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寝室楼只住了两个学院的女生，今天上午考完试，楼里就差不多空了大半。
俞月下楼后，就去阿姨那里签字登记了离校。
走出大门往左拐，没走几步，就看见了林檀川。
他站在一辆黑色SUV前，戴着口罩背倚车门，眸子微微下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是听见有人出来，他掀起眼皮，循声投去目光。
今晚温度很低，他却只穿了件薄薄的黑色防风外套，站在路灯投下的光影里，周身像镀了一层绒绒的光晕。
俞月上前，语气里带了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责备，“感冒才好，怎么就只穿这么点？”
林檀川笑了一下，接过行李箱，拉开车门，“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嗯。”俞月轻声回答，拢了拢下身裙摆后，跨坐进去。
帮她关好车门，林檀川拎着箱子朝后方走，片刻后关好后备箱，他从另一侧绕过来，坐进驾驶位。
“晚上吃了吗？”他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她。
“嗯，跟室友一起去的。”俞月摸过安全带，正准备扣紧，却发现他似乎并没有要出发的意思，便顿了动作，后知后觉地抬起眼，“怎么——”
话还没说完，就见他整个人倏然覆了过来，眸底暗色翻涌，望向她的视线像是带了温度，灼得人生疼。
俞月一顿，听见车窗外有人群嬉笑而过，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侧过脸躲闪开来。
她还不想在学校里被过往的人以这种方式注意到，更何况这还在寝室楼附近，谁也说不准经过的人里有没有班上同学。
她思绪乱如麻，手指无意识地在安全带上抠紧。
正在气氛僵持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林檀川没再靠近，反倒恶作剧般地握住她的手，拉过来，随即轻轻松松地替她将安全带扣住。
察觉到身上压迫感消失，俞月脸上的滚烫已经蔓延到了耳廓。
她转过头，将车窗又降下来一点。
冷空气灌进来，林檀川不动声色勾起唇角，心里的沉闷感顿时散了大半。
启动车子，沿着校园西路，没一会儿就驶出了学校大门。
俞月吹了半晌风，情绪平定下来后，才发现窗外沿路的风景好像有点不太对，她转过脸，“不是回家吗？”
“嗯。”林檀川把着方向盘，瞟了眼后视镜，“我晚上还没吃，先陪我去个地方吃饭。”
闻言，俞月点了下头，没说什么。
心里盘算着，干脆借此机会，请他吃顿饭，也算是小小的报答一下他了。
红灯亮起，林檀川及时踩下刹车，车子停下。
他盯着前方不断跳动的红色倒计时，大拇指指腹轻轻蹭了蹭方向盘。
“你为什么不问我？”
俞月原本正在看街边贩卖鲜花的小朋友，听到声音，扭过头，语气带了点迟疑，“什么？”
林檀川依旧没动，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你好像从来不会过问我的事。”
“你希望我问什么？”俞月看着他的侧脸，发觉自己好像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
难道会有人喜欢，事事都被他人事无巨细的过问？
大概是从小见多了苏丽对俞先珉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便也有些理所当然地认为夫妻间需要一定的距离感，渐渐的也将这种观念引申到任何关系里。
面对林檀川时也一样，况且对方本就是为了帮她，才决定进入一段婚姻关系。
从这个角度来看，她就更没有理由强行在情感上束缚他了。
绿灯亮起，车流重新涌动。
林檀川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沉默地把着方向盘，面上没什么表情。
俞月感受得到他似乎情绪不佳，但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解，索性也沉默下来，转头望向窗外。
周末的夜晚，城市主干道上挤满了出行游玩的车辆，他们随着车流缓缓前行，刚驶到十字路口，交通灯颜色紧接着就从绿转成了红，车子再度停下。
车窗外暗红色的光影晃进来，短暂地照亮了车厢内的沉默。
林檀川手肘撑在车窗边，单手扶住方向盘，片刻后，他看着前路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驾照是我读大一时候拿的，车是大二下学期姥爷送的。在学校的时候车一般放在家里。”
