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袭鹤龄闻言噗地笑出声来,他住在客栈另一头,本已歇下,可外头闹的太凶,实在无法入睡便又爬了起来,本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岂料一开窗就看见闻晚歌傻愣愣地躺在雪地里,而萧翎正同一个黑衣人打在一处。

    着急忙慌飞身而下,一问方才知道闻晚歌竟是自己从房里跌了下来,“关个窗户都能摔下来的,这普天底下你怕是独一份儿了吧?”

    闻晚歌嘻嘻一笑,尴尬地挠了挠脸,挠着挠着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她好像不是自个儿掉下来的。

    那会儿她正关窗,眼见一个人影从天上砸下来,就下意识捞了一把,不想人是捞着了,奈何自己气力却不够大,竟跟着一块儿掉了下来。

    是了,她应该算是被人砸下来的,“我不是自己掉下来的。”

    闻晚歌说着前后左右看了看,果见方才砸她下来的那人就盘腿坐在不远处,看起来似在运功疗伤,一袭白衣几乎要跟雪融为一体。

    “我是被他砸下来的。”

    不知是不是被这句话给激的,那白衣男子眉头一拧突然捂着胸口猛咳起来,一口淤血吐出才终于能动弹了。

    沈思贤撑着剑站起身,抬头往对面的屋顶看去,黑衣人早已不知去向,只得懊恼地一拳砸在雪地上,一扭头见三张陌生面孔盯着自己忙爬起来大步走过去。

    对着闻晚歌做了个长揖,惭愧又惶恐道:“适才事发突然,实在反应不及,连累姑娘掉下窗来,沈思贤在此向姑娘赔礼了!”

    见对方举止斯文有礼,怎么看也不像鸡鸣狗盗之辈,闻晚歌摆摆手爽快道:“江湖儿女没那么金贵,小事,小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不仅毫不在意,甚至还出言关心了一番他的伤势,沈思贤没怎么接触过师门外的异性,眼下简直受宠若惊,心头一阵砰砰乱跳,半晌儿才磕磕巴巴学舌道:“江湖儿女没,没那么金贵。”

    说完更是耳根子都红了。

    面前的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样子,撇开嘴角狼狈的血迹,形容儒雅,倒有几分君子之风,且有几分面善,好像在哪儿见过……

    萧翎细细地回忆片刻,脑子里慢慢出现一张朴实的面庞。

    早几年的时候,萧翎每过一段时间便要往沈家飘上一趟。

    目光落在沈思贤的佩剑上,她缓声道:“我曾听闻昔日铸剑名匠黎不一为报神医沈回春之恩,曾为其打造过一把剑,名曰‘回春’,然沈神医不通剑术,遂在堂弟拜入流云剑派时特将‘回春’赠给了他。”

    世人知黎一的不少,但知回春剑的却不多,沈思贤入师门晚,也是头一回下山,外人见过此剑的更是寥寥无几,遂诧异道:“不错,此剑正是‘回春’,也确实是两年前姐姐所赠,这些姑娘是如何知道的?姑娘竟识得我姐姐?”

    萧翎没回答,盯着回春剑出神许久才又问:“经年不见,不知沈神医可安好?”

    沈思贤顿时换上了一副愁容,看了看手中的蓝色花草,妥帖收好后忧伤道:“年前姐姐在落翠山附近的村中问诊时被一只地火烛龙咬伤,全赖藏雪魔兰压制着毒性,这草药极难培育,姐姐耗费多年心血方才养出了十二株,大约半年之前开始,那贼人曾数次前来偷盗,如今加上适才我抢回的这株,家中就只剩三株而已,一株方能撑月余,三个月内若未能找到解毒之法……”

    萧翎惊道:“每次来偷药草的都是方才那黑衣人?”

    沈思贤怔了下,回道:“没错,就是他,虽然他每次武功路数都不尽相同,但交手这么多次,我绝不会认错,我姐姐极其宝贝藏雪魔兰,第一次被那人偷走四株后,便请高人在每一株花的周围都设了不同的机关,但后来还是被被偷走了五株,姑娘为何如此惊讶?”

    萧翎只道没事。

    闻晚歌不知道沈回春,更不知道什么藏雪魔兰,地火烛龙,虽心中好奇,但见萧翎和沈思贤的神色一个比一个凝重,也没敢开口询问,直到袭鹤龄终于绕了过来便小声问他,“你可曾听说过地火烛龙?”见他点头又问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袭鹤龄道:“幼时听太师傅说起过,地火烛龙生于酷热沙漠之地,寻常地方一般是见不到的,那是一种巨虫,幼虫少说也有二尺长,成虫得有一丈,比人还高,体表覆青黑色鳞甲,韧如玄铁,生有百足,唾液带有剧毒,能使人体内产生大量热气,且无法排出,以致脏器全部融化,身体不断膨胀,最后爆裂而亡,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这么骇人的么?

    光是听着就觉得毛骨悚然,闻晚歌悄悄看了眼沈思贤,颇为忧心地问:“这毒可能解?”

