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侍女们得以进来给沈蓓梳妆,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

    “陛下今日怎么不唤奴进来为陛下更衣呀?”小侍女自沈蓓登基便一直服侍着她,这还是头一遭遇到现在这种情况。

    沈蓓一点也不心虚,端起声音问到:“朕心血来潮试了试自己穿这衣服,你看看穿得可对?”

    小侍女虽然眼睛不敢乱瞟,还是回答道:“自然是对的,陛下仪态万千,穿什么都好看。”

    沈蓓满意地笑了笑,“朕也觉得,甚好。以后早晨不用服侍朕更衣了。”

    “是。”小侍女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就算听到这么反常的话手也不带抖一下的,只是在心底里疑惑,有些惴惴不安。

    哪有君王自己更衣的?是她哪里做的不好吗?为什么主君不要她来了?她最近犯事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边的小侍女都快成十万个为什么了,沈蓓却弯唇笑成了花,让侍女摸不着头脑。

    *

    议政堂

    沈蓓的心情很好,在朝堂上沈知青明里暗里使绊子她都没有生气,从容不迫的样子落在沈家人眼里,就更让他们不顺心了。

    沈知青前段时间莫名被参了一本,不知道缘由火气正大,逮到个人就咬。

    “此次国宴重大,上月我国已经向梁国和周国发出了邀请贴,不知陛下是否已经安排好人手去迎接?”张慕不理会沈知青的明枪暗箭,只关注重要的事情。

    这话一出,朝中的气氛瞬时热闹了起来。京国有个老规矩,每逢重大宴会有外国国民来时,负责接应的大臣起使两国交好的重大责任,可以为自己树立好名声,进贡物品也能拿得更多,是份不可多得的美差。

    沈蓓睨了一眼从容的沈知青,状似无意的问到:“不知沈大人可有意向担任这个职位?”

    沈知青眼底的错愕一闪而过,朝堂上的人也是一愣,朝中旧人对皇家的秘闻多少有些了解,沈家与当今圣上的关系,可不是一句不和就能概括的。

    这次国宴梁国的国君和周国的国君都会来,还有几个七七八八的小国家的国君也会来,让沈家的人直接跟他们接触……

    沈蓓打的什么算盘?

    沈知青很快整理好表情,答到:“恕卑职无能,朝中事物繁忙,唯恐没有精力担此大任。”

    沈知青主动撇清关系,心底里也怀疑上了沈蓓是不是发现了他们最近的小动作。

    “我看爱卿你面色凝重,想必对此事很是上心,交给你办朕也放心。”沈蓓面上始终挂着浅笑,在朝堂上她不怒自威,收放自如,那双眼睛也有了沈琼当年的凌厉感,尽管笑着,也能让人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这里,这个朝堂,是她的主场。

    听起来是商量,实际上并没有商量的余地,沈蓓这么说了,那件事定是要交给沈知青去做了。但是沈知青直觉若是接下了这门差事,一定会出问题——

    “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殿下厚望。”这么好的机会,沈蓓甩到了她面前,她怎么能不接?

    前段时间跟大梁的联系线正好断了,沈知青斟酌再三,还是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大不了见招拆招。

    沈蓓笑颜更甚:“那便这么定了。按照惯例国宴前朕应当要去灵隐寺祈福,安排好黄道吉日便出发吧。”

    “陛下英明。”

    一旁侯着的侍从收到了沈蓓的眼色:“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众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府

    蓝悦在出行灵隐寺的大臣名单里,虽然吉日未拟,但是必须先准备着。

    沈蓓把外国参宴的人交给沈知青接待其实是最明智的选择,把她放在台面上来,站在高处,就连小动作都会被无限放大,反而降低了被算计的风险。

    和沈知青明里暗里斗了那么多年,蓝悦觉得这只老狐狸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搞事的机会,只怕此行又会出什么意外。

    蓝悦正想着还要准备些什么,余光瞥到了站在一旁的蓝容行,问到:“容儿?怎么了?”

    蓝容行扫了一眼忙里忙外的侍从,猜测是君王祈福的日子快到了:“娘是在准备去灵隐寺的物什吗?”

    “是啊,国宴要到了,可有得忙了。”像是想到了什么,蓝悦回身问到:“今年去祈福的名单里,怎么会有你?”

    蓝容行低头咳嗽了几声,眉头微微蹙着,蓝悦见他这模样就紧张。

    “是不是旧疾又复发了?”蓝悦赶紧走上前一步扶住他,眼神关切,“殿下怎么突然想着让你去祈福了?”

    “是我写了书信给陛下,拜托陛下让我去的。”蓝容行摆摆手表示自己无碍,“我身体不好,灵隐寺属皇家,拥天子之气,十分灵验。但是只在皇家祈福的时候开放,所以我想趁这次机会去求个平安符。”

    他边说边偶尔咳嗽几声,把蓝悦的心都咳软了。

    “你跟娘说,娘帮你求就好了啊,何必自己跑一趟呢?”蓝悦叹了口气,满脸担忧,还是谨慎的问了句为什么蓝容行会和沈蓓有联系,而沈蓓居然还答应了。

    自家儿子什么时候和陛下认识了?

    祈福事大,除去了必要参与的人,闲杂人等自然是越少越好,毕竟是帝王出宫,万一混进来个刺客,岂不乱了套。

    “母亲前段时间忙,我是以母亲的名义给陛下写的书信,忘记告诉您了。”蓝容行不慌不忙地扯谎,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这就合理了。

    蓝悦不再追问,又吩咐下人把行李多备一份。

    *

    午后

    周延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面,看着段华写给他的祈福流程。

    身为主君的贴身侍卫,保护沈蓓的任务自然就该落到他身上,但是他没参与过这种事情,对这所谓的“祈福”要做什么一概不知。

    段华写得仔细,他也看得认真,可能会出披露的地方还做下了记号。

    毛笔被轻轻放下,周延的目光却没从这些明细上移开,反而眸色越来越深。

    祈福……求签?

