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职业足球运动员和日本知名作家的海边婚礼举办得尤其盛大。

    这日阳光温暖惬意,海风也缠绵缱绻。两旁香樟挺立,葱绿草坪上礼花葳蕤。

    粉色的纱幔迎风轻扬,精致的贝母片串发光摇曳,叮铃铃的声音和着现场专业团队的奏乐,悠扬婉转。

    斋藤的父亲成为了国内知名的商业大亨,而樱井的父亲则在数年的官场里平步青云。

    新郎与新娘作为后起之秀本就小有名气,再加上官商两家的奇妙结合,使得这一场婚礼在各界备受瞩目。

    故而,名流贵胄云集,觥筹交错如影。

    七濑花火和沢田纲吉不动声色地在一片酒杯碰撞与人声喧哗里落了座。

    前者眼看着面前的大阵仗,忍不住啧啧称奇。

    “斋藤和小光,出息了呀。”

    她整理着膝下略长的裙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旁侧之人聊着。

    沢田纲吉也百无聊赖,目光懒懒地落在她摇摇晃晃的头顶上,旋即,轻笑一声。

    “花火,很羡慕吗?”

    七濑花火手中动作顿了顿,她起身子侧看他。只见这人眯着眼睛在笑,唇角勾起的弧度也很平常。

    总觉得他口中的羡慕别有他意。

    “羡慕倒是还好,这些年跟着首领大人混迹上流社会,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啊。”

    往常作为彭格列十代目的女伴出席,七濑花火跟在这位出现即为焦点的大人物旁边,没少有如芒在背的时候。

    所幸当下,终于眼前没了烫人的聚光灯,耳边少了排着队凑上来的讨好逢迎,来往宾客无一侧目,就连穿梭游走的侍者都不曾在此停留。

    而身侧之人,也得以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向来挺的笔直的腰杆难能松弛。

    “真好啊。”

    七濑花火悠悠感慨,突然开始理解他为什么这么爱回日本了。

    沢田纲吉反倒被她无厘头的感叹难住。

    他疑惑地瞥去目光,不住地揣摩她所言的“真好”意指着什么。

    这样盛大繁复的海边婚礼是她向往的?

    还是说……

    “纲君,纲君。”

    沢田纲吉从思索里回神,抬眼只见七濑花火佯怒地鼓着腮帮。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讲话?”

    他略微感到抱歉,当即端正态度,“说了什么……?”

    “我说……”

    七濑花火挪了挪屁股贴过去,挽起他的臂弯抬头朝他笑。

    “以后我们结婚,也回日本吧。”

    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提起结婚。

    虽说表面上装作漫不经心,实则她正在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的脸,想要捕捉脸上所有不经意做出的反应。

    但其实沢田纲吉如今很会掩藏自己的情绪。

    脸上总是挂着的浅笑未曾动容半分,他顺着嘴角上扬的弧度眯起双眼,恰到好处地遮盖住褐眸里轻轻掠过的寂落。

    “好。”

    他温声道。

    七濑花火瞧不出他什么异样来,松开手臂兀自感到挫败。

    她当然相信他是真心话,也不会傻到真如上次喝醉酒发酒疯说的那样,认为他一边和自己在一起,一边还对着京子念念不忘。

    可就是哪里不对。

    七濑花火偷偷用余光打量沢田纲吉毫无破绽的侧脸,如刷般的长睫微微颤动着。

    他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或许是里包恩的去世使得他还困囿于悲痛当中,可那双褐眸里涌动的暗潮,却莫名让她感觉带有几分深沉和决绝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无端乱想。

