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也累人,沈知闻上了出租车就瘫到座位上。

    赵柯林戳戳她:“你睡了我就给你扔车上。”

    沈知闻:“……”

    尽管知道赵柯林是在吓唬她,沈知闻连眯眼也不眯了,把身子滑上去坐直。

    赵柯林看了她和许成枫一晚上,越发叫他琢磨不透。

    要是他俩以前就有什么纠葛,不能这么相安无事,但要是什么也没有也说不过去。那两双眼睛嗑来碰去,不是暗送秋波就是暗中较劲。

    “赶紧交代。”赵柯林不耐烦道。

    交代什么。

    沈知闻咽下装傻充愣的话,以防她现在就被丢出窗外。

    她垂着头搓着衣角说:“其实也没什么……”

    “没什么你能跟天要塌下来似的。”

    “我什么时候……”

    赵柯林不听她犟,嘲讽完她,又根据这晚的相处重新评价许成枫,说:“我觉得他还行啊,就是有点得瑟。”

    沈知闻笑了声,全当是在夸他。

    赵柯林侧着身:“能分出好赖话啊。”

    “……”沈知闻不笑了。

    窗外的霓虹滑过眼角,她喟叹一声。

    这个秘密沉寂在沈知闻的心底好长时间,她一个人咀嚼、消化,不见天日,忍不住了就写在日记本里,一遍又一遍。

    到底不比说出来,心中总是蹿着一口气。

    刚开始那段时间一有来自许成枫的回应,她就想一股脑吐露出来,分享令人悸动的少女心事。

    她记得高一有次体育课是上午第四节,还有十分钟打铃,老师就散伙让他们去吃午饭,所以整个食堂三楼只有四个班,她不需要东张西望就能从稀朗的人流里找到许成枫。

    因为热,他把袖子和裤腿都挽了上去。长手长脚,挺拔利落。

    她打好饭和舍友们靠墙而坐。

    为了方便清扫食堂卫生,每个班都有固定的吃饭区域。

    她班与他班仅隔了十六班,两排桌子的距离。

    听着舍友说话,她抻了下脖子,看到他向着她这面坐下,便定下心吃饭。

    舍友说课上篮球比赛的事,听说十七班输惨了。

    因为比赛班级不同,场地也不同,她们只能是听说。

    一人问:“许成枫不是很厉害吗?”

    “就他厉害有什么用,带不动啊。”

    几人笑了笑,又讨论起自己班什么时候与他班比。

    她挖了口米饭,又探起脖子,这一探好,他正巧挺起身子朝这个方向看来。

    似乎是这个方向吧,她也不敢去确认,立即垂下脑袋,就恨不能是只鸵鸟了。

    女生吃饭慢,等她们吃完,食堂里的人也多了。餐桌间净是排队打饭、端着盘子到处找位置的人,她看不见他了。

    后来去洗水池清理餐盘,一个水龙头两三个人等着用。她排上号,往旁边一看,他赫然出现在视线里。清瘦的胳膊,干净的下颌线,再不能仔细看了,她冲了两下水就溜了。

    那时候她对许成枫的感情刚在心里发芽,这两个微不足道的巧合她回味了大半天。

    恰逢那天是愚人节,晚上回宿舍的路上,她心血来潮就跟崔淼捣鼓了一句,说得还挺真诚。

    “我喜欢上一个人,但是我们无法在一起。”

    她从未说过此类的话,哪怕主动谈起周围哪个男生长得帅都很少,崔淼信以为真,又问是谁又问为什么,语气里是万分的兴奋十分的诧异。

    她把话在嘴里含了含,最终刹住阀门。

    她想得多,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种可能,但没有结果的事,掀多大的浪也没意义。

    于是,她换成一个可以选入愚人节搞笑集的玩笑说出来。

    “因为我们有同一个祖先。”

    “什么祖先?”

    “猴啊。”

    “…………”

    崔淼追着她打,她笑得飙出眼泪,谁又知道那笑里有多少她极力掩饰的无奈和遗憾呢。

    现在再次扒拉开这件难以启齿的心事,沈知闻如鲠在喉,不知从何说起。

    “你应该知道。”沈知闻说。

    赵柯林惊奇:“我知道?”

