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曼莎望着窗外,连绵的小雨笼罩着伦敦的街道。在这阴雨中,坎贝尔一家离开了这座房子。发动机的声音引来了一两个邻居的打量。

    “好吧,”萨曼莎离开窗边,扯起沙发上的毛毯围在肩膀上,喃喃自语,“我得承认,这真是个令人难忘的生日。”

    ***

    在十一岁之前,萨曼莎一直谨慎低调、避免出风头。在木兰花新月街那片小地方,她已经因为父母双亡、获得一大笔遗产、然后被好心的舅舅舅妈收养的坎坷经历而受到了很多关注,不想再招惹一点儿多余的注意。

    但十一岁之后,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开始是生日那天,萨曼莎收到了猫头鹰送来的一封信。起初,她把这当做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都没有拆开,只是玩笑般地向舅舅舅妈一家展示她的信,给他们看信上复古的火漆。

    坎贝尔先生敲了敲咖啡杯沿,打断了他的妻子和三个孩子们的好奇的讨论。

    “你一定要在现在拆开那封信吗?萨曼莎,”坎贝尔先生皱着眉说:“没有人在意那里面写了什么东西,你可以晚上睡觉时候再拆。”萨曼莎注意到他的下颚和肩膀绷得很紧。

    看起来发生了什么麻烦的事情,她心想,然后乖巧地把信放在了一边。她可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找事惹人生气。

    坎贝尔先生四十岁出头,从事债券生意。他的神情向来很严肃,说起话来带着一种长辈教训人的口吻。他的举止也很高傲,透露出一种养尊处优的傲慢。这种仪态是他年轻时候就有的,收养妹妹的遗孤后带来的财产使这种气质更加盛气凌人。尽管他任意花钱的行为遭人非议,但正因如此,他也颇为受人尊重。

    但是萨曼莎很早就敏感地意识到,坎贝尔先生的那种傲慢不过是一种虚假的表象。因为尽管他总是竭力装出一副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样子,但仍经常会流露出不安定和犹疑的目光。

    然而,当萨曼莎再一次注意到坎贝尔先生看向她的目光时,她确定自己陷入了一个未知的麻烦。坎贝尔先生审视自己的眼神中混杂着畏惧和厌恶,就好像发现鸡窝里孵出了一条毒蛇。

    她迅速回想着这近期内自己的作为,思考自己有没有犯下任何一个可能惹恼叔叔婶婶的错误。

    这不可能,这段时间她一直非常安分守己。她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萨曼莎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信封。那是一个棕色的牛皮纸信封,上面有一块蜡封和一个盾牌饰章,大写“H”字母的周围圈着狮子、鹰、獾和蛇。

    那封信一定意味着某种不太乐观的变动。

    萨曼莎收回目光,在她的咖啡里放了两大勺牛奶,慢慢地搅着。她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和不安,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等待。

    ***

    午餐刚刚结束,门就被粗暴地敲响了。

    “谁会这么无礼的敲门?”坎贝尔太太皱了皱眉,她有些不满。

    坎贝尔家一直是这一片家道殷实的头面人物。据说坎贝尔先生的祖先和征服王一起踏上了不列颠的土地,子弟中富有远见而善于投机者不在少数,这使得坎贝尔家族一直在上流社会中颇有名望。

    直至十七世纪,凶猛的内战给整个国家带来了巨大的冲击,随后的一百多年里,源源不断的投机者将老牌贵族们驱逐出了权力中枢。

    尽管,有一位杰出的人才在维多利亚时代晚期的舞台上力挽狂澜,但也难以重现旧日的辉煌。二十世纪的两次大战更加剧了家族和子弟的凋零。

    到了坎贝尔先生这一代,这一家族已经气息奄奄。

    但幸运的是,在坎贝尔先生把祖产挥霍一空之前,他收留了早逝的妹妹和妹夫的遗孤。这么一来,尽管家族的荣光已经随风而逝,姓氏、传承和权力再也无法给他带来昔日的显赫地位,但他可以通过金钱来装点门楣,通过自己的审美、格调和品味将自己和普通人区分开来。

    事实证明这种做法确实有效。在他执意花了一大笔钱,把这栋不起眼的小房子翻修成一百年前的理查德森罗曼式风格的建筑后,大部分人在拜访坎贝尔家时都会尽可能地表现得风度翩翩。

    门还在响,坎贝尔太太流露出了不安的神色。在她看来,不吝以暴力和噪音扰人清净的,要么是巡逻车,要么是心怀不轨的恶棍。她忍不住看向自己一直沉默的丈夫。出乎她的意料,坎贝尔先生的额头上竟然布满冷汗,嘴唇也在微微地颤抖。

    在这古怪的氛围中,门终于不堪重负。三个古怪的、穿着长袍的人暴力地闯入了坎贝尔家。

    一见到那群人,坎贝尔先生就像被电击中了一样,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虽然他最终没有真的那么做,也极力维持平静,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的眼神惶惶不安,近乎恐惧。

    “我们来自魔法部。八年前莱斯特兰奇夫妇伏法之后,他们的独生女却下落不明。直到今天早上霍格沃兹往这里寄来了录取信,我们才知道她在这里。这里离那个男孩儿太近了,鉴于莱斯特兰奇夫妇的前科,我们怀疑这里藏着什么阴谋。”最先进来的是一个短发女人,她的语气严厉,非常盛气凌人。

    她说话的同时环顾四周,目光最终锁定在萨曼莎身上,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根深蒂固的厌恶和轻蔑。另外两个人也在打量着她。

