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翎哼了声,“话说几十年前这栖山十二峰,山外边和这里边还是一个样,都是后来才被蛊翁那个小老儿给蓄意糟蹋了。”

    “那……”可真是要遭天谴。

    闻晚歌张张嘴,不过才说完第一个字,却忽地被萧翎捂着嘴巴扯到了树后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人影正朝着她二人所在的位置疾步走来。

    萧翎微眯着眼,手里的择君剑被她下意识用拇指顶开。

    那人越走越近,到了她们适才所坐的地方才驻足四下张望了一阵。

    萧翎定睛看了看,看身形不是虞子珩,来人要比他矮上一截,倒像是……

    “萧庄主?”

    听到喊声,萧翎松开闻晚歌收回剑,从树后走了出来,却没想到没等来虞子珩,倒是意外地等来了虞子祯。

    “虞子祯,怎么是你?”

    见着萧翎二人虞子祯明显是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你们没有贸然下山去,真进了那烟瘴林子麻烦可就大了。”

    “明知道那是死路一条还往里头钻,你当我是傻的么?”萧翎笑了笑,问道:“虞公子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虞子珩那狗崽子告诉你的?”

    虞子祯怔了下,好笑地看着萧翎,看起来不过就一小丫头片子,哪来这么大的口气叫人家狗崽子?

    想着自家兄弟得了人家恩惠,却恩将仇报把人家丢在这里,又拱手歉意道:“先前并不知道被掳来的是你们,阿珩适才跑来告知我,我这才知道,便赶过来看看。”

    萧翎闻言挑了挑眉,心底的抑郁顿时少了一半,“这么说是那狗崽子让你来的?”

    虞子祯摇摇头道:“那倒也没有,不过阿珩既然决定告诉我,就应当知道我既承了萧庄主的人情,便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来的。”

    萧翎扯唇一笑,对着树后招招手,待闻晚歌走出来便得意道:“看看,这不是还没病入膏肓,还有救?我都说了他有仙缘。”

    虞子祯闻言,哂笑道:“听阿珩说萧庄主自称神仙,说是下凡来要渡他向善?”

    他连这个都说了?

    萧翎眼皮一跳,干干地笑了两声,掀了掀唇却发现这谎真不是对着谁都撒得下去。

    好在虞子祯也没有刨根问底,目光平静地看了萧翎一会儿笑道:“我虽不知道你是何人,也不知道你究竟有何目的,但你说要引他向善,我信你。”

    萧翎一怔,有些诧异,“你,信我?”

    虞子祯“嗯”了一声,“就凭那日你说拼了命也要护着阿珩时,欲将我挫骨扬灰的那股狠劲,我便信你。”

    虞子珩是他阿爹冬日里上山打猎时捡回来的,那时候才刚满月,阿爹阿娘好不容易让他活了下来,却怎么也没想到……

    被掳走的时候虞子祯十岁,阿爹阿娘他也一直记得,长大后曾偷偷回去过,可木屋还在,阿爹阿娘却早已不知去向。

    地宫里的杀手都是死里逃生出来的,有许多尚未成年便死在了同伴的刀下,每一批被掳来的的孩子里最终能活下来的不过就三四个。

    若没有阿珩这个弟弟需要他拼死去保护,虞子祯想自己八成也撑不下去。

    在虞子祯看来自己能多活一日都是自己拼了命凭本事挣来的,刀口上讨了这么些年的生活,看人向来准。

    他敢断定眼前这个萧翎绝对不是大家看到的那样,但她既然能为阿珩拼命,其他的倒也无所谓,谁还没有点秘密?

    “走吧,我送你们下山。”虞子祯回头往地宫里看了一眼,往山顶上走去。

    萧翎却从那略带着一丝歉意的一眼中察觉出了什么,她开口把人叫住,“虞子祯,你这是要,离开?”

    既然被看穿,虞子祯也不打算刻意隐瞒,于是又拱手道:“多谢萧庄主赠药之恩,虞某没齿难忘。”

    “好说,好说。”萧翎摆摆手,然后有些差异地问道:“你该不会是就打算这样凭空消失吧?”

    她原本想着虞子祯至少也会弄个假死之类的糊弄一下地宫,没想到他最后竟会走的如此干脆。

    以为萧翎是在担心虞子珩日后的处境,虞子祯笑道:“萧庄主不必忧心,他们不会为难阿珩,顶多日后不见我回来就去询问两句,毕竟这噬心蛊虫除了蛊翁无人能解,不回来那便是死在外头了,况我不在了,阿珩便再也不会因我而被地宫制衡。”

    说起来好像确是这么回事儿,没有蛊翁小老儿配的药,噬心蛊发作时没东西给它吃,它便会钻进宿主的血管里,一直钻一直钻,直到把人活活地折磨至死。

    但萧翎还是担心日后难保不会有隐患,暗自琢磨了会儿,眸子不由得一亮,她抬脚走到虞子祯跟前,伸手在两人头顶比划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好在你这身板儿长得够秀气,也就比我高了那么一点点,不太明显,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虞子祯嘴角微微一抽,心道这话绝对不可能是在夸他,但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又见萧翎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来。

    倒出一粒药丸后,拉过他的手,也没看清是她具体用了什么方法,只觉得指尖一疼,便流出了血来。

    接着,萧翎拉过虞子祯的手指滴了一滴血到药丸上,只见那血瞬间便被吸收干净。

    然后她奇奇怪怪地说了句“看好了”,一扬手把药丸丢进嘴里,吞了下去。

    接下来,诡异的事情便发生了。

    虞子祯和闻晚歌同时张大了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惊悚地看着萧翎脸上的皮肤一阵剧烈的扭曲后,缓缓变成了虞子祯的模样!!!

