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后有两天假期,小凉于宿舍床上起了个大早,正捧着手机看。

    昨晚的晚会,朋友圈拍的照片巨多,她还没来得及一个一个欣赏。

    页面弹出的红点点催促她去戳开,显示有人赞了和她一样的朋友圈。

    想起昨晚翻到的副班发的照片,近距离捕捉主持人的动态,前面都是班长和段青青同学的照片,后面的画面放大了再放大,班长的手腕露出一截蓝白,是个发带。

    他上场前可是连手表都摘了的!

    俯身看往下铺的小凉,确认了真儿没有惊醒,发上扎的,和班长手腕上那个出自同种。

    而后她想起来了,班级里的排练,覃越拽走了真儿的一条发带,随手塞给班长。班长和段同学对台本的时候,手心里就绕着那条发带玩儿,对那条发带情有独钟,一直到上台都忘了取下来。

    四舍五入的同框呐!

    早知道,真儿头发上那个都能摘给他,发带管够。

    带着磕到糖的余味,小凉再次翻阅此条朋友圈。

    点进去。刷新。复又点进去,盯着新冒出的点赞,她的脑门快速跳了一下。她知道那是脑门上的青筋在跳。

    她没看错吧,徐柄权给朋友圈点赞了?

    略有些困惑的跳下床铺,小凉的动作放得很轻,转过身和斜对面的宿舍长对上视线。

    舍长说:“真儿呢?”

    小凉所在的下铺,真儿的位置上空无一人。

    昨夜烧得厉害,真儿的爸妈来把她接回去了。

    事实上晚会没散场,一些学生自己跑出了校门,宿舍里的人也走得只剩下小凉和宿舍长自己。一直忙后勤很晚才归,舍长竟不知真儿回家了。

    “我看她鞋子袜子都脱在床前,以为没回呢。”

    “她漂亮的小鞋子很多的。”

    小凉进到盥洗室刷牙洗脸,自是感叹了一番生病的人要小心看护着,此类。她那个生病的舍友,被家里宝贝着呢,将养的程度绝不亚于班上的班长。

    宿舍长跟着爬起来,念叨说:“每天习惯了听真儿起床,放假我都没调整过来。”

    以真儿的时间为时间,她起来了就是起床铃声响了,要么起床铃声要响了。

    唯一起晚那次,是真儿的手表被覃越摔坏了,那一天真儿的手表都没有动静。不知情的宿舍长和真儿中午一起迟到,被班主任逮住。幸亏班主任对真儿多加宽容。

    那不是真儿的错,却和宿舍长道歉:“对不起啊,它坏了。”

    宿舍长心软得一塌糊涂,抱着真儿使劲搓搓,暗自决定给真儿买个手表。

    逢着真儿生日,真儿家里的哥哥给买了一个八万八的腕表,象征着十六送给了三妹妹。

    和班长买的那个一模一样。

    话题就又跑偏,八卦班长买的手表去哪里了?会不会送给段同学了?

    “你为什么觉得送给段青青了?”

    “磕cp留的后遗症!”

    小凉猛地捧住湿毛巾,冰了一下脸,清醒了。

    她假期里没有什么别的安排,无非回去帮婶婶看店。开店时间9点,可以慢慢回,小凉换完衣服,惊觉留在宿舍里也是浪费时光,遂和舍长说了拜拜,拿书包下楼了。

    真是奇妙,经过宿舍楼下的广场,昨夜盛大的场面还在眼前,今早恢复成空空荡荡的模样了。按着书包带子,小凉有些走神,走到学校门口,被扑出来的人影吓一跳。

    “小凉姐!”

    “你,你怎么跟着我啊?”

    非她疑心,这个叫她“姐姐”的人,绝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

    男生已经热络地拉住她的衣袖,口吻倒是轻松:“大哥不让我找你。但是,姐姐有空和我一起去医院探病吗?”

    小凉问:“是副班让你叫我?”

    三班的副班长素妃同学,和生病的徐同学是发小,打从奶娃娃时期就互相串门。

    蒙星作为另一个和他们一起长大的人,坐在一边撑着下巴安静地等他们聊完天。

    坐在医院病床上,做完了手术在恢复的徐同学略略抬眼,目光凝睇副班手中捧的玫瑰,灯光映照,火红的颜色刺目。

    看望病人就是要带花,班上的班长住院那会儿,副班送的是太阳花。

    玫瑰或许不那么合时宜,副班转头把锅甩给蒙星:“是蒙星的意见。”

    “你们聊天就聊天,不干我事啊!”

    “我说蒙同学,你能帮我洗个水果切一切吗?”

    “能吧。”蒙星走开了。

    “所以,你为什么支走他?”

