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洛戈来到彷徨岔路的次数并不多,对于这里的了解,他和普通人没有太大的区别,因此情报上,虽然写明了诺姆诊所的位置,但伯洛戈找起来还是显得十分困难。

    彷徨岔路就像具有生命般,各种造型奇异的建筑不断地生长着,它们沿着陡峭的崖壁肆意纵横,在缆车与升降梯的协助下,它犹如从地下生长而起的参天大树,钢铁的枝条尽情地散布着。

    在这片混乱之地,伯洛戈猜也没有什么市政规划的存在,没有路牌,没有地址,精确的地图就更不要说了。

    黑帮、走私品、潜藏在阴影里的恶魔,还有那些伯洛戈尚不知晓的敌对者们。

    这里的建筑每一天都在变化着,倒塌、重建,不断循环,乐此不疲。

    混乱便是这里唯一的秩序。

    “到处都是邪恶的气息啊。”

    伯洛戈叹息着,哪怕有着防毒面具的隔绝,依旧能嗅到空气里的异味。

    不止是化学品废料的刺鼻味道,还有那些更深邃、更阴暗的气息。

    恶魔的气息。

    那股腐烂衰败的味道,深深地扎根于这片大地,和浓雾汇聚在了一起,难以想象在这阴影里,究竟潜藏了多少的恶魔,以及那些比恶魔更加肮脏的东西。

    伯洛戈没有恐惧,恰恰相反,他身上的压力逐渐舒缓了下来,很快就变成了某种难以明说的情绪……就像兴奋?

    防毒面具的镜片下,青色的眼睛扫视着来往的所有人,就连伯洛戈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些许的微光在眼中划过,宛如狩猎的野兽,满心欢喜地回归到了野蛮的丛林之中。

    进入彷徨岔路的过程很顺利,没有任何阻碍,就连守卫在大门处的守卫们,都没有过多地在意伯洛戈,仿佛他就像一团虚无的幽魂。

    伯洛戈猜这应该是“隐匿者”起效了,这件灰黑的风衣会降低他人对自己的注意力,扭曲他们的认知。

    彷徨岔路内的道路凹凸不平,道路也十分狭窄,各种门店都堆积在了一起,就像摞起的高塔,伯洛戈在外头所看到的霓虹灯招牌便来自这些。

    街头的人不算太多,但个个都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刚刚伯洛戈就瞧见一个猛士,那人体格高大,防毒面具在他的脸上,就像口罩一样,裸露出的臂膀上尽是粗壮的肌肉,力量感十足。

    想想也是,在这种鬼地方如果你不够凶恶,说不定下一秒,就被人丢进下方的裂隙深处。

    死亡在彷徨岔路里很常见,但大家通常不会这么直白地说“死亡”,而是失踪。

    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尸体被投入垃圾场,顺着排泄通道和其它垃圾汇合在一起,然后被投放向下方更为深邃的迷雾之中。

    就连尸体都找不到。

    空中长廊连接了各个裂谷的缝隙,它们纵横交错,在雾海里微微摇晃,谁也不清楚这些东西,究竟有多久没有维修过了,走在其上,发出咿呀的危险声响,时不时还有破碎的铁片脱落。

