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波回来了。

    不对,重点不是他回来了。重点是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刚的对话他都听到了多少。按照往常泣石不该这么芯慌的,不过是带个杂兵回来打下手,再平常不过的事。只是刚刚肖恩的动作和话语都太过暧昧,再加上声波出现得突然,她才一时间表情管理失了控。

    泣石几乎是立刻转过身,接着就看到声波直直地站在她面前,漆黑的面部敷甲上有一道裂痕。于是那一刻什么肖恩什么解释统统都被她抛在脑后,她尖叫一声猛地扑向声波,想替他查看敷甲上的伤痕。

    然而突然泣石身形一顿,她甚至来不及碰到声波,就被他用触臂缠上脖子,举在了半空中。触臂缓缓收紧,泣石依稀能听见自己脖子上的金属变形发出的沉闷的声响。

    “你在干什么?!”肖恩脸色大变,他下意识地就想帮泣石挣脱声波的束缚,却被声波毫不留情地用另一条触臂抽开,狠狠地撞在了墙上。

    【滚。】声波冷漠地看向肖恩,在霸天虎的通讯频道里下达了驱逐令。肖恩勉强支起身子,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这位情报官,以前都只是听说过他的事迹。但泣石不一样,作为少数几个曾经见识过声波在卡隆角斗场的辉煌的人,她知道他若真想要杀一个杂兵只是动动手的事。

    所以他现在是在放肖恩一马?声波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心了?来不及去想这些问题,泣石勉强把声音从脖颈间的发声器里挤出来。“……肖恩,”每一个字几乎都要她用尽全力才能说得稍微清楚,所以她尽可能说得简洁些,“出去。”

    “可是……”肖恩的声音里满是担忧。可是什么可是,你在这里才是最大的麻烦,对我们两个都是麻烦。泣石头疼,芯说你要真的担心我就快走吧,你再不走我就真的得死在声波手上了。她攒了攒力气,又说了一声:“……走!”

    肖恩看着泣石满脸都是溢出的痛苦,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纵使再不甘,他也只是一咬牙,离开了声波的办公室。

    肖恩走了有一会,声波才慢悠悠地用触臂把泣石提到了他的面前。“你还挺关心他。”他语气不善道。

    泣石听了那声波意味不明的话,默默在芯里叹了口气。

    似乎是看出来脖子被压迫的泣石不好说话,声波稍稍放开了一点。泣石猛地咳嗽两声,她的发声器在声波没轻没重的手下微微变形,导致她现在的声音听起来沙沙的,再没有往日的温柔清脆。

    “……我更关心你。”她说着,勉强抬起手臂,摸过声波面部敷甲上的裂痕,光学镜里流露出一丝芯疼,她轻轻问道,“为什么不去找击倒修一下?他明明……”明明答应过,会在第一时间给声波提供医疗上的援助,那是泣石帮他救下打击的报酬。

    【因为声波想先……唔唔?!】激光鸟的声音突然响起,同时传入两个人的通讯频道里。只是话还没说完,便被声波强行掐断了。

    声波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还是稍稍诧异了一下。他原本以为恢复了说话能力的泣石会先跟他解释,或者说,狡辩,为什么她会和一个杂兵靠的那么近。从当时声波的角度看来,他甚至一度以为他们亲上了。要不是激光鸟拼命拦着,他几乎是要冲进来手撕了那个杂兵。

    之后泣石闪避的动作和拒绝的话语倒是有小小地安慰到声波,让他知道她对那个杂兵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可是杂兵接下来的话却又激起他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什么叫“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你”?一个杂兵的死活,和他的助手有个尾气的关系?

    愤怒在泣石笑着回复说“也很高兴见到你”的时候达到了顶点。他甩开了激光鸟,走进了办公室。二话不说直接勒住了泣石的发声器,他想,如果她不会说话,那就不要说话好了,省的听着芯烦。

    又一次想着她的事走神了。泣石很轻,声波提起她根本毫不费力。但是被抓着脖子的泣石可不这么想,她已经难受得火种都要熄灭了。“声波阁下……呜啊!”才刚一开口,根本连话都没说完,泣石就被声波无情地扔在了地上。换作平时她肯定要闹一闹的,但鉴于现在声波正在气头上,泣石觉得自己还是少作点死比较好。

