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危机的降临从不会给人准备的机会。

    要么以命相搏与危机对抗到底。

    要么以掌局人的身份制造危机。

    总之,二者选其一,结局各不同。

    此时任尔的内心空荡荒凉,就是这种不安全感,让他的耳边总能重复听到一串声音,而这个声音在告诉他:“都是因为你,她才会有危险,都是因为你,她才会受到种种伤害,你明知道自己才是风暴中心,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要来找她,她只有离开你没有你,才会有更好的生活,你能保护她这一时,可你能保护她永远吗?”

    这个声音像是在警告,也像是在提醒。

    声声入耳,声声刺骨,经久不息。

    他难受至极,让本就荒芜的心,此刻疼痛不止。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哪怕是万劫不复,他愿意用自己这副残破的血肉之躯替她抵挡所有的毒泷恶雾。

    他捂着疼痛的胸口回到车内,将车门重重地关上,没有言语,没有表情。

    尤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敢多问,就只能给出足够的空间让身侧之人多点时间思考。

    原来阴霾密布的自然景象,不仅连接着万物,同时也连接着他的情绪。

    他看着眼前的霓虹灯光星星点点,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开车。”

    其实在外人眼中,尤塔一直都是一个做事出色优秀且完美的助理,但这些都是对他外在工作能力的赞赏。

    可一个无可挑剔的助理不仅要在工作上懂得老板的需求,最重要的就是要理解老板每时每刻在不同状态下的心理诉求。

    老板的一个眼神,一句简短的话术,他都要立刻明白,并且做出正确选择。

    现在除了任尔身边的亲人,可能尤塔是最懂他的人。

    尤塔从他口中简短的两个字中察觉到,他想要去找顾小姐。

    “任少,我已经按照你的交代把这两个人的照片发给小谭警官了。”他将车开进雁声公寓等待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出照片,问道:“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想,也许这两个人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为什么每天要在这里蹲守,他们是受人指使,拿钱办事,有计划,有预谋地来监视,而他们口中的鼠哥或许是知情者,又或许他上面还有人。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那顾小姐岂不是很危险!”

    “尤塔,我想让她搬来龍隐别墅,你觉得她会愿意吗?”

    这话即便只是找尤塔问问,他也依旧很在乎她的感受。

    “你的意思是想随时能保护顾小姐吗?”

    “她的生命在我之上,哪怕是用这种她不喜欢的方式,我也要让她搬进龍隐别墅,这也是唯一能一直保护她的办法。”

    尤塔看着他盯着楼上那间亮灯的飘窗,眼神里充满担忧,话语里尽显坚决。

    —

    房间里,顾影菲正在给苏青岩泡茶。

    今晚苏青岩的出现让她很是意外。

    但意外归意外,可这份相送,她还是想对他表达感谢。

    苏青岩进入房间后,就被客厅墙上古老的黄铜实木挂钟吸引。

    他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时钟面前很久,久到顾影菲已将茶水沏好,端来客厅,他还是来时的姿势没有变过。

    她不知道这钟有什么可看的,并没有多么名贵,也没有多么特别,有的也就只是时间赋予它沧桑的外表。

    不过她还是好奇询问:“苏总,这个钟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因为她的话,他这才转过身来,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解释道:“我只是觉得现在很少能再看到这么古老庄重的时钟了,哪怕是在古玩市场也不一定能淘到真的。”

    “这黄铜挂钟是家里祖传的,确实是老古董了,这么多年以来,它永远都这么准时。”

    “而且在我们家,除了上发条和保养以外,没人敢碰它。我妈总说它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怕磕碰,可金贵了。”

    苏青岩被她介绍这口时钟时的表情给逗笑:“确实,是个宝贝,需要好好爱护。”

    她将茶杯端到他的面前:“苏总,请喝茶。”

    “谢谢!”

