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悦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接不上话就索性换了话头：“话说起来，那个贴身侍卫是什么来头？他也姓周？倒是巧。”
沈蓓睨了一眼蓝悦，虽然知道她本来就是个谨慎的性子，却还是警告到：“他我自有用处，不该问的别问。”
蓝悦本来有些想查查周延的心思，听沈蓓这么说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自然是相信沈蓓的，起身拱手道：“是臣逾矩了。”
记下了沈蓓交代的国宴的大小事宜后，蓝悦才告退准备回府，走出书房时，周延正守在一旁。
两人不了避免地对视了一眼，周延知道蓝悦的身份，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蓝悦点点头以示回礼，她看着周延俊郎的面庞，总觉得有些熟悉感，可要她说出具体是在哪见过，却又说不上来。
蓝悦一向是个谨慎的人，她斟酌再三，心觉还是要觉得调查一下周延。
*
天朗气清，段华沏了壶茶，坐在院子里，准备享受一个人的惬意午后。
天上有烟花炸开，吸引了段华的注意，这大白天的，谁放烟花啊？
白天看烟花实在是没意思，段华很快就低下头，摆弄她的茶具。
暖茶入胃，本应该身心舒展，沈蓓却没有来的打了个寒战。她思考了一下，最近应该没什么要做的事情吧？
于是她放下心来，准备动手再倒一杯，却突然刮来一阵风，等她回眸，周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师傅。”
段华睨了一眼周延，示意周延坐下。
周延会意，坐下来之后还动手帮段华沏茶。
段华算是知道为什么喝热茶还会打寒战了，打趣到：“无事献殷勤。”
“是有些事情。”周延也没想瞒着段华，只是让他开口还是有些难为情：“师傅，你可以帮我约姐姐出来吗？”
段华有些疑惑：“你天天和她黏在一起，还要我来约？”随后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毫不留情地戳穿周延：“怎么，吵架啦？”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沈蓓单方面闹别扭，就周延对沈蓓这态度，怎么可能会跟沈蓓真的置气。
周延点点头，低垂着眼，段华竟在那双温润的眸子里看出了些伤心的情绪，难道沈蓓做了些什么，心里愧疚不敢见周延？
段华还想细问，周延却先一步开了口：“所以师傅可以帮我吗？”茶杯空了又马上被满上，少年笑得单纯，哄得段华没办法拒绝。
*
夜色如水，闹市喧嚣。
周延提着两壶上好的桑落酒，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突然脚步一转，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早就等候多时的人从暗处出来，把怀中的小竹筒递给了周延。
“什么事”周延压低了声音问到，今天白天的时候放了烟花，那是他们见面的暗号。
“公子，有人在查你。”说话的是一个男人，黑暗遮住了他的面庞，只听得见略显青涩的声音。
周延蹙着眉，从容吩咐到：“查到是什么人了吗？”
那人点点头，连墙上的影子都跟着晃动：“查您的人是蓝家的人，主要查的是……”男人压低了声音，凑到周延耳边私语。
周延闻言缄默了会，在心中权衡着其中利弊，考虑完才给出对策：“就按我先前说的来。”
“遵命。”那人拱手告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正如他们的名字“暗影”一样。除了刚刚这个男子，“影”里面还有不计其数这样的人，他们是周延费了三年时间培养出来的得力干将，只为周延效力。
他们大多是本来地位地下或不受重视的男子，在周延的号召和努力下聚集在了一起，谋求自己的前途和地位。
只是最近才开始做京都的情报工作，慢慢的把人手往京都安插也需要时间。这些人可能是青楼里的一个伶人，也可能是某户深宅大院里的某个公子。
各种身份，各层年龄，只是全为男子，统一被称作“暗影”，正如他们影子般的存在。
*
玉湖的夜晚清凉，残荷还留有暗香，被徐徐清风吹散，沈蓓得了闲情雅致去看这景色，指尖一下一下的打在石桌上。
段华怎么还没来？
风撩起轻纱做的裙摆，红色的华裙在一片绿中格外显眼，头发简单的盘起来，白玉簪斜插着，她半倚着石桌，伸手拿起酒杯晃了晃，然后一饮而尽。
沈蓓已经坐了一会儿了，断断续续喝了不少，现在连眼眸都被染上了几分醉意。
周延走过来时便看到的便是这么副景象。
美人含愁，胜过风景。
有脚步声靠近，沈蓓手撑着脑袋，看了一眼来人的方向，又若无其事的收回眼神。
心里却在腹诽被段华摆了一道。
沈蓓自顾自倒酒，知道段华不会来了也就不准备给她留了，周延在她对面落了座，那两坛上好的桑落酒只是封口开了点儿，香气就溢满了周身。
