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管家的早饭没送到你们房间吗?”

    “是我没让他送,答应陪童栩吃早饭在先,今早扭脚在后,不管怎样,我都要陪她去。”

    方才止不住的眼泪,让她的情绪降落到冰点。

    他的话让她觉得是关心又是疑问,关心她为什么明知受伤还费力的跑去餐饮居,疑问她明明可以找管家送来房间,为什么偏不让送。

    难道是觉得自己不该去餐饮居,不去就不会看见那副场景。

    心中的这些想法加上她隐隐回想起今早看到的那些画面,就让她的心很乱,很堵,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抒发,便刻意地说:“万一真因为我脚受伤没去餐饮居不就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就看不到眼前的良辰美景!”

    良辰美景!佳人相伴!

    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餐饮居,就连想和她说句话的片刻都会被人打扰,哪来的美景可看。

    她口中所谓的佳人,不过是一位任性的妹妹罢了。

    说良辰美景是假,怪他身侧佳人相伴是真!

    他摇头浅笑,觉得她是因为看到任思而有所误会,便走到书桌旁的抽屉处,从里面拿出一个高透亚克力相框,递给了她。

    她不解的接过相框,垂眼看着相框里的照片。

    是一张全家福,照片中除了他还有那位身侧之人。

    他见她端详的非常仔细,语重心长的解释:“这张照片是三年前拍的全家福,坐在最前面的两位是我的父母,站在最右边的是我的弟弟,中间那位就是我的妹妹。”

    这番话说完,她紧锁的眉头也骤然解开。

    眼前的全家福,幸福美满,一家五口,在墨绿色的雪松背景映衬下,父母身着中式礼服端坐在明式黄檀圆椅上,妹妹则是有两位哥哥的陪伴笑靥如花。

    照片中的每个人都在用笑容诠释幸福二字。

    当她真正仔细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看清楚中间女人的面部轮廓时,她也终于想起脑海中那个模糊的记忆。

    原来自己曾在龍隐别墅隐约看到过的人就是她。

    任尔看她还紧紧盯着手中的照片不说话,继续解释道:“无良辰,无美景,而佳人就是亲人。”

    她缓缓抬起头,对上他坚定的眼神,她知道自己的暗喻已被他看出,但还是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没问,你不用跟我说那么多。”

    “我并不只是在简单的诉说,我是在向你解释,也想给你介绍我的家人。”

    她移动着身体,缓缓的从书桌上挪了下来,一只脚点地,一只脚悬空,把手上的照片归还给他:“好,我知道了。”

    这敷衍的回答,他并不意外。

    其实他一直都想把现在的这个家介绍给她认识。

    当初在龍隐别墅他曾向她提起过任思。

    他的目的不为别的就是不想让她误会,过多的解释只会让她觉得厌烦,还不如直接拿出实质性的东西打消她的疑虑。

    这么多年以来,他辗转东西,蹉跎岁月,柏林午后的阳光再温暖,他也只贪念昔日校园里的那一抹微笑。

    他把相框放回原处,随后将药剂放入牛皮袋中,还在袋中放下一盒低糖巧克力。东西都整理好后,提起袋子轻轻递给她:“这药你带好,过几个小时候就可以在喷一次,不管怎样都要保护好自己。”

    这关心的话语,让她仿佛置身在一片霜色棉花地中,温雅的语音让她全身都软绵绵的,她接过袋子,除了看到药以外,还看到一个盒子,把袋中的盒子拿出后,就被盒子中精致的音符黑巧所吸引:“这是?”

    “我怕你擦药的时候会再次被疼哭,除了药剂能治疗你脚上的伤以外,我希望巧克力也能短暂治愈你心里的疼。”他看到她好似并不是很开心,又想起之前在庄园里她说过自己不再喜欢吃甜食,不禁有些落寞,接着说:“我想起你说过不吃甜食,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可以送给别人。”

    本来还看着巧克力的她,听到这句话后,立刻把巧克力放入袋中,深怕被拿走:“我没说不喜欢,我是说过不吃甜食,但是并不代表我不爱吃。”

    “是吗?”

