大海的怀抱。
于是在一众光膀子露大腿的人群之中，衣着正常的我此刻反而格外惹眼。
“啊！京子酱，你的泳衣好漂亮！”
“谢谢，你的也很漂亮，小春酱。”
那头因为穿上泳衣而开心雀跃的女孩子组在商业互吹，这头纲吉见我全副武装之后神色变得极其复杂。
“花火你……不穿泳衣啊。”
语气里似乎夹杂着几分遗憾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只想找个树荫乘凉，游泳那种快乐还是让你们感受吧。”
我狠狠掐掉额角的汗珠，感觉沙滩表面的温度甚至从木屐传到了脚掌，“好热好热！”
接着我转转悠悠跑到纲吉身侧。
“纲君，你体温低，借我贴贴！”
“哈？等——”
我当然是没等，凑在他身边贴完了左臂贴右臂，完了还情不自禁地长叹了一声好凉快。
好半晌纲吉被我一同操作下来捣得面红耳赤，狱寺实在不忍直视才动手将我一把拉开。
“喂，你这无礼的女人离十代目远点！”
眼看着人型冰箱被人强行推开，我委屈巴巴：“又热了。”
但下一秒人型冰箱竟然主动靠近了我，随着一股舒心的凉意覆上手腕，我登时感觉如同在干涸的荒漠中遇到了一潭绿洲。
“有凉快点吗？”
纲吉垂首，用另一只手将便携风扇举到了我的颈侧，“早知道你这么怕热，就不带你过来了，抱歉。”
清澈如水的嗓音轻轻落在耳侧，似乎将周身的燥热驱散了些许。
迎上闪烁在他眼底里的那几分内疚，我咧嘴一笑。
“不热了，好在你够凉快。”
*******
大抵是因为气温正高，下海游泳的人寥寥无几，兼职作为救生员的纲吉一行人也都还没什么工作。
只可惜没过多久，就有不速之客打破这片刻的宁静——
“喂——了平，你怎么带来了几位这么可爱的妹妹？”
我们不约而同看向正吊儿郎当走来的三人。
看上去像是学长一样的人物，其中两人率先凑到京子和小春身边，用一种露骨又赤.裸的视线将女孩们打量起来。
“要不妹妹，陪哥哥们玩玩？”
话音落下，随之而起的又是一阵令人不适的调笑。
这一行径激起了我们一众人的反感，京子和小春在反应过来之后也不由后退着躲远了些。
气氛瞬间坠入了冰点，他们却没有分毫要收手的样子，为首的那人甚至噙着不可一世的笑容，兀自向我走来。
“这位妹妹好像姿色更可啊。”
顿时，落在耳侧的吐息变得浑浊了些，那只本来只是虚虚放在我腕上供我纳凉的手此时已经五指收紧。
预感到纲吉下一秒就要发力将我拉至身后，可惜在此之前，无礼伸来的那只贼手已经被迫停在了我眼前三寸之外。
于是漫不经心的调戏意味登时收住，取而代之的是尽形于色的惊异和慌张。
“我的手、怎么……”
伸出的手臂僵直在半空收不回来，一根银针已经不知何时被扎在了虎口上。
手小臂上肌肉的收缩和麻木几乎是肉眼可见，我满意地将视线从银针扎根的位置转移到来人的脸上。
“学长，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有几分姿色的玫瑰，它都是带刺的？”
观赏了好一会眼前人狰狞的神色，我收起不达眼底的笑意，在他怒目圆睁的注视之下递过去一个「禽兽勿近」的眼神之后，才慢悠悠地将银针从他的合谷穴里拔出。
末了有些嫌脏，我思索了会，决定还是用纸巾包起来，找个垃圾桶丢掉算了。
吃了瘪的人恶狠狠剜了我一眼之后，才揉着发麻的手臂退回了他的同伴身侧。
而我感觉腕上的力道在渐渐松开。
我努了努嘴，回头正想埋汰一句不凉快了，却见纲吉垂眸望向我的目光里有些出神，面上还带了几团可疑的红晕。
接着那张薄唇嗫嚅好一会，才难为情似的吐出来一句极其真诚的赞美。
“花火，你有点帅。”
“……”
请问，一个女孩子被喜欢的男生夸了帅，是稳了，还是寄了？
在线等，挺急的。
后来，我以为不善的来者在吃了瘪之后就会自行离开，却未想还是低估了他们脸皮的厚度。
事不关己地将监督和救生的任务全部抛给后辈就算了，现下反倒变本加厉，扬言说要和纲吉他们比试游泳。
比赢了他们帮忙承担纲吉等人一天的工作，比输了则让女孩子们牺牲自己来陪他们玩一天。
——分明是一场怎么看都不太划算的比试。
