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没想到，早晓得我下了火车就把她外衣给脱了，公交车上人太多了，一直也没注意。”
冯兰兰迷迷糊糊的听到了自家舅舅熟悉的声音，心里正疑惑，自己不是在公司睡午觉吗？怎么会听到大表哥的声音？而且中气十足的。
“她身上脏兮兮的，也就这外衣能看，这里面的衣服又破又旧，身上还脏，这脖子上都能刮下一层腻来。”
这声音更熟，是自家老妈，老妈性子泼辣，说话的音调一向高，就是听起来脆生生的，感觉很年轻。
想到这里，冯兰兰猛然睁开眼睛，自家老妈侧坐在床边上，举着一个大蒲扇对着自己不停的扇风。
老妈很年轻，头山高高的扎了个马尾，在马尾上编了一个长长的大辫子，辫子的尾端是一节棉手帕。
脸庞圆润，嘴唇饱满且微微上翘，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极极了。
冯兰兰疑惑，自己怎么梦到老妈了，而且是年轻时候的老妈，白日做梦，心里有不适应的感觉。
“妈，我怎么梦到你了？”
李大翠哈哈一笑：“你个小傻丫头，你醒过来了，这房东给的凉茶还有点管用。”
叶大胜凑过来看了看，松了一口气的说道：“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不是梦，你见到你妈了，等等你爸就下班了。”
正说着，忽然传来一个男子调笑的声音：“老冯，听说你家大丫头来了，也不知道她还认得不认得你。”
冯兰兰下意识的回道：“自家亲爹怎么会不认得？”
“哈哈哈，就是，自家亲爹，怎么会不认得。”冯志国走进屋子，把手里的大水杯往桌面上一放，伸手就把冯兰兰直接从床上抱起来，高高举起。
冯兰兰脑袋一晕，就感觉自己视野忽然变得开阔了，看到了整个屋子，屋子不大，窗户非常小，在窗边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搭着一块木板子。
角落是一堆杂物，有衣服水壶衣架等等，角落边上有一张床，4个床脚上绑的绑着4根竹竿，上面挂着棉纱蚊帐，蚊帐的中间低低往下垂。
最重要的是在床上面还有一个小娃娃，小娃娃，冯兰兰猛然惊醒，这小娃娃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妹妹冯兰草，因为这个名字，冯兰草读书期间被同学们用那首歌来取笑，长大之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改了名字，改成了冯兰蓉，草字头。
自己头晕是真的，鼻尖清凉油的味道也是真的，父亲双手掐着自己得双肋所导致的微微的疼痛也是真的，这个梦，也太真了。
看着大姑娘被自家男人举高起来，李大翠连忙阻止：“你赶紧把她放下来，她有点晕车，又太热，在公交车上就昏过去了。”
冯志国连班把人放在地上，“要不要去找冯医生开点药给她吃，三天两夜的火车，不要说她一个小孩子，我们大人坐起来都是受罪。”
李大翠从墙上的绳上扯下一根帕子，冯兰兰眼睁睁的看着一大块帕子往自己脸上扑来，自家老妈一只手按住后脑勺，一只手摁在帕子上，对着自己的脸就使劲搓起来。
“妈，妈，疼，疼。”冯兰兰大喊大叫起来，这是擦汗还是酷刑。
李大翠擦着擦着，越擦越气，“你看你这脸你这脖子，你在家是不会洗澡的吗？这么脏，待会好好的给你洗一下，怎么能这么脏？还有你这衣服，我之前不是让你三姑妈给你带衣服回去了吗？怎么穿着又破又烂的衣服来？丢死个人了。”
冯志国叹气：“你轻点，她这晕车难受，先让她睡一下，我去买点肉，买点排骨来，等她吃饱了，有点力气了再说。”
