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丹予眼泪都要下来了。

    同居蹭热度的事还没平息,这张合照再传出去……

    那还不是往火堆上撒T|NT?

    想到这,她悲从心生,抽回手时下意识轻拍两下捧花,竟然有种临终托孤的感觉。

    视线里闯、进一支话筒。

    她接过话筒愣了两秒,嘴角缓缓扬起。

    有了。

    慕丹予露出八颗牙微笑,一手举话筒,一手直指目标赵汉卿,开口就是标准的播音腔。

    “让我们恭喜赵汉卿先生接到今天的捧花。”

    她带头鼓掌,捧完自己主持首秀的场,迅速切入主题:“赵先生现在有心仪的人吗?”

    采访人怎么可以不给人话筒呢?

    她热情地献上自己的话筒,并非常贴心地用眼神示意赵汉卿接过去。

    只要他接过话筒,大家的注意力就会集中在他身上。

    她就有机会撤离第一现场。

    赵汉卿看着眼前歪戴白色法式网纱缎面帽子,一身珍珠白丝绒蓬蓬裙的小姑娘。

    明明生的一副天真小公主的模样,却把算盘打得哗啦哗啦响。

    想跑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慕丹予视线就差把话筒戳成蜂窝煤。

    赵汉卿却始终像个没电没感情的AI机器人,杵在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就是不接话筒。

    吃瓜群众一个个安静如鸡。

    但她从有些人眼里看到了对她深深的同情。

    她勉强维持着僵硬的微笑,试图用脑电波给这位赵姓机器人传递指令——婚礼捧花可是很难得的!我白送给你,还亲自采访你,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大概,也许,居然,真的有用?

    赵汉卿眉峰微不可见地挑了下,终于伸过手来。

    慕丹予暗自松口气,看准时机松开话筒。

    然而,手非但没撤回来,反被提着一路向上和话筒一起递到了赵汉卿嘴边。

    “……”

    她小幅度偏过头去看。

    果然,赵汉卿的小拇指正压着她的超大荷叶边袖口。

    “不方便讲。”

    不等她反应过来,赵汉卿已经敷衍完,话筒又落回她手里。

    她觉得他是故意的。

    可他始终维持着那张AI脸,神态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慕丹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提问:“你有什么祝福想送给二位新人?”

    这次她留了个心眼。

    袖口翻过来再递话筒,他不就压不到了?

    她正准备翻袖口,赵汉卿居然主动伸手握住了话筒以及她的袖口。

    破案了破案了,他就是故意的!

    慕丹予脸上笑眯眯,心里神兽狂奔。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赵汉卿大概是看出她眼神里的杀意,索性不再伪装,一点点收紧手指,把她的袖口勾得死死的。

    “……”

    两人力气相差实在悬殊,慕丹予使出吃奶的劲,袖口愣是没挪动一丁点。

    她耳畔自动回响起某位大哥沧桑的调调。

    我好想逃,却逃不掉~

    赵汉卿非常鸡贼。

    他压住袖口的角度很刁钻,完全不显眼,基本没人看得到。

    所以在绝大多数吃瓜群众的眼里,她就是自愿全程给他举话筒的。

    慕丹予干脆摆烂。

    行,技不如人,她认栽就是。

    但她万万没想到,刚才还用“不方便讲”敷衍了事的人,居然全程扯着她的袖子,现场给秦月夫妇编出一篇上百字的祝福小作文。

    人为把她的尴尬进度条拖长好几公里。

    慕丹予一只手被他挟持着,不能鼓掌,便微笑对他竖起大拇指。

    干得漂亮!

    刚好小作文接近尾声,赵汉卿那张AI面瘫脸挤出一丝笑意,用播音腔回她。

    “谢谢。”

    -

    夜里,依山止境高级会所。

    焰火朵朵怦然绽放,金丝高扬又缓缓坠落,像是场明艳浩大的流星雨。

    后院办泳池派对放烟花,天台上两个人影相互倚着,清冷又可怜巴巴。

    慕丹予嘴里的吸管差点咬漏:“甭客气!”

