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2
霍景宸猛然看向她！
“你也该跟他们断了。”
他不可置信地盯住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她歪着脑袋，说得不以为意，“这样毫不顾及你感受自私自利的家人，你有必要再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吗？”
“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们？”
他深吸口气十指收紧，身体里那种压抑愤怒的颤抖，也让他暗自吃惊。
“他们哪怕有一丁点儿在意你，也不会这样对你不闻不问，可见你在他们心目中根本就是可有可无。”
“……”
“既然你的过去他们不愿掺合，那么你的将来他们也不必来参与。”她的语气那么轻描淡写，像诉说着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心脏就像被大锤狠狠砸了一下，他收紧的十指瞬间握成拳头！
“别说了……”胸口在剧烈地起伏，他的声音嘶哑如从牙缝中磨出。
“我有说错吗？你自己不也恨着他们吗？他们凭什么随意践踏你的梦想，你应该看清现实，这样的人……”
“够了！不要再说了——！！”霍景宸怒吼着甩开鹿小凡的手，巨大的声音在卧室里回响。
是啊……明明是该恨的。
从小到大他如此怨恨自己没人疼爱，可为什么听到她口中那些羞辱的言语，他的心却忽然无法平静下来。
脑中不时盘缠着一个声音，像是在提醒，更像是在烙印，那声音在说——
“他们对我……并非完全不在意的！”
他第一次吐出这样一句话，却是以这般怒发冲冠的架势。
“你确定？”鹿小凡看着他，面对那张勃然大怒的脸也毫无退缩的意思：“那为什么你还不到十六岁，他们就急着把你送走？”
他握紧手指，眼底有燃烧的火焰，回答几乎没有迟疑：“张妈说过，我既然执意追逐梦想，与他们铺设的路背道而驰，就必须有坚韧的心，他们是想要自小培养我独立能力！”
“是吗？”
鹿小凡双手抱臂，不依不饶，“那也不至于向别人隐瞒你们之间的关系吧，如果不是嫌弃，那又是什么？”
仿佛被人戳中痛处，他的脸色变了变，但语气仍旧坚定不移：
“我家世本就特殊，家人行事向来低调，虽然明星这个职业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但是人言可畏，他们是怕我受言论束缚，只想让我安心追求不被外界所影响！那不是嫌弃！那是设身处地为我着想！！”
霍景宸喘着粗气，俊美的脸容已有暴怒的扭曲与涨红，但是鹿小凡仍不打算放过他。
“证据呢？”她再一次问他。
这回，他终于噤了声。
往事忽地如一部回放的默剧电影，当中有欢笑，有泪水，有孤独，却也有幸福。
沉默了半晌，他轻声说：
“六岁那年，有次我高烧不退，母亲不惜冒雨背我到市区的医院。”
“九岁那年，因为我任性无理的要求，哥哥为帮我庆生逃学，被学校纪律处分，留下人生中唯一的污点。”
她一语不发地倾听着。
“十二岁那年，爷爷身体每况愈下，可是每次去探望他，他都会坚持为我烧最喜爱的菜。”
“还有……离开的那一年，父亲虽然什么也没说，却把这把吉他送给了我，这曾经是他最珍爱的东西啊，他肯定是想告诉我，要我坚守他没有完成的梦想……”
眼眶不觉有点湿润，原来他早已遗忘，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那些他以为微不足道的事情恰恰展现了家人对他深海般的宠爱。
“你要证据吗，时间和他们为我所做的点滴都是最好的证明！任何人都不能羞辱他们，包括你！！”
不知不觉间，天亮了。
旭日初升，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间洒进光影。
他以为她会愤然转身离开，可她的脸上非但没有一点愤怒的痕迹，反而朝他绽开笑容，那笑容不艳不淡，带着几分恶作剧的玩味。
“你看，你不都知道吗？”她对他说。
霍景宸赫然怔住。
“张妈说得对，你有时候真是倔强又别扭。”她凝视他，唇角的笑意更浓，“跟你相处了这些年，她又怎会不知你的心思，可每一次劝说你，你总爱把自己伪装成刺猬，你以为只要怨恨他们，你的痛苦就会少一点。”
可是——
如果心有怨恨，又怎会把经营的酒吧改成“Sun”这个名字？如果心中无爱，又怎会面对家人时如此痛苦失望？
“你忘了吗，你会这么生气正是因为爱着他们，因为爱，才会让你在面对家人的疏离时变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时钟悄无声息地走着。
他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
鹿小凡走到落地窗前，清晨大部分阳光被窗纱阻隔在外，厚实紧密的掩盖下，她几乎看不见庭院那片蓬勃景色。
“你知道吗？过去我也跟你一样，不，我更……深深地恨过他们。”
她撩起上衣一角，窗帘缝隙的阳光透下来，腰间处一道褐色疤痕顿时暴露无遗。
她转过身，目光在他惊愕的脸容上流淌，乌黑眼底一片清明。
