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沈知闻依旧没跑操,去了礼堂。

    这里除了多了一架钢琴外,还有上午看见的五个男生。

    他们一人一条过道,正在拖地。

    这是又让他们来当劳力?

    沈知闻先是一愣,然后镇定地往四周看找主任的身影。

    许成枫靠门,拿着扫帚静了会儿,决定搭话说:“主任接了个电话走了。”

    沈知闻怔怔的,哦了声,垂下眸。

    许成枫一开口就不想停下来,走近她:“钢琴来了,你去试下音吧,”又怕说得太细被她误会,低声加了句,“主任走前交代的,要你来了跟你说声。”

    沈知闻安静了片刻说:“我再等等吧。”

    许成枫挑挑眉:“行。”

    他殷勤地放下她前面的椅座,说:“坐着等。”

    沈知闻不愿承受他这份好心,想说不用,但看他一直弯腰按着,她抿抿唇说了句谢谢,坐下了。

    许成枫笑笑:“客气。”

    然后,他返回去继续扫地,不给她压力。

    宋时琦也瞧见沈知闻来了,走到许成枫旁边,抬抬下巴问:“什么情况?”

    许成枫说:“你们先走吧。”

    “啊?”宋时琦没明白。

    许成枫说:“剩下的活儿我来干。”

    宋时琦歪头看沈知闻,许成枫挡住他的视线:“看什么,赶紧走。”

    宋时琦“哇哦”了声,像发现了新大陆眼里的光芒闪烁,许成枫也没解释什么,用扫帚扫宋时琦脚下的地方,催促:“快点。”

    宋时琦跳起来,说:“得得。”走前还比了个加油的动作。

    许成枫笑着暗骂:“神经病。”

    沈知闻低着头,不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

    她玩着外套拉链,想着刚刚和许成枫一来一回的说话,不禁莞尔。遇上他,她总是紧张。期待与他讲话,又害怕无话可讲,落个尴尬的境地。认识的这近两年来,他们的交流次数用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这与她一直逃避有关。

    或者她放下心结,慢慢试着和他做普通的同学也不错吧。

    “嗳。”

    许成枫突然出现,从后面一排靠着她侧边的椅背倾身看她:“他们走了,你可以去试试了。”

    两人距离很近,沈知闻能看到他眼皮上的折痕。

    她问:“你呢?”

    “我啊。”许成枫的嘴角轻轻上翘,站直。

    相较于沈知闻的拘谨,许成枫对这种情况表现得游刃有余,他闲适地说:“我帮你看着他们,免得又来打扰你。”

    “……”这话说的。

    沈知闻将脸朝向一侧,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笑了下。

    她吸了口气说好,走上台。

    许成枫笑得更大,跟了过去。

    事关学校颜面,办事效率就是高,主任上午刚说,下午琴就被搬来了。

    这架钢琴是从新校区借的,音质不错,沈知闻试着手感也可以。

    许成枫倚着钢琴,全程观看。

    她的手指停下了,他毫不吝啬地夸:“很好听。”

    沈知闻的脸红了瞬,摸摸鼻子,轻声道谢。

    他就站在那儿,她也不能赶他走,只好强忍着心跳按下琴键。

    她好久没碰琴了,一弹起来没控制住。

    许成枫问:“你一般什么时候来练?”

    沈知闻说:“有空的时候吧,不会常来。”

    主任选她就是知道她弹钢琴的底子好,演奏前稍微练习一下就能上台,既不占用学习时间,还能随时上阵,一举两得。

    许成枫嗯了声,又问:“有空是指课间操,午饭,还是晚饭?”

    沈知闻的眉梢一动,没决定好如何开口,主任终于来了。

    两人相继喊了声主任,下台。

    主任看见沈知闻从台上下来,知道她已经弹过了,便问她的感受:“弹着怎么样?”

    沈知闻说:“挺好的。”

    “那就行。”主任说,“你抽点时间来练会儿没问题吧?”

    沈知闻:“没问题。”

    主任点着头说行行,然后像才看见许成枫在一样,问:“你怎么在这儿,下面打扫干净了?”

    许成枫舔了下唇,眼睛看向别处。

    在他进一步表现出不耐烦时,沈知闻说话了:“老师,我看这块地上有点脏,就让他来扫了一下。”

    说完才发现她一着急,叫的是“老师”。

    余光里收到许成枫投来的视线,她心虚地垂下眸,不管了,就看主任信不信吧。

    主任看见许成枫手里有扫帚,再加上好学生的“证词”,不疑有它。

    “其他人呢?”主任环视座位席,问。

    许成枫的眸光里藏起笑,懒懒地说:“打扫完了,回去了。”

    主任问:“都干净了?”

