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你?”木辞朝愣了下,不屑地嗤笑起来,许久才捂着抽疼的肚子停下,“胡吹大气,小丫头,你才多大点儿年纪?”

    瞧不起谁呢?

    多大点儿年纪?就怕说出来吓死你!

    萧翎本想跟他理论一番,可看了看那一圈抱着追魂弩四平八稳地立于原地,连自家堂主被挟持也全然不为所动,虎视眈眈地瞪着虞子珩,只等着一声令下好把他变成白骨的弓·弩手,又顿时没了耐性,揪着木辞朝的衣领冷声道:“废话多,让你的人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贴着脖子处的剑刃陡然传来一股邪门儿的寒气,木辞朝脊背一僵,忖了忖,识时务道:“你也放我走?”

    萧翎点头,“成交。”

    这么爽快?

    木辞朝低头轻笑了下,“小丫头,你就不怕我回过头来再去杀他?”

    萧翎也笑起来,末了波澜不惊道:“怕什么,反正你肯定是会死在他前头的。”

    木辞朝噎了下,可眼下人为刀俎也只能打了个呼哨将人全部撤走,等了片刻仍不见萧翎有半分放自己走的意思,“啧”了声不满道:“我的人都已经走了,小丫头,你是不是也应该信守承诺把你的剑从木某脖子上挪开了?”

    萧翎却是不疾不徐道:“当然,不过你需得再回答我一个问题,谁雇佣的你?”

    木辞朝眼角一阵抽搐,“小丫头,我想我没有必要回答你这个问题吧?”

    萧翎闻言紧了紧手中的剑,“那就要看木堂主有多惜命了。”

    虽然抵在自己颈间的剑未曾开刃,被划拉几下也不见疼,但被这么威胁着感觉总归不好,木辞朝稍稍侧了侧脖子,“小丫头,你不讲江湖道义啊!”

    萧翎眯了眯眼,不可思议道:“哦?木堂主干杀人买卖的时候,居然还先跟别人论一论江湖道义?”

    木辞朝果断摇头道:“当然不。”

    萧翎嗤了一声:“那不就结了。”

    木辞朝又摇着头理论道:“不不不,那可不一样,你们不是改做好人了么,这好人不是总把仁义道德挂嘴边上的么?”

    萧翎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于是利落地收剑回鞘。

    木辞朝转身诧异地看着萧翎,真的要放他走?

    能把整个地宫里的人都训得服服帖帖的人这么好忽悠?

    啧,大言不惭,那么个传奇人物怎么可能是个粉皮儿捏的小丫头?

    即便不像他们家岛主那般虎背熊腰,面目狰狞,可止小儿夜啼,至少也得像对面珩公子这般整日摆着一张你死我活脸,从头到脚裹着黑风煞气,杀人狂魔气息溢于言表的才对。

    见木辞朝站着不动,还摆出一副一脸藐视自己的样子,萧翎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抱臂道:“木堂主还不走是想等着我反悔?”

    木辞朝忙摆摆手,“不,我这就走,这就走。”走出两步却又转了回来,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问:“小丫头,能问你个问题吗?这好人,当起来是什么样的感觉?”

    “什么样的感觉……”萧翎仔细地想了想,她自己也才改邪归正没多久,非要论的话,那就,“觉得活着像个人,死后或许不用下地狱,且下辈子还能投个好人家的感觉,怎么,木堂主也打算改邪归正了?”

    木辞朝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游许久,哈哈一笑拱手道:“待我回去后好生思量思量,告辞!”

    说完便闪进竹林,没了踪迹。

    萧翎撇撇嘴,转身就见虞子珩一动不动地盯着木辞朝消失的方向,冷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于是便上前解释道:“无妨无妨,他若敢再来,到时我再给你杀了他也不迟,放心,我是不会让任何人伤我家阿寻半分的。”

    他自然知道她不会,虞子珩收回目光静静地看着萧翎,良久淡淡地道:“不足为患。”

    萧翎将信将疑,盯着他看了会儿,确认他全然没把木辞朝放在眼里便问:“那你不高兴个什么劲儿?”

    虞子珩眉心一皱,“阿翎答应过不再动武。”

    萧翎怔了下,顿觉哭笑不得,这狗崽子不高兴是因为她适才又用了凝霜决,可,“我才用了不到一成的功力,断没可能会激发寒毒的,这样都不行,那你倒不如干脆些封了我的内力算了。”

    虞子珩眸子徒然一亮,似乎觉得这是个相当不错并可行的主意,当下便取出几根细小到肉眼几乎难以看见的银针来,以内力送进了萧翎身体中,做完这一切,眉眼终于松动下来。

    看着眼前那张突然就眉舒目展起来的脸,萧翎有些呆滞,半晌儿才回过来神,抬手摸了摸适才被钉进银针的地方,不疼不痒也没有任何感觉,便以为什么也没发生。

    可当她运转内息时却震惊地发现自己的内力真的就只剩下了一成,不多不少就一成,这下便怎么都笑不出来了,“啊,你这狗崽子,我说着玩儿呢,你还当真呐,你赶紧的把这破玩意儿给我弄出来!”

