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若回到京国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面圣,那时候沈蓓正对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书头痛,一听到镇远将军求见,撂下笔就宣人进来了。

    段华就站在一旁看着,心里好奇以前那一堆堆奏折是怎么改完的。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蓝若进殿前卸了佩剑,现下穿着铠甲站在议政堂,发冠束起,站姿笔直,目光炯炯。

    蓝若在边疆守了六年,练就了一身本领。她的眼神如鹰,锐利而有神。双手握拳垂放在身侧,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在这一刻居然有些紧张,当年她的母亲蓝华去世,十四岁的蓝若继承母志远赴边疆,如今已经六年未见沈蓓,再次相见,竟已从昔日好友成了君臣。

    沈蓓一纸诏书让她回京的时候,蓝若整个人都是恍惚的。边疆安定,沈蓓刚刚上位需要人手,希望蓝若能回来协助她。

    看完随圣旨而来的亲笔书信,蓝若几乎是立马就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带着一身风尘,迫不及待地就要来见沈蓓。

    沈蓓见到蓝若的时候,嘴角挂着不加掩盖的喜色,她走上前去拉住了蓝若的手,先前的紧张感也在这一刻消散,只剩下欢喜。

    蓝若突然觉得自己想多了,无论是什么身份,她与沈蓓,永远不会生疏。

    “来人,传我命令设宴,为蓝将军接风洗尘。”沈蓓瞧着蓝若这风尘仆仆的模样,有些心疼,“今天叫上清和他们,我们聚一下。”

    蓝若应到:“好。”

    蓝若性子淡,每天除了泡在军营里面,就是在看兵法。蓝华那时候总担心除了蓝冰就没人再愿意跟这个“小木头”一起玩了,还好有沈蓓那一群人,带着蓝若一起。

    蓝若和蓝冰是两姐妹,张清和和张清霜是兄妹,加上沈蓓一共是五个人,自小在一个学堂念书,四个女孩子学兵法刀剑,张清和则在一旁读读《男德》这类的书。

    京国男子不允许参政,更不许读政史这类的书籍,男子也大多没上过学堂。唯有家境稍微好点的,会请专人来教男子识字。另外,男子可以读读《男德》,《男训》这类有利于陶冶男子心性的书籍。

    不得不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好像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他们就都从孩子,变成顶天立地的大人了。

    张府

    张清霜一听到蓝若回京的消息,叽叽喳喳的就闹着要去找她,却几次都被张清和给拦了下来。

    “哥,你就让我去吧。”张清霜努着嘴朝张清和撒娇,“我都已经那么那么久没见到蓝姐姐了!”

    “蓝将军刚回京,正是忙的时候,等过几日我再带你去见她。”张清和叹了口气,张清霜从小就粘蓝若,却跟沈蓓不太对付,现下蓝若应该在京宫里,张清霜要是跟沈蓓碰上面,肯定又免不了一顿吵。

    张清霜见撒娇没用,只好坐了下来,一双杏眼圆圆,手指正无精打采地拨弄放在桌上做摆设的芍药盆景,嘴角耷拉着,模样却娇俏无比。

    正当张清霜苦恼该怎么溜出去见蓝若的时候,落玉满脸挂笑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公子,陛下邀你和小姐进宫,今夜设了宴席为蓝将军接风洗尘。”

    张清霜闻言手下一用力,那株芍药就这么夭折在了她手上,可“加害者”却浑然不觉,立马起了身,连眼睛都亮了。

    “哥我去换衣服,你记得等我!”说完,张清霜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张清和早就料到会如此,蓝若回来,他们五个定是要聚一聚的,而且,沈蓓会以此事,正好还了沈蓓登基那日他拿痒了几天的红疹换来的一顿饭。

    “去备车吧。”这样也好,张清和只要沈蓓不推开他,就足够了。

    *

    太阳才落山没多久,月亮就悄悄挂在了天边,放出浅黄色的淡淡光晕。

    沈蓓喜欢瑶华台的玉湖,这儿种上了荷花,此时开得正艳,夜风袭袭,吹来了荷花的清香,让人感觉到夏末秋初的凉爽感。

    晚宴就设在玉湖上的亭子上。

    蓝冰现下是宫中禁军的侍卫长,她向来话少,此刻一双眸子正低垂着看着菜肴,正襟危坐。

    蓝冰内心:快点开饭吧看起来很好吃。

    张清和坐在张清霜的旁边,也不讲话。

    张清霜一见到蓝若就扑了过去,一口一个蓝姐姐叫得可怜,诉说着自己这六年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遭遇。

    沈蓓和蓝冰对张清霜粘蓝若这件事早就见怪不怪,只是有些好笑地看着这只小百灵叽叽喳喳,听到确实有趣的内容,还会跟着一起笑。

    “霜儿,不得无礼。”最后还得张清和出口制止。

    张清霜撇撇嘴,还是拉着蓝若的手没有松开。

    沈蓓笑着出来打圆场:“开席吧。”

    张清霜对沈蓓是没有敌意的,只是喜欢跟沈蓓唱反调,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沈蓓也只当她年纪小任性,从来没往心里去。

    侍女都退下了,她们好不容易聚一次,沈蓓不想有外人打扰。张清和站起身,给蓝若和沈蓓斟酒。

    这五人里面只有沈蓓一个人爱喝酒。蓝若只是陪着沈蓓喝,张清和喝不了酒,张清霜一杯就倒,蓝冰眼里只有菜。

    蓝若碰了碰张清霜的手,柳叶眉弯弯,哄着这只可爱的小百灵鸟:“霜儿,我给你布菜。”

