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边。

    尹岑跌跌撞撞地跟着薄聿川向外走,其实她早醉了,硬是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才撑到最后。

    负一层的温度骤然下降,薄聿川一边叫代驾,一边揽住她的肩,护着她朝停车位走。

    地下车库冷风阵阵,尹岑不自觉战栗一下,薄聿川直接把外套给她披上,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等代驾的间隙,尹岑坐在副驾驶,精神异常兴奋,以往喝点酒就想睡觉,那晚却不一样,总想由着性子胡闹,不知道是发泄还是负气。

    可薄聿川不会给她机会,时间太晚了,即使在北城,凌晨两三点钟,路上的车都不算多了。

    代驾师傅车开的很快,尹岑闹了半天,没人理她,她靠在车门上,迷迷糊糊快要睡着。

    实际上她真的睡着了,汽车开到家门口都不知道。薄聿川把她叫醒,尹岑睁开眼,发现代驾不在了,车子停在七章别墅的门口。

    酒精一上头,脑子乱成一锅粥。她懒洋洋的,借着酒劲发疯,“我不想走路。”

    薄聿川撑着车门望着她,情绪依然平稳。

    从下午听到她主动联系顾冥河,到晚上她偷跑出去喝酒,一切他都知道,但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他只是略做思索,然后弯下腰探进车里,双手抄在她的后背和腿弯,轻松地把人抱起来。尹岑傻傻地笑一下,被他往上掂了掂,顺势打出一个酒嗝。

    明明是陌生的两个人,薄聿川却像习惯一样,对她的任何出格举动,都带着习以为常的自然,平静地把人抱着朝里走。

    他身上有淡淡的沉香味,冷冽。清新。

    以前尹岑跟着爷爷去烧香,凌晨五点,冬季的薄雾环绕在周身,观济寺的露水混合着晨香气,袅袅飘至空中,那时站在寺庙的中央,会被一种旷远和孤独感缠绕,薄聿川的身上有那种感觉。

    可他的心里始终有那种别人走不进去的一扇门,尹岑缓过劲儿,点点他的胸口,说:“你不是新郎。”

    薄聿川垂眸,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

    尹岑说:“你是鸭子。”

    见薄聿川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尹岑有点不乐意了,她立马攀着他的脖子,往上抬了抬脖子,“姐有的是钱。”

    她比出一个有钱的手势,“小费大大的!”

    薄聿川眼皮一跳,沉默地继续往前走,他手上不自觉收紧。

    楼梯距离门口更近,他没选择电梯,而是走楼梯把人抱上去,放到浴室门口。

    等她站稳后,薄聿川收回手,刚想开口说话。

    尹岑突然举起一只手,握着拳头,像超人冲天一样,做出一个极其中二的姿势,转过身向浴室大喊:

    “夜夜换新郎!”

    *

    刚开始里面半天没动静,薄聿川担心她会不会滑倒,打算问需不需帮忙。

    抬手敲门时,忽然传来一阵呕吐的声音。他不自觉皱了皱眉头,想进去看看,接着听见尹岑一声大喊:“别进来!”

    哗啦啦地冲水声音传出来,薄聿川收回手,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浴室门口等了片刻,转身离开向卧室走去。

    看来这位大小姐还没醉到意识不清醒。

    水池的水溅出来,把胸口打湿。尹岑看到浴室门口那道黑影离开后,用双手接着凉水,捧起来漱口,等胃里腾空了,神思回旋,脑海里一片混沌。

    她坐在地上,慢慢回想起这一晚上的丢人行径。

    没脸见人了。

    薄聿川把换洗的衣服放在浴室外面的柜子上,然后去书房处理工作了,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左右,江淮发来信息,说把吴忧安全送到家了。

    还没来得及回复江淮信息,门外有敲门声传来。

    薄聿川的专属书房,没人进去过。

    尹岑合理怀疑他正在里面敲木鱼,他总是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不知道在里面捣鼓什么,她不在身边时,他一定是在偷偷念经,不想让别人知道。

    房间里没有回应,尹岑没直接进去。

    酒劲还没过,她全身脱力,靠在侧边的门框上,全身上下只围一件浴巾,头发半湿着,胡乱地喊了一声:“人呢?”

    她话音刚落,书房的门被打开。

    薄聿川把门关上,扫她一眼。

    “怎么了?”

    尹岑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眼神迷离着。她的皮肤是那种水润的白,眼里总是水汪汪的,还带着未彻底清醒的酒劲,向他伸手道:“裸石呢?”

