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科过后,功名已稳,和离要趁早。

    燕娘提了,却听人嚷着头疼,语气里带着两分撒娇的意味。

    也跟着头疼,都是自己之前惯的。

    让静言去请个擅治风寒湿热的大夫。

    哎,别误会,倒不是心疼这厮。

    是暴风雨来临前卸磨杀驴的宁静。

    另外她心慈也不代表她手软。

    当然是要趁他病,赚他钱。

    如今已经考完了,拿就卖卖卖!

    能卖的全部卖,所有的统统打包了卖!

    关于陈安陈的头疼是真有两分。

    但也不至于请大夫。

    主要是他换了地方,睡不好。

    睡眠不足又加上连轴几日的急智,让体力透支过甚,方才显得人很憔悴。

    当听到和离二字的时候,就料想应是夫人又不知吃了哪处的醋,又得哄她才好。

    装病请大夫不过是他耐心耗尽,以此借故拖延一两日,好先让他先清静清静。

    谢安陈被扶进卧房再次洗漱,一头扎进热水里,等再露出水面时,脸上全是冷漠疏离。

    和离?呵,笑话。

    若这和离书一出,那陈世美的名号此生必将如附骨之疽长相随。

    和离是不可能的!谢氏没有和离,只有丧偶。

    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何要闹着和离?

    可是被她瞧出什么来了?

    扪心自问,自己对她确无半分儿女私情,只当家人一般敬重相待。

    即便是他高中后,也与她一辈子锦衣玉食的庇护,报答燕家的再造之恩,难道给予一个谢夫人的名分还不够?

    思来想去,谢安陈觉得自己并不亏欠燕家什么。

    又想,到底还是村里无知妇孺,整日闲着无事就争风吃醋,罢了,明日睡醒了再哄哄她吧。

    思毕,收起了嘲讽的心绪,头重脚轻地上床补觉。

    满床温馨是他喜欢的独有的味道,很令人安心。

    不知是不是药效太过,还是真积劳成疾,后半夜果真烧了起来,浑浑噩噩的他陷入沉梦。

    梦镜里,他看见了自己如何参加殿试,如何金榜题名高中一甲。

    寒门学子龙门一跃,得中探花一席。

    真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接着他被破例与状元齐封从六品入翰林院编修,京中留守两岁,后又因他殿试的策论有提到治水之策给天子留下印象,李尚书借势举荐他为赈灾特员,南下治水。

    途中发出了不幸,燕娘为救他落水的娘而亡故。

    当时他被崴脚的李姑娘绊住了身,没有及时伸出援手,等他反应过来时,一切已晚,只在暴洪中留住了谢母的尸身。

    事后,李尚书府趁机拉拢他,意图结亲,要将李姑娘许配给他续妻。

    一边是看似提拔他的恩人,一边是昔日当做妹子对待的人,但这如何能混在一起?

    且他刚刚丧妻丧母,身上不仅有孝还有诸多公务,只想用心解决这危害两岸百姓的水患之灾,用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儿女情长推辞了。

    时光荏苒,两三载转瞬即逝,那李府被拒绝后只当他是知恩不报,便将他的功劳都算在了李策头上,又将李策治理的决堤区域记在他名下。

    政绩评审还没到,罢官之令从天而降。

    而他从两袖清风的那个谢大人,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贪官污吏,如过街老鼠。

    断断续续的噩梦一直到次日下午,方才惊醒。

    眼看四周是熟悉的场景,谢安陈暗自唏嘘:

    还好,一个噩梦罢了。

    他还是那个前途无量的谢郎。

    迷糊之际,又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们在说如何挂画。好似赏的是他花朝节作的兰草图。

    启声唤来的是书童,他问夫人呢?

