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翎诧异地看着闻澄,心道,这是故意火上浇油的吧?!

    然后又听他恨铁不成钢道:“你难道不知你那宝贝儿子这些年糟蹋了多少姑娘?怕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你不管教便罢了,岂能任他由他?怎的你儿子是儿子,别人家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你能找别人寻仇?就不许别人找你儿子寻仇?这天下间也没这样的道理。想我霍大哥在世时一生行侠仗义,靠的是以德服人,这整个沧海十七州谁不赞他高风亮节、义薄云天?我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替丈夫撑起霍家来实属不易,可殊不知用错了方法走错了路啊,只想着以武功高、手段狠力压众人,可如今外头那些人对霍家就只剩畏惧,哪里还来的敬?霍家嫂子,只怕我霍大哥九泉之下会寒了心呐!”

    闻澄一番滔滔不绝、苦口婆心的劝诫,闻晚歌听了几句便捣着耳朵拉着萧翎往后厨去了,顺便还拐走了厨子。

    闻澄生来应该去做夫子,虽身为江湖人却不爱问江湖事,就喜诲人不倦,霍家这母夜叉对他向来不屑一顾,这些话平日里也逮不着机会与她说道,便只能在他们耳边念,闻晚歌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如今好不容易逮住了正主,闻晚歌只希望他爹千万别嘴下留情,一次性说个够本儿,以后最好连霍这个字都不要在自己面前提起。

    老白乃闻澄的四师弟,同掌门师兄一样心无大志,不喜江湖,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烧菜,师父离世后跑去瀚海王室当起了御厨,三年前曾大病一场,病愈后方才又回了云泽山庄。

    他现年四十有余,从头到脚都圆滚滚的,看着格外喜庆。

    本来要给两个师侄弄顿丰盛的,可萧翎熬不住,求着老白一人给做了一碗面,然后捧着碗坐在桌前大口吸溜起来,风卷残云,毫无形象,活像二十年没吃过饭一般。

    老白蹲在板凳上看的呵呵直笑,“哎呀,我说阿翎啊,你这死了一回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萧翎一口汤差点喷出来,捂着嘴巴才吞了回去,但这会儿再装斯文好像也来不及了,对面闻晚歌才挑起第四筷子,她碗里却是连渣都不剩了。

    “我,真的变了?”她继续装傻充愣,“晚歌也说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什么温婉娴静,蕙质兰心,柔言善语……”

    萧翎一脸受不了的样子,搓了搓胳膊道:“为什么我觉得我不是?你们若说我以前是个地痞无赖,兴许我还会觉得亲切点,我实在想象不出来我大家闺秀的样子。”

    老白听了一阵哈哈大笑,笑完了起身又从锅里捞了个鸡腿递给萧翎,豁达道:“地痞无赖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看起来不好欺负,你能活着那便是万幸,以前的事情想不起来也罢了,索性就洒脱些,日后想活成什么样,那便活成什么样。”

    闻晚歌猛点头,“四叔说的有道理,我倒觉得阿姐如今这般更对我胃口呢!”

    萧翎呵呵了两声,顺势就换了话题,“对了四叔,我听晚歌说之前有人隔三差五便来咱们庄上偷剑,这段时间可有再来?”

    老白哼道:“昨儿个晚上才来过,抓了,这会儿正关在禁室下的地牢里呢。”

    闻晚歌放下筷子拍手叫好,萧翎把不小心咬断的骨头吐出来,故作淡定地“哦”了一声,心里开始琢磨着晚上必须得把人弄出来。

    却忽听老白话锋又一转,“可择君剑也被他同伙带走了。”

    闻晚歌顿时坐不住了,抹了把嘴就往外头冲,老白“哎哎”两声把人拉住,“做什么去,你做什么去?”

    闻晚歌愤愤道:“自然是去地牢找那王八蛋去!”

    老白把她拖回来,按坐在凳子上,“就你?可省省吧,这么多人都没能撬开他的嘴,你去了顶什么用?”

    闻晚歌不服气地把剑往桌子上一拍,凶恶道:“我往他身上戳它一百零八个窟窿,我就不信他不说!”

    一群少年恰走到厨房门口,听闻此言,搓着胳膊都不敢进来了,“小师姐,你太凶残了!”

    见到萧翎才又各个眉开眼笑,“大师姐”、“大师姐”,叫的好不热闹。

    那也叫萧翎的小姑娘待人亲厚,平日里本就深受大家伙喜欢,经此一闹就更不得了了,无论走到哪儿屁股后头都跟着一群人。

    尤其是闻晚歌,整个下午都黏着她不说,晚上的时候竟还抱了被子过来,说要跟她一块儿睡。

    萧翎烦得要死,为图个耳根子清净麻溜夺门而出,飞身去了禁室。

    躺在房顶上看了会儿月亮,想想那一世,许多记忆到现在都已经模糊了,越发的不真实,倒像是一场不甚愉快的梦魇。

    只是这梦做的也太长了些,醒来都过了差不多一千年了。

    一千年呐。

    若非心中执念,也不知当轮回了多少次……

    萧翎突地捂着眼睛笑了笑,自己这样一个双手染满鲜血,洗都洗不干净的人,又岂有资格谈轮回?