可遭不住笹川了平这个男人是个天然呆。
在我们全员还没来得及拒绝之际，他就已经被对面以冠冕堂皇的理由骗得连裤衩子都不剩了。
……连着自己的亲妹妹一起被坑了进去。
虽然说以女性作为交易这种行为十分没品，但我其实并不担心这场比试会以落败告终。大概我方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所以狱寺和山本被迫接战也丝毫不慌。
反倒有些跃跃欲试。
大抵是这一片风平浪静的海面，让这两个好战的人无聊了太久。
当然，纲吉除外。
“不行啊，怎么可以接受这种比试！要是输了怎么办？”
他抓耳挠腮着，急的来回踱步，“你也接受吗？花火！？刚刚那个人，他……不行，不行不行！”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兀自苦恼。
那模样，也不知道又脑补了什么大戏。
便实在不忍告诉他，其实输了也没有关系，我正好缺几个人给我的新武器练练手。
毕竟许久没有扎针，曾经背得滚瓜烂熟的穴位图都变得生疏了些。
先前夏马尔掏出一盒银针给我的时候，我还觉得拿它来当武器属实是不够排面。但刚才实验过一次之后，才发现把人神不知鬼不觉麻痹在当场，也挺有用处。
最起码，也能帮阿童木惩治一下恶徒不是。
*******
热身完毕，比赛开始，规则是绕岛来回，率先上岸者为胜。
在山本和了平的热情提议之下摆出了一个难为情的圆阵打气仪式之后，狱寺率先出战。
而也确实如我预料之中的那般，两道身影甫一下海，便是那颗银色脑袋遥遥领先。
只不过当那不断拉开的距离让我们众人都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从岛后盲区游出来的却是只有对方一人。
而直到那人眉目得意地游上了岸，岛的后方依然未见狱寺的身影。
一种不自然的违和感顿时油然而生。
紧接着以同样方式消失的山本，再度证实了我们的猜想——
小岛的后面，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有猫腻。
可现在一切又无从取证，作为下一棒的纲吉只能硬着头皮上场。
我不由看向刚才还平静无波的海面，此刻只觉危机四伏。
“纲君。”
我看向纲吉紧绷的侧脸，上面带有几分担忧同伴的急迫和不安。
嘴边话语辗转几息，我发现现在不论是放任他去探索未知的危险，还是劝他停止比试及时止损，好像都不是我能够左右的。
最后也只能拉着他轻声嘱咐：“小心点。”
里包恩似乎不在附近，也不知道他一个人能不能行。
若岛后真是连狱寺和山本都不能对付的敌人，那纲吉……
“花火。”
温润的声音响在耳侧，令我回神。
只见他很快就敛好了不安的情绪，眯起眼朝我笑开，好似要安抚我一样。
“不用担心，等我回来。”
“……嗯。”
“还有……”他望向站在前方不远处，刚与我结下了梁子此时正得意地与他对视的那位学长，眉心轻轻皱了皱之后，转向笹川了平。
“大哥，麻烦你保护一下她……们。”
了平浑然不觉，怀揣着满眼看全村希望的神色拍了拍纲吉的肩膀。
“噢！交给我，沢田，你放心地去吧！”
“额……是错觉吗，好像感觉更不放心了……”
接着哨声落下，纲吉和对手一起利落入水。
那道清瘦的身影虽说不是游得多么熟练，但也还算稳健，带起一道细长的浪线，一点点在湛蓝的海面上化作了一颗棕色的小点。
眼看着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将要进到岛后。
却是一道来自小女孩尖锐的哭声划破了寂静的上空。
定睛一看，竟是一个无措的小小身影被海浪冲到了大海中央，此时正浮动在纲吉等人不远处，举着双手拼命挣扎着。
见状，我登时惊呼出声。
“了平学长，你快去救救她！”
“可是……”了平眼神往我和京子小春身上游移起来，凝眉犹豫一瞬。
却还没等他做出决定，海中那颗棕色的脑袋就已经游往了与原先轨迹截然相反的方向。