    伯洛戈小心翼翼地走过,在空中长廊上,能看到很多徘徊在此的人,他们手中拿着金色的硬币,嘴里低语着什么,然后将其丢入下方的深渊之中。

    对此伯洛戈略知一二,算是彷徨岔路的一种类似信仰,但又并非信仰的事物。

    那是一个被称作“僭主”的存在。

    据说彷徨岔路最初就是“僭主”创立的,他在这深邃昏暗的裂隙之中,建造了这处阴影之城,以收留那些无法在日光下生活的东西们。

    当然,这一切的真假,伯洛戈并不清楚,“僭主”的故事,是欧泊斯内著名的都市传说之一。

    传说里,居住在彷徨岔路的人们,需要时不时地向下方的裂隙雾海投掷硬币,以此作为缴纳给“僭主”的税金,相应的“僭主”也会庇护他们。

    所以在彷徨岔路经常能看到这样的情景,一群人朝着下方的雾海丢硬币,至于那些不为“僭主”纳税的人……

    不纳税的人,无法在彷徨岔路长久地停留,如果他们执意停留,“僭主”的使者们便会出现,将他们拖入雾海之中。

    听起来像恐怖故事,但在彷徨岔路这处混乱之地,反而什么都有可能。

    伯洛戈掏了掏口袋,翻出了一枚翁尔币,直接朝着下方的雾海丢去,硬币一闪而过,消失的不见踪影。

    “就当入乡随俗了。”

    伯洛戈低声道,看向另一边,空中走廊一直延伸到了视野的尽头,乱七八糟的建筑在周围的峭壁上野蛮生长。

    诺姆的诊所就隐藏在这其中,哪怕脑海里记得列比乌斯给的信息,可这找起来还是太困难了。

    列比乌斯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在情报里他还提及,当伯洛戈找不到目标时,可以去一个地方问问路,那里和秩序局是合作关系,算得上彷徨岔路内,唯一一个勉强值得相信的地方。

    勉强……值得,没错,是这样。

    即使是合作关系,也并非铁板一块,在这混乱之地,说不定下一秒,对方就会为了更大的利益将你出卖。

    和诺姆的诊所不同,列比乌斯提及的那个地方十分好找,伯洛戈仰起头,只见高耸歪扭的建筑被淡淡的迷雾包裹,闪烁的霓虹灯牌在迷雾后若隐若现。

    璀璨的光芒里,一个招牌最为显眼,位置也是最高,就像启明星般高悬着。

    “蛛网酒吧。”

    伯洛戈念出了它的名字,突然间有股强风掠过,将头顶的迷雾短暂地吹散,露出了那歪扭建筑的真容。

    数不清的线从四面八方的黑暗里探出,电线、钢缆、绳索……它们彼此纠缠,最终汇聚在了建筑之上,密密麻麻,臃肿地挂在一起,就像诡异的蛛网,在其上还站满了飞鸟,可伯洛戈看不清它的样子,有的只是灰黑的剪影。() ()

    伯洛戈猜这就是为什么叫蛛网之名的原因,他沿着狭窄的道路前进,不久之后便抵达了这被线缆包裹的建筑。

    蛛网酒吧附近,人员明显多了起来,死寂的氛围,也多少欢腾了起来,伯洛戈还隐约地听见了阵阵歌声,从高楼之间传来。

    穿过街道,能看到大门近在眼前,缝隙里还溢出七彩斑斓的光芒。

    和进入彷徨岔路时一样,伯洛戈进入蛛网酒吧也没有受到什么阻碍,推开大门,喧嚣扑面而来,就像潮水般将伯洛戈包裹。

    入门便是一处巨大的舞池,绚烂迷幻的灯光下,数不清的人在其中热舞欢笑着,阵阵刺耳的歌声传来。

    伯洛戈摘下了防毒面具,酒精混合着怪异的气味涌入鼻腔,其中仍有着熟悉的衰败气息。

    目光敏锐地扫向四周,可看到的只是一个个被灯光映照成彩色的、充满醉意与迷幻地脸庞。

    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了吧台前,回忆着情报里的流程与暗号,伯洛戈坐下,观察着忙碌的酒保。

    那是一个体格魁梧的家伙,头顶剃的干干净净,身上穿着洁白紧致的白衬衫,皮肤黝黑,身上刻画着毒蛇的刺青,沿着脖颈一路攀附,蛇头从后脑探出,停留在光滑的额前。

    “来一杯‘随缘’。”

    伯洛戈对酒保说道,酒保的动作顿了那么一下,然后他转过头,仔细地盯着伯洛戈。

    “你确定?“

    酒保认真地问道。

    “我确定。”