    薄聿川没说话,垂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无比幽深摄人,毫不掩饰他的欲念。

    他好像喝醉酒了,醉得比她厉害,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想的是--

    不爱我没关系,人是我的就行。

    这种冲动的情绪裹挟着他,让他差点再次在情动时刻失控。他忽然把她扣进怀里,手指同时捏住她的下巴,紧盯她的眼睛问:“你拿什么换?”

    本来就是她的!

    尹岑刚想反驳,看到他凸出的喉结喉结近在咫尺,觉得有点神奇,她突然伸手,用力按了下去。

    薄聿川抓住她细长的手指,喉结上下滚了滚。

    尹岑抬起手另外一只手,不轻不重打了他一巴掌,不同于第一次被强吻时那样激烈地反应,这次她柔和了许多,“不要总是惦记我。”

    薄聿川不愠不避,神情淡了不少,“那我惦记谁?”

    尹岑笑了一下,“随便你啊。”

    她盯着他修长的脖颈,赫然发现,他经常戴得项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摘下来了。

    江淮以前说过,那条项链本身是安抚的作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拿在手里就可以,脑子里的酒精还未消散,她迟钝地思考,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刺激到薄聿川了?

    薄聿川表情沉冷得吓人,“知道了。”

    尹岑喝了酒,胆子大了不少,一把扯着领子把他拉低,“那你把裸石拿给我。”

    -

    酒喝多了,有人睡觉,有人装疯卖傻。哪怕是发酒疯骂人,再不济到初春陡峭的大路上,不管不顾跑两圈发泄,也不至于差点误了正事--

    尹岑不一样,她喝多了,容易冲动,竟然逼薄聿川找女人。

    她依惜记得,薄聿川把裸石还给她的时候,她点点薄聿川的胸口说:“这就对了,要是有需求的话,我允许你带个人回来,别让刘阿姨发现就行哈。”

    薄聿川拨开她,转身回房,门啪地被甩上,下面的话也被阻隔在门外,冲动的结果是成功要回裸石了,但成功的得罪了他。

    清明时节,天气阴沉沉的。

    果然,还未出门就飘起细雨。

    尹岑的脑袋和四月的天气一样,灰暗不清,她把手支在车门上,抵住额头,闭目养神。

    那已经是距离薄聿川最远的地方了。可她总觉得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带着乌木的禅香,丝丝入扣,潮湿,令人烦躁。

    “扫墓大概要多久?”尹岑半睁开眼,“下雨了还去吗?”

    薄聿川放下手里的笔记本,从一堆工作中拉回神思,回头看了她一眼。

    尹岑动作未变,微微侧头和他对视。眼前的人都开始重影了,额头的温度让她一阵眩晕,昏沉之间,她听到薄聿川问:“不舒服?”

    尹岑皱起眉头,轻轻摇摇头,接着沉默地别过脸。

    她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想到这两天门都没出,乔京楚约她去做spa都没时间,不禁为那晚又喝酒又发疯的做法感到后悔。

    她意识到自己发烧了。但今天要去扫墓,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提出来,让人觉得她好像故意找理由不去一样。

    薄家长辈是喜欢她,但喜欢的是她的乖巧和懂事,没有人会喜欢恃宠而骄的人。哪怕是尹南星,当初深得薄老太太的喜欢,最后不也被弃之如敝履。

    最简单的不过是,尹南星想要和薄聿川结婚,薄家不同意。当时尹岑已经被找回来了,尹家为了证明重视亲生女儿,当即把股份转给尹岑一半。

    外界盛传尹家真千金归来,假千金要被送归原处。尹南星闹到老太太跟前,让老太太做主这桩婚姻,老太太什么态度尹岑不得而知,只知道尹南星回南城之后,终日郁郁,最后学业都没完成,惨然退学。

    尹南星去国外养病时,薄聿川紧跟着就去了。薄家上下有目共睹,却无一人指出他不该如此。

    他们能不知道尹岑偷偷跑去瑞典一年了吗?肯定知道,都不说罢了。

    个个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谁又能透透彻彻的给予对方纯净的感情呢?

