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的抽签阵容确实不算差。

    顺利避开战力能力都未知的大boss白兰,也为我们在做局内策略时减轻不少压力。

    双方各有对应的基地,基地里设备齐全,有供非参战人员实时观看战况的雷达屏幕,也有随时能与外界沟通的通讯设备。

    正一决定留在基地里和斯帕纳作为技术人员以及主指挥参与战斗,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他不是抱着牺牲的态度来的,更不可能白白等着火焰燃空什么也不做。

    参战人员则按照战斗风格分为攻守两队,纲吉和山本为攻,狱寺为守。

    一切准备就绪过后,纲吉和山本骑着喷射摩托出发应战。

    与此同时,屏幕上雷达的位置开始闪烁,代表着敌军也已经出动。

    正一指挥着攻方二人的出行线路,很快纲吉便与六吊花之雾相遇。

    山本那边似乎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那人出现时,山本的脸色变了又变,像是被什么很痛的记忆当头来了一棍。

    斯帕纳说,他叫幻骑士。

    是在他们入侵梅洛尼基地时,是曾将山本打败,而后被纲吉打败的雾属性战士。

    两个人对抗的都是雾属性,那么敌方派来将军的,明显就是六吊花之晴了。

    那个六吊花的队长。

    我盯着正一胸前烧的旺盛的那团火焰,莫名在心底漫出了些不安。

    而后也很快印证了我的预感。

    我们还是低估了敌方布局的精密程度。

    六吊花之雾不是纲吉的对手,可我们后知后觉的是,他的任务并不是与纲吉正面抗衡,而是设法用幻术将纲吉困在其中,拖延时间。

    与此同时,发散出去用以混淆正一所在位置的晴之火焰并未迷惑到敌人,桔梗几乎是以直行的方式在接近基地,仿若一早便识破了我们的行踪。

    狱寺接到指令,当即开启防御状态。

    可正一却在这时体力不支,缓缓跪在了地上。

    “小正!”我惊呼。

    他眉心微动,艰难喘息着,几乎是第一时间关闭掉了所有连接外部的通讯设备。

    等我靠过去的时候,我才发现他面色早已煞白一片,冷汗涔涔,胸前的火焰小了很多,仿佛风一吹便要熄灭。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没事。”

    正一伸手制止我,在反复呼吸中回了些许状态。他不甚在意地摸了一把额前的汗水,示意我无需大惊小怪。

    可胸前的那团火焰不如他嘴上那般倔强。

    在他从蹲着到站起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过后,本就岌岌可危的火势更是小了几分。

    “小正,这样下去不行。”

    看着他平静无波的面色,我觉得感到几分无助,只能转头过去求助里包恩。

    里包恩的脸色也并不好看,他眸色凝重,沉吟几息之后,出声道:“正一,不要勉强。”

    正一摇了摇头,面露痛色地捂了捂下腹,“我们没有退路了,就算是死,我也要坚持到纲吉君他们赢下比赛。”

    众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诚然这是一场不能输的比赛,可难道因为这样就要用他的性命来换吗。

    若是纲吉在这里,肯定不会同意吧。

    我垂眸。

    “那我来帮你。”

    我上前一步,低头凝视正一。

    正一马上反应过来我话里的意思,面色稍有慌乱,“不可以,花火,在我们搞清楚白兰先生对你的企图之前,你不能随意动用你的能力。”

    “我可以做到让他察觉不到一点火焰波动。”我极快地驳回他,声音里带上些许不容置喙,“要么我们认输,要么你让我帮你。”

    正一的瞳孔里有了一瞬的瑟缩。

    回应我的是漫长的犹豫。

    我没有耐心等他纠结完,吐了一口气之后,伸手攥上他的衣袖。

    “小正,你信我吗。”

    他怔愣间抬头。

    头顶的灯光将他的眸色稍稍化开。

    “我当然信你的。”

    他苦笑一声,“是我害你被白兰先生惦记上,到头来,却还要靠你保护我。”

    我将他的座椅转过来正对我,伸手覆上他胸前那团小成一撮草似的火焰,“那又怎么样,老老实实让表妹保护又不会少块肉。”

    话起话落间,我掌下的火焰喷薄而出,紧接着,即将熄灭的星星之火便骤然恢复了燎原之势,甚至比最开始的时候还要汹涌。

    我愣了愣,而后失笑一声,“看来你确实信任我啊,小正。”

    “……什么意思?”正一茫然。

    我神秘地摇了摇头,旋即将通讯开启。

    下一秒就传来了纲吉焦急的声音。

    “正一君?正一君!情况还好吗?听到请回答!”