    这种随机性极强的事情,拿来评判国运的衰盛,未免有些过于随便了。

    周延斟酌了一番,又拿起了笔。

    *

    去灵隐寺祈福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为显诚心,沈蓓需要到了灵隐寺再沐浴更衣,洗净来时的风尘仆仆,然后去求拜佛求签。

    划好路线的街道被清空,皇室的队列整齐划一,灵隐寺就在京都郊外,用不了多时便能到达。

    沈蓓让周延溜进来跟自己一起坐马车,此时周延正悄悄掀起帘子,看着轿外的景色。

    上一次和沈蓓一起出行,还是初来京国的时候,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掀起轿帘看外面。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

    周延也记不清了,好像是在想要不要从这里跳下去,逃离掌控,去闯自己的天地。

    少年垂下眼,收回思绪,放下了帘子,回眸看着沈蓓:“姐姐,京国和周国的关系很要好吗?”

    “周国的上一任国君与我母皇是忘年交,到了周廉这就淡了。”沈蓓说得简单,把其中的因果机缘一句概括。

    没等沈蓓问他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他就主动解释到:“刚刚看着外面的景色,突然就想起来姐姐带我回来的时候。”

    他说得隐晦,却肯定沈蓓会懂他的意思。

    “别担心。”沈蓓果然如周延所料,以为他是想起了自己被父母送给周廉的事情,安慰到:“就算是出了什么事,有我护着你呢。”

    京国国宴时,周廉会受邀,按照国力的强弱来说,周廉这个国君是得亲自前来的。

    周延肯定是不想见周廉的。

    “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护着我吗?”周延抬眸看着眼前人,目光定定的,说的话像是在调/情,却有些奇怪的认真。

    沈蓓大大方方地回视他,她知道,周延有秘密。

    从一开始就有的秘密。

    不过沈蓓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严重的事情,毕竟当初就是这点燃起了她的兴趣。明知现在周延在试探她的态度,沈蓓去陡然起了坏心,故意到:“看你表现吧。”

    周延在心底权衡要是沈蓓知晓了他是周廉的儿子,会怎么想,若是她因为这件事要丢弃他。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思绪在心底里翻江倒海,他若真是个平常富贵人家的孩子倒还好,可他是一国之君的儿子,是麻烦中的麻烦。

    周延眸色渐深,终是低下了头。在沈蓓准备安慰他时,又突然开口:“姐姐刚刚明明说出了什么事都护着我,现在却又说要看我表现。”

    少年有些难过地垂着眼,语气不无委屈。

    沈蓓勾着笑,打趣的看着周延,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可我不是还要靠你护着呢?”

    这句话好像取悦到了周延,他终于是又笑了,眼眸明亮,如三月春风,把他心底里阴暗的心思全盖了下去:“也是,那我护着姐姐。”

    *

    灵隐寺

    城郊恬静,天朗气清。这儿隶属皇室,少有开放,却因为坐拥龙气,声名远扬。寺里的僧人早已经把一切准备好了,沈蓓上任三年正逢京国百年,也是第一次以君主的身份来灵隐寺为国祈福,许多仪式都是第一次参加。

    灵隐寺整座建筑都透着威严又庄重的感觉,不奢华,全然是古色古香的韵味。

    沈蓓按着流程去沐浴更衣,然后举行祈福仪式。

    她跪在佛像前,叩首,再插上三炷香,一旁的老方丈递给她一个竹筒,让她摇签。

    这筒签求的是国运,一时之间寺庙里的大臣都默契的屏息凝神,眼神紧锁沈蓓手中的签筒。

    沈蓓虽然背对着他们,却还是能感觉到后背上的一阵阵凉意,她抬眸看着佛像,和蔼又神圣的神佛立在那里,好像也在看她。

    签筒中竹签摇晃的声音成了寺里唯一的声响,牵动着在场人所有的心。

    “啪嗒——”签落地,座下的大臣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一个好的愿景极为重要,又恰好逢国宴,若是求不到个好兆头,求签结果一公开难免被拿出来做文章。

    老方丈上前去接沈蓓手里的签筒,沈蓓却把签筒握得紧紧的,故作不解地看着老方丈,老方丈拿也拿不走,收手也不是,就这么僵持着。

    老方丈心里疑惑,这签筒按照惯例,在求签后都是要交还于他的,沈蓓握着不松手作甚?

    好在气氛越来越凝重时,沈蓓松开了手。

    老方丈暗自松了口气,沈蓓没有多说什么,利落的捡起签睨了一眼,视线扫过竹签时,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轻轻皱起,周延见状立马上前去扶沈蓓起身,小心的把袖口朝着沈蓓,用身体遮住了一众大臣落在签上的视线。

    他看到了,沈蓓手中的那支签上面空空如也。

    空白签,是大凶。

    周延在周宫长大,什么下作手断没见过?什么场合能做什么事情,他比谁都清楚。

    所以他看到流程里有祈福这一项时,就提前准备了根上上签在袖子里,为的就是应对这种情况。

    二人视线在空中相交,沈蓓弯唇笑着,投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沈蓓搭上周延伸来的手,站起身来。短暂的动作之间她甚至还偷偷捏了一下少年的指尖,逗红了少年的脸。

    沈蓓平日里看起来不太靠谱,实际上遇到事情比谁都稳重,就像现在,三两下就让周延放下心来,退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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