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正盛,海水不断上泛,带来海里的贝壳,再把沙砾卷走,无边海的海面与地面平齐,从不涨潮落潮,终年如此。

    而且无边海的天,非常多变。

    比如此时,刚才还是温和的日光,现在已经变成了要吹死人的飓风。

    一时间寒风烈烈,波涛翻滚。

    无边海中央有个很大的宫殿,不是传言般飘在海上,而是建在了海中央的小岛上。

    屹立不倒。

    禤绛带着木榆落在殿前,松开手。

    木榆站直,看了看眼前的殿宇,雄伟高大,屋脊上刻着繁复的猛兽花纹,几根粗长的柱子立在四方,上面攀附着莲花雕花。

    莲花……木榆脑海中浮现出她曾经做过的梦。

    莲花池里的锁链,塔下求救的人……

    木榆回头看了眼禤绛,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太多了,便道:“各处楼宇殿门大都有自己的名字,不知师弟住的这里叫什么名字啊?”

    “没名字。”

    “没名字?”木榆惊讶道,又看了看柱子上的莲花,道:“那不如我给取一个吧,这地方黑漆漆的,就叫黑殿吧!师弟觉得如何?”

    “好。”禤绛没意见。

    木榆没想到禤绛就这么同意了,倒是很意外,不过面上也没表现出来。

    禤绛道:“我带你去你住的地方。”

    “好。”

    木榆跟着禤绛走了,只是走了很长时间,这个岛很大,殿宇无数,跟她的流芳宗有的一拼。

    良久,两人到了一处房门前,门前有四个腰带佩剑的侍卫,见禤绛来了,齐声作揖喊道:“参见仙君。”

    “……”

    禤绛推开门,示意木榆跟上。

    “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有什么需要就跟门外的侍卫说一声,他们会给你安排。”

    “好。”

    禤绛坐在桌边,桌上有一盘未下完的棋。

    他道:“坐下吧,陪我下次棋。”

    木榆推开一边的椅子,也坐下了,她看着棋,捏起一颗黑子,棋子落盘,发出清脆的响声,与此同时,木榆也开口道:“我如今在你的地盘住着,是不是该叫你一声澂弥仙君啊?”

    禤绛的手一顿,道:“你想叫什么便叫什么。”

    木榆又落下一颗黑子:“那怎么行,入乡随俗,我得守规矩。”

    “不必,我这里没什么规矩。”

    “不行,我跟着他们喊吧,也喊你仙君。”

    “随你。”

    明亮的宫殿里,禤绛和木榆对坐而席,面前是一盘围棋。

    两人已经下了十几盘了。

    “我输了。”禤绛落下最后一白子说道:“要再来一盘吗?”

    木榆托着腮,睡眼朦胧:“不来了不来了,你怎么下个没完没了的,技不如人就别挣扎了。”

    禤绛收起棋子,答道:“好,那就不下了,明天我带你在岛上转转。”

    木榆打了个哈欠:“行啊,正好我没什么做。”

    窗外进了风,蜡烛忽明忽暗,照在禤绛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木榆困得不行,眼睛渐渐合上。

    迷迷糊糊间,她看不真切,刹那间,梦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恍惚间喊了一声。

    “禤绛!”

    这一喊,木榆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刚做了个短的不能再短的梦。

    棋子被一颗颗收起来,禤绛听到这个名字后,捏着棋子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不过面上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不足以让他有所触动。

    他双眼微弯,似笑非笑道:“你很少喊我名字。”

    木榆冷汗频频:“我刚才做了个梦,好像梦见你了。”

    “梦见我什么了。”

    “……记不清了。”

    “无妨,只是个梦罢了。”

    木榆微微蹙起眉,有些担忧道:“我这几年一直在外面流浪,可自从前两天回了流芳宗,我就一直心神不宁,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禤绛端坐着,神情自若:“现在也心神不宁吗?”

    木榆道:“有一点。”

    禤绛道:“怎么不早说。”

    “没必要说,不是什么大事。”

    禤绛盯着木榆的手:“那什么才叫大事。”

    “除了生死,其余都不算。”

    “不对,你的想法也是大事。”

    禤绛抓起木榆的手,他按在手心摩挲了几下,一双眼珠漆黑发亮,“你在外多年,过得自是不如流芳宗的日子好,我让人给你熬了药,有利于身体安健的,你睡觉之前喝了吧。”

    木榆抽回手:“我知道了。”

    禤绛起身,往桌上放了一个香囊:“明天戴上这个,岛上有些地方花草多,蚊虫也多,这个香囊里放了艾草和薄荷之物,能驱蚊虫。”

    “好,明天我会带上的。”

