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结了层薄冰,依稀能辨别湖里缓慢游动的鱼儿,岸边的柳枝枯丫低垂到湖面。

    许安玥半蹲在岸边,挑选了几个不大不小的石块,直起身子,随手选了一块在手上掂了掂重量,又抬头望了望湖水里的鱼儿,找了个没有鱼儿游荡的水面,将石块掷了出去。

    冰面本就薄,石块直接砸进去,只听见冰裂的声音,本来在问许安瑾昨夜之事的许安琰听见声音回头望去,满眼宠溺无奈的笑着。

    许安玥本想去看望谢郴的,可她有事想要问许安琰,可许安琰在问许安瑾昨夜的事,她就这么被晾在岸边等着。

    “阿玥自从醒来之后,好像变了许多。”许安瑾许久不见许安玥这样玩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许安玥就变得性子懒散不爱出门,除了姑姑唤她进宫以外,少有参加社交,一天天的待在自己院子了,不是看书就是发呆晒太阳。

    许安琰:“还是活泼些好。”

    “还有一件事,阿玥好像不记得谢临渊了。”

    许安琰愣神,想起许安玥初醒那日见到谢郴,他原以为是许安玥初醒,有些迷糊,就此事他还问过杜正,但阿玥体内并无异相,杜正也说无事,就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有些事不记得于她而言未必是坏事,至少她心中不会在自责。”许安琰满是心疼的凝望着许安玥,片刻,他转头问许安瑾:“临渊的伤势如何。”

    “季老说他只是气血上涌,动用内力导致内力紊乱压不住毒素,才遭到反噬,好好调养就行。”一说起这事,许安瑾就来气:“还好谢临渊知道自己身体状况没尽全力。当时院子那么多人,还有我和郁怀,何需他亲自动手。”

    许安琰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抚:“早知道我就不入宫了。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他还敢出现在阿玥面前,看来还是我们心太软。”

    远处隐隐传来街上热热闹闹的声音,听不真切,许安玥零零散散掷出的石块,让湖边的冰裂声音不断。

    许安瑾脑海中突然想起七年前,他跟师傅游历途径青州,正巧遇见大哥二哥带着许安玥从南疆回来,在谢家暂住那年夏末。他到的时候,刚好遇见满身鲜血的谢郴抱着昏迷的阿玥回城,从那时起,阿玥变得沉默寡言,谢郴汤药不断。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向来温润平和,不爱动武的两位兄长,满身的戾气,未带一兵一卒,一路杀到灵蛇教内,不过那个灵蛇教是分坛,并非他们的老窝,所以没能找到那个所谓的教主,而洛云竹被许安阳重伤后被人救走。

    这些年许家派了不少人去追查灵蛇教的踪影,只是一无所获,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胆子大到还敢再出现在京城,还公然闯入许家。

    许安瑾想起洛云竹的武功路数,有些奇怪道:“洛云竹的武功路数很是奇怪,看似不得章法但又处处暗藏杀机。”

    “自己摸索出来的自然不得章法,不过在那样的环境下能活下来也是他的运气,可惜了个好苗子。”

    如果洛云竹没有那样的身份,没有那样的性格,不曾做过那些事,许安琰兄弟俩也许会很欣赏他,他跟谢郴也许会成为知己。

    可惜没有如果,世界上从来没有假设。

    许安玥玩烦了,回头看见两位兄长再看她,连忙把手里的石块一丢,拍着手里的土朝他们走过去。

    许安琰见她披风带子散开,手上沾着泥土,无奈的替她整理还披风,又拿出手帕给她:“你这脑子怎么不长记性,还想生病啊,把手擦干净。”

    许安玥嘟嘟囔囔的接过手帕,胡乱的擦了两下:“二哥我有事想要问你。”

    许安琰也猜到她要问什么,但略微思索了一番只说:“如果是别的事情,只要二哥知道的都可以跟你说,但你若是想知道洛云竹的事,二哥也不清楚,这事你得去问谢郴。”

    “二哥怎么会觉得我要问的是洛云竹,而不是崔玉浩呢。”许安玥笑着歪头说。

    许安琰听到这个名字,倒是没多大反应,直视她的眼睛反问她:“崔玉浩怎么了嘛。”

    “二哥是真的不知还是在跟我装傻。”许安玥逼近一步:“崔玉浩是南疆人对吧。那吴冲、周宁他们也是南疆人对吧。”

    许安琰默然许久,才慢慢开口问了句:“是哪里人重要吗。”

    许安玥莫名心中蹿出一股火气:“王爷觉得不重要,二哥觉得不重要,是不是祖父二叔他们也觉得不重要,那些人在十七八岁入京就为了一个锦囊,守了那么多年,最后还断送自己的性命,在你们眼中不重要吗。”

    许安琰半垂着眼眸:“阿玥,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崔玉浩到死都不知道他的锦囊里什么都没有。”

    “他知道。”许安琰眼瞅着许安玥神情呆住,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盯着他,余光似乎瞥见什么,内心暗叹一声完蛋:“这事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我去看望祖母。你想知道什么就先去问谢郴。”

    许安玥指着她二哥匆匆远去的背影,疑惑的望向许安瑾。

    后者视线自远处回归后表示:“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许安玥狐疑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瞥见不大的湖心亭对岸一道蓝色身影走过,瞧着身形是她那位素有笑面虎之称的二叔,这下明白她二哥怎么跑到那么快了。

