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燕敏原先到了嘴边的话被噎回去,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宋燕绥见她这样又怎么猜不到她的想法,放了手里的玉佩正色道:“宋燕敏,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今晚便是与迎接魏国使团的宫宴,即便劭魏两国意图结亲的消息传了个遍,阿耶可曾来问过你想不想嫁给韩王?你外祖文尚书又可曾传话给芳芜殿说阿耶要你嫁了?你是劭国公主,事事未定你便要生要死,可曾顾及到阿耶与我劭国的颜面?此为第一错。”

    “退一万步说,阿耶真要你嫁韩王了。周家为我大劭出生入死,周小将军现在携领金吾卫,却也是东府军的少将军、定阳侯世子,你众目睽睽之下嚷着要嫁周小将军,还扑上去要连着两人的清白一起毁了,你要韩王怎么想?这是将韩王的脸皮掷于地上踩踏,更叫韩王记恨于周家,你是得偿所愿了,周家却世世代代要替你背负骂名。你将周家满门英烈置于何地?此为第二错。”

    “我虽不是把女子贞洁挂在嘴边之人,但你能开口说一句你不在乎吗?既然在乎,女子清白被你当作筹码一样使出去,你把自己当什么?你可曾看重过自己?此为第三错。”

    “如此三错,你听清楚了?”宋燕绥说完,起身站到宋燕敏面前重新问她:“我再问你一遍,宋燕敏,你可知错在哪里?”

    宋燕敏的脸霎时变得惨白,她低着头,什么也不说,宋燕绥只能看见她的眼睫颤抖不止。两人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跪着,对峙了好一会儿宋燕敏才颤声道:“长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知道今日没近二表兄的身乃是万幸,是长姐救了我,长姐,您原谅我吧,您饶我这一回,您帮帮我,若能躲过这场婚事,我去定阳侯府给姑父姑母磕头认错,我真的知道错了。”

    “宋燕敏。”宋燕绥打断了她,蹲下来挑起宋燕敏的下巴与她对视。宋燕敏的眼中噙着泪,十分惊慌,一看便是失了神的模样,宋燕绥轻声问她:“你是听不懂我的话,还是只是不信我?好,我现在告诉你,你不会嫁给韩王,没有人要嫁给韩王,你听清楚了吗?”

    宋燕敏愣了一下,转而猛地握住宋燕绥的手问:“长姐,长姐有法子了?”

    “对,我有法子了。你与文贵妃那日来九思殿寻我与阿娘不就是想叫我想个法子来帮你吗?”宋燕绥望着她的眼睛,心中十分失望,“只不过你与文贵妃希望的法子,是把二娘推出去替你,顾昭容不是爱争抢的人,二娘也没有文尚书一样的外祖撑腰,但我不愿意牺牲二娘来换你。现在我告诉你,我有法子叫魏国不提韩王婚事,你可放心了?”

    大约是觉得宋燕绥在自己与韩王之间还是向着自己的,宋燕敏点了点头,大着胆子说了一句:“长姐,三娘是真心爱慕二表兄的。”周渝在几个长公主所出的郎君里行二,与他不太相熟的皇子公主们一向按这个排行叫他。

    “此事不要再提。”宋燕绥心中十分抗拒宋燕敏与周渝接触,便直言道:“渝阿兄已有心仪的女郎,时机成熟便会上门提亲,他对你无意,你也不要置气,非吊死在这一棵树上不可。京中还有不少颇有才名的郎君,等魏国使团走后,我会叫阿娘与文贵妃一同为你相看合适的驸马。”

    宋燕敏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说:“我以为长姐会选二表兄做驸马。”

    想到前世,宋燕绥有些心虚,但这一世既已下定决心,宋燕绥便再对宋燕敏说:“我只把他当作亲兄,希望你也是如此。”时间不早了,宋燕绥看了一眼满脸泪痕,气色也并不好的宋燕敏,对屋中其他人说:“昨日之事我在外头一个字也不想听到,你们只当自己刚刚瞎了聋了,记住,三公主是为了今日宫宴穿上新衣裙近日节食坏了身子,在外头晕了过去被我带回来,休息过后已大好了,晚上还要去参加宫宴。”

