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魔阴身是一种缠绕在长生种族群身上的怪病。
化外过客寿命不过百年，狐人寿终二三百年，持明族轮回往复，于是在仙舟上，只剩下仙舟本地人因为长久的寿命会受魔阴身困扰。
因为太过久远的生命会让长生种累积太多记忆，当这些记忆超过阈值，又或者是在大喜大悲时候，仙舟人极易堕入魔阴身。
堕入魔阴者，六尘颠倒，人伦尽散。
在病发时，医士会尽量帮忙压制这种怪病，但若是陷入不可逆的魔阴身，便会由十王司派出判官将人带走。
所以仙舟人只是理论上可以长生，事实上大多数人的寿命都止于八百岁。
忙碌的丹鼎司成员从我身旁路过，在接二连三的事件之后，最后我被转移到新病房。
其实不难猜，他们觉得我可能也会像那些人一样，有堕入魔阴身的危险，只是我可能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脆弱，我还年轻，遍寻记忆中也少有让人深觉悔恨之事。
只是再豁达，在听闻说之前的战友少有存活时候也会有一瞬间的茫然。
我已经是朱明的剑首，握紧手中的剑，却依旧无法护住站在身后的同伴。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连走路时候沉思的时间都跟着变多，陷入自我中心的的人很难再关注周身的风景，于是当我后知后觉有人拍在肩上时候，回头见到一脸无奈的镜流。
随着她的动作，落在肩上的白发跟着晃动，露出被挂在右耳上的耳坠，只是白玉似的质地很快被遮掩，我这才听到镜流的声音：“你似乎没有听到我叫你。”
我只好摇头：“只是在想一些东西。”
在支援赶来之后天风君回到曜青，那支步离人舰队也被歼灭，但之前的损失却无法挽回，此战可以说是惨胜。
镜流似乎在想这会儿应该说些什么，可惜半晌后我也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再次开口的时候她直接岔开刚才的话题提到另一件事：“星槎跃迁遭到阻拦，被迫停留在现在的星系，虚陵似乎在附近，我们可能暂时要到虚陵落脚。”
在仙舟联盟仅存的六艘仙舟中，虚陵是最神秘的一座，十王司的总部就坐落在这里，银河中向来是只闻其名。
她还说着，就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到了。”
星河与漂泊的陨石构成奇幻瑰丽的画卷，随着星槎不断靠近，名为虚陵的仙舟才在来者眼中露出峥嵘。
与朱明仙舟很不一样，朱明有着仙舟联盟最出色的工匠，他们恨不得把整座仙舟雕刻成鬼斧神工的模样，并以此来向那些旅客或商人宣告工造司的技术。
虚陵则完全不同。
这是对古国时代文化保留最多的仙舟，他们似乎格外钟爱青铜器，连飞檐下都要悬挂着叮铃作响的风铃。
只是虚陵似乎不怎么欢迎外来人，星槎在港口降落，远道而来的朋友连可活动范围都被划定出固定圈落。
十王司的判官离开之后，我见到有医士带着玉兆去往主星槎。
镜流没有给我沉默和胡思乱想的机会，一只手揽在我肩上，她先是带着我转了面向，然后才才道：“这里有比武场地。虽然距离上次见面没过太久，不如比试一番？”
我接受她的好意。
酣畅淋漓的比试会让人精神贯注，精疲力竭之后就很少会有精力再想别的事情。
只是安静的时候那些场景就无孔不入，那日鲜红的场景才刚要倒映在眼中，眼前就已经站了人。
镜流手里握着惯用的刀，刀锋正指向我：“站起来，既然还没有力竭，比试就不算结束。”
我笑了一声，然后将手递给她，任由镜流拉着我站起来。
“多谢。”
将手中的长剑再度握紧，我放开镜流的手，然后摆出新的剑势。
切磋之后我才有机会问出自己的问题：“你以前也是这样吗？”
在禁不住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去练剑，或者找人比试，直到什么力气都没有，自然也不会被闭眼时想要找过来的噩梦困扰。
将比试场地让给别人，拖着身体到窗边的位置坐下，我看向镜流。
“那倒没有。”我听到镜流的回答，她到我身边坐下，然后看向窗外，“步离人再次活跃，这样的场景之后或许会很常见。”
她转头回来：“你必须早些学会适应这件事，关于仙舟并非总是大获全胜那一方。”
常胜是好事，但一路高歌时遇到挫折才最危险。