顿了顿，他又补充，“我们这会儿是要去沿江东路的一家法餐厅，我堂姐开的，她悄悄想看你一面。”
一连串的信息被抛出来，俞月下意识一怔。
没明白他怎么突然说到车，又扯进来了西餐厅和堂姐。
“俞月，你还不明白吗？有关于我的一切，我愿意你来了解。”他转过头，目光投在她脸上，“只要你问，我就会回答。”
俞月看着他的眼睛，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其实她心里，偶尔也是会有矛盾的。
很多次她都想主动询问，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会立即被过往已经成型的观念给否决掉，最后强迫自己恢复如常。
过去二十年来，她都是这个样子在做，在俞家活得像个隐形人。
只是这样有什么不对呢？俞月不明白。
过了很久，她试探性地问道，“你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林檀川望进她眼底，唇线微微紧绷。
片刻后，他移转开视线，语气里充满无奈，“你总是在回避。”
-
沿江东路与长灯广场，隔江相望。
车开进露天停车场后，俞月才意识到戒指还没戴，毕竟是来见他家里人，准备总归要做好。
她从提包内取出戒指戴上，而后又拿出唇釉在唇瓣上点了几下，抿开。
这样气色应该会看起来好一些，她打开手机前置相机，对着左右看了看。
林檀川瞥见她的动作，解开安全带，也没急着下车。
“堂姐只是想远远地先看一眼，不会过来打扰我们。”
闻言，俞月才稍稍放下心，关掉手机，跟着他一齐下了车。
法餐厅沿江而建，站在外面露台上一眼就可以望见大片江景，和对面的长灯广场。
林檀川表姐特意留了一个最内侧的位置给他们，与露台只隔了一扇玻璃墙，坐在这里即能确保用餐时可以看见江景，也不会被外面的冷空气给冻着。
落座后，服务生送来一本菜单，还特意交代老板说的话，“开车不能喝酒”。
俞月听过后，下意识抬眼朝前台望去，可一点没有瞧见任何身影，便只好作罢。
根据两人口味的喜忌，服务生推荐了好几样招牌餐。
抱着不想浪费的心态，俞月及时提醒林檀川自己晚上已经吃过了。
闻言，服务生只好将部分菜品减下，又添了一份甜点上来。
点完餐，服务生端来两杯温水和后，便退下没再打扰。
饭厅内光线很暗，这个点只有三四桌还在用餐，他们就是其中之一。
大约是人少，音乐轻，俞月隔着玻璃幕墙，都能听见外面观光游轮的鸣笛声。
林檀川看了眼江景，又很快收回视线，“这间餐厅专门去请的外籍厨师，口碑一直还算不错。”
俞月点了点头，端起杯子，抿了一些水进去润润嗓子。
这时，餐厅内一首曲子播完，自动切换进了下一首。
俞月听着，没忍住眉梢轻扬了一下。
注意到她的神色，林檀川状若无意地开口，“这首曲子还挺好听的。”
俞月放下手中的杯子，说道，“德彪西的交响素描《大海》。”
“交响素描？”林檀川抬眼看她，有点没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嗯。”俞月耐心解释道，“是有三个乐章的音乐画卷，分别是《海上-从黎明到正午》、《浪的游戏》和《风和海的对话》。”
林檀川点点头，听着曲子，脑子里突然想起些什么。
顿了片刻后，说道，“今年过年，想去海边跨年吗？”
闻言，俞月怔了一瞬，“你不回家吗？”
虽然她从来都是一个人吃除夕夜的团圆饭，但从各种文艺节目里，也知道对绝大部分家庭来说团圆饭都是个很重要的存在。
林檀川解释，“我爸不是崇川市人，所以每年过年，我爸跟我妈都是分开过，我夹在中间去哪边都可以，自己在家吃也行。”
俞月了然，去哪过年本身对她来说就没有什么区别，于是没多想便答应了下来。
很快，服务生端来刚制作好的新鲜菜品。
毕加索油画纯血澳牛，炙烤黑松露鸡肉卷，鲜果鹅肝，香煎扇贝，和一道甜品薄荷牛油果马卡龙。
晚餐进程过半，俞月借口去洗手间，先林檀川一步过去结账。
“女士，晚餐已经有人代付了哦。”
她握着钱包，有些怔愣，下意识以为是林檀川表姐请他们吃的这一餐，便只好作罢。
转身离开前，她习惯性地确认道，“那这笔账单是你们老板付的吗？”
“不是。”收银台服务生摇摇头，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们老板半个小时前就离开了。”
“不是？”俞月有些惊诧，“那能麻烦问一下，是谁代付的吗？”
“稍等，我看一下。”
服务生低头，翻了翻手里的文件夹，片刻后，她递出来，“是俞——”
服务生皱了皱眉，这账单下方的签名笔力十分遒劲，却有些难以辨认。
她偏过头换了个方向看，也还是没有认出来。
俞月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将手指攥紧。
那里签的是“俞先珉”，三个字。
