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恂与任尔离开后。

    童栩就把顾影菲拉近身前,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怎么回事,菲菲,你和任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就要开始同居了?”

    “童栩,说来话长啊!同居是他很早之前就有提过,不过是我今天刚答应而已。”

    “好了,你们之间的过程我就不多过问了,我现在就想知道,你对他是什么态度,你真的爱他吗?”

    童栩的这句疑问,字字沉重。

    顾影菲迟疑了,她爱他吗?她不知道。

    童栩看她沉默不语,又问道:“你对任总的感情到底是他舍生救你的那份感动还是长时间相处而来的感情,这二者你一定要分清楚。菲菲,我真的希望你能得到幸福。我之所以问你是不是真的爱他,是因为我知道在你心中单郁亭有多么的重要,这么多年了,你很难将他忘记!”

    “思念的滋味很苦对不对,但你对单郁亭的这份感情根本就是在黑夜里独行,看不到前路,从前的你便是一味在付出,现在的你则是一直在等待,可你的付出和等待换来的都是这一场场无望。放过自己吧!我能看出来任总对你很好,他很爱你,或许他的到来就是你情感上的转机,给自己一次机会。”

    她本不想哭的,可是一提起他,眼泪还是在这些入心的字字句句中落下。

    在这份感情里,有委屈,有难过,有不舍。

    她不是没试过想要忘掉单郁亭,可是真的做不到。

    一想到要将他从自己的心里真正割舍,她整个人就疼得不行。

    这座城市这么大,处处是他的影子。

    即便他消失不见,可一切万物都是他。

    她带着哭腔,动情说道:“童栩,我不是没试过,可我真的做不到,你知道吗,当我因为工作再次踏入芜江大学时,耳边传来的风吟声和眼前呈现出的岁月光景,都在无时无刻让我铭记,铭记与他的故事,提醒我还爱他。”

    “当我来到玻璃厂宿舍楼,走进他的家,我想用回忆在这栋房子的各个角落里寻找他还在时的温暖。可我找不到了,房间里就只剩寒冷。那台满是灰尘的钢琴曾经承载着他的梦想,那间干净整齐的空房间里曾经有他最亲的妈妈,整个屋子虽破旧,但因为爱而变得温馨富足。”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不多,可我喜欢他的这颗心太久,如果我能早一点预知那年的大雪会将他带走,我一定会在那年冬天还未来临之际就告诉他,我有多么的爱他。不为别的,就是想让他知道,不管他遇到了怎样的艰难困苦和选择,他始终都不是一个人。”

    往往在我们极度悔恨和遗憾时,总有一种重回过往的想法。

    回到某一个时间节点,改变过去,将悔恨消除,将遗憾抹平。

    可惜,事实本如此,悔恨与遗憾叠加,那年的冬天还是如期而至,大雪铺满整个芜江。

    被抛入混浊江河里的单郁亭注定要同那片滚滚江水一起消逝。

    只是在那年的冬天里,在北城郊区仓库外,一场枪林刀树,地面上血海尸山,有警察,有罪犯。

    当她跪坐在警戒线之外,声泪俱下时,该发生的已经发生。

    映入她眼帘的那幅鸟啼花落,已然是那些无私奉献者用一条条生命换来的最好结果。

    童栩抱着她,给予她安慰:“你可以不忘,但关于他的一切,你总要做个了断,不然岂不是对任总很不公平。你说他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说消失就消失,从没想过还有人会一直惦念他,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人。”

    “童栩,我不信他就这样无缘无故的消失。我想把他失踪的真相找到,哪怕很难,哪怕代价很大,我还是想尝试一次,我就只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证明他还活着的答案。等我把关于他的事情解决,我一定给任尔一个交代。”

    童栩岂能不懂顾影菲现在的心情。

    先不提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在今天,顾影菲已经受到了来自五年前所遗留下的祸端。

    关于单郁亭到底身在何方这个答案,在童栩心中已经很明显。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沈恂和顾影菲依旧坚守他还活着的事实,但能记得他的人,知晓他的人,都会认为,他早就死了。

    可能死于意外,可能死于非命,总归不可能再回来了。

    不然他能眼睁睁,看着顾影菲这样还能无动于衷。

    他能忍心安然躲着一辈子不再见她。

    但童栩感受到怀抱里顾影菲从内心散发出对真相强烈的执念时,她不敢将心中所感,所想说出来。

    有些话明知说出来伤人,明知说出来无用,那又何必表达。

    只是接近这个答案的方式有很多种,可顾影菲却固执的选择了最残忍的一种。

    童栩叹着气:“菲菲,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但不要拿自己的生命来冒险,有些答案能触碰其一半已是运气,再多下去就该停止了。硕安建工的事刚结束没多久,任总为了保护你承受了很多,你明白吗菲菲!”

