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黑暗的情感在这双暗红色的眼睛里汇聚、翻涌,血气隐隐飘散出来,如同狰狞的纹路一般,在赵一酒这张冷峻的脸上蔓延。

    虞幸终于知道为什么赵一酒明明皮相很好,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冷感,让普通人心生恐惧了。

    这双眼睛呈现血色的时候,才是赵一酒真正的模样,阴郁气质浑然天成,仿佛本应如此。

    只是和厉鬼不同的是,赵一酒的这双眼睛里除了这些,还有很明显属于人类的清明,毫不浑噩。

    虞幸一言不发,低头看了一眼,选了自己身上一片最干净的布料撕扯了下来,一长条拿在手中。

    “不用慌。”他拉开赵一酒的手,把布条覆在了赵一酒双目上,在他脑袋后面打了个结,“听到谁在说话都不用管,在这里,只有你和我是真实的。”

    祀:“还有我……们。”

    虞幸看了她和方片一眼:“还有祀和方片。”

    仿佛买东西的添头的两人:“……”

    赵一酒不用再自己遮眼睛,闻言把手放了下去。

    他知道虞幸看见了,虞幸一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虞幸没有表现出厌恶。

    不得不否认,他松了一口气,哪怕耳边呓语仍在萦绕,哪怕直播间刚才的镜头说不定正好切给了他的眼睛,他好像也不太在乎。

    “我知道了,放心,我没那么容易动摇。”赵一酒站了起来,他失去了视觉,却好像一点影响都没受,语气重归冷静,“现在怎么办?赵儒儒那里……”

    虞幸道:“她应该没事,现在最关键的还是找出逆转白色侵蚀的方法。”

    他确实需要去看看赵儒儒的情况如何,实际上有大血阵在,活祭生命体征恒定,他又没有被大师抓住,五个活祭没有凑齐,赵儒儒的生命还是能够保证的。

    可白色继续侵染下去,他们就要变得和周围一样了,尤其是赵一酒,他的体质好像让他更容易失色,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白色又上升了一点。

    虞幸冷静下来,目光又转到两具尸体上。

    无论如何,他们的交杯酒喝的是假的,总不可能一点用都没有吧?

    刘雪和方少爷模样凄惨,几个推演者都下意识不去招惹这两具尸体,生怕一点打扰都能唤醒尸体的凶性,将怨气的矛头引向自己。

    虞幸走上前去,祀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他就蹲下来按住了刘雪用来自残的裁纸刀。

    “雪儿,清醒一点。”他握着刘雪的手,刘雪看了他一眼,双目中的陌生似乎在消散和增长中不断变化,最后还是一把推开了他,尖叫着继续捅刀子。

    裁纸刀上鲜血淋漓,光是这么看着,几个推演者都能感受到刘雪自杀时的绝望。

    “算了,幸,他们现在好像没有神智了,不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方片忍了忍,还是出言劝阻。

    赵一酒侧了侧头,似乎在认真听。

    虞幸眸光一闪,双眼盯着刘雪的伤口。

    不对,不是浪费时间。

    在所有事物都往白色转化的时候,有一样不是。

    血,刘雪手腕上的血。

    她的血在此时鲜红夺目,是目光所及中,除了小血阵以外唯一的红色。

    “雪儿,不是你的错,受害者无罪。”虞幸再次接近刘雪,刘雪恍若未闻,又一刀狠狠扎下去的时候——

    虞幸伸手挡在了刘雪的手腕上方。

    刀从他手背扎入,一直刺穿掌心,他闷哼一声,好像很疼的样子。

    赵一酒脚步一动,被方片拦住,小声道:“幸好像发现什么了。”

    刘雪动作一顿,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眼中的神智终于汇聚起来,她放开裁纸刀,抬起头,鬼魅的脸凑近了虞幸:“小……靳……”

    “是我。”裁纸刀还扎穿在虞幸手上,他声音带着些许颤抖,“雪儿,马上就结束了。”

    “不……不会结束的……”刘雪惨笑一声,“你不懂……你不懂……”

    她视线僵硬地凝在虞幸手上,两行红色血泪从眼中流出:“你快走,再不走就……永远也……”

    虞幸打断她:“我必须阻止这一切,带你离开。”

    旁观的祀和方片不知道幸这话有几分真假,从他们的视角看去,虞幸简直情真意切,就像真的和刘雪互相喜欢,却生离死别似的。

    演技派,绝对的演技派。方片在心里下了一个定义。

    刚才刘雪扎自己那么多刀也不见幸心疼呢?

