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元璧焦头烂额,这边元珠在快乐八卦。

    她掰指头算了算道:“我听伯夷说,仲夷今年也已加冠,君舅打算何时替二弟他说门亲事?我算了算,仲夷今日自蜀中游历归家,待开春,恰是娶新妇的好时光,这管家事还是交由未来弟妇的好。”

    谢氏三子,长子谢汾,小字伯夷;谢澜行二,小字仲夷;谢泊排幼,小字季夷。

    “次兄自幼与蓟州陈郡崔太守家嫡长女崔英定了亲事,二人有青梅竹马之谊,待过了正旦,崔英便要随其父亲家人回到建康,顺便也与阿父商议婚期。崔家女郎那真真是诗中仙子般的人物,不食人间烟火,醉心诗书,一手行书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和咱们家那爱画成痴的次兄,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谢梅池笑道,“只怕呀,长嫂的期许要落空了!”

    如今长兄谢汾已娶妻,元珠单纯,夫妻琴瑟和鸣;次兄谢澜好事将近,三弟谢泊还未定性,婚事一事上倒也不急。

    自己与燕侯世子魏侁也早已定有婚约,只是魏侁祖母两年前仙去,魏侁身为嫡长孙要守孝三年,不得已才将婚期延迟至明年。

    魏家为明昭皇太后母家,家风清明严谨,魏侁重诺,二人又早已互通情谊,对于婚事,谢梅池倒是从容得很。

    “只是阿壶的婚事,实在是叫我忧心。”

    世家婚姻嫁娶是谋算,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若能在门当户对基础上,谋得一妥帖如意之人,那便是上上大吉了。

    但谢兰渚的婚事,不仅是在她眼中,便是在谢晋、乃至整个谢氏看来,都堪称大凶。

    元珠亦是忧心忡忡,也不吃果子了,托腮烦恼道:“年中时惊闻陛下给阿壶赐了婚事,好生突然。建康城中出色的小女娘不知凡几,也不知怎么就选中咱家?那位郎君在坊间颇具盛名,貌比潘安,回回出门都引得万人空巷,一群小娘子们掷果盈车的。”

    她连连摇头:“可若是才貌双全也便罢了,可偏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小娘子们只知道他颜色好,可官宦人家谁人不知他、他献媚逢迎,舌灿莲花,将陛下哄得对其宠信万分,连加冠礼都大张旗鼓为其操办,这般待遇,甚至比一些皇族宗室子弟都要好上十好几分!”

    谢梅池闻言苦笑:

    “若论家世,本倒也不俗。他乃祁侯嫡幼子,上有十一位哥哥,质子之责无论如何算都轮不到他的头上,却于十五岁被送至建康,替换兄长为质,祁州更是从此对他不闻不问,仿佛不曾有过此子一般。”

    “可陛下待他甚好,胜若亲子,赐宅邸、赏奇珍、送仆役,还特封了侯,虽只是个空名,没甚么实权,但规制也远超普通质子了。”

    元珠凑到谢梅池耳边,小声八卦道:“听闻他容貌极盛却性子乖戾,不得祁侯夫妇喜爱,当时年纪虽小,在祁州却做出不少出格事来。不敬父母,不睦兄弟;与奴隶同吃同住,抵足而眠。”

    “明明祁州郁氏累世清贵,祁州世子更是有名的清俊温雅,可他却偏偏行为苟且,手段狠辣。十五岁来了建康后,行事愈发荒唐。同时入了道佛两门不说,着道袍拜菩萨、屡进谗言打压异己、奢靡铺张男女不忌……幸亏是个质子,只有个空架子侯位,若真入了仕,怕是个弄权佞臣!”

    她扯扯谢梅池袖子,叫她再靠近些,掩嘴道:“听说当年太子遇刺一事,和他也脱不开干系……”

    一一转述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元珠义正言辞总结道:“我们阿壶千娇百宠、万卷千书养出来的玉人儿,怎可嫁他!”