    “谢谢你童栩,你说的我都懂,我不会再让他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走出房间的任尔与沈恂并未选择在四周闲逛。

    可能是没那个悠闲的心情,可能是两个人都没那么安定。

    他们两个坐在公寓一旁的休息椅上。

    沈恂抬头靠在椅背上,对着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慢慢又吐了出来,他感觉到了无比的轻松。

    任尔问:“沈恂,是不是很辛苦?”

    “什么辛苦?”他恍然没听懂他的意思,后来从字面上理解后,以为他在问候自己的工作:“还好,早就习惯了,工作上再辛苦能有你辛苦吗?你可是要管理任氏那么大公司的人。”

    “我指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把自己装作和以前一样茫然无知的状态,想装作我并不是单郁亭,明明心事重重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特别是在自己最亲的朋友和最爱的人面前,这样的时刻是不是很辛苦!”

    任尔并未看他,而是盯着眼前假山上的怪石。

    看似没有表情,可话语里尽显无奈。

    “没有!即便不是已知你的身份,我也欺骗了她们很多,我隐瞒着有关于你五年前所有的秘密一直到现在,哪怕是加上如今这副重担,也不算什么,谁叫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呢!”

    “在我不知道的日子里,你一个人独自承担了这么多,过得这般的痛苦,我的这点辛苦又算什么。不过在这份辛苦之上我只是觉得对不起阿栩罢了,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和她解释。”

    “你们两个吵架了!”

    沈恂心酸一笑,点了点头。

    “因为什么?”

    “害,就是因为一些小事。”在沈恂心中,任尔已经足够劳累,更不想让他因为自己的事再多虑,便解释道:“上次你养病那段时间,我去春阑别院送滋补汤给你喝,被阿栩怀疑我晚上从乐团离开后就出去鬼混了,她找我吵架呢!女生心太细了,她刚到家就发现了我在家下厨的事。后来质问我,我死活没说,这不又把我带到这儿来,当着菲菲的面逼问我,不过我已经把她哄好了,你放心吧!”

    “你应该知道童栩为什么不让你下厨吧!”

    “知道啊!还不是因为她觉得我下厨犹如在打仗,菜烧得不好吃就算了,还浪费粮食。”

    “嗯,我觉得她的这个决定是对的。”

    “单郁亭你什么意思啊!你知不知道我特意买了一本《百病食疗大全》逐字逐句的对照上面写的步骤给你煲的汤,而且每次煲好我都有尝,味道明明还不错好不好。”

    “是,沈大公子亲自给我煲汤,能不好喝吗!好喝到那几天我什么都吃不下,就想着你的汤了!”

    沈恂歪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说的话怪怪的:“你个小子怎么讲话阴阳怪气的!几年不见,怎么越来越叛逆了,话里话外都是拿我打趣。”

    任尔没忍住笑了出来。

    沈恂看他心情似乎很好,小心试探道:“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我下一步打算回家!”

    “回家?”沈恂眉头一皱,看着任尔憋笑的样子,他气愤不已,立马伸出胳膊用力圈住他的脖子,低吼道:“单郁亭,耍我很好玩吗?还回家,我看你是想送别人回老家吧!”

    他们俩的举动,引来路边散步大爷大妈们奇异的目光。

    公寓草坪上有几个玩球的小孩儿,看到他们俩后集体嘲笑:这两个哥哥这么大了,还打架。

    沈恂用胳膊圈住他的时候,心中万分有数。

    以前他总这样逗他,同他勾肩搭背,同他打打闹闹,有时候沈恂说不过他,或者是他又开始犯犟驴脾气了,他就这样圈住他,想要让他服个软。

    单郁亭几乎很少对沈恂发火生气,但他太倔,倔到沈恂有时都看不过去,特别是在对待他父亲的问题上。

    任尔拍打着他的胳膊,因为后背的伤让他觉得此刻的窒息感由气管上升到脑部,嗓音被勒的逐渐沙哑:“沈恂,你松手,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来以前那一套,幼不幼稚啊!你不是已经猜出来我要干嘛了吗?”

    “对不起,都怪我下手没轻没重的。总觉得你还是以前的你。”沈恂看见任尔涨红的脸,立刻松了手,一时忘记他还有伤在身,连忙小声道歉。

    任尔右手摸着自己的脖子,咳嗽了几声,左手安抚沈恂:“我没事!别自责。”

    沈恂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用手挡住嘴巴,问道:“你要送谁回老家,陈鼠吗?”