修护手中长剑的布帛稍顿，我并非是见不惯生死，加入云骑军之后我在朱明上经历的战争也称不上少，只是之前的结局太过惨烈，所以我才会一时被困在里面。
整只队伍，生还者不过寥寥。
这就是巡猎与丰饶之间的战争，不死便不休。
手里的剑泛着寒光，正倒映着我的双眼。
“从我握剑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将来要保护朱明。”所以无论面对怎样的未来，我都不会退缩，也不能退缩，“我们的敌人或许很难缠，但我也可以精进自己的剑意。”
长剑上的尘埃的被拭去，我重新握住自己的剑柄，剑尖直朝向前：“下一次我一定会赢，带着与我同战的朋友们一起赢。”
我听到镜流似乎笑了一声，然后道：“志向不错。”
将剑器收归到鞘中，我看向身边的镜流，她的视线依旧未曾从星空中移开，就好像那里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似乎并不想提及过去，我自然也不会非要追着不放，只是依旧会生出些许好奇，究竟怎样的过去，才让镜流成为现如今这样的镜流呢？
这着实是个有趣的谜题，但是很遗憾，我并不打算去找谜底。冒昧追寻他人想要掩饰的过往实在不是什么好习惯。
在虚陵落脚的时间算不得长，只是稍作补给休整，大型战斗星槎便已经起飞，准备告别虚陵仙舟回往曜青。
至于为何会说准备，自然是因为星槎没能按照原计划使离虚陵的港口。
计划赶不上变化。
似乎是被羁押至幽囚狱的战俘作乱，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虚陵拒绝向我们透露事发因由。我们所见只有眼前看到的，即内乱几乎是在被掀起的片刻就被压下，只有十王司总部所在的地方被波及良多。
若只是这样，根本不可能延误星槎起飞的时机，致使罗浮将我们留下。
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尚且未曾浮起到面前已经恢复平稳的水面上。
只是稍微摇晃手里的茶杯，原本平静的表面就再度生出波澜。
正如此刻的虚陵。
比爆炸声先一步闯入眼中的是划破黑暗的亮光，自星海中闪烁的光芒在穿过界门之后迅速落在洞天内，照的夜晚的虚陵宛若白日。
我起身站到窗边，一只手落在玻璃窗上，然后抬头去望向刺目光亮的源头。
隔着护佑洞天的结界，那里其实看不到什么东西，但是幽微的哭泣声落在耳畔，仿佛顺着神经直冲向大脑深处，让人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
盟友、援军、诱饵，在数千年的巡游中，不只是巡猎在了解丰饶，我们的敌人也在捕捉对手命脉。
比如现在，他们做足了准备，然后顺着我们跃迁的痕迹找到了虚陵所在。
距离苍城被活体行星吞噬已有近千年，他们这次又想怎么做，故技重施吗，还是有找到了什么足以打击仙舟联盟的办法？
只是虚陵放任他们找来，又岂会什么都不准备。
这里显然并不是只有我这样想，但总有人不这么觉得。
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摩擦，争吵声甚至已经传到楼上来。
“让开！”
可惜把守的云骑寸步不让：“这是在虚陵，将军吩咐，今日诸位客人不能离开。”
我听到脚步声后回头，在开口之前，找来的人就示意我噤声。
是华。
她并没有与我一样站到光亮下面，反而是径直走到窗边被阴影遮掩住的地方：“镜流与虚陵的云骑守备军吵起来了。”
怪不得刚才我听着就觉得声音耳熟。
正当我转身准备离开时候，华的声音再度落下：“你准备去做什么，跟她一起表示反对吗？”
那不然呢？
我回头看向华，她来将这件事告诉我，似乎却并不希望我下楼去。
落在耳边的哭笑声大约没能打动华神经，抱剑留在暗处的人脸上神色不明：“活体行星并非人力能企及。”
她不觉得镜流做错了什么，但是同理，虚陵的做法也没有错。
站在背光处的华突然抬头，她瞧了一眼窗外，这才看向我：“不过我之前承诺答应镜流一件事，她选择在这时候使用我的承诺。”
面前的人脚尖轻点，带着她身上披着的外衣也跟着翻飞。
“或许人力真的轻易无法企及。只是不巧，我们三个都不是普通人。”
这里有三个仙舟联盟最顶尖的剑客，我们能够站在这里，从来不是仙舟给予的勇气，而是靠手中的三尺青锋。