    谢梅池忙捡了粒樱桃塞住她的嘴。

    自大晏一统十二州以来,为牵制各州势力,大晏先祖皇帝曾令每州遴选一名宗族子弟送至建康,美名为建交,实则为质,非必要不得离开都城。明昭皇太后执政时,曾一度放宽此令,许了各州质子定期的探亲归乡假,又使人悉心教导,礼仪待之,各州州牧宗族、掌一州生杀者念及此举,与朝廷的关系趋于和缓。待到当今陛下李栾掌权后,因继位时的一些龃龉,取消了探亲归乡假。

    如今,十二位质子中年纪最长的郴州质子刘参,年纪较谢晋稍长,直至郴州兵权被文昭帝收回,家族没落,都未曾得归故土。

    其儿子孙儿,更是自出生起,都未曾见过家中其他亲人一面,一家子如今在建康过得十分艰难。

    甚至于一次刘参大病,其子刘顽连请医侍的钱财都无,迫不得已求到谢晋,谢梅池才知道刘参家族鼎盛时,曾与谢晋是国子寺同窗,而如今物是人非,竟如秋风落叶般萧瑟凄凉。

    见刘顽明明犹在壮年,脊梁却比大他一辈的谢太傅要佝偻好些,谢梅池不由心生感慨。

    质子在都城能否过得好日子,一是看家族底蕴、财力兵力以及在家族的受宠程度;另一方面,则是要看当今陛下的宠爱程度了。

    往往,家族底蕴雄厚,又深得家族重视的质子,在文昭帝面前腰杆便能硬上几分,也能获得几分表面的优待。而若是要论起单凭自身,身后没有家族撑腰,却博得文昭帝下的十分宠爱,在建康混得风生水起,和刘参形成鲜明对比的唯有一人——

    那便是谢兰渚的未婚郎婿,郁峤。

    郁峤靠着一张好皮囊与巧嘴,摸透了文昭帝的心思,哄得文昭帝对他几乎千依百顺。

    这般行径,引得御史痛斥他“大晏妲己”,斥完当晚便被套了麻袋揍断了腿,第二天的朝会都没去成。

    文昭帝听后,只淡淡表示教他好生休养,便再无其它了。

    正巧这位被打断腿的倒霉御史,是谢晋的门生,瘸着腿都要来谢府与谢晋痛骂上三天三夜。

    结果回家路上又被套了麻袋,这回除了被揍了一顿外,还被卸了下巴。

    据目睹之人说,下手之人动作狠辣利落,显然是个中老手。

    那御史如烂叶子般被丢在街上,口涎伴着血水流了一下巴,浸湿了前裳,凄惨至极。短时间内怕是没办法利索说话了。

    对待朝廷命官都如此肆无忌惮,更遑论对于其他人了。从此之后,谢兰渚的这位未婚夫“妲己”之名便无人敢提,但众人又在心中加了个字——

    “狠妲己”。

    郁峤与陛下倒是一团和乐,只是苦了谢家,虽不满这桩婚事,但陛下亲赐,实难推脱。便打算等谢兰渚及笄后,寻个由头,将她送去涿洲外祖家养病,顺道婉辞了这门亲事。

    为此,谢兰渚姨母姜氏,正在往建康来的路上,待参加完谢兰渚的及笄礼,便将她一同带回涿州。

    “待姨母来后,请姨母照旧住在茼茼居,那里离阿壶的院子近。明日早上,叫阿壶多进些好克化的吃食,这样,熬些珍珠翡翠粥给她温着,她最爱吃这个,再备上些腌菜就粥。及笄是个大日子,一套流程下来少不得要大半天,让半遮和语迟机灵伺候着,有机会就带她去暖房歪一歪身子,切莫叫她累着……”

    谢梅池正对谢兰渚的傅母翟媪说着,家中管事谢渠前来禀报:

    “大女郎,郁侯来了,正在前厅候着,说听闻小女郎病了,特来探望。”

    怎么说什么来什么?

    谢梅池心下暗忖,但面上不显。

    今日父兄皆不在,三弟也被差了出去。时下虽说于男女大防上并无太多禁锢限制,大多是些面子功夫。少年男女相约出游,载歌而行,甚至可称得上一句风雅。但世家贵胄,总是讲究格外多些。可如今人家既已前来探望,又不好贸然拒了。

    便对管事温和道:“渠伯,你且叫仆役备好茶点伺候着,请郁侯稍坐,我稍后便到。”

    谢渠一跛一拐躬身去了,翟媪问道:

    “是否要知会小女郎前去会客?”

    “阿壶若问起,你便说。若是不问,就不必特意知会她叫她费神了。”

    翟媪应喏后也退了出去。屋中一时寂寂,只闻得竹外替谢梅池整理环佩那铃铛作响的声音。

    “这位郎君来做什么?”元珠蹙眉嘟囔,“怎么这般死缠烂打,穷追不舍。”

    谢梅池低头瞧着竹外替她更换见外客的衣裳:“来者是客。长嫂若是得空,不妨陪我去瞧上一遭。”

章节目录

娇弱贵女的杀猪日常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三斤丙火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三斤丙火并收藏娇弱贵女的杀猪日常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