    任尔将自己胸前的领带整理好,随后把身上黑色风衣褶皱的纹路拍了拍,让全身都回归于来时整洁的模样。

    他目光如炬,气定神闲地说:“他碰了不该碰的人,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你不能冲动!你别忘了方队长让你有什么事和他商量着来。”

    沈恂有着和尤塔一样的担忧,害怕他乱来。

    任尔冷笑道:“陈鼠干的亏心事太多,害的人也太多,想要他命的人岂止我一个,很多事根本不用我亲自动手,他的命在弦上,而我只需要轻轻一拉,他就该结束了。”

    “你的意思是,想借陈丘山的手,要了陈鼠的命!让他死在最信任的大哥手里,你这简直是杀人诛心啊!”

    他扯了扯唇:“沈恂,这一切在他背着陈丘山贩毒时,就该能预料到。其实他早就在自寻死路了。”

    沈恂只觉得眼前看得见的黑色不过尔尔,埋藏在那群组织背后的血腥与黑暗简直能吞噬人心。

    即便会家破人亡,即便会付出生命,可金钱,权利,美色还是会让无数贪婪之人蜂拥而至,只为能够接触到满足内心欲望的冰山一角。

    任尔在讲话时,瞥见之前刚坐下时,曾看见过这一家三口路过自己眼前的画面。

    他们一家人已经绕着这个公寓逛了三圈,从落日熔金到月白风清。

    年轻的父母牵着自己的孩子,小朋友则在父母的庇护下开心雀跃地成长。

    这场面很是让他动容。

    他不用抬腕,也能知道从他们坐下开始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他拍了拍沈恂:“走了,已经很晚了!我们都该带她们回家了。”

    任尔走进客厅,看见她们两个依旧靠在沙发上聊天。

    场景就像回到大学校园,这种熟悉感,恍若昨日之事,近在眼前。

    沈恂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阿栩,天黑了,我们该走了。”

    “好!来了。”童栩依依不舍地答应后,顾影菲拉着她一起往客厅走。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在下面都聊了些什么。

    沈恂整个人看上去倒是松弛了不少。

    但任尔还是那样神态自若,来时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就连他身上的黑色风衣都是那么严正。

    任尔看向童栩莞尔一笑:“童小姐,明天是周末,你和沈先生有空吗?我想邀请你们来龍隐别墅做客。”

    “谢谢任总,这怎么好意思,我和沈恂都有时间,但这样太麻烦你了!”童栩有些吃惊地摆了摆手。

    “不麻烦,我刚刚在楼下和沈先生聊的很投机,而且你们都是菲菲最亲的朋友,能邀请你们,是我的荣幸。”

    天哪!任总也太谦虚,也太温柔了吧!

    她完全拒绝不了啊!

    任尔都开口了,童栩肯定会答应,可是她还在犹豫的点在于,她害怕劳烦任总。

    这实在是不太好,要邀请也是她和沈恂来邀请。

    可没想到,沈恂倒是一点也不和任尔客气,直接握住他的手,笑容灿烂:“任总,感谢你的邀请,明天我们不见不散。”

    童栩给了沈恂一个白眼。

    他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等她们走后,顾影菲就只拖了一个行李箱,跟着任尔一起上了车。

    在车上,任尔手握方向盘,眼睛目视前方。

    顾影菲看他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主动提起话题,问道:“你为什么要邀请沈恂和童栩来龍隐别墅?”

    “他们是你的朋友,我让你搬来我这儿住,总要让他们来看看,我想让他们放心,更想让你开心。”

    “我挺开心的,你不用这样。”

    “是吗?你开心吗?”他在红灯路口停下,看着情绪不高的她,很认真地问:“如果你真的开心,为什么还会流泪?”

    “我没有!”她的第一反应先是否认。

    明明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那一阵难过早已过去,而且一切也都恢复了正常。

    这样他也能知道吗?顾影菲自认为也没把眼睛哭肿啊!

    不过想想既然他能察觉到,也没什么好反驳的:“我就是觉得离开我住了很久的房子,突然搬过来还有点不习惯,所以就有些伤感了,没有其他原因。”

    任尔没说话。

    在他的这段沉默里,蕴含了许多的不可言说。

    顾影菲的眼睛里藏有苍茫山水,一川风月,不染尘埃。

    只是与之对视,他就能感知这片苍茫山水里四季的激荡。

    在很久之前,他有幸走进过这片苍茫,拥有过这片山水,这是她的世界,他早已与她共通。

    因为悲伤,这片苍茫山水里撒下的绵绵细雨,他又怎会不知!

    现在的他,唯一能守护这片苍茫山水的办法,便是让她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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