只不过，那却是苏丽的字迹。
俞月下楼后，就去阿姨那里签字登记了离校。
走出大门往左拐，没走几步，就看见了林檀川。
他站在一辆黑色SUV前，戴着口罩背倚车门，眸子微微下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是听见有人出来，他掀起眼皮，循声投去目光。
今晚温度很低，他却只穿了件薄薄的黑色防风外套，站在路灯投下的光影里，周身像镀了一层绒绒的光晕。
俞月上前，语气里带了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责备，“感冒才好，怎么就只穿这么点？”
林檀川笑了一下，接过行李箱，拉开车门，“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嗯。”俞月轻声回答，拢了拢下身裙摆后，跨坐进去。
帮她关好车门，林檀川拎着箱子朝后方走，片刻后关好后备箱，他从另一侧绕过来，坐进驾驶位。
“晚上吃了吗？”他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她。
“嗯，跟室友一起去的。”俞月摸过安全带，正准备扣紧，却发现他似乎并没有要出发的意思，便顿了动作，后知后觉地抬起眼，“怎么——”
话还没说完，就见他整个人倏然覆了过来，眸底暗色翻涌，望向她的视线像是带了温度，灼得人生疼。
俞月一顿，听见车窗外有人群嬉笑而过，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侧过脸躲闪开来。
她还不想在学校里被过往的人以这种方式注意到，更何况这还在寝室楼附近，谁也说不准经过的人里有没有班上同学。
她思绪乱如麻，手指无意识地在安全带上抠紧。
正在气氛僵持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林檀川没再靠近，反倒恶作剧般地握住她的手，拉过来，随即轻轻松松地替她将安全带扣住。
察觉到身上压迫感消失，俞月脸上的滚烫已经蔓延到了耳廓。
她转过头，将车窗又降下来一点。
冷空气灌进来，林檀川不动声色勾起唇角，心里的沉闷感顿时散了大半。
启动车子，沿着校园西路，没一会儿就驶出了学校大门。
俞月吹了半晌风，情绪平定下来后，才发现窗外沿路的风景好像有点不太对，她转过脸，“不是回家吗？”
“嗯。”林檀川把着方向盘，瞟了眼后视镜，“我晚上还没吃，先陪我去个地方吃饭。”
闻言，俞月点了下头，没说什么。
心里盘算着，干脆借此机会，请他吃顿饭，也算是小小的报答一下他了。
红灯亮起，林檀川及时踩下刹车，车子停下。
他盯着前方不断跳动的红色倒计时，大拇指指腹轻轻蹭了蹭方向盘。
“你为什么不问我？”
俞月原本正在看街边贩卖鲜花的小朋友，听到声音，扭过头，语气带了点迟疑，“什么？”
林檀川依旧没动，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你好像从来不会过问我的事。”
“你希望我问什么？”俞月看着他的侧脸，发觉自己好像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
难道会有人喜欢，事事都被他人事无巨细的过问？
大概是从小见多了苏丽对俞先珉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便也有些理所当然地认为夫妻间需要一定的距离感，渐渐的也将这种观念引申到任何关系里。
面对林檀川时也一样，况且对方本就是为了帮她，才决定进入一段婚姻关系。
从这个角度来看，她就更没有理由强行在情感上束缚他了。
绿灯亮起，车流重新涌动。
林檀川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沉默地把着方向盘，面上没什么表情。
俞月感受得到他似乎情绪不佳，但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解，索性也沉默下来，转头望向窗外。
周末的夜晚，城市主干道上挤满了出行游玩的车辆，他们随着车流缓缓前行，刚驶到十字路口，交通灯颜色紧接着就从绿转成了红，车子再度停下。
车窗外暗红色的光影晃进来，短暂地照亮了车厢内的沉默。
林檀川手肘撑在车窗边，单手扶住方向盘，片刻后，他看着前路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驾照是我读大一时候拿的，车是大二下学期姥爷送的。在学校的时候车一般放在家里。”
顿了顿，他又补充，“我们这会儿是要去沿江东路的一家法餐厅，我堂姐开的，她悄悄想看你一面。”
一连串的信息被抛出来，俞月下意识一怔。