摘星而已，未尝不敢一试。
化外过客寿命不过百年，狐人寿终二三百年，持明族轮回往复，于是在仙舟上，只剩下仙舟本地人因为长久的寿命会受魔阴身困扰。
因为太过久远的生命会让长生种累积太多记忆，当这些记忆超过阈值，又或者是在大喜大悲时候，仙舟人极易堕入魔阴身。
堕入魔阴者，六尘颠倒，人伦尽散。
在病发时，医士会尽量帮忙压制这种怪病，但若是陷入不可逆的魔阴身，便会由十王司派出判官将人带走。
所以仙舟人只是理论上可以长生，事实上大多数人的寿命都止于八百岁。
忙碌的丹鼎司成员从我身旁路过，在接二连三的事件之后，最后我被转移到新病房。
其实不难猜，他们觉得我可能也会像那些人一样，有堕入魔阴身的危险，只是我可能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脆弱，我还年轻，遍寻记忆中也少有让人深觉悔恨之事。
只是再豁达，在听闻说之前的战友少有存活时候也会有一瞬间的茫然。
我已经是朱明的剑首，握紧手中的剑，却依旧无法护住站在身后的同伴。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连走路时候沉思的时间都跟着变多，陷入自我中心的的人很难再关注周身的风景，于是当我后知后觉有人拍在肩上时候，回头见到一脸无奈的镜流。
随着她的动作，落在肩上的白发跟着晃动，露出被挂在右耳上的耳坠，只是白玉似的质地很快被遮掩，我这才听到镜流的声音：“你似乎没有听到我叫你。”
我只好摇头：“只是在想一些东西。”
在支援赶来之后天风君回到曜青，那支步离人舰队也被歼灭，但之前的损失却无法挽回，此战可以说是惨胜。
镜流似乎在想这会儿应该说些什么，可惜半晌后我也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再次开口的时候她直接岔开刚才的话题提到另一件事：“星槎跃迁遭到阻拦，被迫停留在现在的星系，虚陵似乎在附近，我们可能暂时要到虚陵落脚。”
在仙舟联盟仅存的六艘仙舟中，虚陵是最神秘的一座，十王司的总部就坐落在这里，银河中向来是只闻其名。
她还说着，就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到了。”
星河与漂泊的陨石构成奇幻瑰丽的画卷，随着星槎不断靠近，名为虚陵的仙舟才在来者眼中露出峥嵘。
与朱明仙舟很不一样，朱明有着仙舟联盟最出色的工匠，他们恨不得把整座仙舟雕刻成鬼斧神工的模样，并以此来向那些旅客或商人宣告工造司的技术。
虚陵则完全不同。
这是对古国时代文化保留最多的仙舟，他们似乎格外钟爱青铜器，连飞檐下都要悬挂着叮铃作响的风铃。
只是虚陵似乎不怎么欢迎外来人，星槎在港口降落，远道而来的朋友连可活动范围都被划定出固定圈落。
十王司的判官离开之后，我见到有医士带着玉兆去往主星槎。
镜流没有给我沉默和胡思乱想的机会，一只手揽在我肩上，她先是带着我转了面向，然后才才道：“这里有比武场地。虽然距离上次见面没过太久，不如比试一番？”
我接受她的好意。
酣畅淋漓的比试会让人精神贯注，精疲力竭之后就很少会有精力再想别的事情。
只是安静的时候那些场景就无孔不入，那日鲜红的场景才刚要倒映在眼中，眼前就已经站了人。
镜流手里握着惯用的刀，刀锋正指向我：“站起来，既然还没有力竭，比试就不算结束。”
我笑了一声，然后将手递给她，任由镜流拉着我站起来。
“多谢。”
将手中的长剑再度握紧，我放开镜流的手，然后摆出新的剑势。
切磋之后我才有机会问出自己的问题：“你以前也是这样吗？”
在禁不住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去练剑，或者找人比试，直到什么力气都没有，自然也不会被闭眼时想要找过来的噩梦困扰。
将比试场地让给别人，拖着身体到窗边的位置坐下，我看向镜流。
“那倒没有。”我听到镜流的回答，她到我身边坐下，然后看向窗外，“步离人再次活跃，这样的场景之后或许会很常见。”
她转头回来：“你必须早些学会适应这件事，关于仙舟并非总是大获全胜那一方。”
常胜是好事，但一路高歌时遇到挫折才最危险。
修护手中长剑的布帛稍顿，我并非是见不惯生死，加入云骑军之后我在朱明上经历的战争也称不上少，只是之前的结局太过惨烈，所以我才会一时被困在里面。