    萨曼莎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但她谨慎地往窗户的方向退了两步。

    “什么?”坎贝尔先生负隅抵抗。他擦着汗,嘟哝着说,“你们一定搞错了。我们完全不认识什么莱斯特兰奇……”

    “他们都是在魔法部名单上的危险人物,曾经追随神秘人杀了很多巫师。”第二个进来的男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他看起来很恐怖。任何第一眼看到他的人都会意识到,他要么是罪大恶极的亡命徒,要么就是世界上最英勇无畏的战士。他的每一寸皮肤似乎都伤痕累累,嘴巴像一个歪斜的大口子,鼻子应该隆起的地方却不见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那只蓝眼睛又大又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有那样的眼睛。

    “如果需要我帮你们回忆起来的话。艾维拉·坎贝尔,你的妹妹。在他们离开之前,他们把这孩子委托给了你。”

    “这孩子孤身一人,很可怜,”坎贝尔先生结巴了一下,“收养她是亲戚的责任。既然这孩子的父亲家无力履行对她的责任,坎贝尔家族也无法让一个孤女流落街头……”

    “得了,得了,”女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老实说,她父亲的家族可比你这些老古董有钱的多。不过你们都是一模一样的守旧派,让人作呕的假惺惺。”

    坎贝尔太太插嘴,“抱歉,这孩子的父亲难道也是贵族?我听说他们家人又穷,地位又低,这桩婚事有失她的身份。他们都不认可她的婚事。”

    “有失身份?如果坎贝尔家稍微顾及自己纯血的身份和尊严,他们就不会和麻瓜有什么交集。”那女人笑了起来,她的声音尖利,“是小莱斯特兰奇先生违背了家族的意愿娶了一个堕落家族的小女巫。老莱斯特兰奇先生一气之下同他断绝了关系。”

    坎贝尔先生的脸涨得通红,他愤怒地盯着那女人,嘴唇抖动着,却紧咬牙齿一声不吭。

    女人厌恶地说,“要我说,穷人或许还有令人钦佩的品格,有钱人却大多无耻。不过,即使是在那些贵族里,也再难以找到一个像莱斯特兰奇那样性格恶劣、暴虐残忍的人了。哼,得亏他死的早——”

    “行了。”男人打断了她,他看起来非常暴躁。他把话题拉回坎贝尔先生,“坎贝尔先生,如果您不想我们采取什么非正常手段的话,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吧。”

    在他说话的时候,那只蓝眼睛上下左右转来转去,然后眼珠一翻,钻进了他的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大白眼球。

    坎贝尔太太注意到了那古怪的眼睛。她低呼一声,身子往后瘫软,看起来要晕过去了。

    “在艾维拉和那个男人结婚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来往了!她本来应该按照父亲的意愿嫁给一个美国人,但她私奔了。这是坎贝尔家族的耻辱!”

    坎贝尔先生情绪激动,但在短发女人的目光里还是结巴了一下,“我和魔法界没有任何关系……艾维拉已经被家族除名了!既然她死的时候姓莱斯特兰奇,那么在她死后这么多年,你也不应该来找我们家的麻烦!”

    “我们对此毫不知情,查理只是好心收养了他妹妹的遗孤。”坎贝尔太太插嘴道,“我们完全不知道那个女人有没有犯罪!”

    “得了,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哑炮。”短发女人完全无视了坎贝尔太太,尖刻地对坎贝尔先生说,“但是你们收养了她和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的女儿。”

    坎贝尔先生好像被人打了一个耳光。有那么一瞬间,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他也只是抽动着嘴角嘟囔:“我不会魔法……坎贝尔家族已经和魔法界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一直不喜欢我的妹妹,任何无法控制的力量都是不正常的。这些年她的女儿一直都是正常的,我以为我们已经摆脱了那些古老的、黑暗的诅咒,”他死死盯着萨曼莎,“直到今天早上,她的怪胎女儿也收到了那封信……”

    “什么魔法?什么诅咒?”坎贝尔太太怀疑而惊恐地高声尖叫,“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闭嘴。”短发女人简短地说,“相比你的妹妹,你才是那个怪胎。如果老坎贝尔先生看到自己的哑炮儿子和麻瓜混在一起……”

    “好了!好了!和气点,辛西娅,”一直没出声的第三个人打断了这场争执。他是一个高大、黑皮肤的光头男人。

    “我们是来调查莱斯特兰奇的事情的,只要问清楚当年的事情就好了。”他走上前,对坎贝尔先生和气地笑了笑。

    “虽然你离开魔法界很久了,但我想你一定听说过那个人,也知道那次战争的残酷和恐怖后果。当然啦,放轻松,我们都清楚,你是无辜的。但是你的妹妹和妹夫没那么清白。”

    坎贝尔先生的脸色变得煞白,他迟疑地看着这男人,“我不会魔法,也没有和黑魔法打过交道。我和我的家人都是无辜的。你们没有理由把我送去阿兹卡班——”

    “当然。我们知道你是无辜的。”光头男人微笑着鼓励他,“如果我们都不对彼此撒谎,事情就简单多了。”

    “艾维拉毕业后就消失了,没也再回过家。”坎贝尔先生好似被安抚到了,“那是七年前的节礼日晚上。她找上门来,告诉我说自己和一个男人结了婚,有了一个女儿。但她快死了,如果我愿意收养他们的孩子,她每年愿意支付我们十万英镑。我就把萨曼莎留下了,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嗫嚅着问道:“那么,她确实是死了吗?”

    “是的。在把这孩子送到这里的第二天,她就去了阿兹卡班。她大概以为自己的丈夫关在里面……她试图闯进去救他。守卫和摄魂怪发现了她。一个月后,她死了。”光头男人淡淡地说。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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