    这个模样,她分明觉得像极了……

    十年前,他红着眼眶说要和她绝交的时候。

    七濑花火暗暗翻过手腕,打量起腕上细密的血管。青紫的血管如同树叶的脉络,在细腻白皙的皮肤之下纵横交错。

    她稍稍使力,肘窝顺势凹陷,一道走向诡谲的筋脉缓缓显现。

    它如银丝一般发于左手掌心,穿过颈间荷莱锁连接两臂内侧,却在终于右手掌心的前半截,断在了手腕处。

    而剩下那一小截没有被银线连接的肉身,很诡异地,是透明的。

    只有她看得见。

    她不由抚上右腕,感受到荷莱锁传过来的热意。

    增生的筋脉随着心脏的跳动鼓起又回落,如同一下接着一下行走的时针。

    拜托了,再快些吧。

    沢田纲吉见她抱臂,以为是冷着了,便毫不犹豫脱下西装外套,披在了七濑花火裸露的双肩上。

    一瞬间,裹挟着温度和柑橘香的体感传来。

    “海边风大,披着吧。”

    他朝她温温地笑,眼底的怜惜和爱意都毫不掩饰。

    银线无声淡入皮下。

    七濑花火从愣神中抽身——

    复又陷入更深的怔忡。

    他总是这么好,这么好。

    好到让她一刻都不想与他分开。

    日本就像是一个避风港,替他们隔绝着外界的风雨,使得她几乎都要沉溺于此间与世无争、了无忧患的美梦当中。

    可彼时,咸湿的海风呼面而来,那仿佛是来自于太平洋的彼岸,微苦的味道冲淡了梦里的甜味,一下子让人清醒很多。

    今天已经是逗留在日本的最后一天了。

    此间事了,有些不愿面对的事情便不得不平铺在眼前。

    “纲君。”

    她抓上他抽离的手,大胆发问。

    “你是不是,已经有什么计划了?”

    沢田纲吉神情微顿,有不易察觉的暗色落入眼底,他横在空中的五指下意识蜷了蜷,旋即状若无事般滑到她的手心,反握。

    “花火是指,结婚计划吗?”

    温润的话音里带上了几分促狭。

    他朝她软软地笑着,轻轻上扬的眼角边上,细腻的纹路凑到一块,乍一看像是璀璨炸开的花。

    真诚的,绚烂的。

    七濑花火莫名觉得脸上微热,眼前人过于坦诚的视线一下子杀死了她心底里的那点见不得光的试探。

    “咳嗯,本来指的不是这个,但既然你都提了,那你有什么计划吗?”

    恨嫁的本性悄悄浮出水面。

    七濑花火脸皮薄得很,全身上下都在克制着此刻的难为情,却又不住地期待眼前人的回答。

    可惯会拉扯的小首领早已将她毫无遮掩的心事尽收眼底。

    他眼波微转,语气不觉愉悦几分。

    “在此之前,我可以先把这句话当作是求婚吗?”

    好一个反客为主。

    七濑花火瞠目结舌。

    “我只是问你计划,又没说一定要你跟我结婚。”

    她极力找补,傲娇之魂当即驱动起了那张胡言乱语的嘴。

    “你也可以跟其他人结……喂,你!”

    突然掌上力道一横,连带着座下的椅子都掀了半起,七濑花火无端跌入一个怀抱,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已经是一道逆着光的阴影打下。

    零碎的额发轻挠耳尖,清浅的气息倏尔逼近。

    柔软而温热的触感顿时覆了上来。

    碍于人多,偷到腥的沢田纲吉只是一触即离。

    可准备抽身之际,又想起这妮子不负责任地赶他去和别人结婚的行径,登时便有点不太想放过她了。

    于是离了半寸的唇又重新贴了回去,他张嘴,用虎牙轻轻在眼前人柔软的下唇上咬了一口。

    口红上的果冻味道霎时入口,沁人心扉。

    她张着嘴呆若木鸡,唇上抹满的口红褪了大半,下唇某处被作为惩罚的殷红便尤为惹眼。

    七濑花火后知后觉,当即东张西望起来,所幸场内宾客几乎没人有闲暇注意到他们短暂出格的举动,她悠悠叹了口气。

    又恰巧咸湿的海风拂过唇边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还真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她暗暗道。

