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名不死者而言,最令其恐惧的是什么呢?伯洛戈猜,应该是死亡吧?

    正因对死亡的恐惧,才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获得了不死之身,忍受着岁月的孤独与内心的折磨,只为享受存活的点点欢愉。

    胆小鬼。

    每位不死者都是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可就是这样的胆小鬼,却在暗中打造了这么一把足以杀死自己的匕首。

    如果伯洛戈是瑟雷,他一定会在颠覆永夜帝国后,永远封存这把足以威胁到自己的匕首,浇筑进生铁里,亦或是丢入深海之中,怎样做都好,只要这把匕首可以再也不见天日。

    但瑟雷没有这样做,反而是把它交给了奥莉薇亚,把这足以跨越阶层,威胁纯血夜族的力量,交付给了一直憎恨他的女儿。

    伯洛戈表情复杂地打量着这把匕首,他不由地轻声道,“我也有些分辨不清了。”

    “你是指什么?”

    “你对于瑟雷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伯洛戈将视线从匕首上移开,这把匕首对凝华者们也具备着极强的致命性,但唯独杀不死自己。

    “他赋予了你多变的秘能,令你可以从容地躲避他人的追逐,又赐予你这把残酷的匕首,让你具备直接杀死同族的能力……破晓战争后,你应该没有同族了才对,难道说,他早就想到,你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吗?”记住网址m.xiaoshuo.

    伯洛戈走到奥莉薇亚身边,鞋底沾染了夜族的鲜血,这些血液并不新鲜,整体带着一种暗黑色泽与粘稠感,像是在空气下静置了许久。

    奥莉薇亚没有回答伯洛戈的问题,瑟雷一词在她心底一直是禁忌的词汇,但伯洛戈能从她双眼猩红的辉光里,察觉到了一丝迷茫。

    对于瑟雷的情感,奥莉薇亚同样充满茫然。

    “增援到了。”

    帕尔默睁开眼,提醒着两人,在他们交流的时间里,他一直警觉地侦查四周,刚刚奥莉薇亚杀死的只是几个普通守卫罢了,从扰动的气流里来看,此时正有数十、数百的敌人朝着这里靠近。

    这还只是门后的敌人,门外、来自诸秘之团的凝华者们,正快速攻克伯洛戈塑造的迷宫,朝着这里大步奔袭。

    帕尔默觉得情况有些不妙,他们说不定会被前后包围。

    伯洛戈依旧是那副从容的模样,他继续询问着,“你握住这把匕首时,你会害怕吗?”

    “不会,握住它反而会令我感到十分安心。”

    奥莉薇亚轻轻地把弄了一下匕首,冰冷的锋刃贴着她的皮肤划过,却没留下任何伤口。

    “握住它时,我就知道,没有人能伤害我,要是有人敢这样做,我就会切开他的喉咙。”

    奥莉薇亚的声音坚定,还带着一丝丝的疯狂,漫长且孤独的生活,已经将这个女孩打磨的像钢铁一样坚硬。

    “这一点你真不像瑟雷。”伯洛戈再度感叹着。

    “瑟雷会怎么样?”

    奥莉薇亚头一次对瑟雷的故事,产生了好奇心。

    “我猜他握住这把匕首时,一定恐惧的不行,说不定握持的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伯洛戈评价道。

    “为什么?”

    “害怕,他在害怕,害怕手中这把可以杀死血亲,但同样可以杀死他自己的匕首,”伯洛戈嘲讽着,“他没你那样勇敢,所以他留着这把匕首,也只是徒增恐惧而已。”

    奥莉薇亚显得有些意外,她没想过伯洛戈会这样评价瑟雷。

    “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我们是朋友,”伯洛戈说,“但这不妨碍我抱怨他,嘲笑他。”

    伯洛戈看了一眼奥莉薇亚,恶狠狠地说道,“但凡瑟雷能勇敢些,具有责任心些,就不会有眼下这么多的麻烦事,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死了。”

    奥莉薇亚哑口无言,保持着沉默,随后将不解与愤怒发泄在那些袭来的敌人身上。

    “帕尔默,帮帮忙!”

    伯洛戈提剑向前,虽然他可以通过以太反应,来判断敌人的方位,但伯洛戈还是不习惯这绝对的黑暗视界。

    帕尔默甩出风暴羽,它们闪耀着以太的辉光,于半空中不断地理解盘旋,像是漫天的萤火虫在飞舞,又像是闪烁的群星,勉强地照亮了昏暗。

    率先映入伯洛戈眼中的是下方巨大的空间,里面堆满了被严格封装的货物,粗略地一瞥,应该是一些武器与物资。

    光芒向着四周扩散,附近走廊内传来了轰隆隆的脚步声、铁链的摩擦与撞击声、还有极为饥渴的嗜血声。

    伯洛戈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夜族了,他很清楚有什么东西来了,他翻过栏杆,一跃而下。

