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不是一时升起。

    事实上从韩翊的母亲和妹妹出现为难她的那个中午,她心里就有了这个想法。

    只是一直在犹豫。

    曲家需要合作伙伴。

    再加上她相信韩翊会对她很好,所以她能忍下那些来自他家人的不满和挤兑。

    可现在没办法,和平的表面被人撕破。

    他触碰到她最介意的一点,她没办法再劝自己将这些苦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更何况现在还没结婚,韩溪韩母这样对她,他都不能做主。

    让她怎么敢相信结婚以后,他能抵御来自全家人的恶言恶语继续对她好呢?

    她一点都不信!

    微信新的朋友那里弹出红点。

    曲晚宁低头瞥了眼。

    韩翊:‘宁宁你别这样,我真的难过。’

    韩翊:‘妹妹那里我会管教,绝对不会再让她闹到你面前了。’

    韩翊:‘我们好好的行吗?’

    曲晚宁面无表情地看完,心里没有半点波澜起伏。

    就连生气这个念头也没有,只是觉得有点想笑,又觉得浪费的时间很不值得。

    现在才想着管教。

    韩溪是第一次见着她就骂吗?

    无非是她之前不计较,他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将这件事翻篇过去,不痛不痛地说几声就算了,现在见到她真的生气了才开始想着怎么约束。

    好没意思。

    真的。

    她从前也不知道韩翊是这样的人。

    在很多女生眼里,他笑起来阳光多情,待人接物都温和有礼,爱慕者一大把。

    可现在短短几天的亲密接触,足以让她看清这个人。

    曲晚宁没回,将手机重新塞进包里,这次关了静音不用担心会突然吵到人。

    她将搁在茶几上的拍卖手册拿过来翻看。

    耳边,传来男人低沉清冷的嗓音。

    “消息回完了?”

    曲晚宁抬头。

    男人关了笔记本走过来,西装外套被他随意搭在手上,神情带着几分倦怠。

    身侧真皮沙发微微陷进去一点。

    他个头极高,清瘦修长的身形莫名得就多了点压迫感。

    曲晚宁有些不太自然,没想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和她说话,胡乱地应了声。

    傅宴州单手撑在沙发上,视线不经意地落她身上。

    她微垂着眼坐着,露背的红色鱼尾裙将腰臀比收得极好,水晶吊灯照耀下,衬得后背像是上好的白瓷,透着令人迷炫的光泽,美得像是初春的玫瑰。

    光是安静坐在那,就让人舍不得移不开视线。

    曲晚宁一直长得都很漂亮。

    她自己也知道这,仗着自己长得漂亮肆无忌惮,脾气差得不行。

    刚开始追他的时候还能有那么点好脾气。

    追到手之后就开始展露本性,性子骄纵又爱撒娇,从来不肯吃亏。

    想到刚才看见的场景,傅宴州眼皮微掀,轻嗤,“现在倒是一副好脾气。”

    被人那样挑衅,还能压住脾气,稀奇了。

    乖得都不像她。

    曲晚宁磨了磨牙,想开口反驳他,不过想到刚才他好歹算是帮了她就压了下去。

    她往后一靠,小声嘟囔:“人总是会变的。”

    十六七岁的她可以凭着一腔热血去做任何事。

    可以肆无忌惮,不用顾忌别人的看法,自由的像是草原上的花,因为她有底气。

    无论她做什么事,都有人帮她兜底。

    可现在呢?

    她什么都没有,能忍的当然得尽量忍。

    这句话像是戳到了他一样。

    男人眼底的神色霎时间就淡了下去,他靠坐着,修长双腿交叠在一起,垂眼翻看拍卖手册,没再出声。

    包间内气氛安静下来。

    真皮沙发很大,足以容纳下三四个人坐,眼下两人各坐一端,莫名有点尴尬。

    曲晚宁觉得这就是位活祖宗。

    主动开口说话的是他,她回答后突然生气的人也是他。

    她仔细回想了下自己的话,怎么都没发现话里有什么冒犯他的地方。

    人确实会变啊。

    她说的是自己,总不能觉得她这句话是在阴阳他吧?

