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燕绥却不知道周渝如今正快马加鞭在往宫里赶。

    他今日一早照常去孟攸宁处,谁想孟攸宁一早见了他便提了古怪要求:这位魏国来的韩王坚持要瞒着丞相傅敬之单独面见劭国太子宋燕靖。魏国亲王和魏国丞相之间有了嫌隙,劭国怎么能蹚这趟浑水?再说,周渝原本就因昨日他说的话憋着一肚子气,今日听了他这个要求自然是怎么也不会答应,还非要让他说出个理由来。

    孟攸宁却故作神秘地说:“我是魏国亲王,要见贵国太子,自然是有关系两国邦交的机密,怎么能随便同旁人说?我知道周小将军的顾虑,某要同贵国太子说的事与魏国内政无关,周小将军只管替某带话便是。”

    周渝没办法,留了人看住孟攸宁不让他出门,自己赶进宫去见太子。宋燕绥心中对赵筱有怀疑,周渝自然不能去东宫等人,只能在从忠诤殿到东宫的必经之路上逮他。宋燕靖听了周渝的话当然觉得奇怪,正如孟攸宁所说,魏国亲王与劭国太子见面哪能随便安排,要是关系两国邦交,那也不是他们两个一碰头就能做主的,宋燕靖干脆转回忠诤殿去问了劭帝的意思。

    劭帝看了眼太子,又看了眼周渝,忽然轻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对谁说话,只说:“这个韩王,旁人都说他是个草包,如今想来却不一定。你们看他这一通闹的,不仅赖在劭国赶都赶不走了,如今还要背着他们魏国的傅大相公来约我劭国的太子见面。”

    “则明。”劭帝先点了点宋燕靖,又指了指周渝:“你便跟正堂一同去会会这位韩王吧,看看他究竟有什么机密要同你讲。”

    劭帝都这样说,宋燕靖只能满腹怀疑地去了。这一去倒是没费多少时间,大约午时,宋燕靖换了一肚子的怒火回来。只是他见过孟攸宁后第一时间竟不是去见劭帝,而是打听了宋燕绥的去向,一路奔到了九思殿。

    他到时宋燕绥正准备用午膳,见兄长火急火燎地闯进来,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迎了上去。却不料宋燕靖直接把她拽到了一旁,开口便问她:“斐斐,你跟阿兄说实话,你与魏国这位韩王是否私下里有过来往?”

    宋燕绥一下愣住。虽说自己同孟攸宁见面时都有第三人在场,可也确实能算得上私下往来,一时不知如何回宋燕靖才是。

    却不料宋燕靖看了她这幅模样,心里误会了,竟然对她说:“斐斐,你若是喜欢他可以同阿兄直说。”

    “阿兄是不是误会了?”宋燕绥刚要解释,却被宋燕靖一下子打断。

    他语速飞快,直说:“不然韩王为何口口声声说要娶你?”

    “阿兄我与韩王——”宋燕绥一开始只是下意识解释,刚说完孟攸宁的名号便停了下来,瞪大了眼睛问宋燕靖:“阿兄你说什么?韩王,要娶我?”

    宋燕靖见她是这个反应,反应过来宋燕绥对孟攸宁提的要求怕是半点不知情,只是他也不清楚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叹了口气向宋燕绥慢慢解释说:“早前你还没从普陀寺回来的时候正堂来找我,说魏国韩王想避着傅相公见我一面,这是大事,我去问过阿耶,阿耶叫我去,我便去了。前头傅相公便重提过求亲一事,我却没往这上头想,谁知这韩王开口便说要求阿耶将你嫁给他!他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你可是劭国唯一的嫡公主!别说我、阿耶、阿娘和幼郎了,就是正堂和姑父,举国上下,谁能准你嫁去魏国。”

    宋燕绥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此时只能暂且冷静下来思索了一番,又问宋燕靖说:“阿兄仔细想想,他今日所为除了你与阿耶还有谁知道?”

    “阿耶尚不知晓他同我说了什么,我一回宫便来找你了。除了我以外,那便只有正堂了。”宋燕靖低头凑到宋燕绥耳边说:“正堂也是被他气个半死,现下还在和他吵架呢,我也懒得管,就叫他撒撒气。只是斐斐,我虽先来见了你,这件事也还是要同阿耶讲的,你既然没有这个意思,最好还是趁早与他讲清楚了,尤其是趁着现在幼郎还不知道,若是被他知晓了,还不知道要和那头闹成什么样。”

    “自然要和阿耶讲,我等会儿和阿兄一起去见阿耶。”宋燕绥点点头,又问宋燕靖说:“既有这样一件事,我自己出面也不方便,阿兄能不能帮我约见韩王?阿兄陪我一起去。”