    狰狞可怖的嗜血者们像是兽群一样,互相挤压着,从狭窄的走廊里咆哮而出,可不等它们杀到伯洛戈的身边,伯洛戈仅仅是看了它们一眼,无情的以太宛如尖针般凿进它们的体内。

    凝聚、酝酿,引爆!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响起,嗜血者们的躯体一个接着一个地膨胀,在原地炸裂成无数的碎块与弥漫的血雾。

    有那么几头艰难地踏着尸体与血迹,抵至了伯洛戈的眼前,正欲挥爪斩下伯洛戈的头颅,却只见伯洛戈身上以太的弧光一闪,快速到肉眼难以分辨的斩击,在呼吸间从容地达成。

    嗜血者们与伯洛戈擦肩而过,它们沿着奔袭的途径又冲出了数米的距离,而后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躯体变得四分五裂,血肉的断面无比整齐光滑,鲜血汩汩地溢出,将整个空间的血腥氛围推至极端。

    “这些嗜血者还没有经过武装。”

    伯洛戈踢开脚边的尸体,“没有穿戴甲胄,也没有经过炼金植入……看样子是一群刚刚诞生的新品。”

    先前在风源高地的战斗中,伯洛戈遭遇过海量的嗜血者,它们如野兽般疯狂,并像炼金生物那样,进行了后续的武装强化。对于高阶凝华者而言,它们的威胁性不大,但对低阶凝华者却能带来不小的压力,甚至说成群结队起来,足以冲散低阶凝华者们的阵线。

    只是伯洛戈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低阶凝华者了,作为守垒者的他,杀死这些无心智的野兽,就跟痛击街头的黑帮一样轻松。

    意识引导着以太,无形的刀尖沿着走廊向前挥砍,伯洛戈没有看到那些逼近的嗜血者,但黑暗里传来接连的爆炸声,宣告了它们的灭亡。

    “除了奥莉薇亚外,所有的夜族都是敌对目标。”

    伯洛戈重申着条例,大步向前,帕尔默紧跟在伯洛戈身后,抬手搭在伯洛戈的肩膀上,他紧闭着眼,像是在拿伯洛戈当导盲杖。

    飞鸟们仍在这地下空间内肆意飞舞,衔起一条条的信息,再返回帕尔默的身边,在他的脑海里用这些信息的树枝,搭建起一个只存在于脑海里的巢穴模型。() ()

    帕尔默皱紧眉头,汗水析出额头,整个地下空间的轮廓在他的脑海里变得越发清晰,他看到了许许多多如同牢房般的单间,它们排列在一起,合并成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监狱。

    许许多多的人生活在其中,气息微弱,还有许多人正被移动着,朝着更深处前进,那些万千的呼吸声也变得越发清晰,直到声音仿佛直接在帕尔默的耳旁响起。

    帕尔默听到了,于脑海里复述着那些话语。

    “救……救命……”

    “转移他们……立刻送走。”

    “上船,上船,别停下。”

    凶狠的言语与悲怆的音调揉捏在了一起,塑造出一副惨痛的景象,帕尔默对此并不感到陌生,早在衰败之疫事件中,他返回城区里时,帕尔默就听见了市民们与此相似的悲鸣。

    帕尔默睁开眼,用力地抓住了伯洛戈的肩膀,阻止了他的前进。

    “就在这,”帕尔默低下头,看着三人所站的位置,“就在这地下深处。”

    伯洛戈没有丝毫的犹豫,怨咬刺入地面,短暂的停顿后,地面开裂出一道十字裂缝,砖石没有直接向着下一层粗暴地垮塌,而是向着四面八方隆起,堆起高高的土丘。

    这次行动很特殊,不止要杀光仇敌,还要竭尽所能,拯救那些可怜人们,伯洛戈可不希望,自己粗暴的突破,再导致一群无辜人的身死。

    奥莉薇亚接替了伯洛戈的工作,她的战斗远没有伯洛戈那样高效,阴影之刃胡乱地劈砍,将靠近的嗜血者剁成碎肉,在墙壁与地面上涂染出一道道狰狞的血迹。

    嗅闻着凝腥的血气,奥莉薇亚不由地感到一阵莫名的满足感,她稍稍沉浸于那甜蜜的感觉中,紧接着清醒了过来,眼神中尽是厌恶之色。

    像是惩罚自己居然会沉迷于血液中般,影刃割开了奥莉薇亚的手腕,虽然伤口在数秒内就愈合了,清晰的疼痛还是直入脑髓,警醒着奥莉薇亚。

    “走吧。”