    张清霜果然就松开了蓝若的手,笑吟吟地看着蓝若,杏眼扑闪扑闪的,像是也揉进了月色。

    张清和坐在一旁,依旧是冷冷的模样,嘴角的笑却掩不住。

    月色正好,没了饭局初期时的不适应,张清霜喝嗨了拉着沈蓓不放,吵着要和她义结金兰。平时张清霜和沈蓓最不对付,让蓝若和蓝冰觉得现在这个场面实在是有趣。张清和忍俊不禁,思索着该怎么把张清霜这个小醉鬼给抬回去。

    夏去秋来,四季往返,她们好像不曾分开。

    *

    蓝若如今是镇远大将军,背后紧靠蓝家,权力在朝堂上简直是一等一,如今一回来就直接在明面上支持着沈蓓,连带着不少攀附蓝家的势力都跟着倒戈。

    沈蓓初上帝位,现在有了蓝若的支持,再加上原先忠于沈琼的部下,在朝政上也就没那么乏力了。

    日子在一摞一摞的奏折和沈蓓一日比一日威严的神情里悄悄溜走,一晃眼,就到了来年的夏日。

    京合七年,夏。

    沈蓓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倚在桌子上。

    青丝披散下来,散乱在桌上,像一副水墨画。女人的眼底泛着雾气,带着丝丝倦意。沈蓓看文书看了一下午,头有些疼,想要来玉湖吹吹风,却不曾想越吹越困,连眼皮都在打架。

    “陛下。”侍女手上拿着一盏做工紧致的荷花灯朝沈蓓走了过来,“这是段大人吩咐奴拿给陛下的。”

    沈蓓让人把灯放在了桌上,这灯约莫有一只手那么大,颜色淡粉,底座仿着荷叶,做成了墨绿色,与浅粉色的灯体十分搭配。

    若是放在河里,可能真的会让人觉得这是一朵初摘下来的荷花。

    十分精巧的做工。

    沈蓓打量完这盏漂亮的小河灯,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段华还有这闲情雅致?”

    侍女答:“陛下,今日是花灯节。”

    沈蓓想到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和周延逛花灯节吧?

    那时好像也是这样一盏荷花灯,粉灯绿底,随着大多数花灯一起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漂泊。

    沈蓓在朝堂上杀伐果断,私下里却是个好相处的,侍女瞧着沈蓓心情不错,斗胆着开口:“陛下要去放灯吗?现下外头正热闹着呢,听说拿花灯许愿可灵了。”

    沈蓓看着那盏荷花灯,脑中想的竟是去年周延学着河边许愿的人,双手合十,虔诚祈祷的模样——

    “你许的什么愿望?”

    “姐姐,说出来还会灵吗?”

    那时候他许的是什么愿望?

    想到周延认真的模样,沈蓓不禁笑了起来,摇摇头对婢女说:“不了。”

    沈蓓是不信这些的。

    池中的荷花随风摇曳,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一年了啊。

    京合九年

    初秋,迎来了京国三年一度的秋狩。

    朝中的文官武将都来凑热闹,想在这收获的季节讨得一个好的彩头。

    沈蓓换上了一身轻甲,正倚着脑袋听着底下的群臣讨论着今年谁猎得的猎物多。

    蓝佳成年过六旬,精气神却一顶一的好,面色红润。此刻正拉着蓝若和蓝冰打赌今年谁能拿到陛下许的彩头。

    沈知青这三年来安分了不少,沈佳佳站在她身侧,面无表情。

    沈家如今左右受限,连带着沈佳佳的官职也不上不下的,她心里记恨着沈蓓那天跳下洞穴时对她的挑衅,心里头十分的膈应。

    可是沈知青告诉她,要忍。

    蓝佳成觉得自家的孙女功夫高,这个第一名定是要落在她们蓝家身上的。她说得开心了,站起身来朝沈蓓行礼,问道:“陛下,这秋狩可是三年才有一次,不知今年的彩头是何物啊?”

    坐于主位的帝王也被这欢腾的气氛感染,沈蓓莞尔,思索了一番,让段华呈上了一张雕龙附凤的弯弓。

    “这弓是前朝留下来的,名为‘逐凤’,手感极佳,只要力度足够,射程是普通弓箭的三倍不止,把这作为奖赏,众爱卿觉得如何?”

    这把弓拿在手中却一点都不笨重,弓上的金色飞龙绕着九尾凤凰,弓身为柘木,这种木柴名贵,纹样又如此精美。这样一把弓,做出来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

    参与狩猎的多是能武之人,瞧着这彩头自然是眼红,一个个的蓄势待发,誓要拿下第一。

    张清霜看着逐凤满脸艳羡,扯了扯坐在一旁的张清和:“哥,那把弓做得好生漂亮。”

    张清和不懂兵器,可是那弓实在是好看,让他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点点头,“确实是不错。”

    难得能从这块大冰山口里听到夸赞,张清霜更是觉得这把弓不错了,她心知自己武艺不高,但是没关系,她有蓝若呀。

    小百灵鸟跑过去给蓝若加油,此时蓝若已经上了马,张清霜拉着蓝若的手,“蓝若姐姐加油!霜儿在这等你。”

    蓝若莞尔,“好。”

    沈蓓也纵身上马,桀骜的烈马配上一袭轻装的美人,英姿飒爽。

    参与狩猎的人都已经准备好。秋风阵阵,沈蓓的声音在风中悠远。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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