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主觉得某是不讲道理才提出这个请求?”孟攸宁此刻摆出一副被误解的表情,却仍旧笑着对宋燕绥说:“贵主误会了。从前同贵主说某无意娶贵国公主为妻是实话,彼时确实没有这个心思,现下将此事重提也是真心,不敢欺瞒贵主,某确实有了心仪的人选。”

    宋燕绥听了他这话,细长漂亮的眉毛纠在一起,实在想不明白孟攸宁这是想做什么。她在自己心里把几位妹妹都过了一遍,也还是想不明白孟攸宁究竟看上了谁,最后还是只能对孟攸宁说:“不论韩王心意如何,圣人已经和傅相公说得十分明白,这件事情还请韩王不要再提了。”

    孟攸宁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只觉得宋燕绥这人实在好玩。那日只是听不想干的人说了两句闲话便怒气冲冲地跑来找自己麻烦,今日自己都承认了,她却只是开头出言讥讽他言而无信,并未对自己发火。

    孟攸宁忍不住再去惹她一下,主动出声询问:“某前两日在外闲逛时听劭国人说,劭都京郊有一座普陀寺,住持是贵国陛下亲自请来的大师,求姻缘十分灵验。那人说得有头有尾,像是真事,魏国孟氏族人大多不信神佛,只是如此听来某也还是好奇真假,不知贵主对此知不知情?”

    他说话时一直看着宋燕绥,没注意到一旁的周渝神情古怪,宋燕绥倒是稳稳端着手里的茶杯喝水,面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心中十分震惊,却还是端着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对孟攸宁说:“普陀寺住持确实是圣人亲自从西域请来,佛法高强,深受爱戴。至于灵不灵验——”她将手里的茶杯放下,“要叫韩王失望了,我也从来不信这些,韩王若是想求好姻缘,不如还是实际些,早日回魏国去,相信以韩王身份,贵国陛下与皇后殿下定能为韩王寻得良缘。”

    孟攸宁见她毫无反应,心中却并不着急,反而还有闲心再逗她:“这一点我与贵主倒是相像,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神鬼,因此也觉得贵主说的是,求好姻缘是要实际些,比如,珍惜眼前人。”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沉默,孟攸宁和宋燕绥都不愿说话,日新与能安等人不敢说话,黎妍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而周渝是正正好在气头上,一句话也不愿多说,生怕自己将火气发出来,惹乱了宋燕绥的什么计划。就在这样压抑的气氛里,一群人用完了这顿午膳,能安与能虑向来是囫囵吃得快,能虑一碗面下肚了正要抬头再加,却见本就预先挑了一半面出来放着的宋燕绥,这么许久了,碗中的面吃了半天也还不见少,倒是那荠菜见了底。

    能虑看看细嚼慢咽的宋燕绥,又看看吃得不算快也不算慢的孟攸宁,心中有些担忧。等到各自吃完散开,因周渝明显此时对孟攸宁态度不算和善,孟攸宁也就不再逛下去,直接回了使团下榻的驿店,能虑这才问孟攸宁:“您要是真的娶了嘉晏公主,府里以后用膳不会都得迁就着她吧?您也看到了,嘉晏公主吃那半碗面都要半个时辰!”

    “你真是胡想。”能虑听主子这样说正要松口气,却又听他笑着补了句:“她那样精细的人,若不是今日她想来骂我两句,能让你们坐在她边上用膳?”

    能虑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脱口而出:“合着王爷今天是去嘉晏公主面前找骂的啊?”

    孟攸宁没回他,却忽然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他忍不住笑了笑说:“嗯,你看,嘉晏公主脾气大,现在正骂着呢。”

    其实是他想太多了,此时骂着孟攸宁的不是宋燕绥,而是与宋燕绥坐在一起的黎妍。两人并排坐在永宁坊女学的院子里,黎妍不知道宋燕绥在这里坐着要做什么,得了空便骂了孟攸宁两句:“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心里尽是些不着调的事。”

    宋燕绥瞥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问:“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斐斐!不是——”黎妍才不信宋燕绥这么聪明听不出来孟攸宁的意思:“他想娶你诶!”

    宋燕绥转头看着她,神情仍是平日里那样淡淡的,却没什么笑意。宋燕绥要是生了宋燕慷的气要教训他时便是这样的表情,黎妍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宋燕绥却很认真地问她:“他想娶我?妍妍,他讲了吗?”黎妍摇摇头,韩王句句都在暗示,却句句都没提嘉晏公主的名号,宋燕绥便说:“这就是韩王的狡猾之处,他话里的意思大家都听得出来,你会生气,渝阿兄会生气,我当然也会生气。但是我能直接骂他吗?我若是接了一句,这事儿便是我提出来的,我能说什么?”