    却不想虞子珩摇着头拒绝的彻底,“你体内的寒毒每化解一分,内力便会恢复一成,待恢复到十成时,自己便能取出来。”

    萧翎于是哭丧着脸问:“那我要等到何时才能彻底恢复?”

    虞子珩顿了顿答道:“这个得视情况而定,兴许半年,兴许一年,兴许更久。”

    “一年?还更久?”听到这个答案,萧翎差点儿没跳起来,叉着腰便嚷道:“江湖那么险恶,你这是嫌我死的慢?”

    虞子珩似乎听不得那个字,当下便沉了脸色,“有我在,阿翎日后只管躲在我身后便是。”

    躲他身后?

    萧翎不乐意了,好歹也曾是个呼风唤雨的大魔头,再说,哪有师父躲徒弟后头的?

    但不等她辩解,虞子珩又道:“林子里寒气重,先回去,能不能走?”

    “瞧不起谁呢你,能走,当然能走!”萧翎说着把剑抡上肩头大刀阔斧地往前走,边走边回头道:“哎,我可跟你说,醉的根本不是我,是这小姑娘,先前我头脑就一直清醒的很,是这身子不争气,不听我使唤罢了……”

    然后也不知是踩住了自己的裙摆还是绊了自己的脚,整个向前栽去,若非虞子珩反应迅速一把扯住了她胡乱扑腾的胳膊,萧翎此刻便摔了个嘴啃泥。

    跟着,身后就传来虞子珩有些幸灾乐祸的哂笑,“我看阿翎好像走不太利索。”

    说完径直绕至萧翎身前,拉过她的胳膊架在自己肩头,然后弯了腰托着她的腿稍稍使力轻轻松松地将人背了起来。

    萧翎有些僵,一股不知是别扭还是什么的情绪从心底油然而生。

    那一世打打杀杀自是没少受伤,阿寻这小崽子也没少背她回家,可这次……

    萧翎低头看着自己怦怦直跳的心口,满脸都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啧,倒霉丫头这心脏到底是出了什么鬼毛病?

    自己当真如此粗鲁,还不到半年的时间就给她用坏了?

    *

    无意间从闻晚歌口中得知了那日虞子珩一行人入堡时的情景,深居多年的袭老堡主亲自出堡马不停蹄赶往客栈将人接进了袭家堡。

    然而结果却另他大失所望,虞子珩并非袭家血脉。

    袭老堡主呆坐在院中,原本忐忑却充满希冀的心情一点点颓然下来,苍老的脸上满是悲戚,抬手比划了一个高度,喃喃自语道:“丢的时候才这么大一点,如今四十六年过去了都没找着,我的青川呐,怕是早就没了,没了……”

    凄怆的话语一出,立在一旁的袭青岩夫人燕蓉菀手中捻着的佛串不知为何突然断裂,佛珠噼里啪啦蹦得满地都是。

    闻晚歌虽然讨厌袭青岩,但对这个师伯娘却向来是尊敬的,见其面色有异正欲上前询问,不料她却丢下一句“身体抱恙”便匆匆退出了院子。

    袭老堡主也以“乏了”为由佝偻着身子径直回了房。

    头先外公大喜过望,火急火燎地把虞子珩弄来,害得闻晚歌还以为这黑风煞气的冷面神当真是袭家的孩子,自己表兄,吓得个半死,这会儿才松下一口气,但同时又不禁难过起来。

    若他真是袭家的孩子,若能找回小舅舅,外公不知道会多高兴,唉!

    萧翎将散落的佛珠一颗一颗捡了回来堆在石桌上,视线越过院墙,落在外头从虞子珩一进来便瞬间支棱起耸拉的枝干,此后一直维持精神抖擞的噬怨螟上,幽幽地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是袭家人,那东西为什么这么怕你?”

    虞子珩抬眸顺着望去,那些树枝似有灵性,感知到他的视线后原本恣意晃动着的几个稀稀拉拉的叶片也严肃起来不动弹了。

    对于萧翎的这个问题虞子珩显然没办法回答,皱着眉收回视线,瞥见那一堆佛珠,忖了忖看向闻晚歌问道:“你说你师伯娘整日礼佛,对于外界向来淡漠的很,我看也不尽然。”

    对此闻晚歌也很是困惑,“是呢,我也觉得奇怪呢,以前逢过节或外公生辰,伯娘还往静思小筑跑一趟,后来外公不让人去打搅他,伯娘便不再出门了,一整年都待在小佛堂里,别的事情一概不管,鹤龄师兄虽不是她生的,但却算是她养大的,叫了她十八年母亲的人,多少也是该有些感情的,可得知鹤龄师兄突然剃发出家,她竟然连表情都未曾变过,更奇怪的是,适才外公出堡后我去跟她说了你的事情,没想到伯娘竟然比外公还激动,小木槌都敲断了。”

    确实奇怪,自己养大的半个儿子出家不去管,却对他这个疑似袭青川儿子的人感起兴趣来,这其中必有蹊跷。

    虞子珩与萧翎对视一眼,又问:“听说这袭夫人早年间也是一代侠女,为何忽然退隐江湖了?”

    这个闻晚歌就更不清楚了,只知道自她大舅一家死于非命后,燕蓉菀便开始吃斋念佛了,除非大舅忌日,她从未踏出过袭家堡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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