“姐姐，我猜你会喜欢这个。”周延给沈蓓斟了杯酒，推到沈蓓面前，眼眸弯着，微微露出两颗白皙的虎牙，“也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
沈蓓不接他的话，她还以为周延会问那天的那个吻，这样她就好拿喝醉了搪塞过去，再不济也会问问她是不是还在生气吧？
居然只是来找她喝酒吗？
沈蓓依然冷着脸，她倒也不是真的生气，况且，周延会独自前去肯定是沈知青的要求，至于拿来要挟周延的筹码，沈蓓简直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
如果被拿捏住一次，就会有下一次，沈氏那一堆都是贪得无厌的人，沈蓓不想自己成为周延的软肋，也不想他把这一点毫不保留的暴露出去。
可眼前的酒是沈蓓最爱的那一家，风景是沈蓓最爱的风景，喉头是香醇的酒味，沈蓓突然觉得，被人哄着好像也不错。
她捻着杯子一饮而尽，简直爱极了这种迷离的醉意，开口却吝啬得不行：“尚可。”
周延知道她喜欢，也不戳破她，先给沈蓓再倒满，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少年的眸子在夜里亮晶晶的，声音都噙着难掩的笑意：“我陪姐姐喝。”
本着不带坏好孩子的原则，她喝酒从来不带周延，所以不清楚周延的酒量，现下却没有拦着周延喝酒，反而看着他一杯又一杯的喝。
沈蓓是酒局里的老手，喝到后面就喝一半倒一半，倒是周延，每一杯都踏踏实实喝完，如今已经脸红的不像话，半个身子都倚靠在石桌上，手里还摇摇晃晃的握着个酒杯。
“周延，你喝多了，别喝了。”饶是沈蓓再能喝，也被周延灌得晕头转向，看周延也醉的差不多了，急忙打住他继续喝下去的念头。
周延转了转杯子，酒洒了一地，他的眼眸好像也被这酒浸染，连眼神都缱绻迷人，整个人靠着桌壁，脸贴着桌面，感受着不同于他体温的凉意，他笑着冲沈蓓眨眼，说话都变得慢吞吞的：“姐姐，这酒好香啊。”
乖巧得不像话。
他本来就容易脸红，现下喝了酒，脸更是红透了。沈蓓轻嗤了句“小醉鬼”，走上前去拿走了周延的杯子。
酒的后劲一上来，沈蓓也遭不住。哪里还顾得上这酒香不香，原先准备等周延喝醉了要问他的话也都抛之脑后，只想快点把他送回去。
少年肩宽腰细，有力的臂膀搭在沈蓓肩上，很奇怪，预料之中的重感却并没有传来，只是现在沈蓓无暇去想这些，蹒跚着脚步把人往殿里带。
好在瑶华台离这里并不远，沈蓓把人扶进床幔之中，松开手就准备走，床上的人却毫无征兆的伸手，把沈蓓一同拉了进来。
酒香弥漫，少年有力的心跳声声入耳，沈蓓靠在周延怀里，感觉脑袋晕乎乎的。
肩上含糊的声音响起：“姐姐，我喝醉了吗？”
沈蓓在心底腹诽，喝了那么多，能不醉吗？
她尚且保留着几分清醒，想从周延身上起来，却发觉腰间的手抱得更紧。
“你松开我。”沈蓓说。
哪知道周延借着酒气耍赖，“姐姐，我头疼。好疼，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小醉鬼都语不成序了，沈蓓看着他这无赖模样，笑得有些无奈，却答非所问：“想吐吗？”
周延重重摇了摇头，虎牙露了出来，笑得有点傻：“不想吐，想睡觉。”语毕，周延带着怀里的人一翻身，沈蓓就睡在了里面，脑袋下还垫着周延的手。
沈蓓脑袋还没转过弯来，周延便在自顾自地说着：“我以后不会再去见那什么沈知青了，我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不知道是哪一句触动到了沈蓓，周延感觉到怀里的人有片刻的怔愣。
少年微阖着眼，白皙的脸泛着红，纯真无害的模样惹人心疼，似是察觉到了沈蓓想走的意思，他呢喃了一句：“姐姐，不走可以吗？我想你陪陪我，我一个人头疼。”
说得好像沈蓓留在这里，就能治好他的头疼一样。
沈蓓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被周延的气息全方位的包裹着，感觉自己好像被卸了力，动也不想动。
殿内烛火摇曳，帐幔早被放下，怀里的人给了周延回应，抱住了他的腰。
周延打起精神，侧耳听着，半晌，终于等到了回话。
“不气了。”
弥蒙中，沈蓓好像听见周延轻声笑了一下，然后搂着她的手环得更紧了，而后，少年的唇好像还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周延清醒着，借着朦胧的酒意，不愿再克制。
夜都静了，几近无声的呢喃醉在晚风里，周延像偷尝到了蜜，全身上下都藏着不可遏止的雀跃。
“好喜欢你。”
*
蓝悦书房的灯还亮着，蓝悦本人端坐在主位，手上拿着一叠薄薄的纸，那是光与周延能收集到的所有的信息。
蓝悦的神色凝重。派出去调查周延的人已经回来了，周延确实是干干净净，从小无父无母，孤身长大，至于为什么会学武，原因不详。
不过沈蓓说过他是为了保护自己，但是在蓝悦看来，周延的话真假难辨。
她越想越觉得奇怪，周延的功夫按理来说应该很高，自己自学能到什么程度？
一切的结果都显示周延很正常，可越是这样，蓝悦越不会放过任何一处疑点。