可那里到底是出了警戒线的海域，加之纲吉才刚刚学会游泳，明潮暗涌使得救援并不顺利。
甚至在我的心一寸寸往下沉的时候，视线里最为关注的那一点好像也在某一瞬骤然下坠。
那头了平已经前往了救援，但要游到纲吉所在之处还远远不够。
我焦急得很，拔腿就跑进海面，可脚下触及一片冰凉的时候，有些不好的回忆登时闯入。
身体一瞬如坠冰窖，便再也动弹不得。
我竟又是什么都做不到。
“纲君……”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但当绝望的视线再度投向远处之时，就看见橙色的火焰带着窜起的希望一起被点燃。
纲吉抱着溺水的孩子以迅猛如水艇一般的势头游回了岸上。
而山本和狱寺也几乎是同时，拎着一具又一具昏倒的肉.体重新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里。
——形势逆转竟好似仅仅发生于顷刻间。
我站在岸边，怔愣着垂首看向跪在沙滩上气喘吁吁的纲吉。
好半晌，有难言的惊怕和委屈才后知后觉涌上。
我蹲下一把将他抱住。
“你吓死我了。”
身下那具疲惫不堪的身体再次变得僵直，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喘息复又急促了几分，起起伏伏地落在我的颈窝。
他就这样任由我抱着，双手不知所措地腾在半空，良久，带着与他的鼻息同样温度的温热才轻轻地抚上了我的后背。
“……对不起，还是让你担心了。”
极尽柔和的声线落在耳后，他安抚似的态度加剧了我心中不断腾升的责备。我还是没有松开他，兀自吸了吸鼻子，闷闷道：“英雄，好当吗？”
“……什么？”
“我是问你，差点把自己赔进去了的英雄，好当吗？”
“……”
大概是我突然上扬的语调稍微吓到了他，纲吉没有再回应我，放在我背上的手也垂了下来。
这种服软似的沉默反而更加让我满腔的愠怒和惊惧找到了宣泄口。
“不是不让你救人，可逞能也要有个限度吧？明明前段时间才学会的游泳，也不知道掂量一下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那会山本和狱寺失了踪，了平学长一时半会也赶不过去，如果里包恩不在，你怎么办？大喊一声我是黑手党头目就可以吓跑死神吗？”
迅速吐出一串连珠炮似的反问，我深吸一口气，估摸着他应该也不会回答我，便再度抬起嘴皮，不吐不快。
但突然出现在肩上的力度让我的话语在愕然间卡在了喉间。
纲吉把着我双肩稍稍拉开我俩之间的距离，随后直直地与我四目相对。
那双刚被海水洗涤过的眼睛比往时愈发明亮，里头没有分毫我意料之中被训之后的歉意或是与我意见相悖又不忍直言的无奈。
而是盛满了柔和的笑意，连上扬的眼尾都是愉悦的。
不是，他怎么是这个反应的？
不会是被咸湿的海水淹傻了吧……
“我这种废柴，哪里想过要当什么英雄。”他微微笑着，好像刚才往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人不是他一样。
“可如果换做是花火，也会像我这么做的，不是吗？”
“我……”
那双仿若可以洞悉一切的褐眸让我蓦然失言，反驳的话语也失了底气，最后只能撇开脸，干巴巴道：“我不会下水的，这种假设不成立。”
闻言，纲吉低头笑了声，眼底好似藏匿着无限纵容，一派「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模样。
旋即扶着我一同缓缓站起，给我拍了拍身上的细沙。
“去阴凉一点的地方吧。”他看着我，面露不忍，“脸都被热红了。”
我不自然地错开对视，叉起腰：“那是被你吓的。”
他愣了下，眸底划过一丝内疚：“……抱歉，下次不会了。”
*******
最后被打晕的学长亲友团被山本和狱寺随意丢在了岸边，我和纲吉走在前头，朝着不远处的树荫前进。
在沙滩上行走的速度比平地上会慢上许多，我百无聊赖地看着脚下被踩出的一深一浅的脚印。