    在他喝水的间隙,她想起下班时的那通电话和苏总那辆停靠邀请的车,她听完苏总的话刚想拒绝,自己背包里的电话就响了。

    这个时间控制得也太恰好了。

    虽然她满心疑惑,但想起任尔每次见面时对待苏总的态度,又觉得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影菲,你是有什么心事吗?”品好茶的苏青岩抬眼,看着顾影菲怀抱着托盘,站在茶几前一脸困扰:“昨天开会时,你也是这样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平常你可是很认真的,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这话让她瞬间清醒,紧张地有些结巴:“没…没有啊!”

    顾影菲没想到,原来昨天苏青岩在会议上早就察觉到她那时思想的剥离。

    虽然苏总不像汪总那么严肃,自认为他是个很温柔和善的人,但像开会走神这种事被他特意单独指出来说,怎么想都太尴尬了。

    不过那时她一心只想着还在楼下等待的任尔,哪还有心思开会啊。

    可她并不想和他解释这么多,他也根本不会明白自己心中的感受与想法,他们之间唯一能把话题延续下去的也就只有工作上的事。

    她弯下腰,把苏青岩放下的茶杯又倒满了茶水,随后微笑解释:“苏总,不瞒你说,那个时间段开会我容易饿,我一饿就会走神,对不起,是我的不对,我不该在你开会的时候不集中精神,下次不会了,不过你开会时交给我的翻译工作我一定会按时完成,这点你放心。”

    苏青岩低头看了眼填满水的茶杯,此时茶杯上热气弥散,可茶汤却清澈见底。

    但他并没有去拿,而是将腰往沙发垫上靠了靠,眉头紧蹙,仔细端详着眼前因昨日之事而感到歉疚的女人。

    他问的问题她确实回答了,可答案却不是他想听到的。

    解释原因,诚恳道歉,给予保证。

    态度决定一切,而他无法反驳。

    看似最普通简单的理由,但真的无法让人不相信。

    “没事,不怪你,是我的原因,以为你有什么心事,想着你能说出来,我能帮帮你。”说完这些又带着歉意说道:“昨天开会的时间我选择的确实不恰当,耽误到大家本该休息的时间,不过会议内容比较重要,汪总也特意嘱咐,一切工作上的事我无法拒绝,希望你能理解。”

    “理解,我当然理解。苏总我没那个意思,大家开会的时候都不曾有过怨言,你不要多想,我们身为顶峰的员工肯定是要随时配合公司。再说了,你和汪总对我们真的很好,我们都很感激。”

    苏青岩的一番话,让顾影菲此刻诚惶诚恐,明明是个很小的问题,自己也解释了,怎么现在双方的角色开始发生转变。

    不过她以上回答的内容都是真心话,苏总和汪总对待员工真的很好,公司的环境也很轻松,从不会让人感到压抑。

    她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把托盘放在餐桌上,再拿起之前准备好的果脯,端到茶几上,随后坐在身侧的单人沙发上,说:“苏总,这个杏干很好吃,你尝尝。”

    “你今天是在楼下等任尔吗?”他看着顾影菲坐下后,吃着果脯,很是放松,便故意问道:“我这几天都看到他来公司楼下接你,所以你是在等他吧!”

    这话他问得开诚布公,根本不存在委婉和含蓄,也没给她思考的时间,就这么直接了当地问了出来。

    她刚想把最后一点盐津桃肉放进嘴里,可听到这个话,就立刻停了下来。

    她慢慢看向苏青岩,面容肃静,本想与他说清楚,但仔细深想为何要解释这么多:“苏总,你知道答案,何必问我。”

    “影菲,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从没把你当成下属看待,我一直以来都觉得我们应该是朋友。”他本是坐在沙发中间,看着她离自己是那样的远,便慢慢移了过来,继续说道:“我想以朋友的身份提醒你,他不是你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他很危险,别离他太近,你想想一个从德国回来的商人,想要什么得不到,为何是你,你真的了解他吗?了解他的过去吗?了解他的内心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她一个也回答不出来。