    静言:夫人在变卖家产。

    好歹跟在谢郎君身边多年,静言没有明着说这话,只说四宝店的掌柜对他的画出了开了个不错的价,但夫人没出手。另小声提示说房子可能即将转租,看样子是要搬家。

    听得起身的谢安陈有些狐疑:

    夫人为何这般急着搬家?要搬去哪里?

    想着梦境里的救母而亡的燕娘,谢安陈生出了一丝愧疚,打定主意要好好待她。

    燕娘又得了几百两银,心情不错,听闻人醒了,继续平静而和睦地一起用餐。

    夕食后,燕娘递出了一物,对人道:

    “这是和离书,你落名即可。”

    谢安陈:???

    他没有接。只吐了漱口的茶定定地说:“夫人,我会高中的。”

    这个也是他入赘时许下的诺言,一定会让燕娘成为官夫人。

    此科必定会榜上有名。

    燕娘点点头。

    她从不疑他学识。

    “夫人,为夫可是有什么错处?”

    谢安陈一下捉住了燕娘的腕子,情急地问:“若是不周之处,请夫人指正,我改。”

    “你很好,没有任何过错,只是我想和离,没有理由······”

    燕娘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回,晓之以情:“往后我回乡也会继续看顾你娘,你可放心地去做官,不必担忧其他,签了便是。”

    竟能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出这般决绝地可以捅人心窝子的话。明着都是为他好,其实不就是想用道义拿捏他,敲打他,在使小性子。

    谢安陈按下腹诽,决定像往常一样先将人哄着,抬眸三分痴情两分歉意地望向她:

    “那这次,要违背夫人心意一次了,请夫人多担待。”

    燕娘:???

    放你自由,你还委屈上了。装,你就继续装,你个狗。

    接着几日看起来一切如常。

    在家的时候,一人安心写诗作画,一人铁心倒卖兑钱。

    要不就都应邀出门,在外会友。

    只是两人似乎都僵持着,视线都故意撇开了,连个眼神交集都没有。

    杏榜于二十九日在礼部衙门口张贴。

    一早天微亮静言就往外跑,去候着等榜。

    小碗儿也起得早,用难以抑制的激动的心情烧了水等姑爷夫人起后伺候。

    姑爷昨夜回得晚又歇在了书房,还是先请夫人吧。

    燕娘迷迷糊糊地被叫醒,虽百般不情愿,到也没像之前赖床不起。

    知道今日放榜,作为省试头名的会员之家会被礼部喝彩,她要起来准备。

    让小碗儿取了本想是留着回乡的时候穿的那身来。

    发饰放弃了低调素朴妇人的青布低包髻,梳了云鬓,高挽单螺髻,钗环珠翠点缀期间。

    方才装扮好,静言奔赴而归报喜的声音响彻方圆三五户:

    夫人!老爷中了!头名!我们老爷是省元啊啊啊!

    街坊邻里纷纷闻声而动,周家的厨娘因离得近,蹿步过来拱手贺礼:

    “恭喜省元大娘子贺喜省元大娘子,哟!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燕娘越发美艳了。”

    燕娘被夸得言笑晏晏,灿若舒锦。

    递出第一个红封利是:“同喜同喜,恭喜婶子获得头彩。”

    得了头彩的厨娘眉眼皆喜,大笑着说:

    “那就多谢省元大娘子了,让我也跟着沾沾省元郎的喜气。”

    这边刚一落话,旁邻可以纷纷围了进来,各种洋溢之词不要钱似的往外攒。

    燕娘左右都谢过,让小碗儿帮着一起给利是撒五彩钱,逗得娃娃们欢声笑语不停。

    谢安陈收拾好后出房谢客,与周家老爷在廊下寒暄。

    其他老爷们也纷纷拱手贺喜,相互恭维对方的好消息很快就会传到。

    有些按捺不住的,提议一起去礼部。

    贺完礼周老爷便打头带着人携手看榜去了。

    热闹暂歇,小碗儿招呼赶紧先用早点,等下肯定还有更多的人来。

    就喊上她哥一起进了厨房。

    余被贺的谢氏夫妇二人立于廊下。

    燕娘一手利是,一手拢了拢臂上的披帛,她好似再看手里还剩多少,没注意浅金色彩帛又滑下。

    对面传来的视线很是灼热,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打量。

    随即盯着人勾唇而笑:“好看吗?

