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并不大,只是四下太过寂静。

    手机里传来的那点声音就多了点震耳欲聋地意味。

    曲晚宁细白的手指慢慢收紧,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我等着。

    没等那头反应过来,她啪地一声挂断电话。

    下午的日头毒,风里带着热气,吹得树叶发蔫。

    花圃里栽种的重瓣月季开得很好,鹅黄的花瓣衬着翠绿的叶子仿佛将满院的热气都给驱散了。

    曲晚宁闷闷的坐回长椅。

    她本来就没有跟霍钊在一块的心思。

    只是出于那一点微末的侥幸,想着能不能说和,谁想到他打的主意让她做小。

    她好歹也是个名门千金,他这样的态度未免太作践人。

    父亲说的没错。

    他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快,在他眼里女孩子甚至不能称之为人,而是一件可以供他挑选的货物。

    狂妄自大又恶心。

    对她尚且如此。

    更何况那些没有权势的女孩。

    曲晚宁垂下浓密地眼睫,想起他刚才的话,思绪慢慢放空。

    他这样嚣张的姿态迟早有一日会翻车。

    不过另一面,她心里又明白,这件事实在很难,毕竟有霍家给他当挡箭牌,谁能拿他有办法?

    霍家在这片地界盘踞已久,根深蒂固,势力盘综错节。

    说是香江豪门林立,可大多数人心里都门清,唯有傅、霍两家才算得上是香江真正的地头蛇。

    曲晚宁靠在长椅上静坐了会儿。

    她坐的姿势有些懒散,像没了骨的猫,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湛蓝的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

    落在花圃里的山雀似是被惊到,扑棱着翅膀展翅飞走。

    在青白的天光里,那抹黑点渐渐看不太清。

    下一秒,清脆的鸣叫声穿破云影响起,像挣脱了束缚。

    曲晚宁缓缓收回视线,心里忽然生出了点很强烈的念头。

    想做律师。

    想将和像霍钊一样游离在法律之外的人绳之以法,想为那些被欺负却又无能无力的女孩发声。

    曲晚宁微吐出口气,将这点念头强行压了下去。

    她和很多二代一样,选的都是工商管理专业,简而言之就是混个毕业证以后回去好继承家业。

    对于他们来说,不惹事就是对家里人最好的报答。

    她从小到大都没缺过什么东西,这么漫漫无际的过了二十多年,她忽然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这应该被称之为“梦想”吧。

    曲晚宁这样想。

    不过换专业说着简单,实际很难。

    她今年已经大三,突然换专业等于从头再来,这中间不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改变。

    曲晚宁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一时意气。

    毕竟她向来没耐心,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将这件事完成。

    她暂且压下了这个念头,在心里告诉自己再考虑考虑,再想想吧,不急于一时。

    曲晚宁微吐出口气,又坐了一会儿起身,推开推拉门往客厅里走。

    隔着白色雪纺的窗帘,父亲的身影渐渐清晰,在家他没穿西装,穿着寻常的家居服,随意坐在沙发,膝上放着个笔记本电脑,手指时不时的敲打着自带的薄膜键盘,鬓间已经生了白发。

    她抿了抿唇回到沙发坐下。

    曲文远听见动静,笑着抬头,“打完电话了?”

    曲晚宁胡乱应了一声。

    “快去吃饭吧。”

    “我让张妈给你做了你喜欢吃的菜,别饿坏了。”

    “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熬夜,但也要注意身体,别像爸这样到了年纪才意识到好身体多重要。”

    曲文远念叨了会儿,忽然顿了下,笑说:“是不是觉得爸唠叨?”

    “没有。”曲晚宁摇摇头,之前父亲昏迷不醒给她留下的阴影实在太大,到现在她都心有余悸。

    此刻,听见唠叨她反而觉得温馨。

    曲文远笑笑,“那就行,快去吃吧,别凉了。”

    曲晚宁应了声,到了餐桌边坐下,很家常的四菜一汤,分量都不是很多,将将好够一个人吃。

    刚醒那会儿不觉得饿,这会儿闻到饭菜香味就有些饿了。

    张妈的水准很好,饭菜很合曲晚宁的胃口。

    半个小时后,她吃完饭,去花圃里浇花消消食,回到沙发坐下,犹豫要不要和父亲说霍钊的事。

    违约的钱对于一般人来说是天价。

    可对霍家来说也就洒洒水而已,为了个面子丢出去这笔钱的确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曲晚宁想说又不想坏了父亲的好心情。

    好不容易找到个愿意投资的合作商,就因为霍钊捣乱而消失,父亲该会多难过。

    曲文远处理完手头工作,见女儿在这那神游天外的样子忍不住问:“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曲晚宁回过神,矢口否认:“没,没什么。”

    曲文远微微坐直身子,觉得有些不大寻常,眼神认真了几分,“宁宁,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曲晚宁咬唇没吭声。

    他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叹口气说:“宁宁,你这样,让我很担心。”

    曲晚宁望着父亲的眼,想要说没事的话咽进肚子里,垂眼将刚刚霍钊打电话来说的事说给他听。

    她细白的手指攥紧,有些彷徨。

    一双大手伸了过来,轻轻拍拍她的头,语调温和:“我当你为什么事忧心呢。就这个?”