    黎妍哑然,过了好久才出声唤她:“斐斐……我没想到——”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还是轻视这位韩王殿下了。”宋燕绥边说着边摇头,她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也看到了,刚刚跟在韩王身后的那两个人。他们主仆三人悄悄溜进劭都我和渝阿兄原本是知道的,从前我只当他不愿与劭国联姻,韩王没有这个意愿对我而言是好事,我也就没有多管,这些日子只是叫渝阿兄看着他,最多知会了我阿兄一声,却没想到如今他有了这样的心思,我原本以为自己是先手,现下反而不知道他这些日子在劭都做了些什么。”

    “太子殿下也知道?”黎妍有些惊讶,又问:“渝阿兄同韩王在一起,什么蹊跷都没发现吗?”

    宋燕绥又摇头,却对黎妍说:“此事你不要在渝阿兄面前提了,他今日听了韩王的话一定心里自责。问题还是出在我身上,就别叫渝阿兄无故生自己的气了。”黎妍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只说自己知道了。两人又坐了一会儿,门口拐进来一个女郎,黎妍站起来正要问话,却听见宋燕绥问:“出什么事?怎么来晚了?”

    那女郎手上还拎着一个纸包,看上去颇有些重量,听见宋燕绥的话却三两步跑过来,黎妍这才看清这是九思殿的日希,今日没穿九思殿宫女的服饰,一身普通女郎的装扮倒是让她认不出来了。

    日希跑上前来向宋燕绥和黎妍问好,才向宋燕绥回话:“娘子,在书铺里见着一册新书,三科历年答卷摘录,里头有娘子的那篇《魏策》呢,便多看了一会儿,这才回来晚了,叫娘子等久了。”宋燕绥回说无事,这本摘录是黎荃叫人编写的,她也赞同此事,自然要将《魏策》编入其中,却听日希又说:“娘子,我路上还多听了一个消息。”

    她从书铺回来,又不在黎妍面前说,宋燕绥猜到和赵家的事有关,便起身对黎妍说:“妍妍,今天我就不送你回家了,今天这两处学舍我看着都很好,之后你还照旧替我常常照看,我有些旁的事情要做,最近怕是顾不上这头了。”

    黎妍倒是不在意宋燕绥有事瞒着自己,两人虽是一同长大,但她时刻记着宋燕绥是劭国公主,许多事是不能讲给自己听的。听宋燕绥这样讲,她便点点头说:“你只管去做要紧事,眼下女学这头也就是学舍修建,再就是登记名册,你放心交给我,有什么问题我去九思殿寻你。”

    宋燕绥也不多说,送了黎妍上马车,自己也在车中坐定,才问坐在自己身边的日希:“什么事?”

    日希凑近了些,轻声道:“书铺掌柜叫我知会娘子,这几日常有生面孔到书铺周围,只是围着转,偶尔在隔间食铺买些点心肉脯,却从未进过书铺里头。掌柜的派人跟过两次,竟然都跟丢了,这才重视起来,前两天向周边和书铺里常来的主顾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这些人常常问起普陀寺。”

    普陀寺是药铺那头的人在盯着,书铺掌柜并不知道是什么事,只是因跟丢了人才警觉起来,便趁着日希来买书托她传话:“娘子,掌柜的想问一声,普陀寺那头可要派人过去看看?”

    “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你不用多管,我会叫人去回话。”宋燕绥思索了一会儿,问日希:“你可问了书铺掌柜,渝阿兄那边他知会没有?”

    “掌柜说他昨日同小将军说过了,小将军一时没回话,他这才想着要再问一问娘子。”掌柜的并不知道宋燕绥的身份,只因日希替宋燕绥办过事才托她来说。

    宋燕绥点点头,今日才得了独孤皇后的“凤旨”能光明正大地往普陀寺去一趟,她原本不愿这样着急以免打草惊蛇,孟攸宁今日的动作却让她觉得自己实在太慢了,她略微思索片刻便对另一边坐着的日新说:“回去以后你跑一趟凤阳宫,普陀寺我明日就要去,此事你来安排,也要再问问阿娘,能否多派一名奉御与我同去,最好是在宫中没有根基的新进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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