听说京都最近出现了个叫“影”的组织，买命调查全都不在话下，就连周延的消息都是出自于“影”。或许她可以去更深入了解一下。
不过这样的组织，朝廷会打压的吧？
*
天亮得朦胧，宿醉后的头疼在沈蓓睁眼时达到了顶峰，她迷迷糊糊的，想翻身时才发现自己被人圈在了怀里。
周延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她带周延回来后亲自给他选的乌木香，少年便一直沿用到了现在。
这算不算是她留给周延的记号？意识到这点的沈蓓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听从本心的，朝周延伸出了手。
她故意给周延灌酒，是想着等他醉了要问他一些事情，虽然没问出来，可是最后却听到了周延最后那句似呢喃的话。
指尖触到的肌肤细腻，沈蓓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想用力掐一下他，周延却醒了过来，抓住了沈蓓的手。
“姐姐在做什么？”周延弯着眼看她，他其实已经醒了一会儿了，缓过劲后，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朗，看不出宿醉的痕迹。
沈蓓一本正经的说：“你脸上有东西。”
周延轻轻笑着，把沈蓓的手放到自己脸上，然后也学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说：“那可以麻烦姐姐帮我弄下来吗？”
沈蓓哽了一下。
她现在去找个东西糊周延脸上还来得及吗？
周延依然笑着：“如果弄不下来，那姐姐就原谅我自己去见沈知青的事情吧。”
还真是会讨巧卖乖。
沈蓓挣开周延，知道周延是故意这么说来捉弄她的，伸手去掐他的脸，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昨晚不是说了原谅你了？”
“是吗？”被掐过的地方泛起了浅浅的红，周延却突然敛了笑意，眸子里的情绪变得翻涌，翻身锢住沈蓓的手腕，沈蓓眼睛都睁大了，脑袋空空的，只是觉得这个姿势莫名熟悉。
“姐姐记得啊？”周延笑得狡黠，琥珀色的眸子亮闪闪的，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惊喜，不动声色的诱导着毫不知情的沈蓓。
沈蓓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喝酒可从来不断片：“我为什么会不记得？”话一出口，她才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姿势熟悉了。
在绕西的时候，少年为了“配合”她演戏，用的也是这个姿势，而最后落在她额间的那一吻和周延说的话——
“如果姐姐记得的话，就告诉我。”
想到这儿，沈蓓的脸有点烧，四目相对，周延眼中的炽热仿佛要把她窥穿，刚刚的温存好像不复存在，他依然笑着，却给人以压迫。
“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蓓不言，周延却像是突然泄了气，表情也变得哀伤：“不喜欢我吗？姐姐明明说过喜欢我的。”
“原来是我一个人的单相思。”这种博同情的委屈话配上周延刻意表现出来的乖纯实在是合适，沈蓓没能看懂他眼底翻滚的情绪，少年桎梏着她，全然不给她退路。
沈蓓不知道的是，不管她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周延都不会放她走。
她只是突然有了种被周延算计了的错觉，会不会连昨夜的醉态都是装出来骗她的？可就算是这样，她却一点都不生气，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连执拗的样子都可爱。
周延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把这件事盖过去，沈蓓的眼睫颤了颤，然后迎着周延专注的眸子，温声开口：“不是。”
禁锢她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少年的耳根红得不像话，心跳骤然加快，在这静谧的早晨是那么突兀。
“你等等……”
“我也喜欢周延。”
几乎是异口同声。
周延还以为沈蓓会否认，毕竟她当时就假装没这回事，所以才会下意识不想去听答案。
他还有些楞楞的，沈蓓却趁机挣开了他的桎梏，勾住他的脖子往下压，直到鼻尖碰着鼻尖。
“还要等什么？”暧昧在瞬间蔓延，她的声音里夹着促狭的笑意，脑袋还晕乎乎的，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周延一点也没有犹豫，生怕沈蓓会反悔：“不想等了。”
他顺着沈蓓的手，如愿吻上了她的唇，这点缠绵却好像根本不够，像是漂泊的船终于归岸，只剩下满心的安定，他一遍又一遍的亲吻着，却怎么都觉得不满足。