    宋燕靖自然按照她的意思去办,又和她约好过半个时辰一同去忠诤殿。宋燕绥本来脑子里就乱七八糟,如今更是什么都想不明白,只能在九思殿又待了片刻出门去与宋燕靖汇合。两人在忠诤殿外见面,宋燕靖凑过来小声对她说:“明日带你去纭瑕山看红叶,你把话问清楚,也要同他讲清楚。”

    宋燕绥点点头应下,随他一同进殿去了。殿上劭帝看了兄妹两人一眼,问直接问宋燕绥:“说吧,韩王究竟同你阿兄说了什么,你阿兄还非得拉着你一起来说了?”宋燕绥正要开口,劭帝却又说:“等等,叫阿耶猜猜。斐斐,这韩王是不是跟你阿兄说,他想娶你?”

    宋燕绥还没回话,宋燕靖便脱口问道:“阿耶如何知晓的?”

    “要不说你没有斐斐机灵呢?”劭帝仍旧问宋燕绥:“明日要同他见面?”

    宋燕绥提起裙摆往阶上走,绕过案几去给劭帝揉肩,嘴上只说:“韩王这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阿耶,斐斐要做什么也瞒不过阿耶。”

    劭帝哪里不知道小女儿是在撒娇,便对她说:“这臭小子,那日在宫宴上初见你时便挪不开眼,你阿娘早已防着他,魏国人在的这些时日,我与你阿娘能把你抬多高就抬多高,想叫他们知难而退。谁知道这小子终究还是自不量力,非要一脑门子撞上来。阿耶原还以为这韩王能有什么小心思非得赖在我劭国,现在知道了,原来是为了劭国与阿耶和你阿娘手心最珍贵的明珠。”劭帝说着拍了拍宋燕绥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好了,阿耶知道你心里有数,明天便叫你阿兄陪着你去。”

    又对宋燕靖说:“则明,你明日陪斐斐去,斐斐同他说完你便替我好好骂上一顿。”他说完又叮嘱两人:“但千万别叫幼郎知道。”

    次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倒是个赏景的好天气。与兄长一同出游,宋燕绥没有穿得太复杂,只换了一条花纹简单的白色衣裙,上儒下裙皆是干净的月白色,衣上几处精巧的绣纹也是用的白色丝线,只不过绣娘手工好,花样也生动,就像是浮在布料上似的。虽是一身白,宋燕绥却又用了一条朱红的披帛,配了翠色的麒麟纹样玉佩坠在腰间,与她用来盘发的一套玉质头面相得益彰。

    宋燕靖以带妹妹嘉晏公主为由出宫,太子妃并未跟随左右,宋燕绥便与兄长同坐一车。日新与东宫内侍坐在外头,日暖则陪着宋燕绥坐在里头,一上车便动手给两位主子泡茶。宋燕靖耳中听着动静,等到出了宫门才出声问宋燕绥:“斐斐,我昨日回去想了许久。阿娘曾与我说过你拒绝嫁正堂,我不理解,你与他从小亲近,如今却说不愿嫁他。你与阿兄说实话,是不是因为阿兄?是不是因为姑父手中的东府军?”

    “阿兄多虑了,我虽与渝阿兄交好,但也只把他当亲近的兄长,并无男女之情。”宋燕绥能猜到宋燕靖为什么这样问他,便又多说了一句:“阿兄不必烦忧,一会儿见了韩王,我自会跟他说清楚的。这姻亲本就只是魏国陛下酒后笑谈,有劭魏通商在前,不会有人在意这劳什子婚约。”

    宋燕靖却仍是忧心,却只能点点头说:“但愿如此。”

    纭瑕山在劭都城北,山上种满枫树,枫林中有一纭瑕观,春夏秋冬四景各异,是清修的好去处。因临近皇城,宋燕绥记得幼时阿耶经常带阿娘与她们兄弟姊妹三个到纭瑕山来玩,倒是有些平常人家赏花郊游的乐趣。只是在整个劭国,这样的荣宠也只独属于中宫,其他各宫与其他皇子公主们是想不到了。

    此时已入深秋,纭瑕山上红叶正好,一丛丛的,很有秋日气氛。宋燕靖的马车一路上山到了纭瑕观门前,观主早已等在此处。内侍取了小凳请两位主子下车,观主便迎上来道:“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贵主。”又小声对宋燕靖道歉:“殿下今日来怎也不提前遣人来说一声?真是不巧,观中今日另来了一位客人,怕遇上冲撞了两位贵人。”

    宋燕靖自然不能告诉他说他观中另位贵客正是自己请来的,便只说:“无事,今日只我兄妹二人散散心,不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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