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更夫的异常,是被人附身了?”

    冥王对雁回的说辞将信将疑,话语撞击到空旷大殿的四壁,不断回荡。

    “不错,雁回认为,上回附身操控更夫的,应也是他。”冥王素纱掩面,雁回透过素纱只可看到她模糊的轮廓,观不清冥王的神情。

    冥王颦蹙,安静地对一切进行思量,直至阴差走进报信。

    阴差对冥王行了冥界之礼:“冥王,更夫醒了。”

    冥王:“如何?他可有说什么?”

    “我们不论如何问更夫,他皆只重复一句话——他不记得了。”阴差小心翼翼地陈述,生怕冥王当场发怒。

    此次的更夫与上回一样,忘却了所有事情。

    附身者离开时将他们的记忆一并消除了。

    冥王得知后,眉头因紧皱而隆起的丘壑愈发突出。

    雁回暗叹不好,更夫失忆,他们便没有证人证明他们与此事无关了,如此,他们将不再是一个普通的旁观者。

    她悄悄瞟了一眼云时,他似乎也在忧虑此事。

    果不出所料,冥王沉思后道:“当时只有你们三人在场,更夫失忆,便无人能证你们所言如实。本王乃冥界之主,需得为冥界,为天下负责,所以抱歉,若无证人证物,本王不能轻信你们所言。”

    “但你们非冥界之人,也非罪人,本王无权囚禁,监视你们。你们与此事的关系,本王也不会让此流传,但我会在案上记下你们姓名,待捉拿到真犯之时,本王自会抹去。”

    在冥界被记名者,亡后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他们再次被牵扯进妖魂之事中,以这样的方式。

    不日,打更人被附身之事惊动了四界,众位皆在猜测如此胆大包天的附身者是何人。

    又过了几日,雁回在魔界听闻,冥界为防附身之事再发生,在打更人额间赐下护身印,阻拦他人附身。

    “敢如此扰乱挑战冥界的,上千年来倒是头一个。”西关王茶余饭后独自感叹打更人被附身之事。

    “域主,魔君的朝谢会即将开始了。”侍从打断西关王的对附身者的猜想。

    历任魔君每过一百年便会召集魔界所有功臣,举办朝谢宴,以此答谢各位对魔君的辅佐以及对魔界的贡献。

    西关王虽与魔君关系僵冷,但他对魔界的付出是众目昭彰的,因此,西关王被拟入了邀宴名单中。

    “是该赴宴了。”西关王理了理衣着,瞬移至宴席处。

    屋内众人,无论是落了座的还是没落座的,见西关王来了,皆依次颔首问好。

    正前方有三个席位,其中最大最显眼的主位是魔君之座,右侧为魔君心腹安沈之位,左侧则是西关王的位子。

    他直直走向那处,坐下。

    将将挨着坐垫,便听早早落座的安沈道:“西关王,好久不见。”

    西关王看见他便忆起了往昔:“好久不见。”

    安沈品酒,怀着过往情分关心问:“近来可好?”

    西关王洒然一笑:“当然好,辞责后,我这个闲散域主当得可谓潇洒,每日处理完偏域的那些小事,便是吃吃睡睡,舒适又自在。”

    安沈也笑:“你如此一说,倒是令我也有些神往这样的日子了。”

    西关王嬉之:“好办啊,安兄也如我一样辞责,日后,我带安兄去游山玩水,想多自在,便有多自在。”

    安沈被西关王逗得呵呵大笑:“你啊,还是如此风趣。”

    “如此诱人之事,安兄当真不考虑?”西关王继续揶揄。

    安沈也起了坏主意,他双指一伸,一道法力使出击倒了西关王桌上的酒壶:“哎呀,你的酒壶倒了,如此醇香的酒,当真可惜了。”

    说完还不忘饮美酒,夸张地作出一副满足的神情。

    谈笑间,魔君入内了,众人一齐起身行礼。

    “恭迎魔君。”

    魔君目光首先在西关王与安沈身上打转,随后直视宽大的椅背。

    走到席位上后,魔君举杯对众位道:“自四界和平以来,魔界变化巨大,可谓是换了新面貌。魔界能有今日,归功于在座的付出。今日,本君在此多谢各位,以酒敬之。”

    魔君饮尽,众位一同回酒。

    “赐谢礼。”魔君吩咐侍从。

    侍从扬手,谢礼准确出现在每个席位。

    “多谢魔君。”众位朝谢。

    随后,便是把酒言欢,歌舞升平。

    魔君夹起一道菜,心不在焉的品味。

    吞咽后,他用只有他三人能听得到的声音道:“你二人多年不见,看来感情依旧。”

    魔君心腹安沈,是从前西关王的挚友。

    魔君此言将他二人噎得不知如何回话。

    魔君:“此次谢礼,可还称心?”

    安沈立即答:“魔君周到,谢礼十分合意。”

    魔君面无表情地转向西关王:“你如何想啊?”