    晚上七点,拍卖会开始。

    主持拍卖的是个外国老者,西装革履,头发打理地整整齐齐,像是电视中的主角管家,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听不出半点蹩脚的地方,隐隐还带点京腔。

    曲晚宁百无聊赖地听着。

    这次的慈善拍卖会她就是个凑数装点的花瓶,拍卖会的这些东西跟她无关,她也没有叫价的心思,毕竟这钱是算在傅宴州的头上,由他出价去拍。

    以两人目前的关系没到可以由他出钱拍东西的地步。

    到时候散场再去捐点吧。

    曲晚宁蔫蔫的想着,翻出手机打发时间。

    微信好友那里弹出的红点,她懒得继续跟他争辩,直接当做没看见无视掉。

    回到聊天界面。

    她的目光在傅宜璇和岑媛的消息上略过,点进韩翊之前拉的小群退了出去。

    真够吵的。

    又在群里卖惨,那是大家共同的好友,不是他一个人的吐槽工具。

    曲晚宁一一点开聊天框回。

    傅宜璇:【我听说霍琦跟韩翊去了,你没事吧宁宁?】

    傅宜璇:【刚刚有朋友截图给我看了,我转发给你,她们在群里造谣呢。】

    傅宜璇:【韩翊那个妹妹真不是个善茬,联姻的事你还是得谨慎点。】

    曲晚宁将之前发生的事粗略说了一遍,点开转发过来的截图看。

    【香江美女是一家】

    -曲晚宁怎么这么会勾搭啊,之前是霍少,现在又是傅总,啧啧。

    -要不怎么说人家手段高呢,就算曲家现在破产人家照样还是有本事嫁进豪门。

    -对,不是听说韩翊跟她快订婚了吗?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艾特韩溪问她这事是不是真的。

    -我和我妈都不可能让曲晚宁进韩家大门,订婚别想了不可能。

    -哈哈哈不愧是溪溪,啧啧想到到时候在订婚宴她被当众抛弃,我要爽死了。

    -+1,建议先别提订婚的事,到订婚宴搞个大的,让她丢丢人。

    曲晚宁又翻了几张,基本都是应和叫好。

    还有些头像很眼熟,现在应该都还在她好友列表里的人,真像阴沟里的老鼠。

    偷偷的,不敢见光。

    曲晚宁垂下浓密地长睫,忍不住感叹自己居然得罪过这么多人?

    她以前确实脾气张扬了点,但也没处处树敌吧在,怎么看群里像是举世皆敌。

    她有这么坏吗?

    曲晚宁回过神先感谢了傅宜璇,又接着补充:【知道了,联姻的事我在考虑。】

    韩溪顶多算是先锋。

    真正在后面的是韩母,有心机又会隐藏还讨厌她。

    想想也觉得她很有意思。

    既然讨厌她又不肯当面跟她起冲突,生怕韩翊不太高兴,还真是操碎了心。

    傅宜璇:【行,那你看看群里这边……?】

    曲晚宁:【先就这么放着吧,不用打草惊蛇,我倒是有点好奇她们会怎么做。】

    傅宜璇:【你心情没受影响就好,唉,这次的事情主要怪我。】

    傅宜璇:【要不是为了帮我的忙,你也不会被人误会。】

    曲晚宁倒没这么觉得。

    她也没吃什么亏,还顺带看清韩翊这人,要真说有什么烦人的事也就被人说?

    不过这事也正常,从前曲家没破产的人恨她的人一样多。

    聊了会儿,傅宜璇小心翼翼地问:【你今天跟我四哥参加拍卖会,感觉怎么样?】

    曲晚宁:【……什么感觉?】

    傅宜璇:【就你对他觉得他人怎么样?】

    曲晚宁忍不住偏过头。

    男人垂眼在看拍卖手册,姿态散漫,握着拍卖册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像是上好的艺术品,雕琢得极为完美。

    盯了几秒,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收回视线。

    低头咬唇,思索着该怎么回傅宜璇比较礼貌,又显得自己没那么热切。

    那边,傅宜璇的信息迫不及待地发了过来:【没关系,你实话实说就行!】

    傅宜璇:【毕竟喊你帮忙,我也得问问你心情怎么样是不是?】

    曲晚宁犹豫半天憋出两个字:【挺好。】

    刚说完,又觉得这句是不是太敷衍了点,她接着补充:【就……挺礼貌的。】

    傅宴州一向是个绅士的人。

    从前的时候,他会在一起去图书馆的时候给她带温好的水,身上随时带着纸巾和皮筋,出去约会时,会记得带伞带外套,像个百宝箱一样,什么都有。

    今晚也是。

    她挽着他的胳膊进拍卖行,一路很多人打招呼。

    他会停下来介绍她,照顾她走路的速度却又谨记身份,没有丝毫逾越的地方。

    听到她被冷风吹得打喷嚏,停下工作让侍应生送来毛毯。

    他的礼貌并没有随着时间褪去消失,反而刻进了骨子里。

    更难得的是,他丝毫没有因为前女友的身份就故意为难,换成她是做不到的。

    曲晚宁还有点佩服他。

    当然,就一点点。

    傅宜璇:【……礼貌?】

    这个词,真的适合形容她那个把她爸还有几个伯伯压得抬不起头的堂哥吗?