    匆匆站起身,她甚至不敢在地上多赖一秒。然后小心翼翼地凑到声波跟前,抬头仰望他道。“你那个敷甲,我给你修一下吧?”因为激光鸟没有说完,所以泣石猜测大概是声波不想让击倒看见自己的面甲,这点倒是和他以前一样。

    声波的面甲一直都是报应号上的一个迷。包括高层干部在内,很多人都没有见过他真正的样子。有人说他根本是个疯子,当初改造的时候就没有装面甲;也有人说声波其实有一张非常帅气面甲,佩戴外部敷甲是不想在战争中伤到它。

    但泣石知道,这个外部敷甲声波从很早以前就戴上了,他纯粹只是不想露脸而已。以及,他们人人好奇的声波的真面目,她在曾经几乎是每天都可以看到的。没有传说的那么帅,也就是稍微——清秀了点,不过确实很难和他这样的性格联系到一起就是了。

    “嗯?还是说你想自己处理?”泣石见声波不理她,不由得有点着急。她在原地蹦蹦跳跳的,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不知道声波本人有没有发现,反正激光鸟和泣石是发现了,平常简洁高效的情报官只要一碰上自己的助手,就会忍不住地陷入沉思。有时是真的在想着她的事,有时只是单纯地看着她,脑模块里一片空白。

    泣石蹦哒的身影到底是拉回了声波的注意力,“你来。”他简短地说道。

    卑微小助手,上一秒还在被上司家暴,下一秒就要去帮上司治疗,怕是红蜘蛛当威震天副手的那些年都没这么卑微过。泣石一边在芯里默默流下了清洁液,一边说道:“那你等等我,我去击倒那里拿个医疗箱。”

    声波没有说话,泣石就当他默许了。她慢慢地挪到了门口,一转身消失在了声波的视野里。

    刚走没几步,泣石就在转角碰到了因为担心所以一直没有真正离开的肖恩。老实说吧,在看到肖恩的那一刻泣石还是有点小感动的,至少这个虎子是有真的把她当朋友在关心的。

    “利!你没事吧?”肖恩在看到泣石的第一时间便发出了焦急的询问,没等泣石回答,他就看到了她脖子上深深凹下去的一圈勒痕。肖恩小心地伸手,似乎是想摸一下那道痕迹,但被泣石闪身躲开了。她用手挡住了那圈痕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没事,放心回到你的岗位去吧,肖恩。”

    “这也能叫没事……?”肖恩的声音微微颤抖,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利,他平时都是这么对你的吗?到底为什么,利要追随这样的人?”

    “他今天只是芯情不好啦,平时对我还是很好的,真的。”泣石发誓这是她真芯实意的想法,她真的觉得声波平时不发脾气的时候还是很帅的。当然如果像今天这样发脾气了——好吧,是另一种不一样的帅。可能她确实是、脑模块有点问题,不过泣石没有修复这些bug的打算。

    肖恩沉默了,显然身为一个量产机,他的脑模块并不足以让他理解泣石此刻的所作所为。他不明白,为什么泣石会效忠一个对她下这样的狠手的家伙。他甚至有些悲愤地想,声波根本不懂泣石的好,也根本不会珍惜她,他只是把她看作是自己的一件东西罢了。

    可肖恩不知道的是,哪怕只是一件物品,只要持有者是声波,泣石也会甘之如饴。

    她就是如此茫然又盲目地爱着他。

    “失陪一下,我得去一趟医疗室。”泣石说着,绕过了眼前这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虎子。奇怪了,怎么好像所有人看到她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发呆。难道她的异能除了可以出入阴影区,还可以让别人发呆?那这也太强了吧?!

    泣石一路胡思乱想着,走进了医疗室。

    然后就被里面的击倒吓到发出一声尖叫。“普神啊!”泣石夸张地扶着门框,支持着自己不要倒下,“你这是被汽车人用轮胎洗脸了吗?”

    击倒本来就因为自己引以为傲的涂装被毁而气愤,加上任务失败后被威震天一顿臭骂,以及被拿去跟声波做对比,现在正一肚子火,对泣石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你来干什么?”他不耐烦地问道。打击已经在旁边准备帮他重新上漆打磨了,显然不想浪费一丁点的时间在泣石身上。

    泣石也很快意识到自己来的并不是时候,击倒最讨厌有人打扰他的抛光打磨了。“我、呃,我来拿个医疗箱,声波他受伤了。”

    击倒在回来的时候看到声波了,他自然知道他身上有些什么伤。“嘁,他不是很厉害不需要我的治疗吗?怎么又派你过来了?”