再退开时，脸红的人也不止他一个了。
三年前角落里的那个吻是他单方面的宣告。
所以陪沈蓓喝酒，所以明明听到了沈蓓那句“不气了”还假装不记得，一遍遍哄着她原谅。
不过是想让沈蓓自己承认她知道。
知道绕西那晚的吻，知道周延的心意。
理智明明已经足够清醒，沈蓓却感觉自己还是迷迷糊糊的，周延的吻太缱绻，比桑落酒带给她的感觉还醉人。
少年抬起手，轻轻抹过沈蓓绵软的唇，欲色浓重的眼睛专注的看着身下人，毫不掩盖自己的雀跃。
沈蓓被吻得迷糊，不明白周延在哪里学的这些，只能被迫承受着，把细碎的呜咽往肚里咽。
*
窗外的叶扫了又落，秋色愈来愈浓，距离国宴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沈蓓有事出去了，只留周延一个人在瑶华台改奏折。
虽然很不满沈蓓出去不带着自己，可是她说乖乖等她回来的话会有奖励。
于是周延真的乖乖在这坐了一个下午。
堆了一阵子的奏折都被周延处理好了，一些重要的也留了出来，等着沈蓓回来过目。
收拾好最后一折子奏折，周延起了身，想着再做些什么来打发这漫长的等待时间，注意到沈蓓书架子上琳琅满目的书籍时，他的目光停在了上面。
周延对书的兴致缺缺，或者应该说他对什么都没什么大兴趣。
那时候在周宫里，无事可做，他便靠着读书和练武来打发时间，在不知不觉中便渐渐养了成习惯。
是很久没看书了。
于是他走上前去，随手捻起一本，可光是看到书封就让他皱起了眉头。
《男德》。
心里思考着这是哪位名家的大作时，手已经比脑子快一步揭开了书封，映入眼帘的是几个大写加粗的字——
男德首训:
贞洁是一个男人最好的礼物。
周延眉头皱得更深，没有再翻下去的欲望，把书放回原位，又随手抽出一本。
《京国男子一定要懂的十大条例》。
周延抿抿唇，显然被这书名吸引了注意，伸手揭开封面，看到了第一条条例的标题——
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周延有些蒙了，这都是些什么书？他又继续往后翻。
未婚守身如玉，已婚坚守夫道。
主君是天，主君是地，主君说一不二。
……
……
周延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自己从未涉及到的知识区，这些书在周国时都未曾见过，可既然是京国男子一定要懂的，那他也一定要弄懂。
这么想着，他果断拿走了这本书，犹豫了一下，还是顺带抽走了那本《男德》，坐回位置拜读起来。
*
沈蓓是跟段华一起回来的。
“京都富饶，又是在天子脚下，这种事情已经很久没发生过了。”段华眼中存疑，边走边说到：“是仇杀吗？那具尸首实在是狰狞。”
她们今天去宫外办了些事，回来的时候路过花楼附近，那儿人群聚集，还以为是花楼办了什么活动揽客，一看才知道——
竟是出了人命。
刀法利落，死相惨烈。前几日下雨，尸身泡在深巷的水里，久而久之腐烂发出臭味，这才被人发现了。
沈蓓脸上没什么表情，暗自回忆着在街上看到的尸体，推门而入。
“你去通知一下负责此事的官府，花楼的那具尸体不用查了。”沈蓓吩咐到。
书房里，周延已经收好了书，见沈蓓回来了，立马站起身来，走到沈蓓身边。
段华觉得不太妥当：“至少也得核实尸体的身份，给他的家人一个交代吧？”
哪知道沈蓓睨了她一眼，淡声道：“那是沈氏的人。”
段华哽了一下，了然，立刻下去按沈蓓的吩咐办。
“姐姐，怎么了吗？”周延眸色清明，浅笑着看着沈蓓。
“花楼附近的深巷里死了个人。”沈蓓一边说一边走到案台前坐下，她垂着眸子，余光却在周延身上，故意顿了顿才继续说：“是那日接待了我们的小厮。”
沈蓓勉强从那具腐败的尸体辨认出了是谁，那个小厮收了贿帮助沈知青他们，但是沈蓓当时无暇去处理这么个小喽啰，后来让蓝若去抓人的时候也把那个小厮忘记了。
本想着左右不过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角色，是死是活都没太大影响，想放她一条生路也无伤大雅，却不料居然有人动了手。
至于动手的人是谁……沈蓓指尖轻击着桌面，不动声色的看着对面的少年。
周延脸上的笑意不减，语气里有些惊讶：“那可真是骇人啊。”
他边说边跟着沈蓓走过去，站到了沈蓓身后，此时正倾下身子，双手环住沈蓓的肩，脑袋搭在沈蓓的脖颈上，嗅着她颈间的香气。
“姐姐，少去看这些可怕的东西。”少年的语气轻快，微阖的眼中神色黯淡，看不清情绪。
沈蓓轻笑了一声，应到：“好，不看。”
沈蓓睨了一眼蓝悦，虽然知道她本来就是个谨慎的性子，却还是警告到：“他我自有用处，不该问的别问。”
蓝悦本来有些想查查周延的心思，听沈蓓这么说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自然是相信沈蓓的，起身拱手道：“是臣逾矩了。”
记下了沈蓓交代的国宴的大小事宜后，蓝悦才告退准备回府，走出书房时，周延正守在一旁。
