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歌知晓,危长瀛仅在陈述事实。

    事实上,仅需几个月以后,伴随着顾成瑞的登基,他便是皇权之上第一人,纵是天子也可随他心意更换。

    他若一心收她为徒,依她身份,确实只有听命的份。

    偏容歌不愿认这命!

    她受够了如前世般,活在危长瀛眼皮底下,更不愿被他压在掌下无法翻身。

    便冷声问:“倘若容歌已有授惑之师在前,天师莫不是要强人所难。”

    危长瀛自书案后迈步,走至阁门处,负手背立,平静道:“本尊仅是通知你。”

    说罢,微侧头看向安之意,吩咐道:“二十遍三字经,她何时抄好,何时让她离去。”

    容歌一张脸顿时铁青。

    安之意得了主子令,环手抱胸,看容歌,面上的得意不加掩饰,颇有几分颐指气使地道:“夜色深了,殿下还是早些抄三字经吧,照您这速度,至少这三四日,是出不得闻圣阁了。”

    容歌轻吸了一口气,恢复从容之态,再不看安之意,转身坐回矮桌,埋头抄三字经。

    还有十八遍,路之涯还在等她,那字画她需快些脱手,与这狗仗人势的安之意耗不起。

    沉寂夜色,被天光驱散,穿破云层,洒下一片澄亮,金黄旭日走到了头顶正中央。

    容歌放下两掌之笔,站起身:“二十遍已满。”

    安之意压下心底震惊,见容歌迈步便要出闻圣阁,忙道:“殿下一日一夜未眠未食,可需小人送您回府。”

    容歌走出闻圣阁的脚步,不曾停顿,人出了阁门,少女软柔的声音方才极地:“不必了。”

    危长瀛忙完政务,来到闻圣阁时,安之意手捧着二十遍三字经,来到书案后,见主子落座,这才将三字经奉上。

    男子冷玉之泽的手掌,信手接过,一手托着厚厚宣纸,一手逐张翻看。

    起初沉寂的黑眸,很是平静,翻过第五遍的三字经后,黑眸眸色沉了一些,待至十遍、十九遍、二十遍。

    骨节如竹的指,拇指与食指轻捏着最后一张宣纸,久久才移开视线。

    男子一张玉白菩萨面,第一次隐隐露出满意浅笑。

    安之意亦是自愧不如地道:“这位麒麟殿下,果非一般人。第五遍时双掌握笔,犹显生涩,不过一遍,便已掌握窍门。待十遍时字迹规整,最后一遍,字已脱胎换骨。”

    除主子外,这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可称天资卓绝之人。

    危长瀛将手中宣纸放在书案之上,微敛了眉目,麒麟女之女果不同寻常。

    一日前,他收她为徒,不过是想放她呆在眼皮底下,可看过她字后,他竟觉,有这般个女徒儿倒也不错。

    若她非麒麟女之女,他倒也不介意好生教导她一番……

    容歌本以为晏犰会等候在书院院门外,不想侯她的,却是危府的老管家。

    见容歌走出院门,迎了上去,似早已知晓她因何这个时辰才出书院,跟在老管家身后的两个丫鬟,搀扶着容歌上了马车。

    老管家坐在马车前,一边扬鞭驱马,一边头也不回地道:“殿下,那位云姑娘回府了。”

    端坐在轿厢内的容歌,眸光微沉。

    她让云晓去探京郊平风楼,她怎会这般快回来?

    危长瀛的平风楼,汇聚五国情报,这时虽不如前世般遍布五国,掌控五国上至天子,下至九品官员的隐秘之事,却也不容小觑。

    云晓的武功她是知道的,她若真进入平风楼,绝不可能毫发无伤地脱身。

    容歌压下心底不安,面上很是沉静,仅是淡淡道:“知了。”

    待回了危府,容歌径直去了晏犰房间。

    同样的客房,同样的古朴雅致,容歌支开两名丫鬟,关闭房门后,嗅到一股极浅的血腥之气,心底的不安一瞬扩散。

    莫不是阿犰?!

    竹影立地屏风后。

    晏犰把过云晓脉相,刚自床榻站起身,转身便见容歌走了进来,见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眉目满是担忧之色,心底一暖。

    向她解释道:“是护法受了伤。”

    容歌视线越过晏犰,看向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云晓,便又收回视线,上下打量着晏犰,蹙眉问道:“你没为她治伤吧?”

    晏犰星眸含笑,回看她,摇头,调侃道:“没少主的命令,晏犰怎敢擅自为护法治伤。”

    容歌却没什么心情与他开玩笑,走上前,俯瞰着紧闭双眼面色苍白的云晓,眸底满是冰冷。

    云晓是老妖婆最得力的左右手,若非任务是刺杀危长瀛,老妖婆怎舍得让云晓助她。

    要知前世她得令颠覆大懿,老妖婆也仅是派来了一个史秋霜。

    她缓缓地笑了,她不想知道,云晓为谁所伤,在平风楼发生了何等事。她要的是让云晓自此后,再妨碍不了她日后所行之事。

    容歌看着云晓,举起手,掌心朝上:“解忧丸。”

    立在她一侧的晏犰,不过心念一转,面色一变,断然拒绝:“解忧丸是剧毒,云晓可是护法,圣女若知,不可!”