抬首时，余光里那扬起的嘴角还在不断上扬。
“……有这么开心吗？”
“嗯，这么明显吗？”
“拜托……嘴角都要翘上天了……不是，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死神啊？你这样不敬畏生命，他会报复你的。”
“……哦哦。”
于是那人嘴角终于收了收。
没多久，继续上扬。
“……”
算了，就当是被淹傻了吧。
晨光熹微，空气也清新，隔壁家大爷正在院落里晨练。
妈妈为了配合我出门的时间，特地比往日更早起来给我做了早饭。
待牛奶鸡蛋三明治等食物裹了腹，许久不适应早起而弥留的困意终于被驱散了一大半。
听说我要去海边过节，妈妈赶在我出门之前，利落地往我左右两手分别塞上了一套泳衣和一件浴衣。
……可惜，全都被我婉拒掉了。
看着被塞回手里的衣物，妈妈面露惋惜。
“怎么都不带上呀。”
“我不下水，妈妈。”我淡淡道。
“那好歹把浴衣带上，我跟你说，这件浴衣……”
妈妈拖长了话音，眉目含笑地瞥了一眼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懒人沙发上专注看报的爸爸，然后俏皮地凑到我耳边悄悄道。
“可是你爸爸专门给你买的。”
“……哈？”我仿佛听见了世纪轶闻，瞪大了双眼，压着声道，“突然示好，是为何故？”
“真是的，花火总是把爸爸想的这么坏。”
妈妈无奈地朝我扇了扇手，替爸爸解释，“他啊，前几天看到一个和你年纪相仿的孩子穿着好看的浴衣，才想起来从来没给你买过。所以听说你今天要去逛夏日祭，他一早就跑到集市去‘顺手’给你搞来了。”
“毕竟啊……别人家孩子有的东西，我们花火也要有。”
轻柔的声线在耳畔落下，我不由转头望向妈妈描述里那位真诚却有些别扭的父亲。
或许是因为早晨的阳光过分柔和，衬得那金丝框眼镜下一贯清冷的眉眼，此刻沾染上了些许温柔。
我心念一动，终于正眼看向被妈妈抱在怀里的那一件深色浴衣。
被匆匆揉成一团的衣物让人分辨不出具体是什么样式，但我想，一定是好看的吧。
“衣服你帮我放回房间吧，妈妈。”
闻言，妈妈脸上露出了说服失败的苦恼，“不喜欢吗，花火。”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很喜欢。”
“那为什么……”
“今天是要去打工的。”视线重新放回崭新丝滑的衣缎上，我顿了顿，不自觉放柔了声音，“我不想弄脏了它。”
“所以，下次再穿。”
接着妈妈的神色从困惑变成了然，随后眉目熨帖地朝我笑笑说知道了。
而在最后离开玄关之前，我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回头嘱咐一道。
“对了妈妈，麻烦您‘顺便’也帮我谢一下爸爸。”
*******
和纲吉一群人抵达沙滩的时候已经是正午。
毒辣的阳光直接穿过毫无遮蔽的天幕，向这一方土地之上的所有生物散发它独有的热情。
我热到只想找个阴凉的地方龟缩一团，偏偏同行的女孩子们毫不畏惧，甚至还换上了泳衣，准备投入大海的怀抱。
于是在一众光膀子露大腿的人群之中，衣着正常的我此刻反而格外惹眼。
“啊！京子酱，你的泳衣好漂亮！”
“谢谢，你的也很漂亮，小春酱。”
那头因为穿上泳衣而开心雀跃的女孩子组在商业互吹，这头纲吉见我全副武装之后神色变得极其复杂。
“花火你……不穿泳衣啊。”
语气里似乎夹杂着几分遗憾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只想找个树荫乘凉，游泳那种快乐还是让你们感受吧。”
我狠狠掐掉额角的汗珠，感觉沙滩表面的温度甚至从木屐传到了脚掌，“好热好热！”
接着我转转悠悠跑到纲吉身侧。
“纲君，你体温低，借我贴贴！”
“哈？等——”
我当然是没等，凑在他身边贴完了左臂贴右臂，完了还情不自禁地长叹了一声好凉快。
好半晌纲吉被我一同操作下来捣得面红耳赤，狱寺实在不忍直视才动手将我一把拉开。