“我十二岁那年，父亲因为生意失败欠下巨债，为了不拖累我们，他选择离开。他与母亲有过五年之约，可不到一年时间，母亲身边就有了别人，那男人终日不务正业好赌成性，他不仅骗光母亲所有的钱，还惹得高利贷天天上门，他俩分手后，母亲就患上了抑郁症。”
她低头，目光落到那道疤痕，“这是她有次发病，用滚烫的水壶砸向我留下的。如果你问我，有恨过她吗，我会告诉你，我有，我甚至有一刻恨不得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种曾埋藏在最深处阴沟里的想法，她从未跟人提及过，鹿小凡也没有料想过有一天，她会站在一人面前，把过去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他。
霍景宸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然而喉咙干涩难耐，任何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空气寂静无声。
鹿小凡缓缓抚摸着腰间那片疤痕，声音像是穿透过去。
“可是，等她清醒过来想起对我做过的事，等我发现她后悔得自残时，我竟然疯一般地害怕失去她，我怎么能恨她呢，我明知道她只是生病控制不了自己，如果她真的死了我该怎么办，在这世上，除了她，我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她一度深陷在痛苦的沼泽里，一边是恨意，一边是懊悔，两种极端情绪疯狂地拉扯着自己。
“后来我想明白了，生活不还得继续，我无法改变，那倒不如坦然面对，要不然，我们两个都活不了。”
“我学会了微笑，学会了挖掘身边一些细小而美好的事物，有时候是门前的野花盛开了，有时候是阴霾几日的天空突然放晴了，又或是隔壁大爷的大黄狗又生了两条可爱白胖的小狗，这些从前我未曾注意过的一桩桩小事，却成为我日后生活的力量。而事实上，一切好像真的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母亲的病情有了好转，我们的生活也重回正轨。”
她对他笑了笑，浅浅的梨涡美好醉人。
“你明明爱着他们，同样他们也爱着你，你还有很多与他们亲近的机会，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做出让自己悔恨的事情好吗？”
他动了动唇，好一会儿才沙哑着说：“我不知道经过这些年的疏离，他们是不是还在意我……”
“会在意的，从你的出生开始，你注定就是他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她语气的笃定，她眼神的坚定不移让他努力想去相信，可是内心深处的那丝不确定使他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卧室又恢复了沉寂。
鹿小凡并不急着要他的回应，她背过身用力拉开窗纱，烂漫的阳光霎时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难道你不知道吗？”
她微笑着问他，“你看，太阳真的很美很美呢，它不单意喻着新一天的到来，更是为我们带来了光明与希望。我想你的父母为你改名‘太阳’，是希望你长大后能发光发热照亮人们，现在你真的做到了，你完成了父亲不曾完成的梦想，你成为了舞台上最耀目的巨星，你用歌声温暖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
唇边洒满柔和的笑意，她背窗而立，身影在跳跃的晨曦中有令人心动的光芒。
“我相信，他们一定在为这样的你感到骄傲。”
阳光直直地照射窗边。
空气中飘散着雨后特有的清新香气。
霍景宸怔怔地凝望她，阳光将她包围，面容看不大清楚，在耀目的光芒里，他只能看见她月牙似的眉毛和唇边温柔恬静的笑容。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从来没有人……
心底涌满滚烫的血，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鹿小凡含笑走过去，端起桌上那碗几乎凉透的白粥，再一次递向他。
“还记得吗，我生病那次答应过你会给你熬一碗白粥。你可别小瞧这碗粥，我向你保证，这一定会是我这辈子做得最用心最用心的一次。”她竖起三指作保证状，又哄着他说：“你就给个面子试一试好吗，就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低柔的声音随风飘送，那声音仿佛具有穿透的魔力，能一直一直温柔到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无法说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知道胸口那猝然窜上的烈火，快要灼热他整个胸腔。
就好像——
忽然惊觉终于等到生命里的那个人。