    想要扮演一个好妻子并不难,难得是在这件事情上付出感情。尹岑无法说服自己去全心全意爱一个人半生不熟的人,就像薄聿川无法割舍他对尹南星执着沉缅的爱意。

    心理依靠尹南星,生理依靠尹岑,多现实又残酷的男人。

    窗外风景飞驰,尹岑闭了闭眼,身体像放在蒸笼上蒸过一样,她难受着,怕是无法支撑接下来一天的时间。

    她默默靠到椅背上,估摸着这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趁机会还能睡上一小会儿,多少能休息一下。

    昨晚喝醉的场景轮流在脑海中不断放映,到头最疼的一瞬间,耳鸣声伴随而来,她恍惚间听到了薄聿川低磁沙哑的喘息,持续萦绕耳畔。

    当一只温热的手覆到额头上,尹岑终于有所反应了,不是幻觉,是他善心大发,忽然把她搂紧怀里,抬手在试她的体温。

    “你干嘛?”尹岑躲开他的手。

    很明显,薄聿川看出她生病了。

    虽然看不出他有什么心疼的意思,但是当他让司机调头去医院的时候,尹岑慌了一下。

    她赶忙坐起来,对司机说:“先去扫墓。”

    上学时考试都没见她如此积极。可见尹岑在这桩婚姻上用心之深,日月可鉴。

    薄聿川见她淡妆都遮掩不住的苍白,大概率没力气撑到扫墓结束,也不知道她在抗拒什么,从始至终对他的防备心就没有放下来过。

    到医院后,量完体温,医生毫不犹疑地建议她吊盐水,再躺下休息,性生活不要过度。

    尹岑默默低下头,不敢去看薄聿川的表情。

    结果,婚后第一年的清明节,他们没回老宅扫墓。

    直接回七章别墅休息了。

    尹岑不知道薄聿川用了什么当做理由,如此奏效。

    不但把扫墓这件事都能给挡回去。他自己也没去。

    想太多很累,连呼吸都累。她太疲惫了,吊完盐水回到家就睡着了。

    薄聿川把她送回家之后,就回公司上班了,他临时接到公司电话,说有紧急公关问题,需要他过去才能做决定。

    北城四月份的温度仍然在十度以下,冷风瑟瑟。

    离开之前,他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尹岑,她在毫无防备意识的情况下,缩在被窝里睡觉。

    房间里开了恒温,穿夏季的T恤都没有问题。她一副很怕冷的样子,把自己裹得很紧,露出来的脸蛋乖乖巧巧的,娇憨又可爱。

    他心下一动,伸手摸她额头,顺便把被角掖好。谁知她忽然全身颤抖了一下,倏然睁开眼。

    薄聿川被那种防备且害怕的眼神刺中,心上像被一根针穿过,尖锐地疼了一下,他本来想试试她的烧有没有退,现在只能不尴不尬地收回手。

    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薄聿川见她皱着眉头,兀自翻了一个身,转过身去,默默背对着他,留下一个毛茸茸地圆脑袋,像个受伤的小动物。

    他只能转身离开,轻悄悄地替她带上卧室的门。

    吊完盐水后,药物开始起作用了,尹岑昏昏欲睡,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没两分钟就睡着了。

    那晚她睡得很舒服,一夜无梦。

    薄聿川晚上没有回来,应该是留宿在酒店了。薄氏旗下有个酒店,在集团总部的旁边,忙得太晚的话,他经常不回家。

    第二天醒来,尹岑神清气爽。还好是年轻,身体好得快,一下就恢复了九成九的体力。

    楼下放着早餐,热乎乎地冒着热气。南城专属的桂花甜粥,软软糯糯的,闻着就香甜可口。

    刘阿姨说,是先生准备的。

    半晌,尹岑才反应过来,问她先生在哪。

    刘阿姨神秘兮兮地说,早上从外面回来过一次,特意亲自下厨做的,估摸她快起床了,才让人端上来。

    尹岑一愣,他亲手做的?这么闲,跑回来给她做饭。

    刚好手机就放在旁边,她拿起来,咔嚓拍了张照片。

    随手发到姐妹群里,装模作样秀恩爱,附带一句:[狗男人一碗粥就把我打发了]

    乔京楚:[生病了还有这个待遇?]

    吴忧:[嘻嘻,这么体贴呀!]

    乔京楚:[怎么着也得两碗!]

    吴忧:[果然是个面冷心热的帅哥!]

    尹岑翻了个白眼,啪地按上手机。

    心里一阵无语。

    早上遇到点堵心的事情不算什么。当天回公司上班,她才是经历了人生中最惊心动魄地一整天,想想都眼花缭乱,上天真是不给她安稳。

    一天上班也就八个小时,转瞬即逝。

    她却遇到了三件大事,件件让人头大——

    那一刻,尹岑脑海里想过无数种办法。

    甚至都有点想回炉重造。

章节目录

生活在别处的他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夜来乌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夜来乌并收藏生活在别处的他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