“喂，你这无礼的女人离十代目远点！”
眼看着人型冰箱被人强行推开，我委屈巴巴：“又热了。”
但下一秒人型冰箱竟然主动靠近了我，随着一股舒心的凉意覆上手腕，我登时感觉如同在干涸的荒漠中遇到了一潭绿洲。
“有凉快点吗？”
纲吉垂首，用另一只手将便携风扇举到了我的颈侧，“早知道你这么怕热，就不带你过来了，抱歉。”
清澈如水的嗓音轻轻落在耳侧，似乎将周身的燥热驱散了些许。
迎上闪烁在他眼底里的那几分内疚，我咧嘴一笑。
“不热了，好在你够凉快。”
*******
大抵是因为气温正高，下海游泳的人寥寥无几，兼职作为救生员的纲吉一行人也都还没什么工作。
只可惜没过多久，就有不速之客打破这片刻的宁静——
“喂——了平，你怎么带来了几位这么可爱的妹妹？”
我们不约而同看向正吊儿郎当走来的三人。
看上去像是学长一样的人物，其中两人率先凑到京子和小春身边，用一种露骨又赤.裸的视线将女孩们打量起来。
“要不妹妹，陪哥哥们玩玩？”
话音落下，随之而起的又是一阵令人不适的调笑。
这一行径激起了我们一众人的反感，京子和小春在反应过来之后也不由后退着躲远了些。
气氛瞬间坠入了冰点，他们却没有分毫要收手的样子，为首的那人甚至噙着不可一世的笑容，兀自向我走来。
“这位妹妹好像姿色更可啊。”
顿时，落在耳侧的吐息变得浑浊了些，那只本来只是虚虚放在我腕上供我纳凉的手此时已经五指收紧。
预感到纲吉下一秒就要发力将我拉至身后，可惜在此之前，无礼伸来的那只贼手已经被迫停在了我眼前三寸之外。
于是漫不经心的调戏意味登时收住，取而代之的是尽形于色的惊异和慌张。
“我的手、怎么……”
伸出的手臂僵直在半空收不回来，一根银针已经不知何时被扎在了虎口上。
手小臂上肌肉的收缩和麻木几乎是肉眼可见，我满意地将视线从银针扎根的位置转移到来人的脸上。
“学长，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有几分姿色的玫瑰，它都是带刺的？”
观赏了好一会眼前人狰狞的神色，我收起不达眼底的笑意，在他怒目圆睁的注视之下递过去一个「禽兽勿近」的眼神之后，才慢悠悠地将银针从他的合谷穴里拔出。
末了有些嫌脏，我思索了会，决定还是用纸巾包起来，找个垃圾桶丢掉算了。
吃了瘪的人恶狠狠剜了我一眼之后，才揉着发麻的手臂退回了他的同伴身侧。
而我感觉腕上的力道在渐渐松开。
我努了努嘴，回头正想埋汰一句不凉快了，却见纲吉垂眸望向我的目光里有些出神，面上还带了几团可疑的红晕。
接着那张薄唇嗫嚅好一会，才难为情似的吐出来一句极其真诚的赞美。
“花火，你有点帅。”
“……”
请问，一个女孩子被喜欢的男生夸了帅，是稳了，还是寄了？
在线等，挺急的。
后来，我以为不善的来者在吃了瘪之后就会自行离开，却未想还是低估了他们脸皮的厚度。
事不关己地将监督和救生的任务全部抛给后辈就算了，现下反倒变本加厉，扬言说要和纲吉他们比试游泳。
比赢了他们帮忙承担纲吉等人一天的工作，比输了则让女孩子们牺牲自己来陪他们玩一天。
——分明是一场怎么看都不太划算的比试。
可遭不住笹川了平这个男人是个天然呆。
在我们全员还没来得及拒绝之际，他就已经被对面以冠冕堂皇的理由骗得连裤衩子都不剩了。
……连着自己的亲妹妹一起被坑了进去。
虽然说以女性作为交易这种行为十分没品，但我其实并不担心这场比试会以落败告终。大概我方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所以狱寺和山本被迫接战也丝毫不慌。
反倒有些跃跃欲试。
大抵是这一片风平浪静的海面，让这两个好战的人无聊了太久。
当然，纲吉除外。
“不行啊，怎么可以接受这种比试！要是输了怎么办？”
他抓耳挠腮着，急的来回踱步，“你也接受吗？花火！？刚刚那个人，他……不行，不行不行！”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兀自苦恼。