冯志国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就吸引了李大翠的注意力：“她才四岁，有点好衣服也不会自己穿，我寄回去的那么多衣服去哪儿了？一年给了生活费给家里，你看她，黑干憔水的，又瘦又小，还不如人家两岁三岁的个子高。”
冯志国抓上才脱下的衣服，转身出门：“我买菜去，回来好做饭。”
李大翠一边拧干帕子给冯兰兰擦身体，一边念叨：“说到这问题，你爹就躲开，你奶奶那老太婆就不是什么好人，我每年都给了那么多生活费，你瘦到肋巴骨都出来了。”
“还有衣服，我去批发市场买的那么多好衣服，都是小姑娘穿的，结果你跟着你表哥来，什么行李都没有带，身上穿的除开这外衣，里面都是破破烂烂的，这外衣还是冷天穿的小棉衣，你又不是没有热天的衣服，弄这么一件破衣裳。”
冯兰兰心里慢慢的回想起来了，自己这一阶段是跟着奶奶长大，同时一起的还有堂姐表妹表弟，自己的那些衣服，都分享出去了。
多年之后，大伯母家扔垃圾的时候整理出堂姐堂妹还有堂弟的衣服，自己的好几件衣服都在其中，自家老妈为此还生了好大的一场气。
“你爹就是这样，我说要安排你们在你大姨妈家，你爹非要安排在你奶奶身边，你爷爷奶奶身边带着好几个孙子孙女，你大伯母他们离家近个把月就会回家一次，我和你爹隔怎么远，一年都回不去一次，你们被亏待了我们也不知道。”
冯兰兰心里叹息，自己这一次回家之后，老妈4年都没有回去，老爸也只是每年有时间的时候，匆匆忙忙的回去一两天，然后又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悄悄离开家。
按说起来，小时候的事情她都已记不清了，但这件事时间太长，以至于让她印象深刻，想忘都忘不了。
冯兰兰看着自家老妈还没有显现出的肚子，那里面自己的大弟弟冯宗光已经生根发芽了，几个月之后就要出生了，对于这个弟弟，乃至于后面的小弟弟冯宗平，冯兰兰都心里复杂。
一方面，四姐弟都是留守儿童，一起长大，可以说，是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冯兰兰带着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深厚。
另外一方面，因为这两个弟弟，冯兰兰能清醒的认识到什么叫偏心，什么叫重男轻女，长大之后的冯兰兰对此不能释然。
“要我说，还是在你大姨妈家的好，你和我说，你想不想去你大姨妈家和你表哥表姐他们一起玩，你小表姐最喜欢带你玩了。”
冯兰兰摇头：“我不去，我要跟在你和我爸身边。”
李大翠：“你都已经大了，该懂事了，爸爸妈妈要在外面打工挣钱，只有多挣点钱，才能有饭吃，有衣服穿，才能供你们读大学。”
冯兰兰大声说道：“我不想懂事，我不要回去，我和妹妹就想跟着你们，你不要丢下我们。”
说出这句话的冯兰兰心里一阵轻松，在后来长久的岁月里面，她一直想回过头来说出这句话。
“懂事的孩子逗人想，”“当姐姐的都要懂事。”“冯家大丫头冯兰兰非常懂事，”
懂事两个字就像紧箍咒一样，紧紧的箍在冯兰兰的头上。
因为懂事，她要让着弟弟妹妹，因为懂事，她要孝顺长辈，长辈说什么都要听，哪怕那些损害了她的个人利益。
因为懂事，她要温柔，要体贴，要温良恭让，要懂得牺牲。
长大后的冯兰兰一直遗憾自己小时候被“懂事”两个字骗了，只要大人说要懂事，说要听话，放弃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小时候的冯兰兰算不上聪明机灵，每天呆呆傻傻的，能吃饱，有得玩就满足了，小脑袋瓜里面根本容不下其他事儿。
直到上了高中，去了县城读书，看了不少《读者》《青年文摘》《哲思》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是留守儿童。