    宋燕绥的话宫中无人敢不听,纷纷跪着应下,西殿原本侍奉的人都凑上来把宋燕敏扶起,要给她重新收拾打扮。宋燕绥又待了一会儿,也起身离开了。

    来得匆忙,宋燕绥没用轿,此时也懒得再等,干脆步行回九思殿。走到半路忽然问身旁的日新:“我在三公主屋里时东殿可有动静?”

    “娘子刚进柔福宫时二公主与四公主都出来了,四公主想看热闹,二公主将她劝回屋里去了。”日新想了想又说:“二公主自己回屋时对东殿里伺候的人都训过话,婢子看,二公主是个识趣的人,叫身边的人闭了嘴,也没自己做主去叫文娘娘。”

    宋燕绥“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又说:“回头去我库房里取一些书帖,你跑一趟,给二公主送去。四公主那头就送些珠花首饰,或是厨房里最近做了什么小孩子喜欢的吃食。”又多叮嘱了两句西殿的事情,日新都一一记下。

    要说二公主宋燕姿,宋燕绥对她的印象实在不深。她的性格很像母亲顾昭容,平日里不争不抢,因为都住柔福宫,年纪又差不多,宋燕敏总爱去闹她,宋燕姿也总是默默受着,既不向独孤皇后告状也没听过东殿有宫婢私下抱怨。

    这样一想,也不难猜到为何劭帝将她列为劭魏结亲的第一人选,比起宋燕敏,宋燕姿温和知礼,哪怕韩王对她冷待,怕是也会笑着为夫君张罗着娶侧妃吧。

    宋燕绥记得宋燕姿上一世是嫁给了今年夺了文科魁首的崔三郎,崔氏顾氏都是名门,崔三郎婚后不久被派去靖州外任,宋燕姿虽为公主却跟着夫君一同前往。他们夫妻感情如何宋燕绥便不清楚了,总之宋燕姿远走靖州,朝中争斗都与她无关,倒是过得清闲。

    这样一想,宋燕绥便不打算管宋燕姿这头的事情了。顾昭容是个识趣的人,入宫这么些年也算是身居高位,每日也还是一大早便到凤阳宫侍奉独孤皇后。虽然宋燕绥已有法子叫魏国不提结亲一事,想了想,还是叫身边人去给顾昭容传了句话:“就说叫昭容放心,二娘与昭容心意我已知晓。”

    回到九思殿中已是午正,宋燕绥有些困倦,想着离魏国使团入宫还有一个多时辰,便干脆饮了一碗牛乳,换了一套里衣到罗汉床上小睡,日新出去办事,日暖便守在外间,将西窗开了,给宋燕绥多加了一床盖被。

    大约未正时,宋燕慷入宫来了九思殿,日初到门口来迎他,低声道:“王爷怎么这会子来了?娘子午前回来累着了,正睡着呢,要不婢子叫人架了娘子的轿辇来,王爷先去凤阳宫吧?”

    宋燕慷狐疑问道:“都快到申时了,阿姊还在睡?奇怪,阿姊从前午憩哪里有过睡到这个时候的?你与我说实话,阿姐出什么事了?”

    “娘子无事。”日初犹犹豫豫,不知是否该将前头三公主的事情告诉宋燕慷,因他一直往里走,日初又不敢强拦着,这才一路让他到了主殿门口。主殿门开着,里头卧房却是大门紧闭,日初便又拦道:“王爷,您还是先去凤阳宫吧,娘子大概一会儿便醒了。”

    宋燕慷正要说话,却见卧房的门从里头开了,日暖走了出来,见了宋燕慷,上来行礼道:“王爷,娘子将才睡醒,听见外头动静就猜是王爷来了。”她叫日初进屋去伺候宋燕绥,自己引了宋燕慷到侧殿去休息,“王爷等一等,娘子一会儿便出来了。”