那模样，也不知道又脑补了什么大戏。
便实在不忍告诉他，其实输了也没有关系，我正好缺几个人给我的新武器练练手。
毕竟许久没有扎针，曾经背得滚瓜烂熟的穴位图都变得生疏了些。
先前夏马尔掏出一盒银针给我的时候，我还觉得拿它来当武器属实是不够排面。但刚才实验过一次之后，才发现把人神不知鬼不觉麻痹在当场，也挺有用处。
最起码，也能帮阿童木惩治一下恶徒不是。
*******
热身完毕，比赛开始，规则是绕岛来回，率先上岸者为胜。
在山本和了平的热情提议之下摆出了一个难为情的圆阵打气仪式之后，狱寺率先出战。
而也确实如我预料之中的那般，两道身影甫一下海，便是那颗银色脑袋遥遥领先。
只不过当那不断拉开的距离让我们众人都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从岛后盲区游出来的却是只有对方一人。
而直到那人眉目得意地游上了岸，岛的后方依然未见狱寺的身影。
一种不自然的违和感顿时油然而生。
紧接着以同样方式消失的山本，再度证实了我们的猜想——
小岛的后面，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有猫腻。
可现在一切又无从取证，作为下一棒的纲吉只能硬着头皮上场。
我不由看向刚才还平静无波的海面，此刻只觉危机四伏。
“纲君。”
我看向纲吉紧绷的侧脸，上面带有几分担忧同伴的急迫和不安。
嘴边话语辗转几息，我发现现在不论是放任他去探索未知的危险，还是劝他停止比试及时止损，好像都不是我能够左右的。
最后也只能拉着他轻声嘱咐：“小心点。”
里包恩似乎不在附近，也不知道他一个人能不能行。
若岛后真是连狱寺和山本都不能对付的敌人，那纲吉……
“花火。”
温润的声音响在耳侧，令我回神。
只见他很快就敛好了不安的情绪，眯起眼朝我笑开，好似要安抚我一样。
“不用担心，等我回来。”
“……嗯。”
“还有……”他望向站在前方不远处，刚与我结下了梁子此时正得意地与他对视的那位学长，眉心轻轻皱了皱之后，转向笹川了平。
“大哥，麻烦你保护一下她……们。”
了平浑然不觉，怀揣着满眼看全村希望的神色拍了拍纲吉的肩膀。
“噢！交给我，沢田，你放心地去吧！”
“额……是错觉吗，好像感觉更不放心了……”
接着哨声落下，纲吉和对手一起利落入水。
那道清瘦的身影虽说不是游得多么熟练，但也还算稳健，带起一道细长的浪线，一点点在湛蓝的海面上化作了一颗棕色的小点。
眼看着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将要进到岛后。
却是一道来自小女孩尖锐的哭声划破了寂静的上空。
定睛一看，竟是一个无措的小小身影被海浪冲到了大海中央，此时正浮动在纲吉等人不远处，举着双手拼命挣扎着。
见状，我登时惊呼出声。
“了平学长，你快去救救她！”
“可是……”了平眼神往我和京子小春身上游移起来，凝眉犹豫一瞬。
却还没等他做出决定，海中那颗棕色的脑袋就已经游往了与原先轨迹截然相反的方向。
可那里到底是出了警戒线的海域，加之纲吉才刚刚学会游泳，明潮暗涌使得救援并不顺利。
甚至在我的心一寸寸往下沉的时候，视线里最为关注的那一点好像也在某一瞬骤然下坠。
那头了平已经前往了救援，但要游到纲吉所在之处还远远不够。
我焦急得很，拔腿就跑进海面，可脚下触及一片冰凉的时候，有些不好的回忆登时闯入。
身体一瞬如坠冰窖，便再也动弹不得。
我竟又是什么都做不到。
“纲君……”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但当绝望的视线再度投向远处之时，就看见橙色的火焰带着窜起的希望一起被点燃。
纲吉抱着溺水的孩子以迅猛如水艇一般的势头游回了岸上。
而山本和狱寺也几乎是同时，拎着一具又一具昏倒的肉.体重新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里。