    沈知闻吸了口气,费了好大的劲儿慢吞吞地说:“他叫什么?”

    赵柯林一顿,看着她沉默了。

    赵柯林第一次听见许成枫的的名字,就觉得耳熟,但只是在脑里画下一道痕,没有过度地关注。但就算同名,世界这么大也没什么稀奇的。

    赵柯林开口问:“字也一模一样?”

    沈知闻:“嗯。”

    沈成枫,许成枫。

    他和她爸爸同名。

    真的太巧,巧得沈知闻想骂脏话。

    “你会不会想得太远了,一个名字而已,谈个恋爱也没……”什么吧。

    赵柯林在沈知闻坚定的目光里消音了,她对事情的认真程度他领教过,更何况是人。

    她认准一个人,猴年马月的事也会想到,赵柯林不用问,她肯定都考虑到见家长了,不然不能这么忌讳。

    这个傻姑娘。

    沈知闻确实曾经试探过老沈,在这件事上她真是斗智斗勇。

    她用一个节目当引子,说有一对情侣要结婚,但因为男生和女方的爸爸同名,女方家人不同意就闹上电视调节,问老沈怎么看待。

    老沈回的是:“不能结啊,一个名不是乱辈了吗。”

    只这一句,沈知闻没再问下去。

    老沈研究历史,一直更加看重家庭里的长幼尊卑。问之前她就做好准备,问完她死心了。

    老沈稀奇她会看这类情感节目还与自己讨论,问:“节目最后怎么调的?”

    她说:“我没看完,突然想起来就问问您。”

    老沈:“少看这些东西,说不定是演的。”

    她原来就在撒谎,被这么一提点,心慌得以为被看出什么了,她说知道了,再没提及。

    赵柯林重申他的观点:“我真认为名字就一个代号,现在网恋那么多,人家不知道真名不照样喊亲爱的,你要真想以后还想怎么样,大不了叫他改个名字呗。”

    沈知闻瞅他:“你说得简单。”

    赵柯林不以为意:“他喜欢你,为你改个名字咋了?”

    “他喜欢……”沈知闻瞪大眼,羞得语无伦次,“我什么时候说他喜欢我了?!”

    “用你说,”赵柯林道,“他不喜欢你我把眼睛挖出来摔响儿。”

    沈知闻:你大可不必牺牲这么大。

    赵柯林说:“说说你们怎么勾搭上的?”

    什么叫勾搭?

    沈知闻气呼呼:“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赵才子就是理儿他爸,说:“你都没心思谈了,还挑剔我说话不好听?”

    沈知闻差点就把他掀下车。

    她做了个深呼吸,将脸扭向窗口,吹了吹风冷静了。

    说起这事的由头,她或许应该感谢一下许成枫,是他让她按部就班平淡无奇的青春岁月多了些耳红心跳的时刻,以致多久以后回想起高中生活来都会觉得生动与立体。

    那是高一上学期期中考试之后的两个周,班主任把她叫出去问你数学是不是该降到B层。

    安城中学实行分层次教学,每次期中期末这类大型考试都会按成绩塞选一波人,有人升有人降。

    沈知闻一入学除了生物,其他科都在A层,但老师快节奏的讲课方式让她开始很难适应,特别数学,懵懵懂懂中一节课就结束了。

    然后,期中考试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但班主任念上课班级发生变化的人员名单时没有她,她起疑过,过后也没问,原来真是老师把她漏了。

    班主任问她:“你考多少分?”

    她红着脸说:“96。”

    班主任:“刚及格。”

    她轻嗯。

    班主任:“你自己决定,是跟我去上课,还是继续待在A层?”