    宋燕慷不计较这个,自己随手在侧殿的书架上取了一本书来读,就在这里等着宋燕绥。日暖见他如此,自己也回了宋燕绥身边。日初正在给宋燕绥换之前特意叫尚衣局新做的那条月色宝相纹云锦十二破裙,日暖上去接手,重新给宋燕绥理了遍上衣道:“王爷在侧殿读书呢,婢子叫了些酥酪给王爷送去,娘子不必着急。”

    宋燕绥从日初手中挑了条帔帛,在镜前坐下,边挑着头面边说:“今日有大事,我知道你是想叫我多休息一会儿,但未初就该来叫我起了。我不罚你,下次不许了。”

    日暖给宋燕绥梳头的动作停了停,很快恢复了原态道:“是,娘子,婢子知道了。”

    宋燕慷手边的茶杯添过几次水,宋燕绥终于从正殿出来到了他这里,宋燕慷上下打量了一眼姐姐今日的妆扮,起身夸道:“阿姊今日如此隆重,好在是魏国没有派个公主来,若是来了,在我阿姊面前只怕要自惭形秽,自己将脸遮住都不敢露出来叫人看了。”

    听宋燕慷说出这样的话,宋燕绥笑着嗔了他一眼说:“照你这么说,世上这么多女子都要躲着我走才好了?”

    “事实如此。”宋燕慷与宋燕绥一个像父亲一个像母亲,五官长得算不上相似,但到底能看得出是亲兄妹,他便一向认为夸姐姐便是夸自己,此时面上仍是扬扬得意。宋燕慷将姐姐扶来坐下,便问:“阿姊从前从未睡着这个时候过,今日出了什么事将阿姊累成这样?”

    宋燕绥不像日初那样犹豫,宋燕慷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既然他问了,宋燕绥遍如实说给他听:“阿娘前头忙着照顾我与阿兄,后头又要管招待魏国使团的事,心思分走了,这些日子对宫里管得宽松了些,怕是有给使与宫婢闲着就说闲话。三娘听了也记在心里,总觉得阿耶阿娘非要将她嫁到魏国去不可,昨日夜里魔怔了,竟然在中门拦住渝阿兄,想叫渝阿兄娶她。”

    “啊,三娘竟做出这样鲁莽之事?”宋燕慷只比宋燕敏大上半年,年纪最小的宋燕覃出生前,宋燕慷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虽然宋燕敏脾气不太好,宋燕慷对她也是多有关照。听了这事,宋燕慷心中十分惊讶,“我说怎么街坊中都在传今日到门前接人的是姑父。阿姊,渝哥现在如何?”

    “还好日新送渝阿兄出门,及时拦住了三娘,渝阿兄无事,我叫他这两日先在家里休息,免得晚上入宫再碰上三娘。”宋燕绥见宋燕慷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又道:“一会儿魏国使团便要入宫见阿耶,那韩王也会在,此事我都吩咐下去,不许提起,三娘那头我也已教训过她了,你也一样。我将与你听只是不想瞒着你,你听过便忘了。”

    宋燕慷点点头说:“阿姊放心,我都晓得。”两人要出发往明政殿去了,宋燕慷把刚刚读过的那本书交给日初,对宋燕绥道:“阿姊这本劭人小传我读着很有趣,阿姊就借我看两天。”

    不过是本闲书,宋燕绥哪会不答应,叫日初又去取了几本差不多的交给宋燕慷说:“你不爱读正经书,这些虽是闲书,但开卷有益,你平日里闲下来多读一读,若是自己不爱看,便叫府上友仆或者识字的给使念与你听。”

    宋燕慷哪里知道借一本书会换来这么多本,觉得为难,却又不敢拒绝姐姐的好意,只能一齐收下。宋燕绥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笑,也不再多说什么,姐弟二人便出了九思殿,一同乘了轿辇往明政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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