而那个人，他曾经等候了许久，许久。
“你也该跟他们断了。”
他不可置信地盯住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她歪着脑袋，说得不以为意，“这样毫不顾及你感受自私自利的家人，你有必要再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吗？”
“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们？”
他深吸口气十指收紧，身体里那种压抑愤怒的颤抖，也让他暗自吃惊。
“他们哪怕有一丁点儿在意你，也不会这样对你不闻不问，可见你在他们心目中根本就是可有可无。”
“……”
“既然你的过去他们不愿掺合，那么你的将来他们也不必来参与。”她的语气那么轻描淡写，像诉说着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心脏就像被大锤狠狠砸了一下，他收紧的十指瞬间握成拳头！
“别说了……”胸口在剧烈地起伏，他的声音嘶哑如从牙缝中磨出。
“我有说错吗？你自己不也恨着他们吗？他们凭什么随意践踏你的梦想，你应该看清现实，这样的人……”
“够了！不要再说了——！！”霍景宸怒吼着甩开鹿小凡的手，巨大的声音在卧室里回响。
是啊……明明是该恨的。
从小到大他如此怨恨自己没人疼爱，可为什么听到她口中那些羞辱的言语，他的心却忽然无法平静下来。
脑中不时盘缠着一个声音，像是在提醒，更像是在烙印，那声音在说——
“他们对我……并非完全不在意的！”
他第一次吐出这样一句话，却是以这般怒发冲冠的架势。
“你确定？”鹿小凡看着他，面对那张勃然大怒的脸也毫无退缩的意思：“那为什么你还不到十六岁，他们就急着把你送走？”
他握紧手指，眼底有燃烧的火焰，回答几乎没有迟疑：“张妈说过，我既然执意追逐梦想，与他们铺设的路背道而驰，就必须有坚韧的心，他们是想要自小培养我独立能力！”
“是吗？”
鹿小凡双手抱臂，不依不饶，“那也不至于向别人隐瞒你们之间的关系吧，如果不是嫌弃，那又是什么？”
仿佛被人戳中痛处，他的脸色变了变，但语气仍旧坚定不移：
“我家世本就特殊，家人行事向来低调，虽然明星这个职业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但是人言可畏，他们是怕我受言论束缚，只想让我安心追求不被外界所影响！那不是嫌弃！那是设身处地为我着想！！”
霍景宸喘着粗气，俊美的脸容已有暴怒的扭曲与涨红，但是鹿小凡仍不打算放过他。
“证据呢？”她再一次问他。
这回，他终于噤了声。
往事忽地如一部回放的默剧电影，当中有欢笑，有泪水，有孤独，却也有幸福。
沉默了半晌，他轻声说：
“六岁那年，有次我高烧不退，母亲不惜冒雨背我到市区的医院。”
“九岁那年，因为我任性无理的要求，哥哥为帮我庆生逃学，被学校纪律处分，留下人生中唯一的污点。”
她一语不发地倾听着。
“十二岁那年，爷爷身体每况愈下，可是每次去探望他，他都会坚持为我烧最喜爱的菜。”
“还有……离开的那一年，父亲虽然什么也没说，却把这把吉他送给了我，这曾经是他最珍爱的东西啊，他肯定是想告诉我，要我坚守他没有完成的梦想……”
眼眶不觉有点湿润，原来他早已遗忘，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那些他以为微不足道的事情恰恰展现了家人对他深海般的宠爱。
“你要证据吗，时间和他们为我所做的点滴都是最好的证明！任何人都不能羞辱他们，包括你！！”
不知不觉间，天亮了。
旭日初升，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间洒进光影。
他以为她会愤然转身离开，可她的脸上非但没有一点愤怒的痕迹，反而朝他绽开笑容，那笑容不艳不淡，带着几分恶作剧的玩味。
“你看，你不都知道吗？”她对他说。
霍景宸赫然怔住。
“张妈说得对，你有时候真是倔强又别扭。”她凝视他，唇角的笑意更浓，“跟你相处了这些年，她又怎会不知你的心思，可每一次劝说你，你总爱把自己伪装成刺猬，你以为只要怨恨他们，你的痛苦就会少一点。”
可是——
如果心有怨恨，又怎会把经营的酒吧改成“Sun”这个名字？如果心中无爱，又怎会面对家人时如此痛苦失望？
“你忘了吗，你会这么生气正是因为爱着他们，因为爱，才会让你在面对家人的疏离时变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时钟悄无声息地走着。
他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
鹿小凡走到落地窗前，清晨大部分阳光被窗纱阻隔在外，厚实紧密的掩盖下，她几乎看不见庭院那片蓬勃景色。
“你知道吗？过去我也跟你一样，不，我更……深深地恨过他们。”
她撩起上衣一角，窗帘缝隙的阳光透下来，腰间处一道褐色疤痕顿时暴露无遗。
她转过身，目光在他惊愕的脸容上流淌，乌黑眼底一片清明。
