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府的灯一盏盏亮起,江月胡乱披着外衣,几乎把阮府翻了个底朝天后站在阮软院门前握紧发颤的拳头,磕上眼皮强撑镇定地吩咐:“去,马上叫人去谢府……算了,备车,去一趟谢府。”

    江月是阮府当家女主人,声威一度比阮晋高,自然很快就得知家里的车半夜被阮晋开走,恰好阮软在这个节骨眼不见,她难免会怀疑到阮晋身上。

    但她希望自己的怀疑是假的。做了十来年夫妻,他们之间早已没了爱情,可终归是留了一点情分的。况且虎毒不食子,阮软至少是他的亲生女儿,如果是阮晋带走的阮软……

    阮府一共就一辆车,好在夜半街头还零零散散停着几个黄包车夫,江月加了一大笔钱,要求用最快的速度到达谢府。

    守门的士兵见到来人是江月,也不敢耽误,跑去找了莫管家,于是谢府的灯也一盏一盏接连亮起。

    谢景昱冷着脸大步走出小洋楼,莫管家和临时被叫来的涟漪紧随其后。

    谢家的军队整整齐齐在后面列成队,还有一小队开着一排的车停在谢府门口。

    “莫叔,联系谢景煦即刻准备兵马,涟漪,分配好人手包抄,不能让他们到达京师。”谢景昱打开车门坐上去,“走。”

    临川可以固若金汤这么多年,靠得可不是运气,临川境内每一条记录在册的路都有临川谢府的人守着 时刻汇报消息,不谦虚的说,整个临川都在谢氏的掌控之下,这也是为什么几个月前谢景昱可以第一时间在码头拦下京师来的人。

    阮晋带着阮软还开着车,他的车子前一秒开过后一秒就会被路上的暗哨记录在册。江月到谢府后莫管家第一时间传下令去,不到半刻钟就知道阮晋的车在哪条路上方向是朝哪里。

    莫管家目送十余辆车开走,回头又安抚了江月一句,快速把谢景昱的意思传达到江州。

    谢家上一代家主,也就是谢景昱和谢景煦的父亲早早敏锐地察觉到了皇朝的大厦将倾之势,一早就在外面养了一批为防意外的私军,京师一有变动的迹象就把幼子送了出去。他当然可以直接领着谢家军像义军那样直取京师,可难免会叫世人觉得他们谢家不忠义,毕竟谢家乃百年大族,祖上好几代都受着帝王恩宠。他的算盘打得很稳,大儿子坐镇临川固守后方,按兵不动守着谢家清誉,小儿子带领私军参与乱世纷争,夺取谢家明面上不能直接夺取的权势。

    谢景昱不似谢老家主那般看中谢家所谓清誉,但谢景昱是个懒人,好像没有野心,这些年除了偶尔援助江州的谢景煦外,丝毫没有扩张势力的意思。

    但这不代表谢家军弱,单就装备上论,谢家军其实是三方里最强的,只要谢家军肯帮江州,拿下京师完全就是时间问题。

    本来谢景昱也乐得按照谢老家主的意思,按兵不动等他弟成事,京师义军至少还能逍遥一个多月。

    奈何齐成器找死。

    ……

    临川到京师有许多条路,最快的一条却是没什么人会走的山道。

    阮晋选在夜间动手,也是抱着一点不会被发现的希冀,但他也做了很快被发现的准备,所以驱车上了最快的山道。

    因为怕消息泄露,阮晋只带上了一个心腹,两个人坐在前面,一主一仆表情都是同样的凝重,阮晋因为不用开车,目光一直盯着窗外闪过的风景,心里盘算到了哪里,还有多久可以到达接应点。

    京师那边也派了人接应,就在山道那边,他现在只求在谢景昱发现并追上来前先到打接应点。

    阮软幽幽转醒是在车子快离开临川地界的时间。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只有月亮散发一点柔光,这会儿好像还下了点雪,透过车窗可以看见零星一点白不时飘过,搭配着极速往后的深色树影,颇有点凄凉之感。

    阮软的双手被麻绳绑在身后,双脚同样绑着绳子,她不动声色地试着动了动手指,没有丝毫意外地解不开。

    从外面的景色里看不出已经到了哪里,但应该是在往临川外面走。

    阮软在黑暗里抬眸看前面的阮晋,眼底闪过晦暗的光。

    父亲这个角色在前两个副时空被她美化了,是她的问题。

    “阮家主。”阮软忽然出声。

    本就极度紧张的阮晋眼一瞪,迅速转头,开车的阮晋心腹也被阮软吓到,打歪了方向盘。

    此处正是山道入口,路向上倾斜,车子朝旁边歪了一下,前车轮在斜坡打滑,顿了一下直直撞上一棵树。

    车内三人猛地往前面一撞,阮晋和开车的心腹有所防备,用手挡了一下,阮软双手被缚,额头直接砸在前面的椅背上,登时一片目眩。

    心腹在慌乱中试着操纵车子,怎奈这车只是这样没多大力道地撞着树后就这么也不动了,心腹又试了两下,在阮晋阴沉的神色中哭丧着脸:“家主,车,车不能动了。”