不只她是，妹妹冯兰草也是，两个弟弟也是，冯兰兰打小颠沛流离，大姑妈家，二姑妈家，奶奶家，姨妈家，直到稍微大了一点之后，自己带着妹妹和年幼的弟弟一起生活，在尚且不知道留守儿童4个字的意思的时候，当了很多年的留守儿童。
冯兰兰的老家是在黔省的大山深处，土地贫瘠，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荒草树木以及突出的岩石和连绵不断的大山。
这些大山困住了无数的人，从黔地到羊城，冯兰兰跟着表哥叶大胜花费了五天的时间，先从村里步行四个小时到隔壁镇上坐班车到县城，然后从县城坐一天的大巴车到彩云省的曲市，在曲市火车站待到半夜之后，才坐上火车，火车行驶了三天两夜之后才到羊城，从羊城火车站到番禺，公交车转了三次，花费了大半天。
回去的时候也是一样，花费五天，但是这次回去之后，冯兰兰再也没有走出大山，冯志国和李大翠也没有，他们年纪大了之后，都选择了回老家，农民工这样的大都市，买不起房，活不下去。
李大翠并不是一个细腻体贴的性格，年纪大了之后，性格越发的固执强硬，她总是抱怨几姐弟和她都不亲，总是埋怨几姐弟对她不贴心，不孝顺。
但是这会儿还没有被生活的苦难磨平棱角，还很年轻，所以听到冯兰兰这样略带抱怨的话并没有跳脚，也没有骂人，反而心酸不已。
“你也大了，咱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你爷爷那一辈兄弟5个，你爸爸这辈兄弟4个，咱们家这土地分下来，只能种点菜吃，要是不出来打工，拿什么吃饭？咱们家那房子破成什么样了。”
“你听话，回去跟着你大姨妈家，我和你爸多挣点钱，回家就起一个大房子，房子起好了，我就在家带你们。”
这句话李大翠说无数次，但是家里花费大价钱建好的房子，一家人并没有住多久，4个小孩读书，负担实在太重，房子建好，面子有了之后，夫妻两个放下了一桩心事，专心在外面打工。
等到她终于住上房子的时候，冯兰兰在外面挣扎着求生存当007社畜，只有过年才回家三天。
老二冯兰草刚毕业，是在北方读的大学，毕业之后也找了那边的工作，老三冯宗光还在大学，老小冯宗平沉迷游戏，从高中课堂跑出外面混社会，老两口因为多年在建筑工地上辛苦，身体早就累坏了。
冯兰兰仰起头问道：“为什么要回家起房子，咱们家可以在羊城买房子啊！”
这话一说，冯兰兰一激灵，是啊？自家为什么要回家建房，完全可以在羊城买房子。
冯兰兰还记得，为了建设家里的三层仿欧式小别墅，花费了80多万，不仅花费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和亲戚朋友家借了不少的钱，之后的几年一家人都过得苦。
当然，那是09年10年了，离现在十六十七年，那时候物价飞涨，房价更是如同窜天猴一般，直接飞升，羊城的房子都以万字开头。
李大翠笑话女儿的天真：“你倒是敢想，这大城市的房子，咱们那里买得起，买得起也住不起，在这地方你不要说吃菜吃饭要钱，你喝个水也要钱，老家多好呀！至少吃菜吃水不用花钱，买什么东西也便宜。”
冯兰兰接着问：“妈，你知不知道房子多少钱一平啊？”
李大翠有些不耐烦了：“我哪晓得这些？你一个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赶紧睡一觉，我先简单的给你擦一下，等你身体再好点，再好好的给你洗澡，到时候我去批发市场给你买两套衣服，幸亏之前给你妹买的衣服往大了买勉强能穿上，你先穿着她的，好了，我煮饭去了，等你爸爸买肉回来，我煮肉给你吃，你先睡一会儿，办好了我会叫你起来的。”