    袭鹤龄回道:“只听说用属性极寒的藏雪魔兰可压制其毒性,但能不能解我就不清楚了。”

    沈思贤却激动起来,大声道:“能解的,我知道能解的,可无论我怎么问,姐姐始终不肯说。”

    的确,地火烛龙之毒可解,但是沈回春甘愿等着毒发也不愿沈思贤为他以身犯险,萧翎自然也就不能把解毒之法告诉他。

    “我欠沈神医……”萧翎顿了顿垂眸看向别处,“一个很大的人情,也到了该偿还的时候了。”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向沈思贤,坚定道:“你们且照顾好沈神医,一个月之内我保证把解药带回来。”

    沈思贤闻言大喜,抱拳道:“姑娘知道如何解毒?万望告知,在下愿当牛做马以报姑娘大恩!”

    萧翎却不再多说一个字,令袭鹤龄与闻晚歌留在麓川等她回来,当即飘然离开,两人云里雾里,想追奈何却没那个本事。

    袭鹤龄不解地问:“萧翎师姐也是第一次来萦州,她何时欠了神医人情?”

    这个……

    闻晚歌想了半晌儿也没能编出一个像样的理由来,只含糊道:“小时候的事了,我都还没出生呢,以前好像听阿爹阿娘提过一嘴,不过我也记不清了。”

    然后她突然就急了,抓着袭鹤龄的胳膊担忧道:“我阿姐不肯说,神医也不肯说,会不会是因为能拿到解药的地方太危险?”

    袭鹤龄一怔,扭头看向沈思贤,“我师妹所说不无道理。”

    经人一提,沈思贤这才明白过来姐姐原是不愿连累自己,可自己如今岂非连累了旁人?

    见沈思贤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闻晚歌更急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阿姐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来,万一再出什么岔子……”

    沈思贤安抚道:“姑娘莫急,不若二位随我一道去见我姐姐,她若知晓有人为他涉险,断不会坐视不理。”

    *

    萧翎本意也是不想让袭鹤龄和闻晚歌跟着自己冒险故而才只身来了北境之地,却怎么都没想到十多日后的晌午竟在自己歇脚的小客栈里见到了他们。

    说是客栈,其实就是一排专供来往商人歇脚的泥墙茅草房,不过在这北境苦寒之地,能有这么个遮挡暴风雪,还可喝上一口热汤的地方,旁的也没什么好奢求的了。

    北境一年四季天寒地冻,大雪不分时候说来就来,萧翎顶着风雪足足走了两日方才见到人家,便暂且在此住下。

    已经被困了两日无聊的紧,吃饱喝足本来准备回房睡个午觉,扭头却见四个山贼打扮的男人骂骂咧咧推着三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两个少年,一个少女,手中虽都握着剑,四肢却虚软无力,一看就是被人下药散去了内力。

    七个人,一个比一个面熟,萧翎顿时垮了脸。

    近来都没什么好天气,好几日方只见萧翎一个客人,乍见一群人进来,趴在柜上昏昏欲睡的店家终于打起精神,笑呵呵地揉着胳膊从柜台后走出来。

    店家是个六十来岁的老者,想必是久经风浪,膀圆腰粗,满脸横肉的络腮胡让他将三个年轻人拉去柴房捆了,他竟见怪不怪,冲那呆头呆脑只知傻笑的伙计一招手,“没听见客人吩咐?赶紧的去吧!”

    挨个打量了一番那被推给伙计的两男一女,萧翎不大高兴地皱了眉,心道:沈回春不是不愿自家兄弟去冒险么,怎么又把这解毒之法说告知给他了?

    唉,当真是麻烦!

    但没办法,这三个人她得管。

    之前这群人在闻晚歌肚子上戳了个窟窿的事儿还搁置着,没想到这么巧竟碰上了。

    “哎!”拿起才搁下的筷子重重地敲了敲碗,确定大家伙儿的注意力皆转移至自己身上后,萧翎冲山贼道:“跟你们打个商量呗,把这两位公子和姑娘放了,我便考虑让你们全须全尾地回你们的寨子去,如何?”

    几个山贼目光落在萧翎身上先是一怔,尔后竟旁若无人地打起她的主意来。

    络腮胡扭头看了眼闻晚歌道:“哎,老四,我怎么觉着那红衣小娘们儿比这小妞长得更标致些?”

    被称作老四,左眼眼角不停抽搐的山贼道:“我瞅着也是,上次不留神让这小丫头跑了,差点儿没让老大抽一层皮去,不若这回咱们把这红衣小娘们儿一道带回去,老大一高兴没准儿就分个寨子给咱们管管呢!”

    一听能当分寨寨主,络腮胡那双眯缝眼儿竟睁了开来,哐哐几步走到萧翎桌前,堆出一脸褶子道:“小姑娘,这是打哪儿来又准备往何处去呀?孤身一人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最是不安全,要不跟着哥哥,哥哥能保护你?”

    不等姑娘答话,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她从地宫来,要往迷雾鬼林去。”

    老四喝道:“你这小丫头片子,再胡说信不信爷爷抽你?”

    说着当真举起鞭子。

    萧翎忙制止,“等等,姑娘家家细皮嫩肉的可禁不住抽,到时候抽坏了落了疤,你那老大见了估计就该抽你了,况,她也没说错,我的确是地宫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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