    阮晋张嘴就想骂废物,可现在他能使唤的只有这一人,胸口起伏半晌还是忍了下来:“算了,已经到了临川境外,齐大帅的人大抵也该到了。”

    阮晋往后瞪了一眼被五花大绑倒在车坐上的阮软,开了车门:“把这逆女带上,弃车。”

    若不是阮软刚刚那一声,他的车也不至于报废。

    “是是。”心腹也开车门下去,不算温柔地把还有些头晕的阮软扯下车。

    冬夜里寒凉,阮晋和他的心腹倒是披着厚外套,阮软防风御寒的外套却还在家里,她被扯着踉跄了两步,飘雪落到脸侧化开,风还未起,阮软便打了个哆嗦。

    山路本就崎岖难走,还经年失修,更是没有装路灯,好在今夜的月光不错,穿过层层落雪还能洒下点光亮。阮晋眯眼适应了一下,裹紧自己的外套:“走。”

    心腹即刻想要拉着阮软跟上。

    怎奈阮软脚上绑着绳子,根本走不了,眼看阮晋走出两步,心腹手下在扛阮软和替阮软解开绳子间犹豫了一下,出声:“家主,大小姐脚上的绳子不若解开?”

    毕竟他快同阮晋一样的年岁,扛着阮软也走不快。

    阮晋不耐地看了阮软一眼,思量着点头:“解开脚上的,我们抓紧。”

    “是。”心腹手下解开阮软脚上的绳子,推着阮软往前走走。

    “软儿最好老实点,否则休怪为父无情。”阮晋看阮软并不是很乐意走的神色,低声威胁了一句。

    “无情?阮家主这般带走我,不怕事发吗。”落雪好似更大了些,糊在裸露的皮肤上引起阵阵寒颤,阮软指尖好容易凝聚的一点灵力,被身后人推得一踉跄就散了,只得冷着脸乖乖跟着往山路上去。

    “只要为父到了京师,事发了谢景昱也奈何不了我,”阮晋冷哼了一声,“你也莫怪为父,临川这么些年独守一隅,迟早要完,为父带你投奔京师也是为你好。”

    阮软的表情更冷了些,敛眸勾起一抹冷笑:“那我倒是要谢谢阮家主。”

    阮晋这才察觉到阮软对自己的称呼不对,眉头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总归只是个没养熟的女儿而已,他阮晋也不缺这一声父亲,到了京师得了齐大帅庇佑,守着未出世的儿子才是要紧事。

    这么想着,阮晋又把外套裹紧了一点,加快速度:“走快点,万一谢景昱追上来就不好了。”

    心腹手下应是,推着阮软加快速度。

    这条山路都是大大小小向上的斜坡,要到山腰处才会又平缓地带,越是往上空气就越冷,加之雪从方才起就没有停过,十几分钟的路程下来,阮软的衣服湿了大半,未挽起的头发也因为雪水打湿沾在脸侧。

    就是穿得最厚的阮晋都冷得直搓手,阮软更是手脚冰凉,嘴唇都冻的开始发紫。

    本来这具身体的身体素质也没有特别好,阮软控制不住冷得发抖,同时眼里的寒意也愈发浓重。

    再有一小段路,她凝聚的一点灵力就可以解开手上的绳子,到时就是不用她贴身带着的那柄枪,她也有把握制服这两个人。

    “家主,上面,上面是不是有光?是接应我们的人来了吧!”阮晋心腹对着手上呼气后抬头,恰好看见远处一闪而过的光,登时兴奋起来。

    阮晋抬头,几秒后果然看见若隐若现的光,一直不太好的脸色终于放缓了一点,可惜他还没有正式笑出来,身后同样响起了汽车驶过山路的声音。

    心腹手下在下一秒同样听见了身后在极速靠近的车声,脸上的笑容也登时消失。

    “快,快走!”阮晋抓住阮软的一只手臂,大步往前面跑。

    阮软被扯的差点栽到前面的地上,反应过来后赶紧用巧劲挣开阮晋的手,但毕竟是在奔跑中,阮软上身用了大力气挣开阮晋的手,下身却没有稳住,打了个拐直接单膝跪在满是碎石子和泥的路上。

    说是迟那是快,前后的车辆在阮软拐脚的时候同时到达,后面的谢家军更快一点,半边车子从一侧的崖边神龙摆尾,拦在了阮晋阮软和京师的人中间。

    两方人迅速下车架枪,反应过来的阮晋也迅速拔枪指着阮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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