    西关王心里不情愿回答,但大庭广众下,他面上还是做得融洽:“魔君之礼,称心如意。”

    魔君未说话,只是皮笑肉不笑。

    后边走上一支乐团,以乐器合奏魔界乐曲,魔君颇有兴趣,便寄心于它不再对安沈与西关王发问。

    朝谢会结束,西关王请魔君留步:“魔君,可否与我单独清谈。”

    魔君稍觉意外:“少见啊,你竟欲与本君闲谈。”

    他未回应可或不可 ,却静默着坐回席位上。

    待殿内恢复空荡,魔君才出言:“有何事,你直说罢。”

    “有魔君此言,那我便直言不讳了。”西关王懒得拐弯抹角。

    “我知我与魔君关系不再,魔君剥夺我的权利也好,遣我去西北边域镇乱也罢,我皆可承受,魔君可尽管对我发泄怨恨。可我始终觉着,我与魔君之间的事,不该牵涉儿女。”

    魔君:“你指,本君命她去凌天峰取草之事?”

    西关王毫无惧怕:“还有二皇子辱骂雁回之事。”

    “雁回法力高强,习练净火,与雪相抗,本君想,取草对她而言不在话下。且凌天峰乃她管辖之地,她自然是最佳人选。”

    话刚道完,魔君便觉着不对,他乃魔界之主,为何要解释自己的命令。

    魔君不满道:“怎的,你对本君的任命有异议?本君如今连任命下属都要受人指责了?”

    不满是真,有异议也是真。但他与魔君好不容易安宁数百年,西关王不欲因此事打破这得之不易的平静。

    可他也不愿虚假恭维,半天,他只憋出句:“魔君息怒。”

    魔君太了解西关王的犟骨,他深知一句魔君息怒已是西关王最大的低头。

    既已低头,那便不追究了。

    “你接续说。”魔君道。

    “多谢魔君。”西关王拱手作揖:“前些日子武考,雁回名列第二,二皇子不服,在武考结束后拦住雁回,并恶言相向。我妻早逝,只留下一女,我视若珍宝,得知此事后,我万分心疼。天地可证,雁回每年为武考夜以继日的练法习见,我无时无刻不看在眼里,她绝无可能在背后做动作。”

    魔君:“你的意思是,是本君指使我儿?”

    西关王:“非也,我明了魔君不会行此等事,但二皇子如此作为,也确有魔君的因素。”

    知子莫若父,魔君何尝不知他这个儿子的脾性。

    “你想如何?”魔君烦躁道。

    “还望魔君能与二皇子讲明道理,与雁回说上一句抱歉。”

    魔君陷入了沉思。半晌,魔君抬眼:“你今日如此大胆,不怕我杀了你?”

    你不会,于感性不会,于理智也不会。

    西关王的心里话不经思考便涌现,嘴上却不言,仅止于心头。

    即便如此,魔君依旧透过沉默猜透了西关王所想。他一时竟不知是何滋味。

    魔君哼笑一声,而后一束光将他包裹,魔光褪尽时,他毫无预料地自坐席上消失。

    西关王也走出内殿,站在距殿门几米远的地方往原处山谷眺望,出神了好久好久。

    ————

    寂静的夜晚,月朗星稀,驿道空无一人,月光百变,洒在母亲身上,似柔情;落在情郎脚下,似缱绻;打在更夫四周,似神秘。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二更天,更夫有规律地敲响梆子,每家每户听到更夫的口号,便明白已到入睡之时。

    梆子声沿路响,引来一个又一个妖魂。再走几步,便是更夫打更路的尽头,他敲完最后几下,转身往身后展望,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妖魂队伍。

    更夫又用冥眼检查了几眼,未发现队伍缺空,他满意点头。

    今日引渡之事圆满成功。

    更夫再次打响梆子,同时冥界特予的咒语,准备打开凡间至冥界的通道。为防有心人偷记咒语,冥界特将咒语设得复杂又冗长。

    随着咒语被不断念出,通道口愈来愈大,待到咒语说尽,通道方可通行。

    只差一点了。

    更夫不紧不慢的念着,忽的,他被额间突来的一股力量打断。

    他的护身令被触发了,有人正试图附身。

    更夫连忙加快念咒速度,只要通道打开,他进入后疾速将其关闭,那人便抓不住他。

    “你念的什么?很吵,停下来。”

    与声音一同出现的,还有一瘦高男子。

    更夫的念咒声依旧在男子耳边嗡嗡。

    “我说了,莫要再念了。”男子不耐烦的用术法给更夫定了身,更夫瞬间动弹不得。

    男子又一回尝试附身,依然被护身令阻挡。

    “你额间的,是何物?”说着,男子以术法朝更夫额间击去,随之,一道如盾牌般的护界护在更夫身前。

    “护界?不想冥界如此防我。”男子因他威胁到冥界而流露出几分得意。

    护界比男子想象的强大,在他的持续攻击下,也不见一条裂缝。

    他加大了力量,再次攻击那道护界。

    护身令遇强则强,男主使出强力,护身令也以同等力量回防。更夫肉体凡胎,身体承受这股力量有些勉强,内脏被护身令的力量冲压的生疼。

    他被定了身,无法反抗出声,他只能默默忍受着,眼里很快便蓄满了泪花。

    男子见护身令依旧完好,便又加了几分力。更夫愈加煎熬起来。

    这僵持的一刻钟,于更夫而言仿佛是好几年。

    最后,男子用尽全力攻之,更夫再也承受不住,嘴角鲜血溢出,内脏尽碎倒地身亡。

    “死了?”男子伸出食指去探更夫的鼻息:“真脆弱。”

    他轻飘飘一句话,好似更夫的死亡与他没有干系般,慢慢隐入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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