    谢安陈能做省元,必有异于常人之处,如智过他人几能过目不忘。

    一下就认出她就是那日招摇过市的妇人。

    额点珍珠花钿,耳扣莲花银饰,腕戴金镶宝珠钏。

    红衣锦裙外罩素黑直领对襟长衫,将腰身称得格外纤细婀娜。

    见他点头不语,燕娘先是端庄大方地绕了一圈,动之以理:

    “看出来了吗?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贤良淑德,勤俭持家,我爱金银喜华服······”

    开口第一句,谢安陈就已明白燕娘要说什么。

    他自命清流名士,她却爱黄白俗物,道不同不相为谋。

    “当初选你也是看着你奇货可居,能给我带来荣华富贵,但我也并非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会委曲求全、遵三纲五常的女子。

    我喜欢吃酒喜欢热闹,还喜欢往外跑,还可能会禁不住诱惑收受贿赂。届时你定会被我牵连,内院起火,还如何封侯拜相做一代大儒的良臣贤士?

    和离方才是你我之间最大的圆满,你说是不是,谢郎?”

    这是一心想和离的燕娘想到的第二策:

    不必再装什么老好人。

    她复归本色,对人的言外之意尽是:

    你看嘛,我倆不是一路人,终是殊途。所以,趁早和离,好聚好散,懂?

    被惊艳了一场的谢元朗,抬手捏了捏鬓穴,呵,长能耐了,夫人。

    好似有长叹一声,却不着影迹。

    他上前两步,大刀阔斧地靠近。

    燕娘下意识地又想后退,但稳住了心神,未动分毫。

    谢安陈突然弯腰,单手将地上的彩帛执起。

    重新落回燕娘的手臂。

    他慢条斯理地替人整理好衣裙后,方才耳语道:

    “为夫已明了。往后,我会尽可能满足夫人。”

    呼吸之间全是沉遂的檀木之香,隆起的喉结略有吞咽地滚动,薄唇微张,削如峰的鼻似乎也在细嗅蔷薇。

    就这张脸,任谁看了都会怦然心动。

    燕娘挪开两步,稳住心态。

    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在他心里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声名,没关系她还有法子。

    她的果断抽身离去,却被人视为脸红逃避。

    谢安陈反袖而立,望着他以为的禁不起撩拨羞涩遁逃的背影,满意地笑了。

    很好,夫人还是那个夫人。

    他能拿捏的夫人。

    礼部的贺仪遣使来报喜之后,其他贺喜的人接踵而至。

    燕娘从收礼收到手软,到给派利是笑得脸酸。

    再到选了最好的几样派人送去给老太傅的谢师之礼,一直忙到申时方歇。

    而被围着道贺的谢安陈,不到午时就被人拉去了酒楼庆贺。

    燕娘回房才沏上茶没歇一会。

    小碗儿就进来通传尚书府派人贺礼。

    来的当然是李晚霜,身衬金项璎珞,百蝶褶裙披水烟纱,周身贵气傲首以盼。

    身后另有两个婆子与丫环采蘋,及小厮两个抬了一箱子东西。

    燕娘知她盼的是谁,遂笑:

    “哟是李小姐大驾光临呀,不巧了,人不在。”

    李晚霜却见她时有些惊讶,很快眼波一转,对燕娘道:

    “我不是来寻他的,来找你!” 然后抬手示意。

    一小厮在旁彭地打开箱子。

    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小碗儿哇了一声。

    李晚霜得意而笑,指着银箱:

    “这里是五百两纹银,燕姐姐你怕是一辈子都没见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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