    “还好,还好。”我面不改色地扯谎,“是我刚才脸朝地摔了一跤,不小心碰到通讯设备的开关了。”

    纲吉:“……”

    再回神的时候战况仍然没有好转。

    纲吉仍被困在幻术当中,山本抵达了对方目标所在位置,却无法突破敌方基地固若金汤的壁垒。

    反观桔梗已经势在必得地逼近到了基地前,他用藤蔓封锁住狱寺的CAI系统,大大削弱了我方的防守战力。

    此时屏幕正好切换至白兰轻蔑倨傲的眉眼,他精准地捕捉到镜头,勾起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这么多年,你仍然赢不了我,小正。”

    正一脸上浮现出些许羞恼和挫败,他咬紧了后槽牙,在山摇地动间,基地竟是长了腿自己跑动了起来。

    可这种笨重的移动又怎么赶得上桔梗的飞行速度,我目视着正一眼底里的沮丧和倔强,蓦然在心底腾升出些许荒凉。

    万事休矣吗?

    走到这一步,他们明明已经这么努力了……

    我不由捏紧了胸前的荷莱锁。

    直到紧追不舍的敌人朝基地精准投来了一发炮弹。

    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要将基地连根掀起,不耐炮轰的墙体顷刻间便迸炸成或大或小的石块,轰隆隆地扬起,浩浩荡地砸下,不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片刻后终于趋于平静,落下的碎石骨碌碌地滚到了两边。

    而漫天沙尘席卷过后,桔梗淡定的脸上终于显出几分讶色。

    他大抵以为这样的攻击怎么都会给里头的人添点伤,却不料落了满地的碎石堆里巧妙地被圈出了一方圆形净土,净土上方一个透明色护盾散发出微光,正在一点点收缩。

    直到收缩至一个圆点,最终隐入荷莱锁发出的清寒色光芒中。

    除开守护者外,其余没有战力的伙伴们多少还惊魂未定着。

    “我们认输。”

    我看了一眼飞在半空中的桔梗,抬头对准街道外的大屏幕,扬声道——

    “我们认输了,白兰,不要再对着小正穷追不舍了。”

    投降宣言落下时,众人愕然,而纲吉也正好匆匆赶来。

    这时另一侧播报实时战况的屏幕里,山本终于冲破了屏障,将敌方目标打倒在地。

    可来不及喜悦,转眼间,六吊花之晴胸前本来湮灭的火焰复又燃起。

    众目睽睽之下,他几乎是毫发无损般重新站了起来。

    “果然还是死不掉。”

    雏菊颇为遗憾地感叹着,看似自言自语的话却令山本的表情在一瞬之间变得相当难看。

    至此,不约而同般,所有情势都发展成了最糟糕的模样。

    我们输了。

    “花火……”

    纲吉落至我的身前,回头欲言又止地看我。

    他额前渗出些许薄汗,看来突破敌方的幻术后又急冲冲赶回来费了不少的功夫。

    此时眉头微微紧缩着,金橙色的眼眸里盈漫出些许不安来。

    “倒是令我有些意外呢,小花火。”

    屏幕里的声音与前方传来的声音重合,白兰悠悠然地再度现身到了众人身前。

    他瞥一眼正一胸前的火焰,眼底略有疑惑,“山本君虽然打不死雏菊,但你们这边纲吉君也及时赶到了,怎么看都还没到认输的地步才对。”

    “怎么,是因为我们认输,会令你觉得无趣吗?”我讥笑道,“从你第一步的布局开始,要的不就是这种结果么,白兰。”

    “伤脑筋,小花火好像总是将我想得很糟糕。”白兰笑眼睁开,头顶日光在他的眼底折射出似有若无的寒芒,“可毕竟彭格列的首领是纲吉君,认输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不算数哦。”

    “那让纲君再重复一遍就……”

    “花火。”

    纲吉拉住我,眼底覆着一层不解,“我们还能战斗。”

    我摇了摇头,手脚间忽然腾升出一种无力感,“纲君,小正不能再等了。”

    “我?”正一指着自己,“我还能坚持,花火酱,在被你……咳,之后,我一点都不觉得疲惫了。你不用担心我的,快让纲吉君他们继续战斗吧。”

    “不是的,是……”

    没说完的话被腕上突如其来的力道打断。

    纲吉好似发现了什么,猛然拽过我的手臂,只一眼便令他浑身僵硬。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眼下,起伏得过于剧烈的情绪甚至强行解除了他当下的死气模式。