    若非执念深,该是要下地狱的,这会儿恐怕还在下面熬刑吧。

    萧翎也想不明白,老天为何在自己死了之后才慈悲起来,既没让她下地狱,也没让她灰飞烟灭,还又给了她一次机会,不过只要这一世能让她护住在意的人,她打算与老天和解再不与它争那个高低了。

    萧翎嗜酒,偏生这倒霉丫头的身子不怎么耐酒力,晚上不过才小酌了一壶,这会儿竟晕晕乎乎的,意识还清醒着,眼睛却乏得睁不开,任她内力深厚也无济于事,索性双手往脑后一枕睡起觉来。

    不知过了多久,禁室里忽然传来动静,萧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坐起身往底下瞧了瞧,夜色笼罩下一个身影匆匆忙忙地从禁室里跑了出来,穿着打扮应该是庄内的弟子。

    正发愁怎么进去呢,机会这就来了,萧翎欲飞身下去,却见从右侧院墙突然翻过一个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来。

    看体型约摸是个男人,那人一落地便猫着腰往禁室而去,脚步极轻极快,一晃神的功夫便不见了身影。

    萧翎忙从屋顶跃下,落在禁室门前时,抬头瞥了眼大门正上方墙壁上镶嵌着的那面辟邪八卦镜,忍不住眼皮猛地一跳。

    而今重新为人,这驱鬼辟邪的东西总算是对她不起作用了。

    深吸了一口气,萧翎推开虚掩着的门快步走了进去。

    绕了一会儿才找到禁室的地牢,也终于见到了那个多日未曾见过的人,一根粗重的铁链锁着他的脖子,此刻正蜷缩在地上,身体一阵阵地痉挛,偶尔听得几声呻.吟从咬紧的牙关中传出,神色异常痛苦。

    在他身前不远处还倒着一位云泽山庄的弟子,先前那位蒙面人正高举一柄窄刀朝他砍去。

    萧翎眸光一凛,杀机骤起,见她身形一晃,人已来到了蒙面人身后,抬指在那人背后轻轻一点,盯着那把离徒弟转世的脖子不过数寸的窄刀,从齿逢间一字一句道:“老子拼了性命也要相护的人,你敢弄断他一根头发试试!”

    萧翎说完抬脚绕至那人身前,却是微微一怔,下一刻便敛去了眸中的狠厉,面色古怪地挠了挠头,当即给人解了穴。

    然后一言不发地蹲了下去,把倒在地上被折磨地缩作一团的人扶起来,又从腰间摸出一个黑色的小药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喂进他嘴里。

    最后沿着心脉点了他几处穴,掌心抵在他胸口处,以自身的内力助他催化了那颗药丸。

    片刻过后,这原本双眸紧闭的男人突地瞪大了眼睛,面容扭曲了一瞬后,双手攥着衣衫,额前青筋暴起,整个人剧烈抽搐了几下,嘴巴里呜呜咽咽,哇地喷出一大口黑血来,随即晕死过去。

    蒙面人见状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拉开萧翎,扶着连眼睛鼻子和耳朵皆开始往外冒黑血的人,焦急地呼唤,“阿珩,虞子珩……”

    突来这么一下,萧翎毫无防备,重心不稳,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索性也不起来了,盘了腿坐在原地,顺手还检查了下身侧那名不省人事的庄中弟子的脉象,确认他只是被打晕过去。

    连唤了数声得不到回应,蒙面人怒不可揭地转向萧翎,吼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萧翎耸了耸肩,不慌不忙地开口解释道:“我自然是把他体内那条噬心蛊虫给弄死了。”

    蒙面人闻言愣了愣,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噬心蛊虫?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把萧翎问的一愣,是啊,她是怎么知道的?

    这不管是望闻问切还是旁的任何一种方法皆不可能被探出来的噬心蛊虫,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总不能说是自己十几年前亲眼看着他被你们家宫主种下的这蛊虫吧……

    “咳,那个我说这位兄台,你还是趁着有人赶过来之前,赶紧先带他走吧。”

    蒙面人闻言也不敢再浪费时间与萧翎纠缠,抡起刀便往铁链上砍去,然而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却是连一条划痕都未能留下,反而因用力过猛过急将他手中的刀给震断了。

    那蒙面人骂了声娘,扔了断刀又从背后取下一把剑来,古怪的是任他怎么拔,那剑都纹丝不动地待在剑鞘里,一时之间急得满头大汗。

    萧翎看了看蒙面男人,又看了看他手中通体黑色,外观普通没有任何装饰的剑,问道:“你手中拿的可是霜……咳,择君剑?”

    见他并不理会自己,只是拼了命的想把剑拔.出来,萧翎摇了摇头,伸了手过去,“别拔了,你是拔不出来的,不妨让给我试试,兴许我能拔.出来呢?”

    那男人这才停下动作,将信将疑地把剑递了过去,萧翎也没接,单手握住剑柄,只听锵锵一声响过后,那择君剑轻而易举便被她拔了出来。

    接着她反手一挥,坚硬无比的铁链便应声断裂成了若干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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