    她承认,确实不了解他,不了解他的过去也不了解他的内心,可那又怎样呢!她只知道他从没伤害过自己,而且是他一直在帮助自己,保护自己。

    “苏总,谢谢你把我当朋友,可我并不觉得他是个危险的人。”

    他的语重心长被她敷衍的回答给重重击碎。

    苏青岩看她还是无动于衷,回答的语气轻飘柔和,面容冷淡,便继续耐心说道:“我们可以先不讨论他是个怎样的人,可你不觉得他是在有意接近你吗?从你到柏林开始,我们在默林西酒店时,很明显他的目标就是你。”

    “可能你不知道,在这年深日久的十年间,任氏表面上看似前途光明,一片大好,可事实上却是云雾迷茫,让人盲目。然而十年前,在整个任氏家族内根本就没有任尔这个人的存在,按道理来说任远才最应该是任氏的掌舵人。可五年后,他就突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有了身份,有了地位,拥有一切,紧接着彻底掌管任氏集团,在芜江搅弄风云,身份更是争议颇多。”

    “这么多年以来,在我们看不到的暗地里,任尔的身上到底藏有怎样的秘密?而整个任氏集团在这个秘密里起到的又是何种作用?这些你难道从来就没想过吗?”

    她一直安静地听他说了很多,他想表达的重点无非就是要让自己远离任尔,远离任氏,别靠太近。

    可这些话却像是电视上八卦新闻报道的最多,最让人浮想联翩,说长道短的就是豪门最不为人所知的粉红故事和半真半假的往事。

    可这些她最不感兴趣,不管坊间流传着任氏集团怎样的奇闻轶事,这些都和她无关。

    可能是之前的果脯吃得有些过于甜腻,她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苏总,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一位淑人君子,我也并不觉得你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交朋友,我一直都凭心而定,凭感而知。”

    “他有怎样的身世,怎样的家庭,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在我看来老任总夫妻恩爱,兄妹三人手足情深,一家人的关系更是相亲相爱,我没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可值得议论的地方,况且我和他在一起时,他总能给我一种如沐春风的熟悉感。”

    “凭心而定,凭感而知!”这两个词让他觉得甚是好笑,可顾影菲口中的话又让他感到担心,他觉得她太单纯,根本不知这其中的厉害冲突。

    总觉得是任尔一直在欺骗她,他想着自己不能再这么激进和逼迫下去,既然好意的警示劝不动她,那就只能撕毁任尔脸上的虚伪面具,再将他所有秘密暴露在阳光下,这样才能解决一切问题。

    他站起身,叹了口气,走到门口玄关的位置,换好鞋子,对着身后的她说:“影菲,你有没有想过,你口中如沐春风的熟悉感,才是最可怕的事。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判断,但我今天的话,时间会给出答案。”

    苏青岩走后,她靠在玄关的墙上岿然不动。

    今天苏青岩说了那么多话,她真正能听进去的没几句,只有临走时留下的这句话让她脸色刹那苍白。

    对啊!这种熟悉感,是怎么来的,为什么只有他会有。

    这也是她一直想要弄清楚的事,可是在这一路的探寻中,他身上的熟悉感就犹如华山之上的长空栈道铁索横悬,但想要顺利到达真相彼端这个过程真的异常艰难。

    她就这么一直定在原地,直到听到门铃声才有所反应。

    她打开门,看到任尔顶着一头蓬乱地发型站在自己面前,上身的衬衣干净整洁,下身的裤子铺满尘土。

    在她还没来得及深究他为何这样一副样子时,忽然想起她答应他到家后报个平安。

    “我忘记给你报平安了,我错了,你别生气。”因为和苏总之前的谈话,她早已把这件事忘记,她捂着脸愧疚万分,但看他一脸严峻,便小心翼翼地说:“你进来,我们屋里说。”

    “不用了,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怎么这么严肃。”

    “你简单收拾一下行李。”

    “这么晚了,收拾行李干嘛?”

    “我想让你搬到龍隐别墅和我一起住。”

    “什么?”她惊呼:“和你一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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