    旋即眼底的冷峻迅速褪去,惊惶和焦虑争前恐后地闯入,占满了整双蜜棕色眼眸。

    “花火……”他的声音在发抖,“你的手……你的手在变透明。”

    我慌了下,没想到他看得到,连忙将几乎整边透明的手臂从他掌心挣脱,藏到身后,“没事的,纲君。我有时候累了,就会这样。”

    话音落下的瞬间,有白色的虚影飞速靠近。

    但被狱寺眼疾手快的一发炮弹阻断了去路,只堪堪停在了我身前几尺。

    狱寺矫健地落到我和纲吉身前,十指捏着炸药做防御状,“白兰,你休想靠近十代目。”

    白兰脸上悠然的神色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殆尽,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紧张。

    他用带有几丝不耐的眼神瞥过狱寺,那紫罗兰的瞳孔在转向我时,即刻变得极其森然。

    “看来你背着我作弊了,小花火。”

    “哎呀,被发现了。”

    我作势挠挠头,泰然自若地回视他。

    白兰却意外地被我无所谓的态度激怒。

    向来不怎么展露情绪的眼下席卷起不悦的气息,连说出口的话音都降了几个声调。

    “下次要是还敢这么任性,我可不敢保证你在乎的伙伴们还有没有命活。”

    这话说得简直无稽,威胁性满满也成功激怒我。

    “那你也可以试试能不能在我面前伤害他们。”

    可话落,正一笔挺的身影就像突然断电的机器人一样,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分明只是在我和白兰说话的这几息之间,他的脸色再度苍白,此时看上去虽然意识尚在,可呼吸却减弱了许多。

    “不好,正一先生的火焰快要消失了!”风太失声惊呼。

    “为什么?明明刚才都还……”

    纲吉的脸色越发难看,目光在我和正一之间逡巡了一遍之后,原本疑惑的眸光逐渐转变为了然。

    便在想通了什么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眸发灰发紧,惊诧和惶然两种情绪在他的脸上交错拉扯。

    我却顾不上安抚纲吉,三步并做一步走到正一的身边蹲下,急声道:“小正,你不能再让火焰外露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我咬牙抬起变得有些不听使唤的右手,企图为他做点什么。

    可这时身后有人不由分说地将我搂过,我没有防备,跟着那人的动作直直跌坐在了地上。

    失衡间,后背靠上了一堵温热。

    纲吉将我搂得很紧。

    “不要再用那股力量了,我求求你。”

    那颤抖的话音里尽是紧张和哀求,滚烫的气息落在我的颈侧,紧接着左肩搭上了一颗脑袋的重量。

    柔软的发细细密密地扎在颈间的敏感皮肤,激起一层接着一层的感官浪潮。

    脖子上过于灵敏的感受与迟钝的四肢形成些许割裂的对比。

    “花火。”

    见我没有回应,纲吉期期艾艾地又唤了我一遍。

    他一手绕在我的左肩,一手搂着我的腰,很巧妙地避开了我透明的右手。

    像是不忍触碰,或者,不敢触碰。

    我低头注视他因克制惊惧而攥紧的拳头,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之下连通着他心脏的跳动。

    一下又一下,跳得极快。

    我大概是又吓到他了。

    “对不起,纲君。”

    我抬起迟缓的右手抚上纲吉搂在我腰间的手臂,或许是同样的温热令他有了一瞬我不会就此消失的实感,我感觉到身后那堵僵直的墙总算是松软了些。

    “笨蛋,干嘛特地绕过我的右手,你不会以为碰它会像碰到空气一样穿过去吧?”

    他像被噎住了一样,沉默了会,再开口声音闷闷的,“我怎么知道。”

    瞥我一眼,他又开口,“我也不想知道。”

    我低低笑开,本还想打趣两句,就见里包恩落到了我们的身侧。

    他观察了一下正一的状况,随后说道:“正一没事,火焰已经停止外露了,虽然现在还很虚弱,但总归没有生命之危。”

    “相比之下,我觉得你的情况更令人担忧一点,花火。”

    里包恩紧盯着荷莱锁,眸色幽深。

    此时了平也及时替正一进行了救治,眼看着正一煞白的脸色逐渐转为红润,我吊在胸口的半口气也终于是落回了肚子里。

    “是幻术。”

    纲吉率先替我开口。

    我愕然回头,只见他的神色已经归于平静,清润的眸子深深地将我注视着,似乎了然了所有。

    可开口之后却又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没有再接着说下去的意思,被我错愕地盯着,他反而坦然地朝我眨眨眼。

    “你自己的幻术,你不解释吗。”

    一副你自己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的样子。

    这真的还是我认识的那只纯良小兔子吗?

