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薇依稀听到有人叫她的名,转头看向身后,视线被人潮淹没。

    她揉了揉耳朵,心想怎么可能听到赵临渊的声音,他应该在魏国才对。

    “走吧,去看看落脚地。”夙淮紧了紧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

    经过喧闹的长街,河对岸绿瓦青砖宅院栉比鳞次,正值花期的梅树落英缤纷,林立于人行小道两侧,粗壮的枝丫相互交错,遮掩天光。

    绕过烟雾缭绕的馄饨摊,拐了个弯,来到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没了人烟喧哗,建筑也更加宏伟,几乎是高门深宅。

    一行人在一处没有牌匾的六进院前停下,推开门,精心修剪过的小花园映入眼帘,四面游廊抄手,布局结构复杂,分为东西两院,比桃林的宅院大许多。

    “这是我先前置办的宅子,这两日我们就住这里。”夙淮道。

    宋时薇转了圈,惊叹:“阿淮,老实交代,你还有多少处宅子是我不知道的。”

    桃源岛就算了,水浮州一个寸金寸土的地方,竟能买下这么大的宅院。

    当卧底要想牟利应该很难吧?说他只是平平无奇的戍边小卒,她突然有些不信。

    夙淮含糊道:“不多,有机会带你一个个住过去。”

    “是吗,阿淮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军中津贴多吗?”宋时薇凑过去,疑狐地眯了眯眼。

    夙淮别过头,轻咳声:“不多,但鹿枭给的多,你也知道鹿枭那性格,只要差事办得好,不会亏待下属。”

    此番说辞倒是让宋时薇信了,鹿枭行事作风全凭心情,只要把他哄高兴了,什么都好说。

    这次能顺利离岛,多亏了夙淮精湛的手艺,吃人手短,拿人嘴短,鹿枭连吃带拿,薅走了夙淮半个酒窖里的好酒才罢休。

    -

    花了些时间休整行囊,月芽看到宋时薇带来的虫子果然欢喜,马上跑到厨房烩制了一盘油炸虫子出来,吃起来嘎嘎脆,能喷屑。

    “时薇你要不要试试?真的很香。”

    宋时薇忙不迭摇头 ,在船上时,夙淮就做过爆炒虫子,她鼓足勇气,愣是没敢入口。

    “我要吃我要吃。”长云跑过去,趴在月芽腿上,张开了嘴:“啊......”

    月芽挑了个最大最脆丢进长云嘴里。

    长云嚼嚼嚼,满足道:“好吃的虫子,进了本圣童的嘴里,保你下辈子做个人。”

    月芽笑翻,揉了把长云的小脸蛋,“小机灵鬼,挺会说的。”

    长云吃了两只虫子又跑回去,继续坐在宋时薇身旁的小板凳上,看她整理草药。

    桃源岛上有许多花草是外头见不到的,因而宋时薇带了不少出来,这些还只是一部分,有些已经被碾成粉装瓶,方便携带。

    “时薇晚上想吃什么,大人不在,我来掌厨。”月芽问道。

    方才夙淮有事外出,约莫要很晚回来。宋时薇想了下,转而问长云想吃什么。

    长云认真思索了下,来了四个大字:“满汉全席。”

    月芽:“......”

    宋时薇没忍住,笑弯了眼。

    满汉全席是没有。水浮州盛产河鲜,月芽直接来了个全鱼宴。

    小青蛇绷不住喜悦,扭着妖娆的身躯守在厨房门口捡漏,吃的肚子饱饱。

    与此同时,摘星阁里一片灯火辉煌,顶楼的月老庙檀香渺渺,顶楼之下的宴会厅里杯觥交错,禁卫军在外一层层把守。

    先前晋国使者携十八位杀手伪装质子质女,刺杀南诏三王的消息传遍各国。

    有了前车之鉴,水浮州的州长范闻礼将自己宫里大半守卫调了过来,几乎将摘星阁围的水泄不通。

    又下令此次赴宴者只可带三名随从。

    即便一再小心布局,却架不住晋国的流氓作风,派了当朝一品大将军。

    “好哥哥,干了这杯酒,让弟弟来给你耍大刀助助兴。”王野气势豪迈,大刀阔斧坐在范闻礼下首,一口闷了碗中的烈酒。

    他长相刚正不阿,皮肤黝黑,哪怕穿着飘逸的宽袍也掩盖不住那股从战场上带来的肃杀之气。

    范闻礼笑得勉强,说着场面话:“不了王弟,大好日子就不动那些危险的东西。”

    瞧瞧王野健壮蓬勃的大臂,再看看自己瘦嘎嘎的身躯,要是突然暴起行刺,恐怕一拳就能将他范闻礼抡死。

    也不知道晋王派这货来到底什么意思。

    又一碗烈酒下肚,王野嘶哈一声,豪爽道:“那就可惜了,哥哥看不到弟弟我英勇的身姿。”

    可别了弟弟,哥哥害怕。

    范闻礼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来人,给范州长献上大礼。”王野拍了拍手掌,随从端着一个盒子上来,打开,里头是把缀着红缨的宝剑。

    范闻礼惊得站起来:“这不是你晋国的镇国剑!”