    班主任是个有经验的老教师,带完他们这届就要退休了,现在在教B层的数学。

    她不到一秒钟就决定好了,说:“我跟您上。”

    那时候沈知闻没有想到一个简单的决定会将她带到何处,又会遇到什么人,甚至在她的记忆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沈知闻去的时候也挺尴尬,当时全班都坐好了。她跟在班主任后面走进教室,一瞬间就收到齐刷刷的注目礼。

    教室里只有后面有两三个空位。

    班主任为了方便她学习,叫一个男生帮她搬了张桌子放在前排。正巧靠墙的第一排有个女生是一个人坐,于是她俩就成了同桌。

    下课一起走的伙伴问她:”给你搬桌子的人长得怎么样?”

    沈知闻说:“挺好。”

    她打眼看上去,对他的第一印象是高瘦干净,没有来得及认真观察他的相貌,只是轮廓就有棱有角。

    她问:“他叫什么?”

    “你不知道他啊,”同伴说,“老多女生给他写情书。”

    这个回答……

    “所以,他叫什么?”

    “许成枫,17班的。”

    她一愣:“哪个成,哪个枫?”

    “成功的成,枫叶的枫。”

    她慢慢地哦了声。

    因为与她爸爸的名字一样,沈知闻不由自主地开始关注他。然后发现竟与他有两门课在一个班上,一门英语,一门历史,并且英语课上,她在第一排,而他就在她那一列的末尾。

    有回老师课堂小测,他从后面起来收卷子,收完在她的桌子上把几张微乱的纸垛齐。

    这是沈知闻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他,严格来说不能叫看,只是她抬起眼皮,他就进入她的眼睛里了。

    他的鼻梁高挺,皮肤细腻,没有讨人厌的青春痘,一双眼睛由于看着卷子眼皮下耷,没有日后张扬起来的锋利。

    她要敛眸时,他的目光递了过来。

    他似有话要说,沈知闻等了等他。

    他说:“笔借我用一下。”

    她轻啊了声,把手边的笔给他。

    “名字忘写了。”

    他说着,沈知闻就看着他在卷子左上角龙飞凤舞地写下三个字。

    完了他道声谢,自觉地将笔放进她的笔袋里。

    到了下节课,英语老师把批改完的一沓卷子就近放在她桌上,让她找几个人发下去。

    她分给了同桌和后桌一些,翻了翻自己拿的那一叠还是不认识几个人,不过当时是按列收的,差不多都在一起。她从底下抽出一张,好巧不巧,正是许成枫的。

    有件奇怪的事是,他卷子上除了她看着写在头上的名字外,左边线上还有个名字,就是说他并没有忘记,那他干吗又借她的笔写一遍……她没有时间细想,也想不到哪里去,走向他的位置。

    坐在那周围的男生里,她就知道许成枫,于是下意识只把他的卷子发给了他。而其他人的卷子她全放在一个人的桌子上,让他们自己传。

    她转身走时,听见一个男生笑侃:“枫哥名声就是大,女生就认识枫哥。”

    她顿时臊得不行,快步回到座位。

    有时候,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由于走班,每节课上课的人数不一样,沈知闻连着两次数学课都要搬桌子,太麻烦,班主任说:“要不你俩去后面坐着?”

    沈知闻说行。

    同桌过后美滋滋道:“我终于到后排了。”

    毕竟在老师眼皮底下搞小动作要随时提心吊胆。

    班主任让有空位的那列男生往后挪了一排,她俩坐进其中。

    而许成枫就在她同桌的后方。

    在课上,他不像她在路上走时看到的淡漠清冷,常常第一个回答班主任提出的问题。比如老师问上节讲到哪里了,他会在全班翻习题册时立刻说出页数。又比如老师问这道题选什么,他会在寂静如斯的课堂上懒洋洋地说出一个选项。

