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巷闹出的动静不小,陆元祁刚从梨花巷出来,宋元景养了个乐伎的事就传到了沈家耳朵里。半个时辰前,沈家派人来说,这门亲事免谈了。

    大太太一听气得差点要把房顶掀了,立刻找叫上大老爷,去找老太太做主。

    “不就是私会吗?不就是在外头养个女人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拎着刀杀过去,闹得全京城都知道了!”大太太指着陆元祁疾言厉色地训斥,“刚才沈家人来传话,说不愿意与咱们家结亲了!”

    宋大老爷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不结就不结了,沈家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亲家。”

    大太太推他一把,高声道:“你少和稀泥,为着等二郎成亲后才能给弟弟说亲,我儿耽误了多久?我好不容易给他挑了这门婚事,说黄就黄了!”她满目怨恨地望着陆元祁,“多好的婚事啊,我筹划了这么久,全都毁于你手!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就不想看你弟弟好?”

    陆元祁阴沉着脸不说话。

    一旁的林靖鸢听大太太这样说陆元祁,心里很不是滋味,侧眸悄悄望着陆元祁。

    二太太和三太太都去劝,让大太太消消气。

    老太太看了陆元祁一眼,转而蹙眉看向大太太:“你说的什么话,照你的意思,由着他在外面胡混就是为他好了?这事就怨不得别人,都怨他自己。”老太太指指宋元景,瞪着他道:“明知道正与沈家议亲呢,还跑出去沾花惹草!竟然还买了个宅院,把那女子养起来了,要不是今日这一出,还不知道你背地里干了这种混账事!”

    坐在一旁的宋元景被骂得身子一抖,畏惧地看了一眼老太太,不敢坐了,灰溜溜地站起来。

    大太太听了这话,更生气了:“母亲您怎么就帮老二说话,四郎也是您的亲孙子!就算四郎这事办的不光彩,那既知不光彩,就该私下解决,可他到好,闹得人尽皆知,生怕别人看不见这笑话,四郎以后还怎么出门?”她走过去,指着宋元景头上伤,“您瞧瞧,四郎头都破了,哪有这样做哥哥的?把弟弟打成这样!”

    宋元景摸摸额头,可怜地扁扁嘴,瞪了陆元祁一眼。

    陆元祁气得攥拳。

    那伤明明时他扑上来阻拦他时自己摔的,这个蠢货!

    “打他也活该。”陆元祁咬着牙说了句。

    林靖鸢知道他生气,但见他马上就要把陆元祁放出来了,忙扯扯他的袖子。

    陆元祁一时气急,都忘了自己是宋元礼,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暂且压下火气。

    大太太颤着手指向陆元祁,对老太太道:“母亲您听听,您听听!”

    宋元景上前一步,委屈又愤怒地大声质问:“二哥,我就活该被你欺负吗?”

    陆元祁冷冷道:“你知道那个女子是谁吗?”

    “红袖馆的菀娘啊。”

    陆元祁看着他,目光晦暗不明。

    宋元景不知道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但被他看得莫名地心里发虚,自顾自地说:“我知道她出身不好,但她是个好姑娘,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不堪!”

    陆元祁简直不忍心告诉他真相了。

    “二哥,你把她弄哪儿去了?”宋元景很为菀娘担心,又跟陆元祁说起软和话来,“我以后不见她就是了,你别伤她,她就是一个弱女子……”

    陆元祁不耐地打断:“你没看见她会武吗?”

    宋元景想了想当时的情景,“她……”

    老太太看出事情似乎不简单,让下人们都出去。

    “元礼,到底怎么回事?”老太太看向陆元祁。

    陆元祁轻叹一声,声音平淡道:“那个乐伎,是潜伏在大梁的北燕暗探。”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惊愕不已。

    一阵凉意窜上大太太的脊梁骨,她一下子坐到椅子上。

    宋大老爷眉头紧锁,“元礼,此话当真?”

    陆元祁点头。

    宋元景呆住了,久久没有说话,显然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沉默半晌后他连连摇头:“不,不可能的,二哥你骗人!”说着,他往外走,“我要去找她,找她问个清楚。”

    陆元祁伸出一只手臂拦在他面前,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他:“三日前,你是不是带她去了宣平郡王的宴会?”