没明白他怎么突然说到车，又扯进来了西餐厅和堂姐。
“俞月，你还不明白吗？有关于我的一切，我愿意你来了解。”他转过头，目光投在她脸上，“只要你问，我就会回答。”
俞月看着他的眼睛，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其实她心里，偶尔也是会有矛盾的。
很多次她都想主动询问，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会立即被过往已经成型的观念给否决掉，最后强迫自己恢复如常。
过去二十年来，她都是这个样子在做，在俞家活得像个隐形人。
只是这样有什么不对呢？俞月不明白。
过了很久，她试探性地问道，“你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林檀川望进她眼底，唇线微微紧绷。
片刻后，他移转开视线，语气里充满无奈，“你总是在回避。”
-
沿江东路与长灯广场，隔江相望。
车开进露天停车场后，俞月才意识到戒指还没戴，毕竟是来见他家里人，准备总归要做好。
她从提包内取出戒指戴上，而后又拿出唇釉在唇瓣上点了几下，抿开。
这样气色应该会看起来好一些，她打开手机前置相机，对着左右看了看。
林檀川瞥见她的动作，解开安全带，也没急着下车。
“堂姐只是想远远地先看一眼，不会过来打扰我们。”
闻言，俞月才稍稍放下心，关掉手机，跟着他一齐下了车。
法餐厅沿江而建，站在外面露台上一眼就可以望见大片江景，和对面的长灯广场。
林檀川表姐特意留了一个最内侧的位置给他们，与露台只隔了一扇玻璃墙，坐在这里即能确保用餐时可以看见江景，也不会被外面的冷空气给冻着。
落座后，服务生送来一本菜单，还特意交代老板说的话，“开车不能喝酒”。
俞月听过后，下意识抬眼朝前台望去，可一点没有瞧见任何身影，便只好作罢。
根据两人口味的喜忌，服务生推荐了好几样招牌餐。
抱着不想浪费的心态，俞月及时提醒林檀川自己晚上已经吃过了。
闻言，服务生只好将部分菜品减下，又添了一份甜点上来。
点完餐，服务生端来两杯温水和后，便退下没再打扰。
饭厅内光线很暗，这个点只有三四桌还在用餐，他们就是其中之一。
大约是人少，音乐轻，俞月隔着玻璃幕墙，都能听见外面观光游轮的鸣笛声。
林檀川看了眼江景，又很快收回视线，“这间餐厅专门去请的外籍厨师，口碑一直还算不错。”
俞月点了点头，端起杯子，抿了一些水进去润润嗓子。
这时，餐厅内一首曲子播完，自动切换进了下一首。
俞月听着，没忍住眉梢轻扬了一下。
注意到她的神色，林檀川状若无意地开口，“这首曲子还挺好听的。”
俞月放下手中的杯子，说道，“德彪西的交响素描《大海》。”
“交响素描？”林檀川抬眼看她，有点没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嗯。”俞月耐心解释道，“是有三个乐章的音乐画卷，分别是《海上-从黎明到正午》、《浪的游戏》和《风和海的对话》。”
林檀川点点头，听着曲子，脑子里突然想起些什么。
顿了片刻后，说道，“今年过年，想去海边跨年吗？”
闻言，俞月怔了一瞬，“你不回家吗？”
虽然她从来都是一个人吃除夕夜的团圆饭，但从各种文艺节目里，也知道对绝大部分家庭来说团圆饭都是个很重要的存在。
林檀川解释，“我爸不是崇川市人，所以每年过年，我爸跟我妈都是分开过，我夹在中间去哪边都可以，自己在家吃也行。”
俞月了然，去哪过年本身对她来说就没有什么区别，于是没多想便答应了下来。
很快，服务生端来刚制作好的新鲜菜品。
毕加索油画纯血澳牛，炙烤黑松露鸡肉卷，鲜果鹅肝，香煎扇贝，和一道甜品薄荷牛油果马卡龙。
晚餐进程过半，俞月借口去洗手间，先林檀川一步过去结账。
“女士，晚餐已经有人代付了哦。”
她握着钱包，有些怔愣，下意识以为是林檀川表姐请他们吃的这一餐，便只好作罢。
转身离开前，她习惯性地确认道，“那这笔账单是你们老板付的吗？”
“不是。”收银台服务生摇摇头，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们老板半个小时前就离开了。”
“不是？”俞月有些惊诧，“那能麻烦问一下，是谁代付的吗？”
“稍等，我看一下。”
服务生低头，翻了翻手里的文件夹，片刻后，她递出来，“是俞——”
服务生皱了皱眉，这账单下方的签名笔力十分遒劲，却有些难以辨认。
她偏过头换了个方向看，也还是没有认出来。
俞月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将手指攥紧。
那里签的是“俞先珉”，三个字。
只不过，那却是苏丽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