两人不了避免地对视了一眼，周延知道蓝悦的身份，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蓝悦点点头以示回礼，她看着周延俊郎的面庞，总觉得有些熟悉感，可要她说出具体是在哪见过，却又说不上来。
蓝悦一向是个谨慎的人，她斟酌再三，心觉还是要觉得调查一下周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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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朗气清，段华沏了壶茶，坐在院子里，准备享受一个人的惬意午后。
天上有烟花炸开，吸引了段华的注意，这大白天的，谁放烟花啊？
白天看烟花实在是没意思，段华很快就低下头，摆弄她的茶具。
暖茶入胃，本应该身心舒展，沈蓓却没有来的打了个寒战。她思考了一下，最近应该没什么要做的事情吧？
于是她放下心来，准备动手再倒一杯，却突然刮来一阵风，等她回眸，周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师傅。”
段华睨了一眼周延，示意周延坐下。
周延会意，坐下来之后还动手帮段华沏茶。
段华算是知道为什么喝热茶还会打寒战了，打趣到：“无事献殷勤。”
“是有些事情。”周延也没想瞒着段华，只是让他开口还是有些难为情：“师傅，你可以帮我约姐姐出来吗？”
段华有些疑惑：“你天天和她黏在一起，还要我来约？”随后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毫不留情地戳穿周延：“怎么，吵架啦？”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沈蓓单方面闹别扭，就周延对沈蓓这态度，怎么可能会跟沈蓓真的置气。
周延点点头，低垂着眼，段华竟在那双温润的眸子里看出了些伤心的情绪，难道沈蓓做了些什么，心里愧疚不敢见周延？
段华还想细问，周延却先一步开了口：“所以师傅可以帮我吗？”茶杯空了又马上被满上，少年笑得单纯，哄得段华没办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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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水，闹市喧嚣。
周延提着两壶上好的桑落酒，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突然脚步一转，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早就等候多时的人从暗处出来，把怀中的小竹筒递给了周延。
“什么事”周延压低了声音问到，今天白天的时候放了烟花，那是他们见面的暗号。
“公子，有人在查你。”说话的是一个男人，黑暗遮住了他的面庞，只听得见略显青涩的声音。
周延蹙着眉，从容吩咐到：“查到是什么人了吗？”
那人点点头，连墙上的影子都跟着晃动：“查您的人是蓝家的人，主要查的是……”男人压低了声音，凑到周延耳边私语。
周延闻言缄默了会，在心中权衡着其中利弊，考虑完才给出对策：“就按我先前说的来。”
“遵命。”那人拱手告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正如他们的名字“暗影”一样。除了刚刚这个男子，“影”里面还有不计其数这样的人，他们是周延费了三年时间培养出来的得力干将，只为周延效力。
他们大多是本来地位地下或不受重视的男子，在周延的号召和努力下聚集在了一起，谋求自己的前途和地位。
只是最近才开始做京都的情报工作，慢慢的把人手往京都安插也需要时间。这些人可能是青楼里的一个伶人，也可能是某户深宅大院里的某个公子。
各种身份，各层年龄，只是全为男子，统一被称作“暗影”，正如他们影子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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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湖的夜晚清凉，残荷还留有暗香，被徐徐清风吹散，沈蓓得了闲情雅致去看这景色，指尖一下一下的打在石桌上。
段华怎么还没来？
风撩起轻纱做的裙摆，红色的华裙在一片绿中格外显眼，头发简单的盘起来，白玉簪斜插着，她半倚着石桌，伸手拿起酒杯晃了晃，然后一饮而尽。
沈蓓已经坐了一会儿了，断断续续喝了不少，现在连眼眸都被染上了几分醉意。
周延走过来时便看到的便是这么副景象。
美人含愁，胜过风景。
有脚步声靠近，沈蓓手撑着脑袋，看了一眼来人的方向，又若无其事的收回眼神。
心里却在腹诽被段华摆了一道。
