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燕绥低着头只听着独孤皇后的话却不说半个字,独孤皇后见她这副模样更是心痛不已,连叹几声,俯身去用手指戳了下宋燕绥的额头说:“早知道你打着这个主意,我就不该准你去查普陀寺,还亲自将徐学珍送来给你用。”

    可独孤皇后到底心疼女儿,几句重话说完又跪坐在她面前,颤声劝她:“斐斐,上回阿娘同你提起婚事,你不是说自己愿终身不嫁陪伴在阿娘身边吗?阿娘准你永远住在九思殿,就连你离宫建府阿娘都舍不得,又如何能舍得你嫁到魏国去?”

    宋燕绥还是低着头,却开口回道:“文贵妃那日以为劭国要叫三娘远嫁来求阿娘,阿娘却说三娘作为公主,事事需得多为劭国考虑。三娘是劭国公主,斐斐更是,何况斐斐不仅是劭国唯一的嫡公主,太子亲生的妹妹,还是镇国公独孤家的女儿,独孤家世代忠臣,斐斐理应将劭国放在自己之前。”

    母女两个一个也不退让,周渝坐在一旁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室中一时沉默,许久之后才听独孤皇后主动开口道:“你要这会儿子说你姨母的事,不肯等你阿耶来,是打着主意想叫阿娘一会儿替你在你阿耶面前说情吧?平日里什么事阿娘都能随你的性子来,这件事却不行。”

    “一来赵家异动不是小事,赵国公镇守北地,他一动,北地必有异乱;二来永康是赵国公正妻,又是你阿耶唯一的嫡亲姊妹,当年是为了你阿耶才嫁去北地,就算要动赵家,不能不考虑永康与你阿耶的情谊;何况玉庆不仅是赵国公之女,更是你阿兄正妻,劭国的太子妃,事关天家威严,赵家所行之事是否与她有关还需细查,不可妄下结论。”

    她看了眼周渝,又说:“这些事你一定都与正堂说了,阿娘知道正堂是劝不动你的,只能任你胡来。正堂,还是一样,你先回去,今日斐斐想说的所有事,我要她一件一件自己说给她阿耶听,你走时若见到则明也叫他回自己宫里去,你与则明今日一个也不许在场护着她。”

    “娘娘——”周渝并不放心,想说自己也算是宋燕绥的帮凶,自然要留下一同听训,不能只叫宋燕绥一个被骂。

    宋燕绥却并未让他讲完,出声打断了他要说的话,还转向他,轻笑了下说:“渝阿兄回去吧,阿娘说得对,北地与许州的事情我总要寻个机会给阿耶透个底。”周渝眼中仍有担忧之色,宋燕绥安慰他:“渝阿兄知道阿耶平日里最疼我,顶多说我两句就是了,渝阿兄放心回去,若不放心明日一早再来九思殿看我便是。”

    宋燕绥都这样讲了,周渝再不放心也只能作罢,向独孤皇后告辞后便离开了凤阳宫。

    正如独孤皇后所想,周渝走出不远果然碰上了同劭帝一道从忠诤殿往凤阳宫去的宋燕靖。劭帝父子俩路上不知正说着什么事,周渝主动走近了上前行礼两人才发现他,劭帝看了眼他来的方向问:“正堂今日怎么像是从凤阳宫来的?这是将斐斐送去她阿娘那里了?”

    “是,斐斐正在皇后殿下那里。”周渝心里记挂着独孤皇后刚刚叮嘱自己的事,却也没叫宋燕靖和自己一起走,反倒对劭帝说:“斐斐今日是有事要同圣人说,所以留在了皇后殿下身边。圣人,斐斐虽然聪慧,但到底年纪太小,偶有冲动之处,或许惹得您与皇后殿下生气。”

    劭帝听他这样说先是愣了一下,尔后笑了起来,回道:“正堂,斐斐是我女儿,劭国谁不知道这宫里的三位皇子四位公主,加起来也要数她嘉晏最叫我头疼,若是真生她的气,她要早被我罚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还能叫你来对我说这些?”他自然知道周渝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便问:“怎么,斐斐今日要同我说的事看来是要叫我同她生气了?”

    周渝道是,又说:“斐斐先同皇后殿下说了几句,已经叫皇后殿下训了她一顿了,这不,皇后殿下还将正堂赶出来,还嘱咐正堂,若是出宫路上碰见太子殿下要来凤阳宫就要将太子殿下也叫回延吉宫去。皇后殿下这是不许正堂和太子殿下今日在圣人跟前护着斐斐。”

    劭帝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身侧的宋燕靖,见宋燕靖也是面露疑色,便说:“看来此事你知情,则明却不知情。”他说完顿了顿,将背在身后的手放到了身前,又问周渝:“皇后叫你把则明带走,你却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正堂,你如此担心斐斐,斐斐今日要说的不是什么小事吧?”