    我扼腕痛惜,“我还以为你体贴我累得慌,要替我说。”

    “你什么事都不告诉我,我怎么替你说?”

    纲吉神色如常,对答如流,声线温温润润的,只有细品才能捕捉到其间的责备与若隐若现的不高兴。

    明明都有超直感来着。

    我默默腹诽。

    “就算是超直感也没办法了解全部的。”

    他微抬眼皮,淡淡补充。

    我目瞪口呆:“你何止有超直感,你甚至还有读心术。”

    “是你把肚子里的话全都写在了脸上。”

    纲吉轻叹,将我拉起身。

    他的视线不可控般时不时瞥向我的右手,见它在肉眼之下终于逐渐恢复了实体,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此时正一意识回笼,终于转醒。

    我开始解释我当下的异状。

    “我是偶然发现自己的状况的。Choice战开始之前,里包恩让我每天待在训练室里治疗小鼠,确实成效不错,只要像你们点燃戒指一样驱动起荷莱锁,任何伤势在我的掌下都能够转瞬痊愈。我以为,我大抵是像晴属性的成员一样,能力是疗愈。”

    我凝了凝神色,陷入更深更沉重的回忆。

    “但我似乎无法过度使用我的能力,一开始的副作用只是嗜睡,情况加重之后,我的整只右臂会变得透明。与此同时,一旦我出现透明化的情况,被我疗愈过的小鼠,身上的伤势也会一点点崩裂开,回到治愈之前的状态。”

    听到这里,众人纷纷惊诧不已。

    “很惊讶是吧,就连我自己也为之震撼,数只上一秒还活蹦乱跳的小鼠,下一秒便又血淋淋地倒在了我的眼前。但只要我透明化的症状消失,它们身上的伤口也会跟着消失,如此往复。”

    话到嘴边,我瞥过一眼库洛姆。

    “我听说过库洛姆曾经靠六道骸的幻术制造内脏的情况,再结合我一驱动起荷莱锁就随之而来的幻术能力,经过反复的一番确认,我便大胆猜测……或许我的能力并不是晴之疗愈,而是雾之迷幻也不一定。”

    “所以你才会问我,信不信你。”

    正一愕然。

    “是。”我点头,“若只是小伤口,想要骗过你的身体轻而易举,但我对自己幻术能力的上限没有把控,那时候你的生命气息已经很是微弱,我只能让你相信我,来提升幻术的效果。”

    “确实,幻术想要实施成功,施术者必须要做到让被施术者相信这一现象的存在,从而骗过他的眼睛、身体以及感官。这也是为什么术士之间,亦分强弱的原因,更强的术士一眼便能看破对方制造的幻境,从而在虚实之间掌握住主动权。”

    里包恩解释道。

    “所以你才那么执拗地宣布我们认输。”纲吉握紧我的手,眼底掠过心疼,“那个时候你就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是吗。”

    “嗯。”我用拇指指腹挠了挠他的手背,以示安抚,“只要我的幻术一失效,小正的状况就会比施加幻术之前更加危险,我……我没有办法了。”

    纲吉眸色沉沉地看着我,眼睛里的情绪千回百转,他抿紧着唇,好半晌才垂下眼帘,眼睫轻颤,很是懊悔的模样。

    这个表情太过熟悉,我一眼便能看穿他在想什么,

    我轻声道:“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很尽力了。我们大家……都尽力了。”

    话音落下,没有人再开口多说什么。

    可以说,自被召到未来世界的那一天开始,纲吉等人的所有行动都有指引。从攻克梅尼洛基地,到获取彭格列匣,再到如今的Choice战。

    我们遵循着正一缜密又靠谱的计划,一路按部就班地走到了现在。

    可此刻失败的结果已成定局,包括正一在内,我们所有人都无法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白兰就站在不远处,甚是耐心地给我们留足了时间。

    他神色沉敛,似乎并没有多少胜利者的喜悦。

    想来也是,对于他这个精密的布局者这来说,胜利,本身就是囊中之物。

    真是不甘心啊。

    我抬头望了望碧空如洗的天,纯粹的色泽让我想起了某双干净又空灵的眼眸。

    轻阖上眼,脑海便不由浮现出不久之前的记忆。

    尤尼千叮万嘱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自我牺牲。

    可当前情势下,我真的……还有得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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