沈蓓自顾自倒酒，知道段华不会来了也就不准备给她留了，周延在她对面落了座，那两坛上好的桑落酒只是封口开了点儿，香气就溢满了周身。
“姐姐，我猜你会喜欢这个。”周延给沈蓓斟了杯酒，推到沈蓓面前，眼眸弯着，微微露出两颗白皙的虎牙，“也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
沈蓓不接他的话，她还以为周延会问那天的那个吻，这样她就好拿喝醉了搪塞过去，再不济也会问问她是不是还在生气吧？
居然只是来找她喝酒吗？
沈蓓依然冷着脸，她倒也不是真的生气，况且，周延会独自前去肯定是沈知青的要求，至于拿来要挟周延的筹码，沈蓓简直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
如果被拿捏住一次，就会有下一次，沈氏那一堆都是贪得无厌的人，沈蓓不想自己成为周延的软肋，也不想他把这一点毫不保留的暴露出去。
可眼前的酒是沈蓓最爱的那一家，风景是沈蓓最爱的风景，喉头是香醇的酒味，沈蓓突然觉得，被人哄着好像也不错。
她捻着杯子一饮而尽，简直爱极了这种迷离的醉意，开口却吝啬得不行：“尚可。”
周延知道她喜欢，也不戳破她，先给沈蓓再倒满，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少年的眸子在夜里亮晶晶的，声音都噙着难掩的笑意：“我陪姐姐喝。”
本着不带坏好孩子的原则，她喝酒从来不带周延，所以不清楚周延的酒量，现下却没有拦着周延喝酒，反而看着他一杯又一杯的喝。
沈蓓是酒局里的老手，喝到后面就喝一半倒一半，倒是周延，每一杯都踏踏实实喝完，如今已经脸红的不像话，半个身子都倚靠在石桌上，手里还摇摇晃晃的握着个酒杯。
“周延，你喝多了，别喝了。”饶是沈蓓再能喝，也被周延灌得晕头转向，看周延也醉的差不多了，急忙打住他继续喝下去的念头。
周延转了转杯子，酒洒了一地，他的眼眸好像也被这酒浸染，连眼神都缱绻迷人，整个人靠着桌壁，脸贴着桌面，感受着不同于他体温的凉意，他笑着冲沈蓓眨眼，说话都变得慢吞吞的：“姐姐，这酒好香啊。”
乖巧得不像话。
他本来就容易脸红，现下喝了酒，脸更是红透了。沈蓓轻嗤了句“小醉鬼”，走上前去拿走了周延的杯子。
酒的后劲一上来，沈蓓也遭不住。哪里还顾得上这酒香不香，原先准备等周延喝醉了要问他的话也都抛之脑后，只想快点把他送回去。
少年肩宽腰细，有力的臂膀搭在沈蓓肩上，很奇怪，预料之中的重感却并没有传来，只是现在沈蓓无暇去想这些，蹒跚着脚步把人往殿里带。
好在瑶华台离这里并不远，沈蓓把人扶进床幔之中，松开手就准备走，床上的人却毫无征兆的伸手，把沈蓓一同拉了进来。
酒香弥漫，少年有力的心跳声声入耳，沈蓓靠在周延怀里，感觉脑袋晕乎乎的。
肩上含糊的声音响起：“姐姐，我喝醉了吗？”
沈蓓在心底腹诽，喝了那么多，能不醉吗？
她尚且保留着几分清醒，想从周延身上起来，却发觉腰间的手抱得更紧。
“你松开我。”沈蓓说。
哪知道周延借着酒气耍赖，“姐姐，我头疼。好疼，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小醉鬼都语不成序了，沈蓓看着他这无赖模样，笑得有些无奈，却答非所问：“想吐吗？”
周延重重摇了摇头，虎牙露了出来，笑得有点傻：“不想吐，想睡觉。”语毕，周延带着怀里的人一翻身，沈蓓就睡在了里面，脑袋下还垫着周延的手。
沈蓓脑袋还没转过弯来，周延便在自顾自地说着：“我以后不会再去见那什么沈知青了，我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不知道是哪一句触动到了沈蓓，周延感觉到怀里的人有片刻的怔愣。
少年微阖着眼，白皙的脸泛着红，纯真无害的模样惹人心疼，似是察觉到了沈蓓想走的意思，他呢喃了一句：“姐姐，不走可以吗？我想你陪陪我，我一个人头疼。”
说得好像沈蓓留在这里，就能治好他的头疼一样。
沈蓓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被周延的气息全方位的包裹着，感觉自己好像被卸了力，动也不想动。
殿内烛火摇曳，帐幔早被放下，怀里的人给了周延回应，抱住了他的腰。
周延打起精神，侧耳听着，半晌，终于等到了回话。
“不气了。”
弥蒙中，沈蓓好像听见周延轻声笑了一下，然后搂着她的手环得更紧了，而后，少年的唇好像还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周延清醒着，借着朦胧的酒意，不愿再克制。
夜都静了，几近无声的呢喃醉在晚风里，周延像偷尝到了蜜，全身上下都藏着不可遏止的雀跃。
“好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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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悦书房的灯还亮着，蓝悦本人端坐在主位，手上拿着一叠薄薄的纸，那是光与周延能收集到的所有的信息。