    许成枫:“主任看看就是,不干净再来扫。”

    “你有的是时间是吧?”他的话戳到主任的神经,教训又开始了,“我是让你来玩的?”

    沈知闻侧目瞥向许成枫,为他提心吊胆。

    他倒是一副轻松的模样,沈知闻想到一句俗语“死猪不怕开水烫”。有时候她挺生他的气,高一那么好的成绩被他荒废成现在这样,过后又自嘲,她凭什么。单不说每个人都有选择人生道路的权利,她和他什么关系轮得到她操心。

    沈知闻咬着唇,心里泛涩。

    想想她和许成枫还真是孽缘,最近几回的交集都是和挨骂联系在一起的。

    但她宁愿不要这样的巧合。

    听到主任将她和许成枫对比,把她夸上天,把他贬下地,沈知闻更加反胃,她从小到大被比较过无数次,懂得其中滋味,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做到无所谓的。

    在主任上下两句话停顿的间隙,沈知闻大胆地插进话去。

    “主任,快上课了,我们……”

    不愧是主任,耽误什么也不能耽误学习,主任狠狠剜了许成枫一眼后,从口袋里掏出把钥匙给沈知闻,语气切换自如:“你可以随时开门进来练。”

    “好。”沈知闻指指门口,“那我们……”

    主任点点头。

    她的两句话都用的“我们”,拿破仑说的那一堆许成枫没记住几个字,这一个简单的代词他牢记心底。

    但他忘了这姑娘常先赏他一颗枣,再给他当头一棒。

    出了大门,沈知闻就说:“我先走了。”

    许成枫转脸看她,看到的只是她连走带跑的背影。

    他霎时眉头紧锁。

    晚上理综成绩出来也没让许成枫的心情转好。

    虽然知道沈知闻今晚不会去练琴,他吃完晚饭还是拐道去了趟礼堂,亲眼看见门关着,他收了心,走回教室。

    班里正是热闹的时候。

    学委抱着一摞卷子进来,更是炸了锅。作为学生,不管学得多差,对于分数这个“命根”,仍旧是在意的。

    毕竟有人欢喜就有人忧。

    许成枫坐在位置上悠闲地转着笔。

    仔细看,他桌上摊开的白纸是语文老师发的作文素材,内容取自每次考试中优秀作文,他停在其中一篇上许久没动过,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在发呆,其实他是在默背。

    宋时琦一屁股坐到他前面,顺带拍下他的答题纸。

    “哥们,你要逆天啊。”

    许成枫的思绪被打乱,不禁蹙了下眉,随后他的眼睛转向成绩栏。

    232。

    高吗?他不觉得。

    开学后,学校就要求所有班级每周进行一次理综考试。

    目的有二,一是渐渐培养他们合理安排三门学科的做题时间,二是查漏补缺。现在才刚进入一轮复习,显然这份卷子的主要作用是前者,而考察的内容特别浅显。

    他只不过是赢在了当机立断,该舍弃的题不恋战。

    宋时琦看他无动于衷的样子,敲敲他的桌子说:“咱区,你是第一。”

    许成枫轻点头,表示听到,把答题纸一折塞进书里。

    宋时琦:“就这点反应啊你?”

    许成枫抬眼:“又不是高考。”

    宋时琦窝草了句:“冲你这格局,我算了算下次你能是二百五。”

    许成枫轻哼:“滚。”

    宋时琦抖着肩笑。

    “你干吗呢,这么安静?”宋时琦问。

    许成枫说:“提高文学素养。”

    “……”

    宋时琦瞅了眼他身前的东西,扫到右边有篇作文的题目是《平凡之路》,下面一行是写作者,沈知闻。

    宋时琦指上去说:“我看这篇了。”

    许成枫挪眼。

    宋时琦感叹:“学霸就是学霸啊,我们听歌光觉得这歌真好听啊,人家特么能写出一篇作文来。”

    许成枫轻啧:“夸就夸,说什么脏话。”

    宋时琦一愣,都没注意哪里说脏话了,他们间不就这样聊天吗。

    宋时琦脑回路一转,拍了下大腿,想起有件大事忘问了,他低了低声音问:“我们走后,你跟沈知闻干什么了?”

    许成枫蹙眉:“收起你龌蹉的脑子。”

    “我也没说什么啊。”宋时琦贱贱地笑,“说真的,你们说啥了?”