    曲晚宁愕然抬头。

    曲文远揉揉她的头,笑着说:“他这样我还巴不得呢,正缺钱呢,十倍的钱,啧傻子才会不要。”

    合作商投资是要共同分享利益。

    曲家目前这情况缺的就是钱,又有钱又不会被别人分去利益,于他而言确实是件好事。

    至于得罪霍钊——

    他们早就得罪了,还怕他再找麻烦?

    曲晚宁觑着父亲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您这是在说气话吗?”

    曲文远哭笑不得,把其中的厉害关系说给她,才又说:“对我而言,这确实不是件麻烦事。”

    顿了下,他眉心拧紧,“倒是那个婚事——”

    他不得不承认,霍钊说得有些道理。

    假设他真的放下话,那整个香江怕是真的没几个人敢娶宁宁。

    对于他而言,这才是真的让他头疼的事。

    宁宁一日不结婚,霍钊那人就会一直惦记着,现在是没做出什么事,万一以后他铤而走险呢?

    曲文远不敢拿女儿的幸福去赌。

    霍钊有无数次试错的机会,他没有,他只有一次。

    曲文远回过神,想到什么问:“韩翊那边……?”

    曲晚宁不想他太过操心,挑了点他爱听的话说:“他人挺好的,对我也很好,也挺喜欢我……”

    曲文远头一次打断她的话,问:“那韩翊的父母呢?”

    曲晚宁沉默下去。

    曲文远这两天也听到点风声,大概猜到那家人应该没给她什么好脸色看,心里顿时开始难受了。

    自己的女儿养到这么大,都没舍得让她受过什么委屈。

    韩翊这还没把她娶回家呢,就让家里人这么欺负她,以后娶回去还得了?

    须臾,曲文远出声:“这门婚事对咱们家现在来说不是必需,我去跟韩总说了直接解除吧。”

    “不行。”曲晚宁不答应,“要是您去说,韩家那边就能对外说是我们家不对。”

    曲文远有些无奈,“要是不说,再过两天就到订婚的日子了,你真的想就这么跟韩翊订婚?”

    曲晚宁丝毫不紧张,甚至还有心思安慰父亲,“放心吧,韩家比我们更急。”

    她很清楚韩家能做主是韩翊父母。

    之前儿子想娶破产千金,因为心疼儿子不得已答应,现在多了霍琦这个更好的选择在他们面前。

    他们怎么会选她?

    曲文远揉了揉眉心,“要是韩翊真顶得住压力娶你,你还真嫁?”

    曲晚宁坐过去,挽着他的胳膊撒娇,“爸,您怎么会相信韩翊能说服他父母啊?”

    曲文远摇头失笑。

    也是,要真是能有这本事,也不会有那些风声传出来。

    “叮铃铃。”手机铃声响起。

    曲文远愣了下,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眼神示意了下拿着手机去阳台接电话。

    曲晚宁头也没抬应了声。

    过了几分钟后,曲文远折回来,神色有点古怪,又有些嘲讽。

    曲晚宁觉得有点奇怪,忍不住问:“怎么了?”

    曲文远回到沙发坐下,将手机随意往边上一丢,冷笑了声:“刚才那个合作商打电话过来了。”

    曲晚宁意识到什么。

    曲文远也没卖关子的心思,“他委婉的说合作可能不能继续,请我另找他人吧。动作还挺快。”

    见着女儿皱起的眉头,他忙说:“他人傻钱多,我们就收着。”

    曲晚宁应了声。

    意识到她心情不好,曲文远又拉着她聊了会儿家里的事,见她神色如常,才开始忙公司的事。

    曲晚宁没打扰他,拿了点果切上楼。

    推开窗户,让天光倾洒进来,将屋内的陈设踱了层金光。

    她抱着果盘刚坐下。

    口袋震动了下,伴随着微信新消息的提示声响起。

    曲晚宁往后靠了靠,细白的手指划开手机屏幕,点进微信。

    通讯录新的好友那一栏有个红点。

    她点进去。

    溪溪很可爱:‘我是韩溪,周三晚上我们家设宴,记得来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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