    刘雪反正已经感动了,在她心里,小靳从来都没有要害她的心思,这大概就是对喜欢的人没有底线吧。

    是个傻姑娘。

    她看到自己的血流出来,染红了指甲,一如当时躲在管家柜子里时,割腕后满目的鲜红。

    “我离开不了了,起码身体……”刘雪很清楚,自己早就死去,如今这具身体已经快要腐烂,和她的灵魂并没有那么相融。

    一瞬间,刘雪想明白了一些事。

    她心疼地看着虞幸的手,一声幽幽叹息,似乎叹尽了剩下的所有命数。

    “小靳,那就带着我,离开这里吧。”她发狠地拔出了虞幸手上的刀,血溅在她脸上,并没有她自己的血那样拥有染红皮肤的效果。

    虞幸心下暗道:果然,喝了有毒的交杯酒,不知名的“毒素”侵入血液中,刘雪和方少爷的血有逆转白色的功能。

    可这两人的血不能强取,因为他们现在都是半尸半鬼,在场的推演者没有任何一个能和他们硬刚。

    只能打感情牌了……

    他看着刘雪,想知道她的下一步动作会是什么。

    “啊——”刘雪最后惨叫了一声,她用裁纸刀挑飞了自己的一片指甲,血红色的指甲落到赵一酒脚边,他听到声音,弯腰捡了起来。

    手指鲜血淋漓,刘雪却露出一个笑容:“它不会变色……有了它,你……”

    余光看见赵一酒的动作,刘雪记得这张脸,大师囚禁她的时候,这个人并没有对她做出任何不好的事情,她喘了口气,接着道:“……和你的朋友,永远也不会再变白了。”

    这指甲就是此时整个方府里唯一的定海神针呐!

    方片面露喜色,赵一酒大概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把指甲递给了他。() ()

    【你获得了道具:唯一鲜红】

    【唯一鲜红:刘雪赠予小靳和他的朋友们的保命之物,在此道具三米之内,将不再被白色侵蚀】

    【使用限制:是小靳的友方,无法带出本推演】

    最后这个使用限制让方片神色古怪了一瞬,他就知道赵一酒不会那么单纯,重要道具说给就给。

    要是有谁升起邪念,带着道具跑了,幸直接变成敌方,道具就不起作用了。

    方片又把指甲给祀看了一下,就塞回赵一酒手里:“啧,还给你!”

    赵一酒的白色已经蔓延到锁骨处了,他最好是时时刻刻把【唯一鲜红】带在身上,否则随时可能死亡。

    赵一酒心安理得地接过,捏在了左手中。

    虞幸看到这一幕,提着的一口气总算彻底松下去,他注意到刘雪血肉模糊的手指,心中也升起一丝触动。

    女人有时候太傻了,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就付出了所有。

    当然,有些男人也一样,虞幸以前只觉得这样的人蠢,就像他以前似的,没看清伶人的真面目,傻乎乎交付友情。

    可现在,他看着刘雪的眼睛,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如果他真的是小靳,应该也会愧疚万分,可惜他不是,他能做的只有骂自己扮演的角色几句,什么也改变不了。

    刘雪笑了:“走吧,将这片指甲当作我,带我离开吧。”

    她又推了虞幸一下,这次是在催促虞幸不要再待在这里,她短暂的清醒已经快要到尽头。

    “我马上又会忘记你……小靳,不要让我伤害你。”

    刘雪跌跌撞撞走向黑棺,方少爷此时终于爬了进去,她竟然凭借怨气的力量捡起了棺盖,拖着过去,自己也迈入了棺中。

    这口棺材很大,躺两个人并不困难,也或许,大师原本就想把两人塞在同一口棺材里。

    刘雪坐进去,自己把棺盖盖上一半,凄然道:“小靳,等我躺下后,抹掉棺材上的血阵,它就会封死。我不想伤害你,不要拒绝我。”

    感觉自己融不进去这段“感情”的祀和方片这才上前,有些震撼地看着刘雪,对刘雪心生敬佩。

    赵一酒也来到虞幸身边,他就像能看见似的,握着手里的红指甲,脊背挺直,对刘雪小小鞠了一躬。

    虞幸这才道:“……好。”

    刘雪得到答复,满意地躺了下去,用手拉上棺盖。

    虞幸听到她最后小声感叹了一句:“可惜了,我死之后,尸体这么丑,都不完整了……”

    他心思一动,突然想到一样东西。

    那是他第一阶段最后时刻,从灵堂里刘雪的空棺中捞出来的——红色指甲!