蓝悦的神色凝重。派出去调查周延的人已经回来了，周延确实是干干净净，从小无父无母，孤身长大，至于为什么会学武，原因不详。
不过沈蓓说过他是为了保护自己，但是在蓝悦看来，周延的话真假难辨。
她越想越觉得奇怪，周延的功夫按理来说应该很高，自己自学能到什么程度？
一切的结果都显示周延很正常，可越是这样，蓝悦越不会放过任何一处疑点。
听说京都最近出现了个叫“影”的组织，买命调查全都不在话下，就连周延的消息都是出自于“影”。或许她可以去更深入了解一下。
不过这样的组织，朝廷会打压的吧？
*
天亮得朦胧，宿醉后的头疼在沈蓓睁眼时达到了顶峰，她迷迷糊糊的，想翻身时才发现自己被人圈在了怀里。
周延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她带周延回来后亲自给他选的乌木香，少年便一直沿用到了现在。
这算不算是她留给周延的记号？意识到这点的沈蓓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听从本心的，朝周延伸出了手。
她故意给周延灌酒，是想着等他醉了要问他一些事情，虽然没问出来，可是最后却听到了周延最后那句似呢喃的话。
指尖触到的肌肤细腻，沈蓓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想用力掐一下他，周延却醒了过来，抓住了沈蓓的手。
“姐姐在做什么？”周延弯着眼看她，他其实已经醒了一会儿了，缓过劲后，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朗，看不出宿醉的痕迹。
沈蓓一本正经的说：“你脸上有东西。”
周延轻轻笑着，把沈蓓的手放到自己脸上，然后也学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说：“那可以麻烦姐姐帮我弄下来吗？”
沈蓓哽了一下。
她现在去找个东西糊周延脸上还来得及吗？
周延依然笑着：“如果弄不下来，那姐姐就原谅我自己去见沈知青的事情吧。”
还真是会讨巧卖乖。
沈蓓挣开周延，知道周延是故意这么说来捉弄她的，伸手去掐他的脸，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昨晚不是说了原谅你了？”
“是吗？”被掐过的地方泛起了浅浅的红，周延却突然敛了笑意，眸子里的情绪变得翻涌，翻身锢住沈蓓的手腕，沈蓓眼睛都睁大了，脑袋空空的，只是觉得这个姿势莫名熟悉。
“姐姐记得啊？”周延笑得狡黠，琥珀色的眸子亮闪闪的，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惊喜，不动声色的诱导着毫不知情的沈蓓。
沈蓓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喝酒可从来不断片：“我为什么会不记得？”话一出口，她才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姿势熟悉了。
在绕西的时候，少年为了“配合”她演戏，用的也是这个姿势，而最后落在她额间的那一吻和周延说的话——
“如果姐姐记得的话，就告诉我。”
想到这儿，沈蓓的脸有点烧，四目相对，周延眼中的炽热仿佛要把她窥穿，刚刚的温存好像不复存在，他依然笑着，却给人以压迫。
“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蓓不言，周延却像是突然泄了气，表情也变得哀伤：“不喜欢我吗？姐姐明明说过喜欢我的。”
“原来是我一个人的单相思。”这种博同情的委屈话配上周延刻意表现出来的乖纯实在是合适，沈蓓没能看懂他眼底翻滚的情绪，少年桎梏着她，全然不给她退路。
沈蓓不知道的是，不管她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周延都不会放她走。
她只是突然有了种被周延算计了的错觉，会不会连昨夜的醉态都是装出来骗她的？可就算是这样，她却一点都不生气，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连执拗的样子都可爱。
周延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把这件事盖过去，沈蓓的眼睫颤了颤，然后迎着周延专注的眸子，温声开口：“不是。”
禁锢她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少年的耳根红得不像话，心跳骤然加快，在这静谧的早晨是那么突兀。
“你等等……”
“我也喜欢周延。”
几乎是异口同声。
周延还以为沈蓓会否认，毕竟她当时就假装没这回事，所以才会下意识不想去听答案。
他还有些楞楞的，沈蓓却趁机挣开了他的桎梏，勾住他的脖子往下压，直到鼻尖碰着鼻尖。
