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啊?”了声,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殷侗没继续说,“无事,你进去吧。”

    林珑走到房门口,推开门之前回头望了一眼,殷侗站在原地没动,静静注视着她。

    林珑朝他一笑,抬脚进屋时没留意,被门槛绊了个踉跄,她忙提起裙摆,快步进屋,顺手把门关上。

    靠在榻上假寐,林珑放空所有思绪前,脑子里浮起一个念头,她也没喝酒啊,怎么刚才像喝醉了一样?

    ***

    新招进来的人里,有一个是曾经酿醋去镇上卖的醋匠,他对林珑的培训内容吸收是最快的,上了一节课后,林珑让他当小班长,负责教其他人搞清楚酿醋流程。

    刘木根的酿醋技术是祖上传下来的,方圆几百里只有他们家酿的醋最香甜,自从知道村里要建香醋作坊之后,他每天都要来醋厂逛几遍,想看看是谁的胆子这么大,敢开这么大的香醋作坊?

    得知林珑是香醋作坊东家的时候,他是不屑的,这么个年轻女人能酿醋,糊弄谁呢!

    可在刚刚听林珑讲了一节课之后,他就不敢小觑了。

    这个女人……不,他们东家是有点实力在身上的。

    林珑教的酿醋法子比他们家的技法更精细,若是用他们自家的酿醋方子教人,他是不愿意的,但这个法子是林珑的,他教也无妨。

    村里人识字不多,林珑带他们到还没彻底建成的生产车间进行教学,“酿香醋是精细活,我先跟你们讲个大概,后面你们上手了,我再一点点教你们。”

    她培训的目的是想让他们知道酿醋的流程,别到时候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瞎搞耽误事。

    林珑离开后,其他人纷纷围在刘木根身边,七嘴八舌问:“老刘,东家是不是把你们家吃饭的手艺全跟我们说了?”

    刘木根:“差不多吧。”

    “我们都没给拜师礼就能进来学手艺,东家还给咱们发银子,赚大发了!”

    “以后咱们也不别喊东家了,直接叫师父也是使得的。”

    “没错,我同意!”

    教给他们生存的手艺,可不是恩同再造父母吗!

    这群人里,大多数是十八九岁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听到这么一顿分析,心情又激动又亢奋,争先恐后求上进,把刘木根围得水泄不通。

    林珑晚上吃得有点撑,绕着宿舍楼散步消食,偶尔抬头看空中的月亮出神。

    又绕了一圈,林珑远远瞥见二楼中间的阳台立着一抹身影,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慢慢地,林珑走到阳台正下方,抬头问他,“要下来散步吗?”

    他没考虑太久,“等我。”

    林珑就站在原地等他,等殷侗走到她身边,她鼻息灵敏地嗅到他身上清爽的水汽味道。

    原来他刚洗完澡。

    林珑没再绕着宿舍楼散步,而是朝着后山方向走,“香醋作坊的后门有一条河,我跟你说过吗?”

    “没有。”

    “这条河道直通长江,划着小船就能去金山脚下取泠泉水,”林珑说,“泠泉泉眼我让人去修宽了,花了三百两。”

    她右手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有些心疼。

    比香醋厂的地皮贵了三倍。

    “钱够用吗?”殷侗问她,补充了一句,“剩下的银子应该很快就送过来了。”

    “够的,”她说,“我不是要催你给银子。”她就是小小感慨一下。

    “我知道。”他说。

    每月十六的月亮又圆又润,皎洁莹亮的月光倒映在河道上,波光盈盈,两人沿着河边走,脚步不重,但也踩得枯草窸窣作响。

    “对了,”林珑从荷包掏出一块玉佩形状的木块,递给他,“这是给你的搬家礼物。”

    殷侗接过来,摸到是一块雕刻着字的木块,小小的,约莫两根拇指大小,他仔细用指腹摩挲感受着字体,温声说:“既是搬家礼物,怎么今日才给我?”

    “原本想给你办个欢迎仪式,可是事情太多了,”她说,“就给你刻了木佩,前日才做好。”

    木块里蕴含了她的治愈之力,能温养人体,跟普通的木头不一样。

    “平安,”他摸出其中两个字,另外两个字他没摸出来,“和什么?”

    “喜乐。”她回答。

    她雕刻的时候,也不知道刻什么好,拿起桌上的书,随意翻了一页,最上面一句,正好是这四个字。

    殷侗说了声“谢谢”,直接问她:“你想要什么回礼?”