    当时系统只提示这是一件关键道具,名叫【忆雪】。

    忆雪……难道那个时候,剧情的走向就注定了吗?

    因为他拿到了这样道具,在第三阶段,他才会成为和刘雪有着爱情的“小靳”?

    虞幸从腰间鬼袋子中拿出这片指甲,和赵一酒握着的对比了一下,发现二者一模一样。

    方片愕然:“这是什么?你怎么有两片?”

    “第一阶段棺材里拿的。”虞幸小声回答,他没管方片和祀惊讶的眼神,看着黑棺的目光柔和了一瞬。

    “你不会不完整。”他将【忆雪】从棺盖的缝隙里投了进去,之后不等里面的刘雪分辨那是什么,就把棺材盖掩实了,流着血的手掌在棺盖上的血阵上一抹,将阵毁去。

    果然,如刘雪所说,阵一抹去,棺材就轰的一声,棺盖和棺壁似乎融为了一体。

    “……真没想到,最后居然还是刘雪帮了我们。”方片感叹一声,从第一阶段的周雪开始,这个刘雪的各种象征就一直贯穿了整场推演。

    第二阶段中,他们保护了代替刘雪在梁二妮梦中做新娘的周雪,第三阶段,就轮到刘雪保护他们了。

    “指甲永远不会变成白色,这奠定了大师的失败。看来我们要做的,是在大师找到我们之前,逃出方府。”祀想想还有点激动,她下意识认为自己在方府待了很多年了,此时终于有机会离开,恢复自由身,“太好了,逃出去之后应该就结束了!”

    随后她头脑又清醒了很多,想起了不对劲的地方:“但是我们都知道,刘雪后来还是化为了厉鬼,杀了刘丙先等人,这又是怎么回事?她应该已经被我们封在棺材里了。”

    “血阵,还有一个。”赵一酒冷冷开口。

    虞幸点头:“没错,你们跟我来。”

    耳房就在囍堂不远处,走两步就到了,现在没有人过来阻止他们,他们的行动十分自由。

    虞幸推开耳房的门,祀看到倒着的“小玲”顿时泪崩,她有意识绕过地上的血纹,扑上去抱起迷迷瞪瞪的赵儒儒就开始哭:“小玲!你受苦了!”

    方片:“……”没眼看。

    虞幸:“……祀,这是我队友。”

    祀一愣,低头一看,果然,梁妈妈身体已经全部成了白色,小玲却和他们一样,白色只蔓延到腰部。

    接受了这个现实的祀第一句话竟然是:“那你不会抛弃你队友的对吗?她能活着出去!”

    “没错,我不会丢下她,但是你刚才说的有一点就错了。”虞幸示意他们仔细看脚下血阵,把这个阵的限制解释了一遍,然后道,“我们不能直接带走赵儒儒,否则她会在离开血阵的瞬间,因为伤势过重,还有饥饿、缺水等原因死亡。所以,在逃出方府之前,我们还需要找到让她或者离开血阵的方法。”

    “另外,我之前一直以为,方少爷和刘雪一人占据一个活祭位置,现在他们都被封在同一具棺材里了,恐怕只占一个位,那剩下的位置里……梁妈妈和我,分别代表了刘雪的亲情和爱情,相对的,小玲这个角色是方少爷的爱情的话,他的亲情就是……”

    “是老爷!”祀反应过来。

    就在此时,耳房门外传来一声轻笑。

    众人悚然一惊,回过头去。

    只见,一身黑袍的大师手里提着一个全白的老爷,一脸笑意地堵住了门口。

    他把老爷往耳房里一扔,缓缓扫视几人,尤其看了虞幸一眼,愉悦道:“没想到,我要的人全都自己送上门来了啊……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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