“还要等什么？”暧昧在瞬间蔓延，她的声音里夹着促狭的笑意，脑袋还晕乎乎的，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周延一点也没有犹豫，生怕沈蓓会反悔：“不想等了。”
他顺着沈蓓的手，如愿吻上了她的唇，这点缠绵却好像根本不够，像是漂泊的船终于归岸，只剩下满心的安定，他一遍又一遍的亲吻着，却怎么都觉得不满足。
再退开时，脸红的人也不止他一个了。
三年前角落里的那个吻是他单方面的宣告。
所以陪沈蓓喝酒，所以明明听到了沈蓓那句“不气了”还假装不记得，一遍遍哄着她原谅。
不过是想让沈蓓自己承认她知道。
知道绕西那晚的吻，知道周延的心意。
理智明明已经足够清醒，沈蓓却感觉自己还是迷迷糊糊的，周延的吻太缱绻，比桑落酒带给她的感觉还醉人。
少年抬起手，轻轻抹过沈蓓绵软的唇，欲色浓重的眼睛专注的看着身下人，毫不掩盖自己的雀跃。
沈蓓被吻得迷糊，不明白周延在哪里学的这些，只能被迫承受着，把细碎的呜咽往肚里咽。
*
窗外的叶扫了又落，秋色愈来愈浓，距离国宴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沈蓓有事出去了，只留周延一个人在瑶华台改奏折。
虽然很不满沈蓓出去不带着自己，可是她说乖乖等她回来的话会有奖励。
于是周延真的乖乖在这坐了一个下午。
堆了一阵子的奏折都被周延处理好了，一些重要的也留了出来，等着沈蓓回来过目。
收拾好最后一折子奏折，周延起了身，想着再做些什么来打发这漫长的等待时间，注意到沈蓓书架子上琳琅满目的书籍时，他的目光停在了上面。
周延对书的兴致缺缺，或者应该说他对什么都没什么大兴趣。
那时候在周宫里，无事可做，他便靠着读书和练武来打发时间，在不知不觉中便渐渐养了成习惯。
是很久没看书了。
于是他走上前去，随手捻起一本，可光是看到书封就让他皱起了眉头。
《男德》。
心里思考着这是哪位名家的大作时，手已经比脑子快一步揭开了书封，映入眼帘的是几个大写加粗的字——
男德首训:
贞洁是一个男人最好的礼物。
周延眉头皱得更深，没有再翻下去的欲望，把书放回原位，又随手抽出一本。
《京国男子一定要懂的十大条例》。
周延抿抿唇，显然被这书名吸引了注意，伸手揭开封面，看到了第一条条例的标题——
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周延有些蒙了，这都是些什么书？他又继续往后翻。
未婚守身如玉，已婚坚守夫道。
主君是天，主君是地，主君说一不二。
……
……
周延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自己从未涉及到的知识区，这些书在周国时都未曾见过，可既然是京国男子一定要懂的，那他也一定要弄懂。
这么想着，他果断拿走了这本书，犹豫了一下，还是顺带抽走了那本《男德》，坐回位置拜读起来。
*
沈蓓是跟段华一起回来的。
“京都富饶，又是在天子脚下，这种事情已经很久没发生过了。”段华眼中存疑，边走边说到：“是仇杀吗？那具尸首实在是狰狞。”
她们今天去宫外办了些事，回来的时候路过花楼附近，那儿人群聚集，还以为是花楼办了什么活动揽客，一看才知道——
竟是出了人命。
刀法利落，死相惨烈。前几日下雨，尸身泡在深巷的水里，久而久之腐烂发出臭味，这才被人发现了。
沈蓓脸上没什么表情，暗自回忆着在街上看到的尸体，推门而入。
“你去通知一下负责此事的官府，花楼的那具尸体不用查了。”沈蓓吩咐到。
书房里，周延已经收好了书，见沈蓓回来了，立马站起身来，走到沈蓓身边。
段华觉得不太妥当：“至少也得核实尸体的身份，给他的家人一个交代吧？”
哪知道沈蓓睨了她一眼，淡声道：“那是沈氏的人。”
段华哽了一下，了然，立刻下去按沈蓓的吩咐办。
“姐姐，怎么了吗？”周延眸色清明，浅笑着看着沈蓓。
“花楼附近的深巷里死了个人。”沈蓓一边说一边走到案台前坐下，她垂着眸子，余光却在周延身上，故意顿了顿才继续说：“是那日接待了我们的小厮。”
沈蓓勉强从那具腐败的尸体辨认出了是谁，那个小厮收了贿帮助沈知青他们，但是沈蓓当时无暇去处理这么个小喽啰，后来让蓝若去抓人的时候也把那个小厮忘记了。
本想着左右不过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角色，是死是活都没太大影响，想放她一条生路也无伤大雅，却不料居然有人动了手。
至于动手的人是谁……沈蓓指尖轻击着桌面，不动声色的看着对面的少年。
周延脸上的笑意不减，语气里有些惊讶：“那可真是骇人啊。”
他边说边跟着沈蓓走过去，站到了沈蓓身后，此时正倾下身子，双手环住沈蓓的肩，脑袋搭在沈蓓的脖颈上，嗅着她颈间的香气。
“姐姐，少去看这些可怕的东西。”少年的语气轻快，微阖的眼中神色黯淡，看不清情绪。
沈蓓轻笑了一声，应到：“好，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