整只队伍，生还者不过寥寥。
这就是巡猎与丰饶之间的战争，不死便不休。
手里的剑泛着寒光，正倒映着我的双眼。
“从我握剑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将来要保护朱明。”所以无论面对怎样的未来，我都不会退缩，也不能退缩，“我们的敌人或许很难缠，但我也可以精进自己的剑意。”
长剑上的尘埃的被拭去，我重新握住自己的剑柄，剑尖直朝向前：“下一次我一定会赢，带着与我同战的朋友们一起赢。”
我听到镜流似乎笑了一声，然后道：“志向不错。”
将剑器收归到鞘中，我看向身边的镜流，她的视线依旧未曾从星空中移开，就好像那里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似乎并不想提及过去，我自然也不会非要追着不放，只是依旧会生出些许好奇，究竟怎样的过去，才让镜流成为现如今这样的镜流呢？
这着实是个有趣的谜题，但是很遗憾，我并不打算去找谜底。冒昧追寻他人想要掩饰的过往实在不是什么好习惯。
在虚陵落脚的时间算不得长，只是稍作补给休整，大型战斗星槎便已经起飞，准备告别虚陵仙舟回往曜青。
至于为何会说准备，自然是因为星槎没能按照原计划使离虚陵的港口。
计划赶不上变化。
似乎是被羁押至幽囚狱的战俘作乱，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虚陵拒绝向我们透露事发因由。我们所见只有眼前看到的，即内乱几乎是在被掀起的片刻就被压下，只有十王司总部所在的地方被波及良多。
若只是这样，根本不可能延误星槎起飞的时机，致使罗浮将我们留下。
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尚且未曾浮起到面前已经恢复平稳的水面上。
只是稍微摇晃手里的茶杯，原本平静的表面就再度生出波澜。
正如此刻的虚陵。
比爆炸声先一步闯入眼中的是划破黑暗的亮光，自星海中闪烁的光芒在穿过界门之后迅速落在洞天内，照的夜晚的虚陵宛若白日。
我起身站到窗边，一只手落在玻璃窗上，然后抬头去望向刺目光亮的源头。
隔着护佑洞天的结界，那里其实看不到什么东西，但是幽微的哭泣声落在耳畔，仿佛顺着神经直冲向大脑深处，让人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
盟友、援军、诱饵，在数千年的巡游中，不只是巡猎在了解丰饶，我们的敌人也在捕捉对手命脉。
比如现在，他们做足了准备，然后顺着我们跃迁的痕迹找到了虚陵所在。
距离苍城被活体行星吞噬已有近千年，他们这次又想怎么做，故技重施吗，还是有找到了什么足以打击仙舟联盟的办法？
只是虚陵放任他们找来，又岂会什么都不准备。
这里显然并不是只有我这样想，但总有人不这么觉得。
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摩擦，争吵声甚至已经传到楼上来。
“让开！”
可惜把守的云骑寸步不让：“这是在虚陵，将军吩咐，今日诸位客人不能离开。”
我听到脚步声后回头，在开口之前，找来的人就示意我噤声。
是华。
她并没有与我一样站到光亮下面，反而是径直走到窗边被阴影遮掩住的地方：“镜流与虚陵的云骑守备军吵起来了。”
怪不得刚才我听着就觉得声音耳熟。
正当我转身准备离开时候，华的声音再度落下：“你准备去做什么，跟她一起表示反对吗？”
那不然呢？
我回头看向华，她来将这件事告诉我，似乎却并不希望我下楼去。
落在耳边的哭笑声大约没能打动华神经，抱剑留在暗处的人脸上神色不明：“活体行星并非人力能企及。”
她不觉得镜流做错了什么，但是同理，虚陵的做法也没有错。
站在背光处的华突然抬头，她瞧了一眼窗外，这才看向我：“不过我之前承诺答应镜流一件事，她选择在这时候使用我的承诺。”
面前的人脚尖轻点，带着她身上披着的外衣也跟着翻飞。
“或许人力真的轻易无法企及。只是不巧，我们三个都不是普通人。”
这里有三个仙舟联盟最顶尖的剑客，我们能够站在这里，从来不是仙舟给予的勇气，而是靠手中的三尺青锋。
摘星而已，未尝不敢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