    骨骼轮廓,眉眼口鼻,肤色,乃至左侧眉间那颗小小的痣都一模一样。

    “我的天呐!”闻晚歌惊呼一声,绕着萧翎来来回回走了数圈,仍满脸的不敢相信。

    她甚至掐了掐自己的脸,痛得一阵呲牙咧嘴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都是真的。

    萧翎得意地挑了挑眉,往虞子珩身侧一站,说道:“怎么样,我这易容之术是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声音也模仿的一样,连语速都完美的无懈可击,虞子祯和闻晚歌对视一眼,默默地竖起大拇指。

    “神仙姐姐,你变成他的样子是要干什么?”闻晚歌问道。

    萧翎神秘地笑了笑没有回答,虞子祯却很快明白过来她的意图,“你想以我的样子潜进地宫?”

    萧翎点点头,“放心,模仿别人或许有些困难,但模仿你绝对不在话下,我保证就算是那狗崽子也看不出破绽来。”

    毕竟在这兄弟俩身后一跟就是十二年。

    可以说连他们俩走路习惯先迈哪只脚,一步又迈出多远,或是武功路数萧翎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花费了好一番唇舌把狗皮膏药闻晚歌打发走,拜托虞子祯送她回云泽山庄,萧翎并没急着返回地宫,而是叼着一根草在山上坐到天亮。

    然而把虞子珩这十二年事无巨细地回忆了一遍,也还是没琢磨出他究竟是出于何种不可逆转的理由非要入地狱不可。

    *

    回到忘尘轩,换了身衣服弄好造型,虞子珩突然推门而入,见着萧翎语气稍稍有些急切地道:“守卫说见到兄长回来,我便过来看看,兄长为何又回来了?”

    能骗过虞子珩,还有谁骗不过?

    萧翎很快进入状态,招呼他坐下后,熟练地沏了一壶茶,给两人各斟了一杯,道:“我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况且若有朝一日被阿爹阿娘知晓我这个做大哥的竟丢下弟弟独自远走高飞,非打断我的腿不可,纵是阿颜,怕也都要指着我的鼻子骂上一顿,不好不好,我需得留下。”

    “兄长!”

    虞子珩还想再劝两句却又被萧翎挥手打断,“好了阿珩,为兄心意已决,咱兄弟二人向来同进退,你在这里一日,我便也不会离开,大可不必再劝我。”

    虞子珩复杂地看着虞子祯欲言又止片刻,最终还是闭了嘴。

    咱兄弟二人向来同进退。

    兄长言外之意还是想让他一同离开,可从小长在这幽冥地狱的地方,早已经习惯,外头的世界于他而言太过陌生也太过遥远,思之无益,更何况,他有他的执迷。

    虞子珩饮完一杯茶,起身欲离开,却无意间瞥见萧翎脖颈间一圈淤紫,虽然领子挡住了大半,可隐约还是分辨的出那是被人徒手掐出来的。

    虞子珩危险地眯了眯眼,“你的脖子……你不是虞子祯,你是什么人?”

    话音一落萧翎下意识便捂向脖子,适才她便发现了这个问题,只是虞子珩突然造访尚未来得及处理,没想到就这么成了破绽。

    现在该如何解释?

    说跟人打架没打过?

    作为五大公子之首,地宫里根本就没有人是虞子祯的对手,何人能伤他?何人又敢伤他?

    萧翎叹了口气,还大言不惭地吹嘘自己有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呢,结果才不到一刻钟便露馅儿了。

    “呵呵——”萧翎干干地笑了几声,“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萧翎说着抬手揉了揉脖子,看着虞子祯愤愤不平地翻了个白眼,骂道:“我这脖子还不是被你这个没良心的狗崽子给掐的!”

    虞子珩闻言怔了一下,然后坐回去盯着对面的人看了会儿,问道:“你是,萧翎?”

    萧翎撇了撇嘴,痛快承认,“啊,是我没错。”

    才说完,虞子珩便惊奇地发现萧翎的容貌戏法似的又变回了自己的模样。

    这便是这易容之术的神奇之处了,倘若你在别人面前承认了真实身份,那人便能看到真正的你,但其他人看到的却还是那副你想让他们看到的样子。

    这大概是萧翎那一辈子最满意、最自豪的作品之一了。

    虞子珩却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双眼放空出了会儿神,回过神来时,脸上又闪过一丝茫然。

    闭了闭眼恢复平静,他问道:“不知萧庄主扮成我兄长的模样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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