    伯洛戈望着地面上开裂的巨大十字疤痕,说话的同时,直接朝着黑暗坑底一跃而下。

    帕尔默一如既往地紧跟其后,但这一次他的表情肃穆了许多,哪怕停下了对周围环境的侦查,那些源源不断的哀鸣,还是在回荡在他的脑海里,对他的心神产生了一定的冲击。

    恍惚间,帕尔默想起自己儿时看到的一个故事,一位先知向魔鬼许愿,希望自己能成为知晓万物的存在。

    魔鬼没有拒绝先知,而是希望他能深思一下,凡是力量皆有代价。

    先知没有犹豫,他固执地重申着自己的愿望,这一次魔鬼不再劝说,而是直接赋予了他全知全能的力量。

    一瞬间,先知知晓了过去与未来,也明白了万物存在的意义,那些被小心藏起的秘密,在他的眼前毫无遮掩,每个人最龌龊、最不堪的想法,也展露无遗。

    他先是狂喜,像是一种畸形变态的快感得到了满足般,然后就是几乎将他心智扯烂的悲痛。

    先知窥见了秘密,知晓了世间的美好,同样的,那些源自于过往与未来,亿万万人的悲痛也一并在他脑海里呈现。

    那是如此庞大的悲伤,轻而易举地将先知掩埋。

    当时帕尔默还不理解这故事里的意义,此刻聆听着那些悲鸣,他有些懂了。

    坠落持续了数秒,伯洛戈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视野不再昏暗,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刺眼的灯光,喧闹的噪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同到来的还有哗啦啦的水声,像是有座瀑布在奔涌不止。

    伯洛戈看清了四周,他正处于一座巨大的地下溶洞内,它看起来并不是天然形成的,到处都有开凿的痕迹,可以想象到一群统驭学派凝华者,在这里辛苦劳作的模样。

    这里被改造成了一座地下港口,暗河宽阔,从一侧流过,没入黑暗之中,激流不断,货船停靠在岸口边,一群眼眸猩红的夜族们,正催促着一排排被镣铐串联在一起的残缺者,命令他们走上货船。

    他们注意到了伯洛戈几人的到来,短暂的愣神后,有人拉响了警报,一个个强烈的以太反应从人群之中升起,有人朝伯洛戈等人奔袭,也有人加快了运人。

    这次伯洛戈没和其他人打任何招呼,以太增幅下,他一脚踩碎了地面,如同炮弹般疾驰而去。

    一名夜族与伯洛戈迎头撞上,身影交错的瞬间,他的头颅高高抛起,躯干也碎裂成了数块,拖拽着长长的血雾轨迹,如同烟花的尾焰。

    没人看清伯洛戈是怎样挥剑的,一切发生的是如此之快,当后续几名夜族反应过来时,伯洛戈已经奔袭至了他们的眼前。

    一名夜族果断地拉住一旁的残缺者,尝试把他们当做肉盾,挡住伯洛戈的剑击,可伯洛戈只是抬起了手,顿时,针扎般的刺痛感在夜族的体表蔓延。

    他觉得仿佛有千百根钢针刺入了血肉、贯穿了骨骼,关节被某种力量限制住了,僵死在了一起,整个人如同雕塑般站在原地,紧接着他听到了体内传来的激烈的、血液流动的声音,心率不断地攀升,直到抵达峰值。

    嘣——

    沉闷的爆炸从夜族的体内响起,他的胸腔与腹部迅速膨胀,炸裂出漫天的血雾,内脏烂成肉泥,哗啦啦地淌了一地。

    双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情绪,胸腔与腹部像是被掏空了般,迅速干瘪了下来,紧接着整个残缺都摔倒进了血泊里,肉体与地面摩擦,其间有着鲜血作为润滑剂,像是沾水的拖布在地面上蹭过。

    爆炸溅射起的鲜血落在了周围残缺者的身上,直到略显冰冷的血划过他们的皮肤时,他们才后知后觉似地明白发生了些什么。

    没有恐惧,没有悲鸣,至始至终,他们都与伯洛戈没有任何一句交流的话语,但他们就是本能地知道,伯洛戈是来救他们的。

    哪怕伯洛戈看起来比夜族们暴虐百倍。

    伯洛戈面无表情地擦掉了脸上的血迹,他声音平静道,“我是伯洛戈·拉撒路,秩序局特别行动组组长,根据条例,我将优先保护平民单位。”

    残缺者们目光呆滞地看着他,长久的折磨下,他们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更不要说分辨伯洛戈的话了。

    秩序局?那是什么?

    伯洛戈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其他夜族的攻势到来前,他用残缺者们能理解的话,大声喊道。

    “各位!我来救你们了!”

    简单纯朴的话语,却像是鼓槌般,奏响了他们那一颗颗死寂的心。

    “所以……欢呼吧!”

    伯洛戈大吼着,支配着地面,坚固的岩石拔地而起,形成一道弧形的盾墙,保护住了人群。

    呼啸的狂风临近,帕尔默从伯洛戈的头顶掠过,细剑高速地刺出,洞穿了一连串的躯体,留下一地的断肢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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