冯兰兰还有好多话想说，但奈何年纪太小，加上坐车的时间太长，身体实在遭不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冯兰兰迷迷糊糊的听到了自家舅舅熟悉的声音，心里正疑惑，自己不是在公司睡午觉吗？怎么会听到大表哥的声音？而且中气十足的。
“她身上脏兮兮的，也就这外衣能看，这里面的衣服又破又旧，身上还脏，这脖子上都能刮下一层腻来。”
这声音更熟，是自家老妈，老妈性子泼辣，说话的音调一向高，就是听起来脆生生的，感觉很年轻。
想到这里，冯兰兰猛然睁开眼睛，自家老妈侧坐在床边上，举着一个大蒲扇对着自己不停的扇风。
老妈很年轻，头山高高的扎了个马尾，在马尾上编了一个长长的大辫子，辫子的尾端是一节棉手帕。
脸庞圆润，嘴唇饱满且微微上翘，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极极了。
冯兰兰疑惑，自己怎么梦到老妈了，而且是年轻时候的老妈，白日做梦，心里有不适应的感觉。
“妈，我怎么梦到你了？”
李大翠哈哈一笑：“你个小傻丫头，你醒过来了，这房东给的凉茶还有点管用。”
叶大胜凑过来看了看，松了一口气的说道：“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不是梦，你见到你妈了，等等你爸就下班了。”
正说着，忽然传来一个男子调笑的声音：“老冯，听说你家大丫头来了，也不知道她还认得不认得你。”
冯兰兰下意识的回道：“自家亲爹怎么会不认得？”
“哈哈哈，就是，自家亲爹，怎么会不认得。”冯志国走进屋子，把手里的大水杯往桌面上一放，伸手就把冯兰兰直接从床上抱起来，高高举起。
冯兰兰脑袋一晕，就感觉自己视野忽然变得开阔了，看到了整个屋子，屋子不大，窗户非常小，在窗边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搭着一块木板子。
角落是一堆杂物，有衣服水壶衣架等等，角落边上有一张床，4个床脚上绑的绑着4根竹竿，上面挂着棉纱蚊帐，蚊帐的中间低低往下垂。
最重要的是在床上面还有一个小娃娃，小娃娃，冯兰兰猛然惊醒，这小娃娃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妹妹冯兰草，因为这个名字，冯兰草读书期间被同学们用那首歌来取笑，长大之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改了名字，改成了冯兰蓉，草字头。
自己头晕是真的，鼻尖清凉油的味道也是真的，父亲双手掐着自己得双肋所导致的微微的疼痛也是真的，这个梦，也太真了。
看着大姑娘被自家男人举高起来，李大翠连忙阻止：“你赶紧把她放下来，她有点晕车，又太热，在公交车上就昏过去了。”
冯志国连班把人放在地上，“要不要去找冯医生开点药给她吃，三天两夜的火车，不要说她一个小孩子，我们大人坐起来都是受罪。”
李大翠从墙上的绳上扯下一根帕子，冯兰兰眼睁睁的看着一大块帕子往自己脸上扑来，自家老妈一只手按住后脑勺，一只手摁在帕子上，对着自己的脸就使劲搓起来。
“妈，妈，疼，疼。”冯兰兰大喊大叫起来，这是擦汗还是酷刑。
李大翠擦着擦着，越擦越气，“你看你这脸你这脖子，你在家是不会洗澡的吗？这么脏，待会好好的给你洗一下，怎么能这么脏？还有你这衣服，我之前不是让你三姑妈给你带衣服回去了吗？怎么穿着又破又烂的衣服来？丢死个人了。”
冯志国叹气：“你轻点，她这晕车难受，先让她睡一下，我去买点肉，买点排骨来，等她吃饱了，有点力气了再说。”
冯志国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就吸引了李大翠的注意力：“她才四岁，有点好衣服也不会自己穿，我寄回去的那么多衣服去哪儿了？一年给了生活费给家里，你看她，黑干憔水的，又瘦又小，还不如人家两岁三岁的个子高。”