    许成枫偏头:“没说什么。”

    宋时琦不信:“没说什么你让我们走?”

    “她练琴,”许成枫说,“人多她不喜欢。”

    “呦,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

    “你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

    “……”

    许成枫默了会儿,随手摸起块橡皮仍向宋时琦。宋时琦及时后仰,一把抓住,哈哈大笑。

    许成枫懒得理他,站起来去厕所。

    宋时琦跟上去,勾过他的肩拍拍:“有需要兄弟的地方说一声。”

    那时候的友谊很单纯,不会追根问底,一句话的事儿。

    许成枫笑了一下,抖掉宋时琦的手:“别腻歪。”

    宋时琦说:“我性取向也很正常好不!”

    “也”字突出强调。

    他们从后门出去,门外有两个女生正在窃窃私语,看到许成枫那瞬动作幅度大了。长发女生推了推短发女生,但后者扭扭捏捏,犹豫不前。

    眼看许成枫要经过她们了,长发女生急急地喊:“许成枫。”

    许成枫闻声停下,眼神探问。

    “数学老师说你周练习的卷子做得很好,”长发女生说,“我们想借你的卷子用用。”

    宋时琦看好戏地问:“你们班没人做得好啊?”

    女生似乎没听见,一直看着许成枫。

    许成枫不多说,丢下一句:“没改。”就抬起脚。

    宋时琦乐呵地走在他旁边,说:“你不发点力,我都忘了你也是学霸级人物了,哥们就靠你打破伦的脸了啊。”

    许成枫自嘲一笑道:“差远着呢。”

    那天之后许成枫想起来就去礼堂转一圈,也不是为了找她,就听听她弹琴也好,但没一次碰上。

    周五下午放学,他去网吧待了会儿,有人提议聚餐,他没去,打车回家了。

    吃了点阿姨做的饭,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套接一套卷子做到眼花。

    刘淑晴回到家的时候,一壶热水刚烧好。

    “你怎么还没睡?”刘淑晴放下包,走到厨房。

    “你不也刚回来?”说着,许成枫又拿出一个杯子,倒了两杯水,把一杯往刘淑晴那里推了下。

    刘淑晴坐上高脚凳,手握住杯身,适中的温度缓解了她奔波一天的辛劳。

    刘淑晴问:“有事?”

    没事的话,这个散漫的儿子在这个点儿不是睡大觉就是跑外面玩,哪有闲心给她倒温水。

    许成枫沉默了会儿,声音沉稳道:“我要回齐城参加高考。”

    刘淑晴说:“行啊。”

    当时没有直接转学,就是想着高考的时候回去。虽然这里的教育水平高,分数线也高,综合来看,还是回生源地考试更有优势。

    不过……他这么郑重其事地提起,刘淑晴突然后背僵了下,问:“你爸找你了?”

    “不是,”许成枫耙了耙头发,“我自己想回去。”

    刘淑晴松了口气,又说:“行啊,这个看你,你不想来回跑把学籍转过来也不晚。”

    许成枫摇摇头,说:“回去的胜算大些。”

    刘淑晴的神情变得微妙,开始在乎成绩了?

    刘淑晴不会特别管许成枫的学习,当然太过分了以至老师打电话,她肯定会说他几句。

    这倒不是说他们家底厚得不需要他努力,而是她家的儿子适合自由发展。

    刘淑晴象征性地问了句:“要给你找家教吗?”

    许成枫还真动摇了下,又道:“再说吧。”

    刘淑晴挑挑眉,也很讶异,问:“谈恋爱了?”

    许成枫的目光微敛:“没有。”

    刘淑晴:“哦,那是快了?”

    许成枫短暂地一笑:“早着。”

    他不说了:“我回去睡了,您也早点休息。”

    许成枫放下把玩的水杯,说:“您以后早点回来,别那么拼,累坏了还得我和姥伺候您。”

    刘淑晴上去就是一巴掌,嗔训:“好话不会好好说,跟你爸一个德性。”

    许成枫吊了郎当:“我可比他强。”

    刘淑晴气笑了:“这倒是。”

    许留山做买卖发家,什么赚钱做什么,开始闹着玩,刘淑晴投资后,他们一块开了连锁超市,建了酒楼。可能婚姻都会到这一地步吧,即便当初有感情基础,也不可避免地走向淡化。两人忙于事业,慢慢疏远,也无心维持。

    当刘淑晴问许成枫你跟谁时,许成枫说跟你。

    于是,母子俩就回了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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