“我十二岁那年，父亲因为生意失败欠下巨债，为了不拖累我们，他选择离开。他与母亲有过五年之约，可不到一年时间，母亲身边就有了别人，那男人终日不务正业好赌成性，他不仅骗光母亲所有的钱，还惹得高利贷天天上门，他俩分手后，母亲就患上了抑郁症。”
她低头，目光落到那道疤痕，“这是她有次发病，用滚烫的水壶砸向我留下的。如果你问我，有恨过她吗，我会告诉你，我有，我甚至有一刻恨不得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种曾埋藏在最深处阴沟里的想法，她从未跟人提及过，鹿小凡也没有料想过有一天，她会站在一人面前，把过去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他。
霍景宸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然而喉咙干涩难耐，任何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空气寂静无声。
鹿小凡缓缓抚摸着腰间那片疤痕，声音像是穿透过去。
“可是，等她清醒过来想起对我做过的事，等我发现她后悔得自残时，我竟然疯一般地害怕失去她，我怎么能恨她呢，我明知道她只是生病控制不了自己，如果她真的死了我该怎么办，在这世上，除了她，我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她一度深陷在痛苦的沼泽里，一边是恨意，一边是懊悔，两种极端情绪疯狂地拉扯着自己。
“后来我想明白了，生活不还得继续，我无法改变，那倒不如坦然面对，要不然，我们两个都活不了。”
“我学会了微笑，学会了挖掘身边一些细小而美好的事物，有时候是门前的野花盛开了，有时候是阴霾几日的天空突然放晴了，又或是隔壁大爷的大黄狗又生了两条可爱白胖的小狗，这些从前我未曾注意过的一桩桩小事，却成为我日后生活的力量。而事实上，一切好像真的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母亲的病情有了好转，我们的生活也重回正轨。”
她对他笑了笑，浅浅的梨涡美好醉人。
“你明明爱着他们，同样他们也爱着你，你还有很多与他们亲近的机会，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做出让自己悔恨的事情好吗？”
他动了动唇，好一会儿才沙哑着说：“我不知道经过这些年的疏离，他们是不是还在意我……”
“会在意的，从你的出生开始，你注定就是他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她语气的笃定，她眼神的坚定不移让他努力想去相信，可是内心深处的那丝不确定使他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卧室又恢复了沉寂。
鹿小凡并不急着要他的回应，她背过身用力拉开窗纱，烂漫的阳光霎时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难道你不知道吗？”
她微笑着问他，“你看，太阳真的很美很美呢，它不单意喻着新一天的到来，更是为我们带来了光明与希望。我想你的父母为你改名‘太阳’，是希望你长大后能发光发热照亮人们，现在你真的做到了，你完成了父亲不曾完成的梦想，你成为了舞台上最耀目的巨星，你用歌声温暖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
唇边洒满柔和的笑意，她背窗而立，身影在跳跃的晨曦中有令人心动的光芒。
“我相信，他们一定在为这样的你感到骄傲。”
阳光直直地照射窗边。
空气中飘散着雨后特有的清新香气。
霍景宸怔怔地凝望她，阳光将她包围，面容看不大清楚，在耀目的光芒里，他只能看见她月牙似的眉毛和唇边温柔恬静的笑容。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从来没有人……
心底涌满滚烫的血，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鹿小凡含笑走过去，端起桌上那碗几乎凉透的白粥，再一次递向他。
“还记得吗，我生病那次答应过你会给你熬一碗白粥。你可别小瞧这碗粥，我向你保证，这一定会是我这辈子做得最用心最用心的一次。”她竖起三指作保证状，又哄着他说：“你就给个面子试一试好吗，就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低柔的声音随风飘送，那声音仿佛具有穿透的魔力，能一直一直温柔到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无法说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知道胸口那猝然窜上的烈火，快要灼热他整个胸腔。
就好像——
忽然惊觉终于等到生命里的那个人。
而那个人，他曾经等候了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