    相传此剑已有六百多年历史,从晋王朝第一猛将王崇那传下。当年王崇靠着这把剑战无不胜,骁勇无敌,合并了周边十多个小藩国,才有了如今地势广袤的晋国。

    镇国剑究竟能不能镇国不知道,范闻礼只知晋国这是逼他下场,原先魏晋南诏三国相互钳制,井水不犯河水,倒没他水浮州什么事。现如今,眼见平衡要被打破,水浮州要想独善其身,恐难。

    晋王送上镇国剑亦是递上梯子,不管接不接,他都骑虎难下。

    就在范闻礼左右为难时,侍卫通报赵太子来了。

    范闻礼松了口气,对王野道:“王弟,赵太子来了,送剑一事不放稍后再说。”

    王野哼了声,倒也没多说什么,示意随从收剑,然后坐回自己位置。

    那厢赵临渊已带着随从入内,范闻礼赶忙下去迎接。

    “殿下辛苦了,这一路舟车劳顿,快快请坐。”

    赵临渊拱手相拜,寒暄了几句,便让随从将礼奉上。

    由三颗硕大的夜明珠制成的灯盏,做工精美华丽,灯芯是金色蜡油打造,呈现花朵形状。

    范闻礼看到那灯芯时,额上冷汗又多了几滴,这灯芯的造型分明是水浮州特产的海愁花,亦是水浮州的州花。

    随从在这时点燃了灯芯,三颗夜明珠发出绚烂的光。

    点燃我,照亮大家吗?其间隐喻昭然若见。

    范闻礼脑子一抽,呼的吹出一口气,将燃烧的灯芯熄灭。

    场面尴尬起来,王野憋不住噗噗笑两声,俨然看戏姿态。

    赵临渊神情淡定,缓声道:“看来范州长不想让大家窥见宝物的美。”

    范闻礼干笑两声,顺着台阶道:“是啊,如此宝物应该独自欣赏。殿下宴席马上开始,还请入座。”

    赵临渊漫不经心颔首,旋身坐到王野对面。

    王野大口嚼肉,目光犀利盯着赵临渊看,赵临渊无视他的视线,垂眸想着下午瞥见的那道身影。

    难道真是他的幻觉?

    他的人翻遍了大魏都没找到宋时薇的下落,无疑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了。

    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没见到尸体那天,他是不会善罢甘休。

    赵临渊手指紧紧捏着杯盏,克制着内心的波动,最终抬手,将酒一饮而尽。

    “南诏三王到——”

    宴厅里的人几乎都惊了,范闻礼这下彻底坐不住。

    哪来的风竟然把那位爷吹来,不,应该说,在场的这几位都不上战场,跑来他小小的水浮州干嘛,就为了席上这口热乎的吗?

    范闻礼有点想掀桌了。

    大家目光望向门口,如传闻中一样,一张白色恶鬼面具遮面,黑袍加身,看不清容貌,却气场强大。

    相较于王野张扬的肃杀气,赵临渊打骨子里的疏离冷漠,这个南诏三王则深不见底,完全看不清他的底细。

    “特奉南诏王之令,前来祝典。”来人俯身轻轻一拜,行动间自带风流,将手中的盒子奉上。

    范闻礼看到礼物就头大,但还是要当面打开,再棘手也要表达强烈欣喜。

    他颤着手打开盒子,见里头只是一块翡翠石,内心松了口气,赶紧招呼着人坐下。

    可坐哪儿有成了一个问题。

    除了赵临渊的邻座,其他位置都坐了人。

    大魏和南诏刚经历一场大战,将两军主将凑一块坐,怕不是嫌热闹不够大。

    范闻礼为难地看了眼王野,想让王野挪挪,在他旁边加个位置。

    王野嗤了声,大口嚼肉,不看他,让这糟老头子不收他的宝剑。

    哦不对,和王野凑一块坐也不行,前阵子晋王还派人刺杀人家呢。

    没办法,范闻礼只能硬着头皮让三王和赵临渊相邻而坐。

    赵临渊没吭声,脸色冷漠,喝着杯中酒,连看都没看这个南诏三王。

    直到一阵风拂来,身旁人掀袍而坐,带来熟悉的桂花香。

    赵临渊怔了下,目光这才聚焦过去,投向那张戴着恶鬼面具的脸。

    似是察觉到视线,面具主人侧过头,无喜无悲的恶鬼面具掩住了底下人的真实情绪。

    但赵临渊依旧能感受到对方冷冽锐利的目光。

    “何事?”

    “无事。”赵临渊用同样冰冷的语气回复,表情恹恹。

    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席上,却再也静不下心来,这股桂花香太熟悉,像宋时薇惯用的。

    宋时薇喜爱桂花,爱做些带有桂花香的小玩意。相较于市面上卖售的桂花类产品,宋时薇制出来的桂花香甜而不腻,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松香。从前她经常给他制些带有桂花香的手帕或是香囊,他从不当回事,转头就赏人。

    如今他再想寻一样的味道,却寻不到。

    这股香终究让赵临渊坐不住,他再次转头,冷声问道:“你身上的桂花香从何而来?”

    “你在质问本王吗赵太子?”

    平淡的声音里染着几分不悦,一时气氛变得嚣张跋扈。

    赵临渊没答话,只是盯着恶鬼面具看,仿佛要盯出个窟窿。

    片刻静默后,一声闷笑从面具底下传出。

    “看来赵太子真的很好奇,不妨告诉你好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出门前,本王用了自家夫人的皂荚净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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