    *

    翌日,又是个晴天。

    木榆打开房门,就看到了在不知何时已经在门外等着禤绛。

    她走过去笑道:“仙君明知我起的晚,可以不用这么早过来的。”

    “我也没等多久。”禤绛示意木榆跟着他:“走吧。”

    木榆乖乖跟上。

    如禤绛所言,岛上花草真的很多,而且岛十分大,一眼望不到头,除却讨厌的蚊虫,花还是很漂亮的,到处芳香扑鼻。

    木榆很喜欢这个地方。

    流浪多年,她见到最美的景象也莫过于眼前此景了。

    她想,禤绛倒是找了个好地方。

    她闭着眼,呼吸着芳香的空气,渐渐地,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在花香之中,还夹杂着一股熟悉的香气。

    是禤绛用法诀时的香气。

    木榆顿觉浑身无力,她正想回头问问禤绛,却不料双腿发软,她这次没有防备,竟直直倒下了。

    四周浓雾扩散。

    禤绛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打成结,喃喃道。

    “风来人离,魂鬼皆去,神识尽现。”

    缕缕香气四散,慢慢裹住木榆,将她置于一个透明罩子里。

    神识开启。

    禤绛进到了木榆的神识里,看到了她过往所经历的一切。

    她的苦,她的泪,她的笑,他都不曾见过。

    他看见她为了找自己,满大街贴告示……

    画面的最后一幕是他在山洞里,第一次看清木榆的脸。

    萤火虫飞舞,映出少女美丽的面庞。

    少女欢快地扑来扑去,眼睛亮晶晶的。

    至此,神识结束。

    *

    木榆醒来已是半夜,她发现只有自己在房间里。

    她走出门,门口也没有禤绛给她安排的侍卫。

    真是天助她也!

    这不是就逃跑的大好时机吗。

    天有些冷,木榆回屋披了件外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路异常顺畅,除了有几个飞鸟之外,什么都没有。

    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就是这无边海太大了,需要走很长时间,木榆御剑飞起来,风吹的外袍烈烈作响。

    木榆不认识路,半个时辰后,才堪堪走出无边海。

    她挑了个合眼缘的方向,御剑飞了过去。

    走了不知道多远,眼前出现一片苍白之色。

    冷风阵阵,风里裹挟着大片雪,呼呼啦啦地往脸上扑,让人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连呼吸都困难。

    木榆站住脚,眯着眼。

    应该只要穿过这里,就能走出去了。

    木榆挥手,在眼前形成一道透明屏障,试图挡住风雪,可屏障根本不管用,这里的雪能轻易地穿透,再次扑到脸上。

    一阵温热袭来,木榆伸手往脸上摸去,发现是一道流血的伤口。

    自己的脸,被雪割伤了。

    木榆心道不好,这个地方恐怕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可眼下,回去的路也被风雪掩藏,她不能回去,只能往前走了。

    蓦地,风雪里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冷酷又清晰。

    与雪一起传送到木榆耳朵里。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木榆吓了一跳,忙问道:“你是何人?”

    那道声音又响起:“我是这里的主人。”

    木榆问道:“那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此地叫花凌无方,终年落雪,一刻不停。”

    木榆解释道:“抱歉,我是误入此地,不知道大人能否行行好,让我离开这里。”

    对面沉默了会儿,才道:“你是何人?”

    “我叫木榆,是一个闲人,不小心误入贵地,实在抱歉。”

    “……”

    木榆又道:“真是十分抱歉,我家人还在家中等我,望大人网开一面,放我离去。”

    “我若说不行呢?”

    木榆哑声道:“不行的话,那便冒犯了,我只能硬闯了。”

    风雪瞬间停止。

    木榆的手指被割伤了好几处。

    一滴一滴嫣红的血滴在雪地里,陷进去。

    那人踩着柔软的雪,一步一步走来。

    渐渐地,木榆看清了眼前人的脸。

    一双清透的眼睛不含任何杂质,清亮却又深不见底,肤色苍白如玉,深黑色长发垂在两肩,泛着幽幽光泽。他一袭白衣,身材挺秀高颀,站在那里,说不出飘逸出尘,仿佛天人一般。

    “不记得我了吗,姐姐?”

    他声音凛冽,嗓音如沁人心脾般冰冷。

    木榆瞪大了眼,喉咙仿佛吊起了一口气。

    “你……你是……”

    蓦地,风雪骤起。

    密密麻麻地向木榆扑来,她躲闪不及,被伤的不轻,忽然,她又感觉一阵剧痛从体内传来,她的灵力正一点一点消失……

    “你是……你是……”

    风雪更甚,掩埋了脚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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