    她眨着扑闪的眼睛,表示肯定。

    “那你喜欢就好!”他看着眼前这双明动的双眸,就会不自觉的深陷,现在的他虽面容冷静,但内心却早已溃败。

    “我送你回去吧。”他伸出手掌靠近,想让她牵着自己能有所依靠。

    “任尔,谢谢你!”她没动,只是想在出这道门之前,把这句谢谢告诉他。

    她怕等离开月照西雾后,也许就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这句谢谢她很早就想说了,不为自己,只为所有。

    为了他做过的所有事,独自的默默付出不再是黯淡无光,而是明光烁亮的,这道光照亮了许多人。

    在屋外一直待命的尤塔,看到任思正从走廊远处走来。

    他约约回头,从门外感知到屋内还没有任何动静,觉得此时不能让任何人进去打扰,哪怕是他最不敢招惹的任思小姐。

    任思走近后,看到他在凌霄花下站着,也不进去,好奇的问:“尤塔,你怎么不进去?任尔哥在里面吗?”

    “小姐,任少在里面会客,你有什么事可以等一会再说。”

    “他见他的客,我进去不打扰他不行吗?”她不听尤塔的阻拦想直接推门而入往屋内走,但被尤塔伸出的手臂拦了下来。

    “好啊,尤塔,你敢拦我。”她低头看了眼停在身前的手,生气的质疑:“任尔哥在见什么客人,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自尤塔跟着任尔那天起,这么些年,他从没对任思说过一个“不”字,她的所有要求和愿望,他都会尽心尽力的满足。

    他深知她的公主性子,如果自己偏要拦着,她就越想要推开背后的这扇门,为了防止她的胡闹,还需好好和她说明白。

    尤塔解释:“小姐,你不是不能进去,是任少真的在忙,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我帮你去办。”

    “那我想…”她假意思考,逗趣他:“我想让你这几天跟着我,陪我说话,在这里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很是无聊,你愿意吗?”

    尤塔愣住,没想过她会这么说:“我…愿…”

    正在他犹豫不决,紧张的不知如何回答时,任尔从屋内拉开这扇楠木格门:“小思,你不要总欺负尤塔。”

    “哥,我没欺负他,是他说愿意帮我的……”

    任思口中的话欲出又止,定睛就看到自己哥哥身旁站着位她从没见过的陌生人。

    她一脸不可思议,在心中疑虑:“他要见的客人,怎么是个女人啊!还主动牵手,这还是她认识的哥哥吗?”

    在柏林,他除了在养病期间,从来都只愿意独处,不与人接触,不喜欢说话,身上散发出的冷漠也让人疏离。

    也只有在他身上,她才会见识到原来是有人喜欢孤独,选择孤独,享受孤独,屏蔽一切,只为清净。

    回国这些日子,她虽和他不常在一起,但是任思是了解他的,他怎么可能会主动接触陌生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所以眼前的这场面可把她惊讶坏了,更是罕见,她侧身看见尤塔也是一脸稀疏平常,并没有觉得诧异。

    任思虽是个从小到大被家人宠坏的大小姐,但在某些事上她是知道轻重的,也从不过问任何事,可让她看到眼前这样一幕,又是自己最崇拜的哥哥紧紧牵着别人,此刻她的心态崩塌了,她语气强硬,态度蛮横,非常不满地问:“你是谁呀,为什么和我哥哥在一起,还拉着他的手?”

    “任思,你这是什么态度,懂不懂礼貌!”

    这句严肃的轻吼吓坏了她,让她瞬间像是被刺骨的寒风拂面一般,冷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顾影菲刚想解释清楚,就被面容严肃的他制止住,接着吩咐尤塔:“尤塔,你先送顾小姐回去。”

    尤塔:“顾小姐,我们走吧!”