    宋元景愣了一下,思索后声如蚊讷地答:“是。”

    “那场宴会,肃王也去了。”

    “是……”

    “那你知不知道菀娘是去做什么的?”

    “她……”

    “她就是在那场宴会联络上了肃王。”

    屋子里陷入沉默,老太太抿着唇一言不发,其他人也不敢吭声了。

    宋元景还在傻傻地问:“我没看见啊,她联络肃王做什么?”

    这个问题很没有必要答,菀娘是暗探,肃王只要和她暗中有往来,不管他们在合谋什么,都是通敌。

    “等太子搜完肃王府,就知道了。”陆元祁道。

    宋元景无措地张着口,半晌说不出话,突然往外走:“我不信,我要听她亲口说。”

    不待他走出屋子,宋大老爷就把他拽回来,照着他的后脑勺狠狠拍了几下:“逆子,还不安分些!”

    大太太看见儿子挨打,也顾不上心疼了,忙走到陆元祁面前,不再是横眉立目的样子,姿态放低不少:“元礼,那……那怎么办啊?你弟弟他会不会有事啊?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他是无辜的呀!”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陆元祁声音疲惫地道:“我方才已经向太子陈情,太子说不追究。”

    大太太长长地出一口气,老太太却沉声道:“别高兴得太早。此事还没有了结,牵涉皇子,必要细查的。”

    看着失神的宋元景,老太太捶了下桌子,“孽障!今日起,你不准出家门半步。若是无事便罢了,若是连累家里,你自行了断!”

    大太太揽着宋元景,哭丧着脸不敢反驳一个字。

    “都散了吧。”老太太惆怅地叹气,待众人都走了,又把陆元祁留下仔细交代几句,让他再去探探太子的口风,确保太子会压下此事。

    入夜,林靖鸢躺在床上几度欲睡,几度被陆元祁翻身的声音吵醒。

    她揉揉眼睛,声音懒洋洋地问:“你怎么了,睡不着?”

    陆元祁“嗯”了一声。

    “还在想今天的事情?”

    陆元祁默了片刻,道:“让我疑惑的地方有很多,比如,那个女子为什么人走了,却把信落在红袖馆,就像是等着我们去找一样。”

    “想是一时仓促,来不及销毁?”

    “也许吧。我们到的时候,她刚走,房间里乱糟糟的,有些东西她烧了,这几封信是从火盆里扒出来的,没烧完。”陆元祁顿了下,“可还是很奇怪。偏偏这个女子是通过宋元景联络上的肃王,她难道不知道我正在查暗探吗?”

    林靖鸢思忖片刻:“她应该正是听说宣平郡王给宋元景下了帖子,为了在宴会上接触到肃王,才铤而走险,用了宋元景这一步险棋。”

    “这样的确说得通。”陆元祁道,“可我总觉得查到菀娘这一路太顺了,却又束手束脚,就像无形中有人在操控一切。”

    林靖鸢打了个哈欠,“他们会查清的,你就静待结果,到时候就都明白了。”

    “也许是我想多了。”陆元祁拉了拉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罢了,分内的事我都办完了,太子也不让我插手后续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说完,他又侧过身子,面向床上的人,“太子说明日放我一天假,咱们出去逛逛吧,出城踏青?”

    林靖鸢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好。

    第二日,陆元祁早早地起来,洗漱一番,见林靖鸢还赖在床上。

    他趴到她面前,捏起她的一缕发丝,在她鼻尖轻轻地扫。

    熟睡中的人撅起嘴巴,哼唧一声。

    见她还不醒,陆元祁锲而不舍地继续动作,逗了她好一会儿,终于把人折腾醒了。

    他弯唇一笑,把人拉起来,眼底聚着点点星芒,期待地看着她:“你快点去收拾,咱们一会儿就出门。”

    林靖鸢把凌乱的头发拨到耳后,一脸茫然地问:“出门?去哪儿?”

    陆元祁的笑容突然就没了,“你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什么?”