    “嗯?花火说什么。”笑眯眯。

    “没什么……”

    她将外套裹紧,挪着屁股离他远了些。

    却赖不住身侧那人满脸笑意,若无其事般也跟着挪了过来。

    海风拂面,纱幔轻扬。

    时光与他眉间的笑意一样静好。

    晚宴散场后,光风霁月的新人才终于得空与老友寒暄。

    樱井光索性脱下累脚的恨天高,把它塞到新婚伴侣的手上拎着,转头就将七濑花火拉到一边,美其名曰“到了女孩子之间的悄悄话时间”。

    夜晚的天如泼墨一般晕开,起伏的海浪被孤清的月光照出层层银边。

    说悄悄话的女孩子沿着海岸线稍稍走远,被撇下的两位男士一时相顾无言。

    这两人从数年前就没什么话说,此时斋藤懒懒地看着樱井离去的方向,仍旧没有开口交谈的意思。

    沢田纲吉带有几分无奈地扯了扯唇角,决定还是不要任由这沉闷又尴尬的气氛持续发酵。

    “还没来得及和你们说声恭喜,斋藤君。”

    目不斜视的斋藤这才将视线收回,落到了沢田纲吉身上。

    这人仍旧像十年前那样,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脸上总是挂着笑,好似什么拳头砸上去都不过是砸到棉花上。

    但也不是没有变化。

    倒不如说,在曾经留级的这四个人里,变化最大的就是他。

    斋藤眯起眼打量眼前人。

    且不说到底是如何做到一下子在身高上后来居上,最令人无法忽视的变化还是这人周身潜移默化的气质。

    从前那双轻易便能挂上情绪的褐眸如今深邃沉静而清澈不再,唇边恬静的笑意里暗藏着一股风雨不动的从容。

    分明曾是喜怒尽形于色的人,而今却完全让人捉摸不透。

    斋藤轻轻皱眉,移开视线不愿再多打量。

    有一点没变。

    一如既往地令他看不顺眼。

    “你的恭喜无关紧要。”

    斋藤漫不经心地瞥过脸。

    沢田纲吉苦笑一声,也没将眼前人的反唇相讥放在心上,毕竟这人从刚认识那会开始就不爱跟他好好说话。

    但他也不打算继续待在原地碍着今日主角的眼,脚下微动,决定去找个显眼的地方待着,方便七濑花火在悄悄话说完之后能够更快地找到他。

    斋藤从余光里发觉沢田纲吉有要走的势头,便在他转身之前,沉沉地落了一句:

    “你,还不行动吗。”

    颀长的身形就此停顿。

    夜色浓稠,斋藤无法看清当下这人的神情。

    “十年了,她朝你走了九十九步,你连剩下的一步都还要犹豫?”

    斋藤勾唇冷笑,西装衣袖下的拳头不自觉捏紧了几分。

    “还是说,你打算等她的下场也像你颇为看重的那位小婴儿一样之后,才知道后悔?”

    直至此时,看似无懈可击的从容终于被破开了一道小口。

    沢田纲吉垂着眼帘,沉寂的眼底划过几分讶异。

    显然他低估了斋藤的敏锐力。

    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在他继承彭格列之后,新闻日复一日报道的时候,

    还是更早,在并盛国中之时?

    沢田纲吉无从得知。

    但眼前这位眼神尤其锐利的青年,却实打实地朝他心中最忌讳的某处精准地扎上了一针。

    蜜色的眼眸在暗地里轻轻眯起。

    斋藤看见那人身着黑色西装笔挺的身影,几乎要与天边涌动的漆黑夜色融为一体。

    拂面的海风无端凉了几分,棕发的青年犹如此刻表面平静、内里却暗藏危机的海面,神秘而又莫测。

    斋藤还是第一次听见沢田纲吉发出那样冷瑟的声音。

    “多谢你的关心,不过我不会让她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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