    顾影菲看着任思的眼神一直上下打量着自己,本想和她打声招呼,可自己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尤塔急着给带走了。

    任思就这么一直看着她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后才反应过来,当她想开口问清楚时,任尔早已进入屋内。

    “任尔哥,她是谁呀?你为什么牵着她?你们刚刚在屋里聊什么呢?是不是因为她所以尤塔才不让我进去的?”她的问题如火红的鞭炮,点燃后,根本无法停止的全部向外输出。

    “你问题太多了,我要回答哪一个?”

    “你想回答哪一个?”

    “我一个都不想回答!”

    “哥,你平常从不会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的!”任思向他撒娇。

    “可是你平常也不会问我这么多问题,更不会像现在这般聒噪,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喧闹!”他将书桌上弄乱的材料摆放整齐,虽然这话并没有火气,但冷酷极了。

    当然他也不是真的想和任思发火,只是关于她的事,他最多的就是想要保护她,爱护她。

    他真的很怕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再次让她受到伤害。

    而且在她心中是万般不愿让人知道他们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话就像是带有警示的红灯,堵住了每一条任思想要说话的路口,她没办法就只能坐在客厅沙发上生闷气。

    正巧提着篮子的任远从门外走来,刚跨进屋内,就看到正在沙发上心神不宁的妹妹。

    “小思,怎么一个人,任尔哥在哪?”问完这些,还不忘提了提篮子,说:“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篮子里是什么?”

    “是我刚找人摘的莲蓬,可大个了,我剥给你尝尝。”

    “我不想吃。”

    任远看她情绪不对,问道:“怎么了?怎么生气了?谁惹你了。”

    “我本想来找任尔哥说说话,但过来时就在走廊外看见他牵着一个女人从屋里走出来,我好奇问了他很多关于那个女人的问题,他生气了。”

    “这有什么好问的,任尔哥要是想说,还用你问嘛!”

    “可是你不好奇吗?在柏林他都是一个人,从不主动跟别人接触,那时你还说他有严重的孤僻症,就喜欢这样,让我别理睬他,这会怎么一回芜江,他就能和别人这么亲近,怪不得爸爸不同意他回国。”

    她话里的回忆让任远有些惭愧,那时的他对眼前的这位哥哥有诸多的偏见与不理解:“你也说了在柏林,说不定他与她早就相识,比认识我俩还要早,这些事谁知道呢!”

    任远看她的表情好像还是没想通,就把剥好的莲子递给她:“小思,有时候想太多对自己来说不是件好事,吃点莲子降降火。”

    这话任远说出后没一会,就擦掉了任思脑袋里堆满的问号,想起很久之前在庄园里被她无意间发现的秘密,关于那件白衬衫的秘密。

    “哥,你的话点醒了我,以后爸爸要是再说你心思不细腻,我第一个不同意。”

    “还是妹妹好,以后你在爸爸面前多照着我点。”任远看她起身走向书房门口,反应过来后疑惑的问:“我什么话点醒了你啊!”

    任思冷静的想了想,自己刚刚确实态度不好,她徘徊在书房门口,踌躇不前的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不知该怎样开口道歉,怎样才能让他不再生气。

    他即使是在整理,但还是能感受到站在书房外面犹豫的任思,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微微转身,看着一脸忧伤的她,想着维护她的面子,语气柔和地说:“小思,哥哥不该那样和你说话,是我不好,你可以原谅我吗?”

    “哥,不是你的问题,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用那样的语气同客人说话,更不该无理取闹的质问你,是我应该向你道歉,对不起任尔哥。”

    任远看到这个场景,觉得有些意外,只有他经常和小思拌嘴,怎么今天会看到这个场面:“小思,你到底说了什么话,惹到任尔哥了,他脾气这么好。”

    “小远,我没生气,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别再问她了。”

    任远靠在书房门框上,看着任思说:“看吧,任尔哥还是宠你的,如果是我,哥早就无视我了。”

    今天任尔的态度,着实把任思吓得不轻,这样的他,她从没看见过。

    但这样的他,让她觉得一直以来情绪如此稳定的人原来也是会被某些人牵动。

    而这种牵动是任何人永远都无法比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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