    陆元祁目光移向虚空,感叹道:“果然,床上的话,不能信啊。”

    林靖鸢:“……”

    睡意消退,林靖鸢捧着脸找回点记忆,“哦”了一声,“出城踏青。”她斜眼瞧着陆元祁,起身下床,“我也没说不去嘛。”

    陆元祁闻言一笑,忙推着她去洗脸。

    林靖鸢发现他今日好像很高兴,想他估计是这些天公务太忙,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要好好放松一下。

    今日陆元祁特意交代了,不用人跟着伺候,只他们二人。

    林靖鸢坐到镜前梳妆,陆元祁凑过来,帮她挑钗环,穿衣时,他又过来为她选衣裳。

    最终把她打扮地光彩照人,乐呵呵地拉着她出门了。

    不过他只顾着盯着她,自己却丢三落四的,临出门上马车时,发现钱袋忘带了,便自己折返回去取。

    因今早陆元祁说他们出门不用人跟着,月楹便去苏家铺子取信,这会儿刚回来,正和康嬷嬷凑在一起看信。

    当初传回二爷亡命的消息,二人六神无主,给扬州的苏少爷写了封信,不料送信的人刚动身,第二天二爷便回来了,这便又写了一封送过去。

    一来一回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苏少爷的回信终于到了。

    信有两封,康嬷嬷先拆开一封看了看,却是长叹一声。

    月楹喝了两口茶水,忙问她:“怎么了,信上写了什么?”

    “少爷说还是没有找到小姐。”康嬷嬷将信纸就着烛火烧了,“说是循着线索一路往北找过去,到北境的时候,便再无踪迹。”

    月楹和苏云裳感情很好,听着这个消息忧心不已,“这可怎么好,再往北就过境了,小姐难不成还能跑到北燕?”

    康嬷嬷望着火盆里被烧成灰烬的信纸,凝眸不语。

    “那个裴二郎,真是个混蛋,他把小姐一生都毁了。”月楹生气道,“瞧瞧二爷对靖鸢多好,方才还亲手帮靖鸢画眉呢。要是小姐好好地嫁过来,定能平安幸福,安安稳稳地过完一辈子,现在可好,不知她在哪儿颠沛流离呢。”

    康嬷嬷叹道:“靖鸢能跟二爷和和美美,小姐嫁过来却不一定,他们俩注定没缘分。”

    月楹明白,就是替苏云裳惋惜,又骂了裴二几句,走过来捏起另一封信,“另一封写的什么?”

    康嬷嬷打开,和月楹一起看信。

    这封是关于林靖鸢的,为了稳妥起见,苏少爷回去就把林靖鸢查了个底朝天,这信纸上,详尽地写了林靖鸢在扬州的一切。

    二人看完却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半晌后,康嬷嬷蹙着眉道:“原来她过得这么苦。”

    父亲欠了一屁股赌债,一死了之,她倾尽家财还了债,母亲又改嫁,带着一对弟妹走了,唯独撇下她,她在扬州城里再也没有家人,家底也早已因还债而被掏空,无依无靠,穿衣吃饭都成问题,想着去找大伯父接济一二,却转眼被卖进青楼。

    这些林靖鸢从来没有跟她们说过,或许是因为彼此之前还没有熟稔到可以畅谈过往的程度,又或许是因为林靖鸢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喜欢把苦嚼碎了吞进肚子里,转头脸上又挂上和煦的笑。

    月楹扣着手指,有些伤怀地道:“我以后一定好好对她,再也不对她凶了。”

    康嬷嬷叹气,把信叠好,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叫她,她把信往月楹手里一塞,快步出去。

    月楹又把信展开看了一遍,想起这些日子对林靖鸢并不好,心里一阵难受。

    正发愣呢,突然从窗口看见陆元祁回来了,她忙把手里的信纸点燃,往火盆里一丢,走出去问他怎么又回来了。

    陆元祁说钱袋子忘拿了,月楹帮他找到递给他,他转身欲走,又顿住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觉得不够好看,便又去衣柜里翻翻找找,重新换了件。

    月楹看着他心情不错地走出门外,一边收拾,一边小声道:“还挺臭美。”

    陆元祁刚出了正房,忽然刮起一阵风,一张被烧掉一角的信纸落到了他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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