    曲晚宁:【嗯……?】

    傅宜璇:【没什么没什么,你这次帮了我大忙,有空我请你吃饭。】

    曲晚宁收回视线,回了句没问题,退出她的聊天框回岑媛的消息,顺带吐槽。

    没回她也没在意,两人不是一个时间段的,等岑媛看到消息自然会回她。

    外面拍卖会进展的火热。

    包间内隔音很好,依然能听见外面激昂的声音,拍卖师调动情绪很有一手。

    傅宴州仍是那副漫不经心地样子,神色冷清的看着别人争。

    从开始到现在没有拍下一套东西。

    眼光还挺高。

    曲晚宁瞥了眼接下来要上的拍品。

    一整套的祖母绿首饰,点缀着钻石,设计的格外精致,浓艳的绿意嫩莹莹的。

    很惊艳,还挺显白。

    她多看了几眼,被不断震动的手机拉回神。

    是个陌生号码。

    曲晚宁边回忆是谁的号码,边去了洗手间接电话。

    “喂。”

    那头很快传来耿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你个死丫头接电话还这么慢。”

    然后是一些夹杂着方言的咒骂。

    曲晚宁蹙了蹙眉,打断她的话直接问:“打电话过来是还钱的吗?”

    耿老太太打电话的时候还抱着点念头,希望这丫头能够看在她是她外婆的份上就这么算了,谁想到她真是个没良心的畜生啊,一点都不问问家里人情况。

    耿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坐在地上就开始嚎。

    “你跟你爸这么丧良心,迟早会有报应的,等着老天把你收了吧。”

    “我可怜的红兰啊,你死得早啊,让这么个死丫头在这欺负你妈,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没享到你半天福,还被这么糟践,我……我还活着干什么啊。”

    “你们都别拦着我,活不下去了啊,这一对父女这么逼着我,不如死了算了。”

    乱糟糟的,四周还有小孩的哭声。

    各种声音混杂交织在一起,吵得人头疼。

    曲晚宁将手机拿远了点,静静听着,没有说话的意思。

    耿老太太还在哭诉咒骂,边上是耿家人在一旁劝慰的声音,伴随着一点训斥。

    “宁宁,你可真是太不懂事了,这可是你亲姥姥。”

    “你说你半点亲情不认,要赔偿我们也没说不给你,你怎么还跟你爸告状呢?”

    “你爸也是,你是小孩他也是吗?我们之间闹点小摩擦,他也真行半点不念姐姐的情分,亏得姐姐那么喜欢他,他现在把房子收走了,不是等于逼着我们一家去死吗?”

    曲晚宁了然。

    怪不得她说这家人怎么这么快就打电话过来,还在想他们才筹钱还挺快。

    原来父亲那天说交给他是这个意思。

    耿老太太嚎了半天,见这边始终没有声音,气个半死。

    手机忽然传来女生甜腻的声音:“姥姥。”

    耿老太太还想拿乔,耿宏信却有些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那头又出声了,语气带点可惜的意味,“怎么不继续唱了,我觉得姥姥在唱戏上很有天分呢。”

    这个‘呢’字加强了阴阳怪气地味道。

    耿老太太脸涨得通红,骂道:“你个丧良心的小娼妇,跟你爸一样黑心,那钱拿着你们也不怕亏心,怪不得你爸没儿子,这就是他造的孽,活该!”

    “这是不劳烦你们操心。”曲晚宁没动怒,轻飘飘地说:“把钱打过来就行。”

    她语气虽然轻,但耿家人却不敢小觑,慢慢的都没了声音。

    一百三十五不是个小数目。

    原先他们想着卖房子来先还上这笔钱,反正新女婿也是个有钱人,谁想到房子没了。

    耿宏信嘴唇嗫嚅了下,轻声开口:“宁宁,你不看在我们的面子上,看在你妈的份上,跟你爸说一下,把那房子还给我们吧——”

    曲晚宁打断他的话,“还?”

    “是我说错了,不是还。”耿宏信连忙摇头,斟酌着字句说:“是……是给我们。”

    曲晚宁笑出声。

    他也知道是之前给他们的,那怎么还能做出那么忘恩负义的事呢。

    “不好。”曲晚宁一字一句打破他的幻想,冷声说:“拿着我们家的钱来赔偿我,你还真会想,自己下不了狠心教育孩子没关系,有的是人愿意帮你们。”

    “还剩两天,没钱咱们就法院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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