    周渝做了个深呼吸,对劭帝拱手道:“陛下,此事不得贵主准许,渝万不敢私自同陛下说一个字。”

    周渝与皇家何等亲近,平日里私下极少对劭帝以“陛下”相称,更是不会称宋燕绥一声“贵主”,今日却将这两个称呼都搬了出来,劭帝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拍了拍周渝抬着的手,对宋燕靖说:“则明,你还是同我一道去凤阳宫。”

    周渝这才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后退半步道:“圣人,殿下,那正堂便先出宫了。”

    劭帝嗯了一声,挥挥手道:“你去吧。”

    说罢,抬步继续往凤阳宫方向去了。宋燕靖跟在他身后半步,路过周渝时也只来得及拍了拍他的肩让他放心,自己却神色凝重,只能猜到宋燕绥要说的事情大概是与赵家有关,大约便是她要去许州的事了。

    大概是心里想着宋燕绥,劭帝与宋燕靖的脚步都快了些,没多久便站到了凤阳宫门口。平日里劭帝也是这个时辰回到凤阳宫,彭嬷嬷如常等在门口,见劭帝来了,赶忙迎上道:“圣人来了。娘子和小娘子已等了一会子了,圣人可要现在叫人布膳。”

    劭帝此时已走到中庭,眼前便是独孤皇后和宋燕绥所在的茶室,他停下来先对彭嬷嬷说:“我有事要同阿宓与斐斐说,嬷嬷还得去叫膳房再侯一会儿,茶室这头也暂不必叫人来伺候。”彭嬷嬷应是,劭帝便又对宋燕靖说:“你阿娘既不想叫你一起听,你便先不要随我进去,在外头等着还是去别处休息都随你,只是耳朵要放机灵些,若是听见我与你阿娘动静不对,对斐斐说话狠了或是——”

    他自己想了想也觉得没可能对宋燕绥动手,便改说:“总之,斐斐是你妹妹,该护着还是要到及时些。”

    宋燕靖明白他的意思,忙说:“儿子就等在门外,阿耶放心。”又去叫彭嬷嬷给自己搬把矮几来。彭嬷嬷早些时候已听见独孤皇后在屋里像是在给宋燕绥训话,心中也觉得奇怪,但她是独孤家老仆,知道什么话不该问,听宋燕靖吩咐便叫周围离得近些的几个给使侍女都离远些,自己去给宋燕靖搬椅子了。

    劭帝最后看了一眼宋燕靖,转身进了屋里,宋燕靖在他身后摇摇头,就在原地站着了。

    周渝走后独孤皇后与宋燕绥便未再说一句话,独孤皇后甚至将位置挪到了内室半开的矮塌上,离宋燕绥坐的茶桌隔了张雕花檀的屏风,还背对着这头,竟像是身处两室,宋燕绥则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劭帝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副景象,一头是自己发妻,一头是自己与爱妻唯一的女儿,劭帝自己动手将房门关上,面朝着门那头叹了口气,再转过头来时面上已是平日对着宋燕绥那副慈爱的笑容,他背着手朝宋燕绥走过去,弯下腰摸了摸宋燕绥的头,开口问:“这是谁惹到朕的嘉晏公主了?明明知道是阿耶来了,也不抬头,连一声阿耶也不叫了?”

    宋燕绥这才缓缓抬头,睁着一对盈着泪水的红红的眼睛望着劭帝,叫了一声:“阿耶。”

    “诶,阿耶听到了。”劭帝又捏了下宋燕绥的脸,干脆坐在了宋燕绥面前,又问:“有什么事能叫你这样难办?都讲来给阿耶听听。”

    宋燕绥却说:“讲给阿耶听了,阿耶就不会这样同斐斐说话了。”

    劭帝一句“怎么会”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听屏风那头独孤皇后冷哼一声:“你倒是一贯的知道怎样先向你阿耶讨一个恩典,叫你阿耶先答应原谅你一回,却不想想你今日要说的话、你要做的事有多叫你阿耶伤心!”

    哪怕是周渝同他说起过宋燕绥惹了独孤皇后生气,劭帝却怎么也想不到独孤皇后会对宋燕绥说这样重的话,便又问宋燕绥:“你不是做事顾头不顾尾的人,你阿娘平日里也是极好的脾气,斐斐,是什么事叫你阿娘这样生你的气?”

    宋燕绥在等着劭帝来的这段时间早已想好了要先说哪件事,有独孤皇后在,再如何拖时间也没有用,这样想着,宋燕绥开口便说:“阿耶,斐斐已经决定好,要嫁到魏国做韩王孟攸宁的正妃。”

    劭帝一下瞪大了眼睛,而后重重拍了下大腿斥道:“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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