    哪怕她是少主,杀护法却是大忌,纵能瞒过一时,待下月解药送来,侍者不见云晓,怎会不起疑。

    圣女纵然纵容她,若知此事,一旦断了她蛊毒解药,天命蛊食髓之痛,她一个连苦汤药都不肯喝的,如何受得住。

    容歌眸光冰冷,唇角含笑道:“谁说我要杀她了,仅让她食半丸解忧丸,再加上你的神针,毁了她记忆也就足够了。”

    前世她用内力逼出天命蛊,用了七年,天命蛊离身后,她险些失去内力。好在晏犰出神入化的神针术,她才可恢复大半内力。

    她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老妖婆并不会知,却还是因救小夫子露出了马脚,被老妖婆胁迫,举兵谋反。

    前世的她,极其享受握有生杀予夺的天子权,自也想过登基为帝,却非以举兵谋反的方式。

    她本可正大光明做女帝,届时纳小夫子为男后。老妖婆要皇族尽灭,她也可为她办到,无非是再来一次明杀暗救,保下一个顾明月罢了。

    她却拿小夫子要胁她,再次种上天命蛊!

    她明明已经快要打动小夫子的心,可一切都随着危长瀛道破她棋子身份,老妖婆狗急跳墙,什么都结束了!

    这些债,待她逼出天命蛊后,她会亲自一笔笔讨回。

    晏犰到底是纵了容歌。

    容歌知晏犰从不拒绝她,也知自己这次所为之事,一旦被老妖婆发现势必连累晏犰,却顾不上许多了。

    这些她可补偿回晏犰,只要天命蛊离体,纵是没了内力,老妖婆也不会寻到她……

    -

    容歌难得平静度过了几日,连带着去拿那二十五万两银子也异常顺利。

    一连几日,她隐约觉出危长瀛对自己态度有些转变,却也不肯唤他师傅,纵在闻圣阁,也仅唤他天师。

    他倒也没强迫。

    关于这一点,容歌是认可的,在她看来,危长瀛在不当人时,是活阎罗,可真当个人时,还蛮是个人的。

    这点,从她做了危长瀛明面上的徒弟,换了一身道袍,总有女学生向她打听危长瀛平日嗜好,就可看出。

    闻圣阁旁一侧抄手游廊里,容歌身前围了不少女学生。

    容歌坐在朱栏上,眸眼带笑,解释道:“天师他老人家可不喜欢什么花花草草的东西,天师是个风雅之人。”

    立在最前的三公主,满目期待地问:“你说,天师真的愿意还俗?”

    容歌缓缓伸出一只手来,掌心朝上,同样期待地看三公主。

    问问题可以,一个问题十两银子,可是不还价的,毕竟那是天师,非同一般人。

    三公主顾宓顺手撩开儒袍,自儒袍下腰间摘下一块环佩,很是大方地拍在容歌掌心,微扬下颌,很是倨傲地道:“从现在开始,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

    容歌看着掌心那块汉白玉的环佩,眸光微颤,甚为动容地看顾宓。

    心底深深反思着自己的前世。

    前世她不该因顾宓与自己作对,就把她许配给远南王的世子,多好的败家子呀。

    顾宓被她这样瞧着,登时生了怒:“容歌!看我做什么,快说!你师傅是不是真的会还俗。”

    “师傅”两个字,对容歌而言很是刺耳,可若能换来白花花的银子,再刺耳的话,她也能听进去。

    前几日,她本以为能自三字经里找到“听凤楼”三个字,却忘了三字经里压根儿没这三个字。

    对现在的容歌而言,沉心阁失火,身为好人的她,必须做出补救,除去卖字画的二十五万两银子,要想补偿全部商家,至少还差五万两。

    九歌粮行的银子动不得,她住进危长瀛旧宅,一应仆人的的月银是要从她身上出的,她是个穷人哪来的银子。

    她一度犯愁寻谁天下大同去,本想着不行把顾成邺套麻袋,要挟皇叔,要上个百万两银子,先绑了小夫子回南地。

    可碍于危长瀛,迟迟没动手。

    可自打昨日顾宓拉住自己问危长瀛,她便想到赚钱法,试了试,果然好用。

    这群没眼的,竟然认为危长瀛长得好。

    常言说,师傅的就是徒弟的,不卖师傅,徒弟吃不饱。

    容歌笑得如狐狸般,对顾宓道:“三公主有所不知,天师他老人家别看是天人之资,却生了凡人之心。只要你按着我说的来,只需一千两银子,容歌管教天师对你动凡心。”

    危长瀛负手走来,刚好听到这话,一时驻了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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