    徐同学抬眼,看着副班神秘兮兮的笑容,背后发毛。要说在班里还有什么忌惮的人,副班绝对排头一个,总是好脾气微笑包容一切的人,真要搞事,他不一定接得住。

    从小他就知道了,这个素妃同学可擅长收买人心了。

    学校里那群小屁孩,十个里八个跟着她跑,还有两个想要跟着跑可惜被驱逐。

    副班挨在床边坐下,捧的玫瑰递给他:“说真的,是小凉买的。”

    “她?为什么不来看我?”

    “因为班里有谣言,她喜欢你啊。”

    徐同学看怪物一样看副班。

    “你那什么表情?难道不是吗?”

    “没看出来。”徐说:“她要避嫌,还会买玫瑰吗?”

    副班凝睇徐同学的张牙舞爪,似乎很惊奇,“你在生气吗?”

    “我没有生气!”

    “那就不气吧。”

    放下花,副班和徐同学面对面交流。

    沾湿了露水的卡片拿在副班手上,简简单单四个字“问他安好”,徐同学瞥见,忘了要收回视线,呆滞的听副班念叨:“某个人托我,送完花,接下来是问候……”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确认了纸上没有其他,徐同学眨眨眼,在说实话还是撒谎之间犹豫了会儿,说:“还好。”做完手术后,只有脑袋开瓢的痛。

    “有没有头痛头昏,失眠呕吐?”

    “……没有。”

    他想说有的。

    刚送来医院,他就因头痛整晚睡不着,打了药剂才勉强合眼。而后开始呕吐,喉咙里疯狂涌出清液,直到空空如也的胃无法吐出更多东西。

    头痛头昏,带给他的折磨绝非寥寥几语勾勒。

    副班的表情露出不忍,她想象他为此忍了多久,摸摸徐柄权说:“你如今好了,要看顾着身体。”掌心贴到了他脑门,仿若小凉摸摸他的样子。

    徐柄权瞬间不说话了。

    副班的手停留在了他鼻梁根上,是个冷冰冰的触感——他这才惊觉,副班的手是冷的。徐柄权或许更困惑,她为什么摸他的鼻梁都要学那个人的样子?

    “痛吗?”副班问。

    “早好了。”

    鼻梁骨被打的伤,他住院之后,慢慢地治好了。徐柄权拍开了副班的动作,这会让他想起不好的事情。

    “干嘛打我?”副班很惊诧。

    徐柄权动作僵住,凝视着副班,眼泪说来就来的本事,他目前只在副班和那个人身上看到过。他很讨厌别人在他面前哭。

    那个人,他想起来,说什么要当他的老婆……

    都是骗人的。

    她根本就没有来看他!

    “聊完了吗?”

    蒙星端着果盘进来,看见副班的表情,跟着愣住,“怎么哭了?”

    “没哭。”眼睫毛眨一下,副班的情绪收住了,眼泪只盛在眼眶中,“我逗他玩的。”

    “……”

    副班睁着浸湿了水的眼睛看徐柄权,看他愣住了,好笑道:“你以为见到谁?”

    “没有。”

    “还没有?我有没有告诉你,你口是心非的时候,我看得出来?”复又打量他,“落难的小狗,现在剃光了毛毛,你一点都不好看了!”

    “你干嘛吓他?”蒙星扫了一眼,看病床上那个沉默不语,不说话可是眼神里流露不满。

    徐柄权自然知道自己是好看的。

    从他住进来,不断有人向他投来关注的视线,小到楼下科室的小孩,吵吵着要和他玩儿,大到给他打镇定剂和消炎药的护士,会刻意放缓了语调,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和他搭话,问他高中学习怎么样,此类话题。他们总有话要和他说。

    他克制的没有翻白眼,自然不知旁人对他的评价,是个不爱搭理人的靓仔。

    那也是靓仔。

    他便宜老婆最看重他的脸了。

    副班憋着笑,“小的时候多可爱啊,是我们的小公主,长大了就青春期叛逆!”

    徐柄权气闷地没搭腔。

    “不吵你了,吃水果。”副班淡淡开口。

    他一口一口吃掉了盘子里的苹果和香蕉,停顿片刻:“我不爱吃葡萄。”

    副班顺应他,“不吃葡萄。”

    蒙星继续坐旁边等他们聊天,徐父徐母没空来,大概率要徐的表弟来接替。

    “午饭想吃什么?”

    “不知道。”

    “那我给你点,我们班某个同学家开饭店的,这你知道吧?现在留言的话,她或许看得到哦……”

    副班就爱那样说:要记得给我朋友圈点赞,说不定某个人就会看到。

    都是骗人的,她多久没有给他发消息了!

    “走啦,你好好休息!”

    病房里重新安静,落在床单上的卡片被徐柄权捡起来,小心收藏老婆写的纸条。她经常地描摹那些他不懂的字句,一手漂亮的小楷班里找不出第二个。她已经,很久没给他写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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