    想来是二叔亦或是祖父不想让她知道,所以严令知晓者不得向她透漏一丝。

    可饶是她有前世记忆,但关于崔玉浩他们却还是一知半解,当年她被人从宫中救走才知道,原来家人们早在去世之前,就为她备好了后路,哪怕许家满门覆灭,也能保她一世无虞。

    可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晓某些事情。

    太子去世之后,皇上深受打击,身体陡然下降大不如从前,当时朝中唯有两位皇子可担大任,已逝静妃所出的大皇子景沐郁,还有淑妃陈氏所出二皇子景沐飞。

    她本可以不掺合其中,但太子出事后,朝堂格局骤变,很多事就变得身不由己。她身为许家女,身后不止有许家,还有温家,然最重要的其实是南疆,这也导致她的婚事最后根本由不得她自己亦或是许家做主。

    这位淑妃出自常怀陈家,陈家有从龙之功,深受皇家信任,但陈家后辈近来行事越发乖张狂妄,那淑妃虽担一淑字,可人却并不贤淑,反而因为她是家中嫡幼女,被宠的骄纵狠辣,景沐飞也被她养的狠厉,做事不择手段。

    陈家仗着自己的功绩看不惯许家以及那些老臣,许家一向低调也看不上陈家做事风格。

    但这位静妃出自苏家,是当朝苏相的庶妹,许安玥对这位静妃所识不多,只知道她在皇上未登基前,就难产血崩而亡,同她交好的三公主便是静妃当年拼死生下的女儿。

    景沐郁这人长的最像皇上,但是性子却一点也不随他爹娘,对外人他总是一副谦谦君子,对谁都是彬彬有礼的模样,可许安玥知道他可不是这样的人,相较于万事都摆在脸上的景沐飞,景沐郁才是最让人最该忌惮。

    如若不然,许家也不至于被他外表诓骗,为他尽心尽力最后落的那般下场。

    她虽不喜欢景沐郁,可自嫁给他之后,她尽心尽力的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免除他的后顾之忧,纵使二人无情无爱,倒也算得上相敬如宾,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心。

    “太子殿下中的是梦烟之毒,杜太医正在研制解药。顾大人也已经查到一些事情。”

    听闻声音,许安玥脑海记忆戛然而止,她抬头眼中茫然的看着周围环境,她跟许安瑾二人已经走进听雨轩内。

    那声音的主人一身黑衣半跪在屋内中央,是谢锦念身边的暗卫之一,她要在宫里住几日,跟杜正研制解药,怕谢郴担心,派人跟他说一声,连同太子的情况一起。

    许安玥进屋时还有些茫然无措,但下一刻她便发觉不对劲。

    秋冬腊月的天气的确冷,可许安玥一进屋便有一股热意袭来,她向来畏寒,一到冬日屋内炉火不短的烧着,可也不曾向这屋子一般热似夏日。

    不是温暖,是太热了,仿佛身处火焰之内。

    许安玥的视线越过众人落到床榻之上,谢郴上身裹着纯白的狐裘大氅,身上盖着两层被褥,依靠在帛枕之上,一手端着药碗,另一手拿着汤匙搅拌着。

    许安瑾也感觉屋内温度过热,眉心一跳,连忙上前准备为他输送内力:“怎么回事,又复发了?”

    谢郴阻止他,人虽然看起来虚弱无力,可声音清冷犹如山中冷泉:“没事。”

    许安瑾手指着屋子里的几个火盆,不信道:“这屋里都快比夏天还热了,你还说没事。”

    谢郴引发旧疾,神情疲惫,视线又落到在门口处站着不动的许安玥,始终没有开口,观察自家主子神色的谢云连接话道:“瑾少爷,我家王爷的确没有大碍了。”

    还想说什么的许安瑾,猛地回头看自家小妹,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们,许安瑾动了动嘴唇,想了一下便罢了。

    他又管不得谢郴。

    “阿玥过来,门口冷。”谢郴的视线自许安玥进屋后就不曾离开过她,小姑娘披了件正红色的鎏金刺绣披袄,脖子上围了一圈毛绒绒的领子,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一双眼睛眨巴眨的看着他。

    许安瑾眯着眼睛警惕的看了眼谢郴,回身拉着许安玥坐到圆桌一侧,一面说:“你傻站在门口干嘛,要是受凉了怎么办。”

    许安玥收回盯着谢郴的疑惑视线,跟着许安瑾坐在他身旁没说话。

    谢郴将药一饮而尽,示意谢云把暗卫带下去,顺便去交代他一些事。

    许安玥倒是没理会他们之间的互动,把解下来的披风交给莲苕,目光落到对面的郁怀,随后眼眸低垂看着桌面上分散的几枚铜钱:“小道士,你会卜卦啊?”

    愣了一会儿,郁怀才反应过来小道士是在叫他,有些不悦的抬起头盯着许安玥,但是那双好看明亮的眼眸歪头盯着他,反驳他不是道士的话也堵在喉间,说出来的话变成了:“我不会。”

    许安玥支着脑袋玩着桌上的白色瓷杯道:“国师没教过你啊。”

    郁怀没接话,只是低垂着眸子默默将桌上的铜钱收起来,他不是没问过他师父,为何师姐能学的东西,却不让他触碰,可他学的师姐却想学就学,不想学也可以。

    谢郴抬起眼眸望向郁怀:“学那些对你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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