    伯洛戈点点头,这是列比乌斯提到过的“暗号”。

    酒保好像在思考什么,然后又动了起来,什么也没说,正儿八经地给伯洛戈调起了酒,伯洛戈也有些迷茫,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问错人了,现在不应该直接和自己交流情报吗?他怎么还工作上了。

    没有回应,伯洛戈保持着沉默,直到酒保把一杯颜色古怪的酒,推到了伯洛戈眼前,然后他做出了一副“请”的样子。

    伯洛戈看了看酒保,他不苟言笑,冷着脸,又看了看酒杯里成分复杂的液体。

    犹豫了几秒,伯洛戈选择相信列比乌斯,他觉得自己这个新老板,没必要骗自己,他也不会做出那么可笑的失误。

    直接拿起酒杯,一口喝干了它。

    与预想中的糟糕情况不同,这酒应该是没毒,但味道也够奇特,没有丝毫酒精的味道,而是冲鼻的薄荷味,感觉整个口腔都被塞满了冰块般,一呼吸便感到一股带着痛感的寒冷。

    “哈哈。”

    爽朗的笑声响起,酒保带着笑意看着伯洛戈,然后问道。

    “味道如何?”

    “太糟了,我感觉我刚喝了一杯带着泡沫的洗衣液。”伯洛戈咳嗽着。

    “那是你不会品味……说来最近列比乌斯怎么样。”

    酒保说道,听到列比乌斯之名,伯洛戈平复了呼吸,警惕地看着酒保。

    “别紧张,‘随缘’是这的隐藏菜单,只有列比乌斯那个家伙,喝过这种酒,”酒保随意地说着,“他很喜欢这种酒,只是很多年没有来喝过了。”

    “旧相识吗?”

    “差不多,我认识他时,我在这还只是个服务员,而他也只是个普通的外勤职员。”

    酒保回答着,他便是列比乌斯口中那个勉强值得信任的家伙。

    “原来是这样吗?”

    伯洛戈低语着,这不是什么秩序局埋下的棋子,而是列比乌斯的老朋友,一个生活在彷徨岔路的老朋友。

    听起来列比乌斯曾经也出过外勤,可想到他那副残疾的模样……难道说列比乌斯并非生来残疾?而是某次意外,令他只能生活在了轮椅上?就此退出外勤生涯。

    酒保的话语打断了伯洛戈的思绪。

    “你可以叫我维卡……所以有什么需要吗?”

    维卡示意其他人来调酒,而他则站到了伯洛戈身前,双手拄着吧台。

    “诺姆·沃德,”伯洛戈把乱糟糟的想法都抛开,现在首要的是执行任务,“我想知道他的诊所在哪?”

    维卡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回忆着和诺姆·沃德有关的情报,短暂的思考后,他说道。

    “那么你该用什么换取这情报呢?”

    伯洛戈愣住了,维卡好像读懂了伯洛戈的表情,他笑了几声,然后说道。

    “你觉得这份情报该白给你,是吗?”

    “仅仅是个地址。”

    伯洛戈觉得有些麻烦了,列比乌斯根本没有和自己说过这些,还是说这个家伙实际上和列比乌斯有仇,故意为难自己?

    “嗯……你还不太懂彷徨岔路的规则啊。”维卡保持着友善的态度。

    “规则?这片混乱之地,还有所谓的规则?”

    “当然。”

    维卡回答,与此同时另一个人走了过来,他扫了眼伯洛戈,又看向维卡,然后将一枚硬币放在了吧台上,推向维卡。

    “维卡,税钱还你,上个月谢谢了。”

    那人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伯洛戈被这一幕搞的有些不明白,看向那枚硬币,他问道,“缴税?仅仅一枚硬币?”

    维卡什么也没说,而是将硬币推向了伯洛戈。

    伯洛戈拾起硬币,和自己熟悉的货币不同,这枚硬币并非市面流通的货币,而是某种类似纪念币的东西。

    硬币的正面刻画着数不清的丝线,它们汇聚在了一起,变成一团累赘的线团,其中仿佛是在孕育着什么。

    “这是为‘僭主’缴税。”维卡意味深长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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