    不过,沈知闻上课的班级集中在三楼,她一下数学课就走了,即使是前后桌的距离,他们也没说几次话。除非有小组讨论,而那时候已经快到了期末。

    他们做的卷子多,老师没时间全讲,就挑着重难点和错得多的题集体讲,然后拿出半节课的时间自行解决。

    两排两排一组,顺下来,沈知闻同桌俩要转身和后面的男生凑一组。

    沈知闻怎么说也是A层下来的,再加上班主任讲解得细致缓慢,生怕他们听不懂,比起上个老师的授课方式,简直太容易理解,沈知闻胸有成竹。

    所以,一般是他们三个问,沈知闻给讲。

    开始挺好,与许成枫的目光对视也很坦然,甚至还会超过五秒钟。那时候沈知闻也没有胡思乱想,单纯地以为他有不懂的地方要问,虽然他好像也没问什么。

    直到他突如其来表白,她就像梦了一场。

    距离期末考还有一周,班主任开会的次数增多,时间都定在课间操。

    那天上午第一堂大课是数学,班主任快速把昨晚的作业点拨了下,留出一半多的时间让他们整理错题。

    题型就那几类,关键在于总结。

    班主任接到个电话,提前二十分钟就走了。

    没有了管控,有人借着问题的名头说闲话,接着班里就闹哄起来。尤其是后排男生,还有人把瓶矿泉水丢来丢去。

    沈知闻正在给同桌讲题,同桌突然转了下头,问:“干吗?”

    沈知闻也往后看了眼,原来是同桌的凳子被踢了一脚。

    许成枫说:“我有题不会。”

    同桌说:“我的还没讲完。”

    沈知闻看得出来同桌没有认真听她讲,女生每回上课都很困,厚重的刘海挡着眼睛,找她讲题只是做出学习的样子,实际上是在走神,好几次沈知闻眼神询问有没有听懂,都会看到同桌的眼皮在打架。

    同桌点头,她就继续讲,毕竟不是太熟,说多无益。

    许成枫似乎就在后面看着,一等她俩停止交谈,他就往前探起身问:“轮到我了吗?”

    同桌说:“你给他讲吧。”

    沈知闻侧了下身,问许成枫:“你哪里不会?”

    许成枫拿着一张全是经典大题的卷子,指着一道立体几何说:“这个。”

    于是,沈知闻从桌上的一叠卷子里抽出她自己的同份试卷。

    她很有耐心,把这类立体构造有几种做辅助线的方式都跟他说了,然后再带着他一步步推导。她也会特意停下,问他有没有听懂,他嗯嗯回应,过程很顺利。

    讲完,沈知闻就要坐正,又被他叫住。

    他笑着说:“下一个题我也不会。”

    下一题是解析几何,步骤繁琐,沈知闻忍住没说“我把我的卷子给你,你自己看吧”,她拿着张白纸和卷子转身。

    他同桌正热火朝天地和旁边的男生说话,她就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后面的桌上,正八经儿地给他啰嗦一遍。

    他紧趴在桌上,担心听不见似的,求知若渴的神情挺像那么回事。

    大概过了七八分钟,他明白了。

    她欣慰地点头,刚打算回身再次被他喊住,他说:“我第一道题也不会。”

    沈知闻翻到卷子前面看,第一道是简单的三角函数,她蹙了下眉没想其他,又执起笔,还详细地圈出易错点让他记牢。

    许成枫轻松地嗯嗯,不像开始那么含混了。

    当他继续说第二道题也不会,并且她说完一句他就腔调欢快地应声后,沈知闻就知道,这人都会。

    清楚受骗,她的耐心没了。

    一个两个什么毛病,浪费她的时间很好玩吗,虽然讲题对自己也有好处但也经不起这么霍霍。

    这题没说完,沈知闻就终断了。

    她说:“我不讲了,你都会。”

    他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没有辩解,在他的沉默中,沈知闻有些生气地正身坐好。

    不一会儿,她的后背被戳了下。

    沈知闻憋住气轻微侧头,许成枫诚恳道:“我真的是想问你题。”

    沈知闻不懂这里面有什么逻辑性,想问她题为什么要用他会的题来问?

    她没有质问也没有说话,又低下头看错题本。

    几秒后,许成枫又戳她,沈知闻岿然不动,理都不理他了。

    他也很犟,再来一下。

    沈知闻只好用脚勾着凳子腿将身子往前移,让他够不着。

    然而没用。

    沈知闻闭了闭眼睛,他好烦啊。

    她刚要气呼呼转身问他到底想干吗,听到他说:“你长这么好看,肯定有很多人追你吧,要不我追你吧。”

    “……………………”她怔住了,也忘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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