冯志国抓上才脱下的衣服，转身出门：“我买菜去，回来好做饭。”
李大翠一边拧干帕子给冯兰兰擦身体，一边念叨：“说到这问题，你爹就躲开，你奶奶那老太婆就不是什么好人，我每年都给了那么多生活费，你瘦到肋巴骨都出来了。”
“还有衣服，我去批发市场买的那么多好衣服，都是小姑娘穿的，结果你跟着你表哥来，什么行李都没有带，身上穿的除开这外衣，里面都是破破烂烂的，这外衣还是冷天穿的小棉衣，你又不是没有热天的衣服，弄这么一件破衣裳。”
冯兰兰心里慢慢的回想起来了，自己这一阶段是跟着奶奶长大，同时一起的还有堂姐表妹表弟，自己的那些衣服，都分享出去了。
多年之后，大伯母家扔垃圾的时候整理出堂姐堂妹还有堂弟的衣服，自己的好几件衣服都在其中，自家老妈为此还生了好大的一场气。
“你爹就是这样，我说要安排你们在你大姨妈家，你爹非要安排在你奶奶身边，你爷爷奶奶身边带着好几个孙子孙女，你大伯母他们离家近个把月就会回家一次，我和你爹隔怎么远，一年都回不去一次，你们被亏待了我们也不知道。”
冯兰兰心里叹息，自己这一次回家之后，老妈4年都没有回去，老爸也只是每年有时间的时候，匆匆忙忙的回去一两天，然后又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悄悄离开家。
按说起来，小时候的事情她都已记不清了，但这件事时间太长，以至于让她印象深刻，想忘都忘不了。
冯兰兰看着自家老妈还没有显现出的肚子，那里面自己的大弟弟冯宗光已经生根发芽了，几个月之后就要出生了，对于这个弟弟，乃至于后面的小弟弟冯宗平，冯兰兰都心里复杂。
一方面，四姐弟都是留守儿童，一起长大，可以说，是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冯兰兰带着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深厚。
另外一方面，因为这两个弟弟，冯兰兰能清醒的认识到什么叫偏心，什么叫重男轻女，长大之后的冯兰兰对此不能释然。
“要我说，还是在你大姨妈家的好，你和我说，你想不想去你大姨妈家和你表哥表姐他们一起玩，你小表姐最喜欢带你玩了。”
冯兰兰摇头：“我不去，我要跟在你和我爸身边。”
李大翠：“你都已经大了，该懂事了，爸爸妈妈要在外面打工挣钱，只有多挣点钱，才能有饭吃，有衣服穿，才能供你们读大学。”
冯兰兰大声说道：“我不想懂事，我不要回去，我和妹妹就想跟着你们，你不要丢下我们。”
说出这句话的冯兰兰心里一阵轻松，在后来长久的岁月里面，她一直想回过头来说出这句话。
“懂事的孩子逗人想，”“当姐姐的都要懂事。”“冯家大丫头冯兰兰非常懂事，”
懂事两个字就像紧箍咒一样，紧紧的箍在冯兰兰的头上。
因为懂事，她要让着弟弟妹妹，因为懂事，她要孝顺长辈，长辈说什么都要听，哪怕那些损害了她的个人利益。
因为懂事，她要温柔，要体贴，要温良恭让，要懂得牺牲。
长大后的冯兰兰一直遗憾自己小时候被“懂事”两个字骗了，只要大人说要懂事，说要听话，放弃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小时候的冯兰兰算不上聪明机灵，每天呆呆傻傻的，能吃饱，有得玩就满足了，小脑袋瓜里面根本容不下其他事儿。
直到上了高中，去了县城读书，看了不少《读者》《青年文摘》《哲思》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是留守儿童。