    “是我自己要来的。你能快点吗?你现在就像一辆报废的老爷车,我觉得你急需把自己的涂装重新整顿一下。顺带一提,我拍照了。”泣石眨眨眼,面带微笑道。

    拍照了三个字一出来,击倒的脸色顿时变了,他急忙吩咐道,“打击,把三号医疗箱给她!”打击暂时放下了自己手上的抛光器,把药柜上的三号医疗箱拿了过来。在递给泣石的时候,打击表情僵硬地说道:“上次的事,谢谢你。”

    嗤,小护士还挺内向的,这跟他的外表真的很不符。泣石的微笑比刚刚多了一分真诚,她是真的很开心自己当时救下了打击的。其实在此之前她对打击都怀有一点愧疚,觉得之前他被机械党抓走的时候,如果她能再快点的话,那打击就不会失去他的光学镜了。

    不过现在好了,她完整地救下了打击的一条命,在她看来,也算是弥补了她之前拖拖拉拉的过错了。“不客气。”她这么说道,然后便拿着医疗箱离开了。

    打击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击倒催促他快点过去给他抛光的时候,才匆匆回过神来。

    回来的时候没有看见肖恩了,应该是走了吧。泣石站在了声波办公室的门前,不过门却没有如往日一般自己打开。应该是声波从里面控制住了吧,泣石想着,联通了声波的通讯频道。“声波阁下,我回来了,请开一下门吧。”

    片刻后,门徐徐打开了。泣石走进来的时候还在疑惑声波为什么要锁门,紧接着她就明白了。

    声波,摘下了他的面部敷甲。

    ……啊。

    是他。

    那张熟悉的面甲终于再次出现在了泣石的视线里。就是这张面甲,她看过无数次却怎么也觉得看不够的面甲。猩红如宝石的光学镜,清冷的面庞泛着淡淡的银色的金属光泽。声波随意地看了一眼泣石,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光学镜,陌生的是里面的神情。以前他从不会用这种冷淡的眼神看她。以前他的光学镜中有她。

    泣石深深地换了一口气,向声波伸出了手:“请把敷甲交给我吧,我来替您修补。”

    声波没有理会,他也朝泣石伸出了自己的手。臂甲上面有大大小小的凹陷和划痕,不难想象他之前经历了一场多么激烈的战斗。泣石拎着医疗箱走上去,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些伤痕,然后打开了医疗箱。她以前在军校上学的时候有学过一些医疗知识,但肯定没有击倒那么专业就是了。

    声波低头,看着泣石拿出喷枪和打磨器,细细地把那些伤痕和凹陷都打磨光滑平整。手时不时摸过臂甲,确保没有留下什么小疙瘩。她的动作很轻柔,声波觉得被她摸过的地方都有些痒痒的。他用另一只空余的手抓了抓胸口的位置,那里的火种蠢蠢欲动。

    他不自觉地弯腰,再弯腰,几乎是要贴上泣石的头顶。泣石在填完最后一道划痕后抬起了头,撞进她光学镜里的,是声波近在咫尺的面甲。

    ……什么情况。

    泣石直直地看着声波,光学镜底满是慌乱。胸口的火种异常的活跃,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压不住了。它们在跑、在跳、在不断向外撞击她的火种仓,撞得她忍不住微微颤抖。

    但她没有躲开,没有丝毫要和声波拉开距离的意思。这让声波意识到,他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声波眯起了光学镜,嘴角弯起一抹不可见的弧度,他难得的芯情愉悦。

    就在泣石还处在宕机状态的时候,声波一抬手,把自己损坏的外部敷甲轻轻盖在了泣石的面甲上。泣石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接过敷甲,面甲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她拿着敷甲跑到一旁,背过身躲躲闪闪地不敢再多看一眼声波。

    突然后脑勺被人敲了敲,泣石回过头,发现声波已经站到了电脑前,接手了她刚刚只破译了一点点的密码。他的触臂远远地伸到了这边来,在泣石回过头后,又摇摇晃晃地收回去,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位。

    赤裸裸地邀请。

    泣石有点尴尬地站在原地,没有过去。声波在等了一会后发现泣石还是没有动身的意思,他扭头看她,眉头轻轻皱起。

    泣石立马拎着医疗箱跑过去了。

    她想了想,最后坐在地上,背靠声波的腿,认真地帮他修着破损的敷甲。声波显然很满意她这个动作,安芯继续他的破译工作去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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