    听完婚礼捧花事件的详细讲解,卜优搂住她肩膀哄小孩似的一下下轻拍。

    心眼子直接偏到太平洋。

    “赵汉卿怎么能这样呢?婚礼的捧花抢都抢不到,你白给送他,他不仅不感恩戴德,还故意拖着你出糗。”

    “就是就是。”

    有人认同撑腰,慕丹予吐槽的底气更足。

    她从卜优怀里跳出来:“我当时急着跑是想避嫌,你说我一个糊穿地心的十八线有什么好避嫌的?还不全都是为他着想……”

    卜优手指抠额头:“呃……你倒也没有那么菩萨心肠。”

    如果知道的太多会被杀人灭口。

    以卜优对她的了解程度,早死一万回了。

    慕丹予直接上灵魂拷问:“你到底哪头的?”

    “我当然是你这头的。”卜优亲昵地抱住她,煞有介事地诅、咒,“他敢得罪我们鱼宝,他完了,他肯定一个星期拉不出屎。”

    慕丹予差点笑呛,气也消了大半。

    最后一支焰火闯进烟雾杂糅的夜色。

    短暂的绮丽过后,漫天尽是灰暗不明的轨迹和散不去的呛人火、药味。

    天台一下子安静许多。

    手机铃声就显得格外的刺耳。

    卜优瞥眼手机屏幕,做贼似的压低声音:“鱼宝,你妈。”

    慕丹予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地瞥向旁边的沙发。

    婚礼上穿的宫廷礼服裙就摆在那,还没来得及还。

    这套礼服是姚夏丽费力借来的大牌。

    美其名曰是为了她能体面地参加秦月的婚礼,其实不过是想给她块漂亮的敲门砖,方便她跟大导演们说上话。

    卜优什么也没问:“我就说你不在。”

    慕丹予很平静:“我接。”

    电话刚接通,姚夏丽还挺客气。

    “优优,我们家阿予在没在你那?你说她这一天都不接我电话,我快急死……”

    “妈。”

    听筒里安静几秒,突然爆发出尖锐的吼声:“慕丹予!你自己说!我今天给你打多少电话?发多少信息?就是死人也让我催得从棺材板里蹦出来了。你可倒好,连个屁都没有!我问你,今天你到底……”

    “没加到。”逆反心理作祟,慕丹予刻意强调,“一个也没有。”

    卜优下巴抵上她肩膀,整个人贴上她后背,明目张胆地听墙角。

    她耸下肩,卜优笑得像只能生百媚的小狐狸,粘她粘得更狠。

    姚夏丽气的连喘好几个粗气:“你真是跟你那个损爹一个德行!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骂完了?那我挂了。”

    “等等!这么着急挂电话,是赶着去投胎吗!”

    慕丹予眼前忽地一亮。

    投胎这主意不错,要是真能的话,她现在就想报名。

    大概怕她真会挂电话,姚夏丽的语速变得很快。

    “我刚接到李导的电话,《绛尘》的大投资人齐肃点名要换掉你,说你今天在婚礼上得罪了他儿子。”

    台词不到一页纸的小配角,居然能让投资人点名换人?

    她真是长见识了。

    慕丹予满不在意:“女五号而已,丢就丢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姚夏丽开始口不择言,“这角色是我费多大力气才给你争取来的!你自己没出息,在圈里混这么多年,还是个拿不出手的十八线……”

    “没有阿姨您费心费力,阿予哪有今天?她早飞黄腾达了。”卜优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声音大的就差拿喇叭喊。

    心理素质这东西,还真是越击打越强。

    这些话根本伤不到慕丹予,她天天听,已经免疫了。

    她挂断电话,像个没事人似的宽慰卜优:“因为她生气犯不上。”

    “这也就是你亲妈。”卜优气得差点把手机拧成麻花,“不然我大耳瓜子抽她,什么人!”

    话音刚落,慕丹予手机一连串蹦出十来条消息。

    全是她小舅妈发来的小视频。

    都不用点开,光看封面她就知道,姚夏丽是又在闹跳楼。

    估计嘴里翻来覆去不过是什么,独自养她长大多么不容易,骂她没良心。

    慕丹予心上麻了。

    什么人?

    很会逼她的人。

    小舅妈又发来两段语音,BGM是姚夏丽撕心裂肺的哭闹声。

    “你妈这次真是铁了心要跳楼,我就快拦不住了!你总不希望自己变成孤儿吧?”