不只她是，妹妹冯兰草也是，两个弟弟也是，冯兰兰打小颠沛流离，大姑妈家，二姑妈家，奶奶家，姨妈家，直到稍微大了一点之后，自己带着妹妹和年幼的弟弟一起生活，在尚且不知道留守儿童4个字的意思的时候，当了很多年的留守儿童。
冯兰兰的老家是在黔省的大山深处，土地贫瘠，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荒草树木以及突出的岩石和连绵不断的大山。
这些大山困住了无数的人，从黔地到羊城，冯兰兰跟着表哥叶大胜花费了五天的时间，先从村里步行四个小时到隔壁镇上坐班车到县城，然后从县城坐一天的大巴车到彩云省的曲市，在曲市火车站待到半夜之后，才坐上火车，火车行驶了三天两夜之后才到羊城，从羊城火车站到番禺，公交车转了三次，花费了大半天。
回去的时候也是一样，花费五天，但是这次回去之后，冯兰兰再也没有走出大山，冯志国和李大翠也没有，他们年纪大了之后，都选择了回老家，农民工这样的大都市，买不起房，活不下去。
李大翠并不是一个细腻体贴的性格，年纪大了之后，性格越发的固执强硬，她总是抱怨几姐弟和她都不亲，总是埋怨几姐弟对她不贴心，不孝顺。
但是这会儿还没有被生活的苦难磨平棱角，还很年轻，所以听到冯兰兰这样略带抱怨的话并没有跳脚，也没有骂人，反而心酸不已。
“你也大了，咱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你爷爷那一辈兄弟5个，你爸爸这辈兄弟4个，咱们家这土地分下来，只能种点菜吃，要是不出来打工，拿什么吃饭？咱们家那房子破成什么样了。”
“你听话，回去跟着你大姨妈家，我和你爸多挣点钱，回家就起一个大房子，房子起好了，我就在家带你们。”
这句话李大翠说无数次，但是家里花费大价钱建好的房子，一家人并没有住多久，4个小孩读书，负担实在太重，房子建好，面子有了之后，夫妻两个放下了一桩心事，专心在外面打工。
等到她终于住上房子的时候，冯兰兰在外面挣扎着求生存当007社畜，只有过年才回家三天。
老二冯兰草刚毕业，是在北方读的大学，毕业之后也找了那边的工作，老三冯宗光还在大学，老小冯宗平沉迷游戏，从高中课堂跑出外面混社会，老两口因为多年在建筑工地上辛苦，身体早就累坏了。
冯兰兰仰起头问道：“为什么要回家起房子，咱们家可以在羊城买房子啊！”
这话一说，冯兰兰一激灵，是啊？自家为什么要回家建房，完全可以在羊城买房子。
冯兰兰还记得，为了建设家里的三层仿欧式小别墅，花费了80多万，不仅花费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和亲戚朋友家借了不少的钱，之后的几年一家人都过得苦。
当然，那是09年10年了，离现在十六十七年，那时候物价飞涨，房价更是如同窜天猴一般，直接飞升，羊城的房子都以万字开头。
李大翠笑话女儿的天真：“你倒是敢想，这大城市的房子，咱们那里买得起，买得起也住不起，在这地方你不要说吃菜吃饭要钱，你喝个水也要钱，老家多好呀！至少吃菜吃水不用花钱，买什么东西也便宜。”
冯兰兰接着问：“妈，你知不知道房子多少钱一平啊？”
李大翠有些不耐烦了：“我哪晓得这些？你一个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赶紧睡一觉，我先简单的给你擦一下，等你身体再好点，再好好的给你洗澡，到时候我去批发市场给你买两套衣服，幸亏之前给你妹买的衣服往大了买勉强能穿上，你先穿着她的，好了，我煮饭去了，等你爸爸买肉回来，我煮肉给你吃，你先睡一会儿，办好了我会叫你起来的。”
冯兰兰还有好多话想说，但奈何年纪太小，加上坐车的时间太长，身体实在遭不住，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