    “不用,”她送东西不是为了回礼,“你喜欢就好。”

    身旁殷侗突然停住脚步,林珑扭头看他,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好像在看她,又好像是越过她,在看河道的水,“怎么了?”她轻声问。

    是有什么不妥吗?

    “很久没有这样安静的赏过月了,”他声音低沉,似乎带着点动容,“南边的月亮比北边的好看。”

    北边的月亮总是高高地、孤寂地挂在半空,照得人心空荡荡的。

    南边的月亮却像有着无限柔情,看得人心满满地、胀胀地。

    同一个月亮,还有区别吗?

    林珑想了想她在京城时,好像从未认真赏过月,那时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后宅那点破事占据了,现在回忆起来只有不好的画面,“你什么时候回家?”

    林珑猜他是想家了。

    “又要赶我?”他看着她,声音里有笑意。

    林珑哑口无言,“我什么时候赶你了?”她想起在佟家村时,她似乎也问过他一样的问题,他竟以为她是在赶他。

    旋即,她问了一个她好奇了很久的问题,“你为什么还未娶妻?”

    “不想。”他回答。

    林珑原本猜是嫡母不慈,闻言“哦”了声,又感叹,“不成亲也好,不用面对许多困扰。”

    “你不觉得不孝?”他问她。

    “自己的心意比孝道更重要。”她小声说,害怕被人听见。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读书人听见她会被唾沫淹死的,她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凑近,“这话我们自己知道就行。”

    她的气息擦过他耳朵,温热地、暖暖地。

    殷侗心神漂浮不定,平淡地“嗯”了声。

    往回走的时候,他寻到话题,问她,“你那个丫鬟呢?”

    “我让她回京取嫁妆了,嫁妆放在侯府,我不放心,”林珑折了一条柳枝,缠在手指上玩,“算算日子,她应该快回来了。”

    “她回来我就能轻松点了,香醋作坊人手还是不够用,我准备过阵子去府城招些识字的管事,你觉得怎么样?”她征询他的意见。

    “是该找人帮你分担些事物,”这些日子她的忙碌殷侗看在眼里,提点道:“授权其当,各司其职。”

    两人回到宿舍,爬楼梯往上走时,殷侗落后几步,轻易看见她裙摆被杂草勾住了,没多想就帮她揪掉。

    林珑察觉到裙子被扯了一下,惊讶扭头,“你……你做什么?”

    殷侗无辜地举起手中的野草,他也意识到自己孟浪了,低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林珑“嗯”了声,脸上神色不变道谢。

    洗过澡后,林珑整理好账本,去敲隔壁的门,“如林……”

    殷侗又洗了个澡,只穿着里衣坐在书案后看信件,听见声音先应了一声,又披了件外裳,才去开门。

    林珑半干的头发简单扎在脑后,衣裳也不似白日那般讲究规矩,他匆匆掠过一眼,视线稳稳落在她脸上,听见她说:“这是建造作坊以来的账本,你看看,我怕明日又忘记给你了。”

    殷侗伸手接过,低头看了一眼,字迹秀美,一看就是用心练过的。

    “明日看完给你。”殷侗看着她说。

    林珑“嗯”了一声,敞开的门让她一眼就看到内里的格局,“我能借你的书看看吗?”

    上次她就想问了,他书架上那么多书,应该有她感兴趣的。

    “你想看什么样的?”他当然不会拒绝,他书架大多是兵书、传记,她应该不会对这些有兴趣,“游记、志怪小说都有。”

    “那就游记吧,”她说,“志怪小说你先帮我留着,我慢慢看。”

    殷侗进去拿书,林珑等在门口,夜风带着凉意用力地吹,卷起她没绑紧的发在虚空中乱飞,听到脚步声,林珑扭过身子,本就没怎么扎紧的发带落在地上,散开她的发。

    殷侗抬起头就看到这样的场景,外面一片漆黑,屋内昏黄的光照在门边,她的身子藏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手拂着纷飞的长发别到耳后,满带笑意和期待地等他走近。

    殷侗不动声色走到她面前,“一本是金陵府的,一个是扬州府的,这两地虽都属于江南,但人情风俗各有差别,比镇江府有趣许多。”

    林珑接过书册抱在胸前,点头道谢,“我回去慢慢看,不急着要我还吧?”她难得俏皮。

    “不急。”他也笑。

    林珑有些受不了夜风的凉,仓促道别,回了房间。

    听到隔壁屋子关门的声音后,殷侗弯下腰,捡起林珑落在地上那条浅粉色的发带。

    拿在手中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把发带收进袖袋里放好,才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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