    “听舅妈一句劝,你就去跟人道个歉,好好求求人家……”

    -

    要说还是老天爷最会搞事情。

    正缘跋山涉水看不上一眼,孽缘低头不见抬头见。

    依山止境这场照亮半个天江夜空的焰火,庆祝的就是泡面头男的生日。

    不对,什么泡面头,人家叫齐承,是《绛尘》大投资人齐肃的儿子。

    有钱人的世界慕丹予真的不懂。

    齐承包下依山止境一层和二层大宴三天。

    请来全世界排名前三的DJ,只为给他的泳池派对打碟,当BGM。

    现场这视觉冲击不是一般的大。

    满院子、满泳池都是比基尼大长腿。

    路过的男人,但凡有点身材,泳、裤小的恨不得全掖进鲨鱼线里。

    相比之下,慕丹予随意扎着低马尾,一身军绿色大宽T黑色大裤、衩,脚踩十块钱两双的人字拖,十分像个来捡空酒瓶的。

    “呦,这不是小哑巴吗?”

    听声音就在她身后不远,她转身时刻意后退一大步,恰好躲过齐承想要搭过来的手。

    齐承浑身是水,应该是刚从泳池里爬出来的。

    他明目张胆地打量着她,眼神里的得意很快就被嫌弃替代:“你来干什么?”

    明知故问。

    大投资人换掉女五号,还特意点明理由。

    不就是想让她自己识趣送上门来吗?

    “我特意过来赔礼道歉。”

    慕丹予随手拿起一瓶香槟,用力晃了晃,找好角度看准时机,拧开香槟塞的铁丝。

    瓶盖“砰”的飞出去。

    齐承“我艹”一声,额头正中心喜提溜圆一片红。

    十环命中,不错不错。

    慕丹予看向手中香槟,给予眼神肯定。

    一瞬间,比基尼姑娘乌泱泱围过来,愣是把她挤出两米开外。

    姑娘们对齐承关切备至,还不忘抽空挖苦人。

    “这女的谁啊?”

    “不就是昨晚倒贴赵汉卿炒作的那个慕什么玩意儿。”

    “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还倒贴赵汉卿?笑死我了。”

    齐承指着慕丹予,气得咬牙切齿:“你这哪是来道歉的?”

    “对不起。”慕丹予回的毫无感情,全是技巧。

    齐承近乎咆哮:“说对不起就算道歉了!”

    “不然呢?”慕丹予无辜耸肩,“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的你。”

    言外之意,说句对不起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齐承理直气壮:“你他妈装聋哑人骗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聋子,是哑巴?”

    “你当时比的手语……”

    “您可真抬举我,我哪会手语?我只是在提醒有些人。”慕丹予把当时的“手语”又比划一遍,似乎都能和后面的话对上,“不要在别人婚礼这么庄重的时刻,大声撩骚。”

    人群外传来低沉声音:“原来这是手语。”

    “谁说的?”齐承一个猛转身,恨不得用视线把这个人戳死,“站出来!”

    人群逐渐安静下来,自动自觉向两侧散去,让出条路。

    白花花一片中,走来个衣装整齐的……赵汉卿。

    慕丹予双眼无神:WTF??

    恰有风起,他额前的银发轻拂着金丝边镜框,精细镜链秋千般荡阿荡。

    领口恣意敞开几颗扣子,靛蓝色蚕丝衬衣宽松轻柔,是夜深下的海,轻泛着涟漪。

    赵汉卿一出场,全场男女瞬间沦为黑白背景板。

    姑娘们恨不得把他那张脸盯出个窟窿。

    他睨了眼齐承,完全是看垃圾的眼神:“我说的。”

    齐承整张脸紧绷且铁青,额角的青筋快要飞出来。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只见抬起握紧的拳头,对着赵汉卿的脸……竖起大拇指。

    然后他笑了,顶着额头上火罐印似的紫圆,很滑稽,很大声。

    “说得好。”

    吃瓜群众慕丹予表示很气愤。

    您刚才那冲天志气呢!

    赵汉卿话锋一转:“听说慕小姐想要《绛尘》的角色?”

    慕丹予右眼皮抽了下,耳畔警铃大作。

    赵汉卿人高腿长,说着话已经走到她面前。

    她刚要说话,他忽地俯身凑近,一阵青柠的清冽携着茗香幽幽沁入了肺。

    舞台粉紫色的射灯来回游荡。

    余光中,金属镜链摇晃失焦,朦胧间盈盈有光。

    他在她耳畔低语:“你求他,不如来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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