——形势逆转竟好似仅仅发生于顷刻间。
我站在岸边，怔愣着垂首看向跪在沙滩上气喘吁吁的纲吉。
好半晌，有难言的惊怕和委屈才后知后觉涌上。
我蹲下一把将他抱住。
“你吓死我了。”
身下那具疲惫不堪的身体再次变得僵直，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喘息复又急促了几分，起起伏伏地落在我的颈窝。
他就这样任由我抱着，双手不知所措地腾在半空，良久，带着与他的鼻息同样温度的温热才轻轻地抚上了我的后背。
“……对不起，还是让你担心了。”
极尽柔和的声线落在耳后，他安抚似的态度加剧了我心中不断腾升的责备。我还是没有松开他，兀自吸了吸鼻子，闷闷道：“英雄，好当吗？”
“……什么？”
“我是问你，差点把自己赔进去了的英雄，好当吗？”
“……”
大概是我突然上扬的语调稍微吓到了他，纲吉没有再回应我，放在我背上的手也垂了下来。
这种服软似的沉默反而更加让我满腔的愠怒和惊惧找到了宣泄口。
“不是不让你救人，可逞能也要有个限度吧？明明前段时间才学会的游泳，也不知道掂量一下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那会山本和狱寺失了踪，了平学长一时半会也赶不过去，如果里包恩不在，你怎么办？大喊一声我是黑手党头目就可以吓跑死神吗？”
迅速吐出一串连珠炮似的反问，我深吸一口气，估摸着他应该也不会回答我，便再度抬起嘴皮，不吐不快。
但突然出现在肩上的力度让我的话语在愕然间卡在了喉间。
纲吉把着我双肩稍稍拉开我俩之间的距离，随后直直地与我四目相对。
那双刚被海水洗涤过的眼睛比往时愈发明亮，里头没有分毫我意料之中被训之后的歉意或是与我意见相悖又不忍直言的无奈。
而是盛满了柔和的笑意，连上扬的眼尾都是愉悦的。
不是，他怎么是这个反应的？
不会是被咸湿的海水淹傻了吧……
“我这种废柴，哪里想过要当什么英雄。”他微微笑着，好像刚才往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人不是他一样。
“可如果换做是花火，也会像我这么做的，不是吗？”
“我……”
那双仿若可以洞悉一切的褐眸让我蓦然失言，反驳的话语也失了底气，最后只能撇开脸，干巴巴道：“我不会下水的，这种假设不成立。”
闻言，纲吉低头笑了声，眼底好似藏匿着无限纵容，一派「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模样。
旋即扶着我一同缓缓站起，给我拍了拍身上的细沙。
“去阴凉一点的地方吧。”他看着我，面露不忍，“脸都被热红了。”
我不自然地错开对视，叉起腰：“那是被你吓的。”
他愣了下，眸底划过一丝内疚：“……抱歉，下次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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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被打晕的学长亲友团被山本和狱寺随意丢在了岸边，我和纲吉走在前头，朝着不远处的树荫前进。
在沙滩上行走的速度比平地上会慢上许多，我百无聊赖地看着脚下被踩出的一深一浅的脚印。
抬首时，余光里那扬起的嘴角还在不断上扬。
“……有这么开心吗？”
“嗯，这么明显吗？”
“拜托……嘴角都要翘上天了……不是，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死神啊？你这样不敬畏生命，他会报复你的。”
“……哦哦。”
于是那人嘴角终于收了收。
没多久，继续上扬。
“……”
算了，就当是被淹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